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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爸爸去上海当跑街

作品名称:浙东的英雄女儿——李敏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2-08-16 12:48:46      字数:5979

  王姣香来到高塘娘家,对妈说:“阿妈,澹初朋友从上海来信,叫他到上海一家电料行里当跑街。可是自从澹初失业之后我做点草帽把钱都吃进去了,给澹初买张船票的钱都凑不起来。阿妈,你手头有五元洋钱吗?下个月他钱寄来我就还你。”
  姣香娘听了高兴地说:“澹初要回上海去工作了,那再好没有了。”
  当即就摸出五六元洋钱来,说:“姣香,这是好事呀,我这里正好有五六元钱,本来想去扯件衣服穿的,衣服等有钱了再做,你都拿去吧。”
  姣香说:“阿妈,澹初第一个月寄钱来我就还给你。”
  母亲说:“五元钱还什么还!澹初有行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晚王姣香就拿了钱回到小港来。把钱高兴地给了丈夫。李澹初接过钱感慨地说:“要紧关头还得靠你妈支持啊!真正谢谢她了。我到了上海第一个月工钱寄来你就去还给她。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姣香说:“这不要紧的,我娘的钱还不还无所谓。以后有钱了多记得她一点就是了。”
  第二天丈夫一早就去宁波江北岸轮船码头买船票去了,王姣香在家里也忙碌起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各处寻找,替丈夫整理行李。丈夫在家已经一年多了,衣服扔在家里各到各处都有,现在丈夫要重去上海工作就得细细整拢来了。还要缝被子,到上海天很快就要冷起来了。
  小琴听说爸爸明天要去上海了,她却抱着爸爸的腿哭起来了:“爸爸你明天要走啦,小琴怎么办?”这个一天到晚跟着爸爸屁股后面的小囡听说爸你要去上海了,她不由的难过得哭起来了。从此她在家里没有人可跟了,妈妈尽天介打草帽是不会领她去玩的。
  李澹初摸着她的头说:“爸爸如果顺利的话,过些日子把你和妈都带出去。”
  小李敏高兴得抬头望着爸爸说:”爸爸,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可以去上海?”
  王姣香没有吭气,她知道丈夫这样说是骗骗孩子的。他自己去了工作怎么样都还不知道呢。再说真的可带去,他自己要上班怎么带孩子呢?除非把我也一道带去上海,她想都不敢想。全家都去上海住到什么地方去?上海的房子贵,租也租不起的。
  其实她也想和丈夫一起去,澹初来家又一年多了,一家三个人生活都习惯了。由他在家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打草帽,甚至三餐饭都是他烧的,孩子更不用管,由她爸爸带着她,走到哪里跟他到哪里。丈夫在家里三个人热热闹闹的,现在澹初一走,这个家又寞寞落落的了。但是为了生计,她又不得不让他走,靠她一个人编点草帽生活实在太困难了,现在他去工作了,每个月带钱来,自己就不用那么紧张了。想两就其美,丈夫又有工作,又可以在家里,除非在宁波工作,可是在宁波待了一年多也没找到工作过。不顾怎么样总还是丈夫去上海的好,镇海人出门人家庭都是这样过来的,丈夫在上海工作,每月带钱来乡下给家里老婆孩子过日子……他能出去工作,毕竟使自己轻松了轻松,从此不用日日夜夜地打草帽了。
  
  李澹初来到上海后,到闸北一家电料行工作。这个行业原来是他的朋友在那家电料行当了经理后替他找来的,他真感谢赵经理了。他按地址来到闸北找到了店里后,带着行李走进店里去。赵经理见李澹初来了高兴地说:“澹初,你来了,快歇一歇,歇一下我们去就近饭店吃点饭,下午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上班。这么长的日子没有你的信息,后来我问你的同乡,才知道你还在老家,我就写信到你家里。你在乡下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呀?我常想你的。”
  赵经理也是镇海人,也就是在李澹初老家小港对面的骆驼桥人,那地方也算是镇海,在上海老家是一个县城的那就算自己家乡人了。
  当天中午赵经理带着李澹初到附近饭店里请吃饭,顺便把徒弟也带上,边吃边问李澹初:“澹初啊,这些日子你在乡下干什么行当?”
  李澹初说:“我在乡下还能干什么呢,我又不会种田打长工做忙工,有时我就跟我小囡去野地里挑挑荠菜马兰。有时到山上去种点番薯六谷。有时候到河边去钓钓鱼。”
  赵经理问:“那你生活靠什么来路的呀?”
  李澹初听了叹口气说:“说来惭愧,我失业在家里就靠我老婆打草帽来养我呢,再就是到山上去开点荒种些高粱六谷和番薯,但这也只能当作衬头补充一些,日常生活还靠我老婆打草帽打来的钱籴米,日子过得急急迫迫。幸亏我老婆还算贤惠,就是这样我失业在家,我靠她打草帽过活,她也没有嫌弃我,很体谅我,还说:‘失业是暂时的,以后总有机会工作的。’赵经理这次我到闸北电器行来多亏你关心我了!谢谢赵经理,你还一直记得我。”赵经理说:“这是应该的,你为人忠厚勤快,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工作,只要我有工作了,我总会想起你的。”
  原来赵经理过去也和李澹初在一个电料行里的,当时赵经理也做经理,李澹初当跑街。但后来那家店里蚀本了,那家店也关门了,赵经理也失业了。这才前不久,又有个老板从香港来上海闸北开了家电料行,那老板也是赵经理的同乡人,他原来在香港做电料生意的,现在在香港赚了一点钱来就到上海来开电料行了。这个电料行,经营各种开电气开关插头电线电缆,还卖电风扇、电唱机等等各种家用电器。老板自己常跑香港,管理进货。店就交给赵经理来管了。赵经理看澹初为人诚恳老实,所以当新的电料行老板叫他管理这家新店后,他就把原来的老伙计叫了来。
  赵经理说:“你来了我想仍叫你负责跑街(推销员)吧,你过去在电料行里一直当跑街的,业务熟悉,你现在到这家店里仍当跑街好不好?”
  李澹初说:“好,好。赵经理,我一定努力工作,多到外面去跑跑,多揽些生意来。”
  这是一家新店,赵经理对李澹初说:“其实目前店里除老板外也就是你和我两个人,再就是有个学徒,是我的侄子。他爸是我堂房阿哥,堂阿哥已经没了,剩下个小侄子,小小年纪在外头学木匠,很辛苦,堂嫂几次托我,叫我有机会把他带带到上海来学生意。这趟香港老板叫我当阿大,我就对他说,我要带一个伙计和学徒,老板说应该的应该的,我就把我的侄子也带出来了。我平常坐坐店堂做做生意,外面的事就靠你了。阿祥,你过来见过你师叔。”
  李澹初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后生,从仓库里出来叫了李澹初一起“师叔好”。李澹实向这个小学徒点点头。
  就这样李澹初又在上海做跑街了。经理还答应他,除了基本工资每月十二元大洋外,还按业务多少给予2%的提成。李澹初想想这样一来,自己勤劳点多跑些生产生意来,就有可能获得十五六元洋钱一月了。
  那时候在农村,一百斤稻谷只要三元洋钱就够了,所以有十二元一月的底薪一家子生活也可以过得去了。李澹初拿到第一个月预支工资马上给家里寄了十元钱去,自己只留下两元做零花钱。因为饭吃店里的,平常不用花什么钱。
  晚上赵经理回家去了,店里就剩下李澹初和徒弟两个人,赵经理在上海有家,每晚回家去睡。赵经理叫李澹初睡在后面电器小仓库里,那里有张搁铺床,但是那小仓库很小,里面塞满了货物,也没有窗,很闷气,李澹初觉得还不如和阿祥一起睡在店堂里,还好和阿祥聊聊天,他于是和徒弟阿祥都睡在店堂里。
  店堂也不大,也不好搭床铺,店堂里搭张床铺也不好看,他们只有等晚上打烊后,把店堂间打扫一下,把铺盖摊开在店堂的里的地板上睡觉。好在地板是木地板,比较干燥和干净。当年在上海大多数商店伙计们晚上都是睡在店堂里的,白天做生意,晚上就当眠床,打开铺盖在店堂里睡觉。这是上海商店多人多、房子少造成的。房租贵,当个伙计没有钱再去租住房。没办法只能这样对付。
  
  李澹初到上海去工作后。小琴一天到晚念叨她爸爸,她爸爸一走只得妈妈自己来带小琴了,这样就编不成草帽了。王姣香自己也感到丈夫一走一下子很寂寞,于是第二天带着小李敏到高塘外外婆家去了。在外婆家小李敏有舅舅家的孩子一起玩耍,就不想念爸爸了。高塘是横河乡的一个大村,有好几百户人家,村里也有小学,舅舅的孩子在村小学上学。
  王姣香与外婆商量:“阿妈,是不是让雅琴也在你这里上学了?雅琴这孩子很想读书。早在五岁的时候,她看见邻居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学校上学她也想去上学了,当时她爸也失业待在家里,我没有钱给她交学费,只好自己教她几个字。现在我在住在这里倒是个机会呀。我们李隘村没有学校,要读书得到二三里路外的延陵小学去读。这里正好有个学校。”
  外婆一听高兴地说:“这好啊,我孙子阿良就在小学读书。他已经读二年级了,那让他带着雅琴一起去学校读书好了。两个人一道去一道来,路上还有个伴,这好的呀。”
  妈妈问女儿:“雅琴,你回家也没有事,你爸爸现在在上海,一时不会回来了,你在外婆家和哥哥一起去读书好不好?”
  小李敏最想读书了,说声可以在外婆家读书,她高兴得跳起来来说:“那太好了!妈妈我可以在外婆家读书了吗?”妈妈对她说:“你要乖乖跟阿良哥哥去,乖乖地跟阿良哥哥回来,来去路上不能自己随便走。到了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记着了吗?”小李敏点点头说:“我记得啦。跟哥哥一起去跟哥哥一起来。”
  于是王姣香给小李敏做了一只布书包,再去买些笔墨纸砚。小李敏就在外婆家上学了。因为孩子在高塘读书,王姣香也就长住在母亲家里了。孩子上学去后,她自己也就跟着母亲打点草帽。
  虽然住在母亲家好好的,但是王姣香却还是常常想念在上海的丈夫,小琴也常常提问:“妈妈,爸爸啥时候回来?爸爸啥时候回来看我们?”王姣香也无法回答她,只好说:“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的,等过中秋节时也可能爸会回来。”但是旧时在上海出门的人,一般一年只回来一次:就是过旧历年放假的时候,也回家来过年,在平时是很少回来的。这里有许多原因:在现在从宁波到上海过杭州湾海上大桥,不过两个小时路程。路费也很便宜,也就几十元钱。在过去,上海到宁波,没有公路,火车有过一段时期,但开得很慢,车票也很贵,因而只有轮船可乘,轮船从上海十六浦码头上船,开到宁波江北岸要足足在船上过一夜,而船票也很贵。所以平常出门在上海做伙计当跑街的生意人,一年里就是过年来一次,平常是不回家的。假期倒是有,过年过节,店里或厂里也放假,但来回路费贵,来回一趟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给人家店里当伙计的工资又不高,都要养家糊口,所以也就不来了。
  这一年来李澹初过年时他回过一次家,但是回去时高兴,回来离别时又很难过。特别是女儿小李琴看到他回家后,几乎一天到晚不离开他身边。可是回来时孩子哭,老婆也恋恋不舍的,母女俩一直把他送到小港码头乘上小火轮。他上船了回头看看母女俩还在江边呆呆地望着他,一直望得看不见船了为止。他也很舍不得她们呀,但是为了生活,他又不得不走。回家时高兴,离别时难过。特别是有了这个宝贝的小女儿以后,女儿小鸟依人地总是舍不得他走,临走时总要哭一场。这样的日子,自他到上海工作以来,已经很多次了。“唉”李澹初有时在轮船上这样想:人们以为做出门人好,做生意人好,其实出门人赚的钱并不比在当地一个当长工的多,在乡下当个普通长工,也有300斤稻谷一月。300斤稻谷,也相当于9元钱一月,他在上海当个跑街12元一月,也就多了3元钱1月。可是做个长工却天天能回到家里和妻子在一起,而他一年只能回一趟家,来回路费也要五六元,这不和在乡当个长工一样?只是当长工种田苦些,尽天价在野外干活,当个跑街不用雨打日头晒去田里去劳动而已。
  当然,在当时,在宁波这个小城市里工作难找也是个原因。而在异地工作,精神上赔受折磨,来时高兴去时伤感,他是多么的舍不得妻子和孩子呀,人呀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出眼泪”。在家乡苦一点也可以找到工作的,但大家就是都想出门到上海。人家问起来你在哪里工作的?说声在上海工作的,感到很体面。在当地工作,说起来就不怎么响亮了,连找对象都是这样,年轻时找对象,媒人一说是在上海工作,姑娘就有一半肯了;再看看人还可以,姑娘就同意了,也不问他在上海是干什么的,赚多小钱一月。实际上男方刚在上海学徒纠正,也不过十元八元一月。结婚费用完全是靠家里父母撑绷的。而若从上海回家来工作就会被人看不起,或认为是在上海吃不开了,被老板开除了才回来的,因此许多人,虽然工资不高,很想回家,但是连家人都不同意。这完全是世俗的虚荣心在作怪。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一忽,李澹初在上海又做了一年了。
  这天李澹初揽了一笔生意较早点回店堂来,经理很高兴,他就坐下来与赵经理闲谈。赵经理问李澹初:“澹初,你这会来上海又一年了吧?来这个店里工作感觉怎么样?”
  李澹初说:“蛮好的呀,这是多亏赵经理呀,我能到这闸北电料行来,你待我又这样好,我没得说的。”
  赵经理听了说:“你在乡下的弟妹和孩子日子过得怎么样?她们有没有给你常来信?”
  李澹初说:“妻子还在家里打草帽,她带着女儿到她父母家高塘去了。孩子也在外婆家读书。”
  赵经理听了高兴地说:“这好呀?你在上海就不用多挂心了。”
  李澹初听了点点头。停了一下他说:“她们在岳母家好是好,可是我每月就要多寄些钱去了,原来我每月寄去六七元洋洋钱她们母女两人勉强也可以过过日子了,可现在住在她父母家里,孩子又在学校里读书,我寄去六元钱就不够了。两个人在岳母家吃饭,饭钱总要付五六元吧,还要有几元零花钱。妻子和女儿才可以在岳母家安心住着,如果我扣得紧紧的,寄去的钱不够他们在岳母家生活,我妻子和孩子在岳母家就会被阿舅看轻的。俗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做女儿的总不能长住在娘家的。要长住在娘家,就不能揩岳母和阿舅家的油,所以我宁可自己紧点,寄去的钱总是多几元,这样我自己只剩两三元钱生活就显得紧张了。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呀!”
  越经理说:“是这样呀,你的工资的确也不算高,因为目前店里生意还不是很好,提成也不多,我也给不了你再多几元钱。这要看以后你跑来的生意情况了。这有个过程,我们是新店,牌子没做出之前,生意一也下子也好不起来的。”赵经理停了一下望望李澹初又说,“要不你想办法让她们母女俩都带到上海来,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开支就会少一点了,还可以全家团员。我就是这样,我当着这个经理,实在工资也不比你多了几元,我为什么把家属带来上海?也是因为像你所说那样,一家人一头住在宁波乡下,一头住在上海,两头开支,我想着家里人,家里人也想着我,生活还过得急急迫迫,奉年过节回去一趟,又多了路费,开销很大,以后我就把老婆孩子带了出来。虽然住在一间亭子间,小是小了点,那开支就省得多了,生活也会过得好一点,我自己也能天天吃个热羹热饭了。”
  李澹初说:“我也这样想呀,但是想把她们母女俩都带到上海来可不容易呀,我妻子出来一来没有工作,二来没有住的地方。”
  赵经理安慰他说:“弟妹如果想出来行档总会有的,上海纱厂布厂很多,我妻子也在一家织布厂里上班的。要不让弟妹了跟人家到纱厂去做做工?只是租房子不大容易。”
  李澹初说:“大哥,你说得对,她出来工作可能不难。让她到纱厂去做工也可以,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她能自己管个自己,这样我的负担就轻多了。但是住宿是个大问题。我知道的,在上海租套房子不容易。我想去打听一下看,闸北这地方不算闹市,房租是不是会便宜些,什么地方有房子租?要多少钱一月,我想去打听打听看。”
  赵经理点点头说:“你可到附近小弄堂去打听一下,小弄堂里的房子可能会便宜一些。不能按你在宁波在自己家里那样宽敞,能搭两张床铺能住得下你们三个人就好。租小一些房子价钱会便宜一些。”
  李澹初听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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