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帮忙与交换

　　也不知哭了多久，唐婕婕终于一步步走出那个冷飕飕的书房。也许是书房太过封闭，直到走出书房，唐婕婕觉得刚才好似待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做了一个从没有经历过的噩梦。
　　唐婕婕木然地走进自己居住的客房，默默地呆坐了两个小时后，她决定走出这个给她噩梦一般的别墅。对了，保险起见，她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药房去买药，那种可以让她忘记这次噩梦的药，以及万一发生意外的药。
　　当唐婕婕打开客房门的时候，她看见了坐在对面客厅翻阅杂志的孙茹梵，而她似乎久在等待唐婕婕走出书房。唐婕婕身体莫名地颤抖，有些惊恐地看着孙茹梵。
　　“我想和你聊聊，唐婕婕。”孙茹梵平静地放下杂志。
　　“不，我不要和你谈！求求你，阿姨，让我走、让我走吧……”唐婕婕哭了，精神有些崩溃，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孙茹梵带着寒意的眼睛，她开始无端地恐慌，现在更是觉得自己要死了，绝望无比。
　　“不急，唐婕婕，等我们谈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离开这里，可以吗？”孙茹梵换上了慈爱优雅的表情和语气，顺便拉起婕婕的手。
　　唐婕婕想甩开她，或抽出手，可是徒劳。她像木偶一样被孙茹梵带到她居住的房间里。
　　“婕婕，我希望不要走，也不要采取任何后续的避孕措施，好吗？”这一次，孙茹梵换上了商量的语气。
　　“你真是不可理喻！你为什么要这样设计我？枉我这样信任你——阿姨——”唐婕婕近乎怒吼着质问她。
　　“因为，我爱我的孩子们，不论是浩宇，还是皓源。可是，因为某种原因，我的母爱让我更同情可怜的皓源，”孙茹梵恢复了平静。
　　“爱？同情？”唐婕婕不解地看着表情有些复杂的孙茹梵，下意识地重复她的话后，不禁冷笑，“你爱你的儿子们与我有关吗？你同情皓源与我有关吗？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怎么无关？怎么不相及？你和浩宇在一起后，你们两个是快乐了。可是你们考虑到皓源的感受吗？你们多快乐一分，可怜的皓源就多痛苦十分。你知道吗？皓源自上大学后不仅抽烟抽得厉害，还经常喝酒。有一次他喝醉了，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曾亲口告诉我，他想和你结婚，再生个孩子，他甚至想到要生一个女儿，长得和你一样的女儿！”孙茹梵嘴角带着嘲讽。
　　“皓源？和我——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欢我的，他不是有女朋友吗？”唐婕婕慌乱地叫起来，辩解着。可是，她忽然想到珍桦那天晚上说过皓源内心一直喜欢另外一个人的话，婕婕语气弱了下来，她却没有底气说更多的话来。
　　“皓源爱你还是不爱你，这个问题我们不用争论，也不用你辩解，我更相信我的判断和理解。”孙茹梵如情感专家一样，拥有一本正经的脸，严肃而冷静，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
　　“不，也许，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公主，可最后娶到公主的人寥寥无几，那些没有娶到公主的还不是也结婚了拥有了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唐婕婕说道，“皓源以后会有真正值得他爱的人的。而我，也很珍惜和浩宇的感情！”
　　“皓源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通常不会轻易喜欢任何东西，但只要他喜欢上的东西是绝不会更改，比如画画，、比如唱歌。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困难再多再大，他都会想方设法办到。”孙茹梵再次笃定地说。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通过这样卑鄙的方式插手皓源的事情？”唐婕婕忍不住问孙茹梵。
　　“我……我只是想帮皓源一把。我知道皓源这个孩子其实很善良，内心也很矛盾，一方面是自己内心对你浓烈的爱，一方面却又考虑到你是自己亲哥哥的女朋友，所以很痛苦。看着他一天天的痛苦，我也心如刀割，所以我决定，这件事我一定要帮他！”孙茹梵尽管无法解释，却依旧固执地强硬。
　　“可浩宇也是你的儿子，你就没想过你帮了皓源的同时却伤害了浩宇吗？”想到浩宇，唐婕婕的心再次痛得颤抖，泪水滑落。
　　孙茹梵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走向二楼的阳台，看着远方。
　　
　　就在唐婕婕以为孙茹梵不再说话时，她开始平静地说话：“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都爱。可惜，他们两个都喜欢你！我怎么办呢？要怪就怪你这个……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让我讨厌的女孩吧。”
　　孙茹梵说着说着，似乎觉得有不妥之处，有短暂的停顿，可她依旧自信满满地说着，好似在安慰自己。
　　“他们两个从出生到现在，两个人的境遇一直迥异，浩宇一直是幸运的那一个，一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而皓源呢？似乎却总是处于劣势，外形上不如浩宇有魅力，学业上不如浩宇有层次，就连待人处事方面，皓源也差浩宇太多！所以，作为一个母亲，这次无论如何，在感情上我要帮皓源。我想，一向温顺又体贴善良的浩宇会原谅我这个做妈的一番苦心的。现在他在澳大利亚，等他回来后，他会慢慢理解的……”
　　“你也是有文化有修养的妈妈，更是一个在本地都很体面的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唐婕婕哭着问孙茹梵。
　　“小姑娘，你现在不能理解做妈妈的心情。在妈妈的眼里，只有对孩子无私无畏的爱，还谈什么文化和修养，更不说什么体面……”孙茹梵冷笑。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牺牲我和浩宇的幸福！”
　　“呵呵，笑话！你觉得你和浩宇一定会幸福吗？如果我一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你觉得浩宇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孙茹梵高傲的神色中又掺杂了凄郁可怜的神色，似呢喃自语，“我恨我自己啊，十五年前的那次车祸，我为什么就把浩宇一个人推远了呢？为什么不同时把皓源也推出去？却让皓源承受比死还痛苦的腿伤啊……所以我愧疚……我愧对皓源啊，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唐婕婕哑然，漠然地看着孙茹梵滚落下来的泪。
　　“唐婕婕，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帮你申请休学，一年后你可以继续你的大学学业……”孙茹梵似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件事为什么不能等我大学毕业呢？”唐婕婕虚弱地闭上眼睛，轻轻问孙茹梵。
　　“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万一你大学毕业后就和我浩宇一起离开本市了，我怎么能找到你！或者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我怎么能帮助我的皓源！”孙茹梵信誓旦旦却又阴郁地看着婕婕的眼睛说，“婕婕，你可以选择说‘不’，但是，你就不考虑你的爸爸妈妈？”
　　“什么？考虑我的爸爸妈妈？原来，我爸爸妈妈是你设计的？”唐婕婕顷刻间回味过来，眼中充满了质问的凌厉，一切的一切终于明朗起来。
　　原来，自己家爸爸妈妈的逆境不是巧合，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你说得对。不过，不是我指挥他们怎么做，我也没有必要那样做、也没有本事那么做。是你爸爸妈妈管不住心中的贪念，囫囵入狱。当然，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却可以凭我的关系，让他们在里面过得好一点，也可以让他们早点结束这样没有自由的生活……”
　　唐婕婕沉默了，许久，她垂下眼眸说：“我现在就要见见我的爸爸妈妈……”
　　“可以，明天我就可以让你见到他们。所以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我和你商量的话题。”
　　“您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凭我‘生辉集团’的金钱和声誉，凭我孙茹梵的人脉！”
　　“我还是想问一次：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我说过，我疼我爱的儿子皓源，我想为皓源做件事情。”
　　“我不相信……”
　　“我已经回答你了，你爱信不信。他们两个双胞胎兄弟却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浩宇一直幸运地拥有着一切，皓源却一无所有！”
　　“不，皓源很富有，他有想法、有才华、有个性，是你把他看得很穷而已。”
　　“唐婕婕，你说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不要妄想了。”孙茹梵冷漠地看着婕婕。
　　“那，我……生下孩子以后呢？”唐婕婕闭上眼睛，表情痛苦。
　　“请你离开他们两个，离开这个家。”孙茹梵眼神如利鹰般盯着唐婕婕，厉声说。
　　多荒唐的迷情药！多荒唐的谈话！多荒唐的孙茹梵！
　　可是，在这个荒唐的孙茹梵面前，22岁的唐婕婕已经真的没有选择了。唐婕婕近乎绝望了。她可以不管她那始乱终弃的爸爸，可是，她不能不管妈妈。妈妈已经没有了丈夫，怎么可以再失去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安稳地生活在那没有自由的方寸之地？
　　此时的唐婕婕才明白，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都有荒唐的事件发生。而金钱，永远是万能的，可助推有钱人的各种欲望。
　　她用自己的青春，换取了爸爸妈妈尽可能多的自由！
　　
　　第二天，孙茹梵亲自开车带着唐婕婕去了两个地方，分别是唐婕婕爸爸唐国顺和妈妈王欣所在的监狱。
　　在昏暗的探视室里，唐婕婕透过玻璃，看见了颓废落魄的唐国顺。唐婕婕本来对他的印象就极淡，此时更是快认不出瘦削胡子拉碴的他了。唐婕婕看着唐国顺，却倔强地拿着听筒，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可是，当唐婕婕看见身处女子监狱的妈妈的时候，她的身心都在颤抖……尤其是当唐婕婕看见一向重视保养的妈妈外貌有那么多不可描述的变化时，她的泪决堤而出。看着妈妈的额角竟有了细密的鱼尾纹，一向一丝不乱的黑发竟然黑了大半，乱得如同疾风中的野草，唐婕婕趴在台子上恸哭不已……
　　孙茹梵则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唐婕婕一米之外的地方。穿着雅致套裙的她好似一个仙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唐婕婕和王欣。
　　王欣只是隔着玻璃心痛地看着唐婕婕，在听筒里嚎啕大哭：“孩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希望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个人一定要坚强地生活啊，妈妈相信你能挺下去的，等着我出去啊……”唐婕婕妈妈哭完了，用粗糙的手指擦干眼泪。随即，王欣似乎眼神明了一样，痛恨地看着孙茹梵，却不说一句话。
　　于是，在结束探视的路上，唐婕婕答应了孙茹梵的要求。孙茹梵也很快兑现了她的承诺——唐婕婕妈妈的刑期由7年减至四年。
　　最后，唐婕婕还在痛苦中问了孙茹梵一个问题:“那晚，在书房的事情……是皓源和你一起想出来的计划吗？”
　　“当然不是，如果皓源参与了，我还需要费尽心思去买那种很难得的香料？”孙茹梵信誓旦旦、自以为是，却又语气带着些莫名的伤感。
　　唐婕婕不再说一句话。
　　过了几天，心情痛苦到逐渐麻木的唐婕婕打电话给宿舍里的穆晶晶，告诉晶晶她要休学了，并请晶晶把她在宿舍的所有个人物品打包快递到姜浩宇家。
　　穆晶晶一再追问她退学的原因，但唐婕婕始终没有说。晶晶因为之前知道婕婕家的变故情况，因此没有勉强她，只是建议她不要盲目休学，否则后悔莫及。她还诚恳地说，如果唐婕婕生活上有困难，大家愿意和她一起商量解决。唐婕婕在感激之余推脱了。
　　一周后，唐婕婕收到了一个超级大的快递箱子。唐婕婕把箱子打开，认真地看着自己大学时代曾经拥有过的每一件物品。看一件熟悉的物品，曾经的美好画面便涌现一次，她的心便痛一次。当她看见姜浩宇送她的那副手套依旧美丽如初时，她的泪蓄满眼眶，默默地在地上坐了半天……
　　唐婕婕闭上眼睛狠心扔掉了那副手套，却还是忍不住捡了起来……
　　曾经的欢笑又开始袭击她虚弱的神经，那温柔的气息永远属于他和她。可惜，这些温柔都已经不再……
　　收到行李的那天，唐婕婕也收到了李珍桦的信息：亲爱的婕婕，你知道吗？姜皓源向我提出了分手，分手的理由很可笑，说他要浪迹天涯，说他再也不会回来！呵呵，多荒唐的借口！姜皓源从元旦节房价结束后就没有回学校，更没有过来上课，还骑走了自己的摩托车、带走了所有的个人物品……
　　唐婕婕没有回李珍桦的信息，只是呆呆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任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如流沙般盘旋，直到眼前是一片漫天沙尘，将自己彻底掩埋……
　　就这样吧，让自己逐渐幻灭吧！
　　至少，这样不会觉得痛苦！这样，才不会觉得愧对曾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