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生在甬江口的小山村

　　李敏烈士出生在浙江省宁波市东部北仑区。这地方因为有个深水良港——北仑港而得名。它的东部峙头洋面与普陀县交界；南部梅山港与舟山市普陀区、鄞州区交界；西部与甬江和象山港口相连。这地方原属于镇海县。改革开放以后，因为这里有深水良港的特殊的地理位置，便于与外洋各国贸易，宁波市就把镇海的东部划为北仑区。为宁波最早开发的工业区——小港科技园区，后来扩大了就叫北仑保税区。
　　李敏的家乡——小港青峙，现在已经成了宁波北仑保税区的化工工业园区。自然她的家乡的乡亲们的下代子孙都搬到小港新的青峙新村新楼去了。在青峙旁边还有北仑电厂，小港码头，再过去一点，就是北仑保税区的中心——新碶镇，那里有许多工厂和集装箱码头，也就是北仑舟山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海港。所以这地方更热闹了。这里交通便利，水路港通天下；铁路从新碶直达杭甬高速和沈海铁路相连；隔60里路就是宁波栎社国际机场。北沦的一号地铁还与市内的多条轨道相连接。北仑区现在已经成了宁波市下面的一个繁荣富裕的区域之一。而当年小城宁波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她除了北仑区外，还有镇海区、鄞州区、奉化区、江北区和慈溪市、余姚市。从当年区区20万人的一个小城市，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有八百万人口，年产值达到一万多億的大城市。80年前李敏的革命理想已经由后代的子孙为她实现了。
　　但是李敏故乡小港青峙，80年前还是镇海江南的一个凄凉的海边小山村。
　　1924年1月30日，正是大年三十日，镇海口小港青峙李隘村——现在为宁波市北仑区戚家山街道。戚家山，传说是明朝时戚继光来镇海打倭寇为围剿从常从海上爬上来的倭寇，戚继光有支部队就常驻在镇海小港一带的山村里，于是山当地人就称戚继光部队住过的山村为戚家山。
　　王姣香怀着大肚子，在家里弄这弄那的忙碌着，忽然她说我肚子有点痛。才前几天刚从上海回来过年的李澹初关切地问妻子王姣香说：“是不是临产的日子到了？”
　　妻子王姣香说：“是差不多了，就在这几日。”
　　李澹初说：“那我去到高塘把你妈叫来？”
　　王姣香说：“我妈早几天刚来过，这会过年了她又回去了，家里忙着过年呢。”王姣香望着丈夫说，“你别先去叫我娘，你还是快点到戚家山去叫接生婆吧。我听说戚家山那面有个戚大妈的就是个老接生婆，你立即请她过来。我妈也不懂接生的，待孩子生下来时再去叫我妈也不迟。”
　　李澹初听说转头就走。他一面走一面想：“在过年的时候生孩子正好，我在这里；要不在平常我在上海谁帮助姣香叫出窝娘呢。也说明这孩子有福，他在爸爸在家的时候来我家了，这孩子对我有缘啊。”
　　李澹初对还没有出生的这个孩子就有了好印象。
　　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李澹初就从戚家山把接生婆接来了。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的出窝娘，也就是接生婆。在当时农村没有医院，更没有产科医生，孩子出生就靠当地有经验的接生婆来接生。现在这个接生婆来到李隘村之后，就先到房间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产妇，对产妇的丈夫说：“你先出去，让我问一问你老婆的情况。”
　　丈夫出来后，接生婆叫产妇躺在床上，问产妇：“下面有没有流羊水？”
　　王姣香点点头说：“好像要尿尿的样子，我没有想尿的感觉，它就自己流出来的，我的裤子已经很湿了。”
　　接生婆说：“这就是羊水，羊水出来也就是胎胞已经破了，孩子快就要出来了。”她就大声地叫男主人，“孩子他爹，你快去烧水，把水烧好端到这里来。”
　　李澹初高兴地应着：“我晓得了。”这时事先约定的村里护理产妇的三阿婶闻讯也来了，三阿婶给王姣香在房间里找到王姣香预先准备好的孩子的出窝衣裳：黄棉袄；一块块用旧衣服撕了做的尿布；孩子的外包抱袂。这些都是在上个月高塘的外婆崔生来时送来的。李澹初说声“三阿婶叫你麻烦了”，就就马上去到灶下去烧水。
　　一会三阿婶整好了孩子的衣服过来说：“阿初，这些小毛头衣裳我是已经给整出来了在床上放着，我去烧水，你去房间那里看着，看接生婆要不要你帮忙。如果痛得厉害你就抱着姣香让她握住你的手使劲用力，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由你在她身后抱着她，她也会感觉安全一些。热水我来烧。”李澹初听了就走到前面房间来。
　　这时李家卧室的房间里只听产妇还正在叫着：“喔哟——喔哟——”接生婆进去，宽了产妇的衣服，她上上下下看了看，忙高声对产妇的丈夫说：“孩子她爹，热水烧好了没有！”
　　李澹初忙高兴地说：“三阿婶正在烧——那是不是那真要生了？”
　　接生婆说：“马上就要生。你快把热水打来，还有毛巾，等下我就要用。”
　　李澹初高兴地应着：“我知道了。”这是第一次碰到老婆生孩子，他忙上去说，“出生窝娘呀，你要不要让我抱着她？让我帮忙？”
　　接生婆果断地说：“不用你帮忙。你把水烧好了马上打来，我很快要用的。”
　　李澹初想：“她怎么不要我帮忙呢，这和三阿婶说的不一样呀。”
　　人说大姑娘坐轿第一回，李澹初帮妻子生孩子也是第一回，所以他奔进奔出地嗐忙着，忙得团团转，却忙不到点子上。起先三阿婶叫他到去房间去帮忙，他觉得三阿婶说的有道理，可出窝娘却说不用他帮忙，他不知道怎么的好了。他也知道生孩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如果不顺利的话，那就会变成难产。难产弄不好产妇就会死掉，他现在听见妻子在前面房间里“喔唷，喔唷”地痛苦地叫喊着，叫得他提心吊胆的，他在想会不会是难产？听人说如果不顺利孩子的脚先出来头在后，那就是难产了。产妇一下子生不出孩子来那时很麻烦的事。拢不好大人孩子都会死掉。
　　但正当李澹初在屋里焦急地奔进奔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到婴儿响亮地：“嗯哇——嗯哇——”清脆响亮的哭声，三阿婶高兴地说：“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了！”
　　李澹初一听好不喜欢！他的妻子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了。生下来了就好，不管是男是女都好，李澹初高兴地想。
　　一会出窝娘走出房间来告诉男主人说：“恭喜孩子她爹，你家的妻子给你生了一个‘千斤’！”李澹初一听生了个姑娘一时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想想不顾是男孩还是女孩，从此他家有孩子了，他家有下代了。一个家里有了孩子总是一件喜事。这个家从此就热闹了，再不会老是两个人进进出出了。这时出窝娘抱了穿上了小黄棉袄的婴儿让她爸爸来看，出窝娘望望那胖嘟嘟脸面粉红色的孩子，又望望孩子的爹高兴地说：“这孩子大眼睛阔脑袋，挺像你爸爸呀。”李澹初一看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是也有点像自己。
　　宁波人说：“儿子像阿娘（母亲）银子可打墙。女儿像阿爸长大准会发。”所以出窝娘说这孩子像自己他听了很高兴，别看她是个姑娘，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
　　
　　三天以后住在十里路外的高塘外婆也来了，还送来了许多生母羹——红糖、长面，还有猪脚蹄和鸡。产妇已经坐起来坐在床上自己吃点心吃饭了，吃好以后她侧身抱起睡在她身边的小毛头准备喂奶，她望着这个胖胖的好看的小女孩对外婆说：“阿妈，你给外甥囡起个名字吧？”
　　外婆望着抱在女儿手中可爱的小外甥囡说：“我想一想，得给孩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
　　想了一会外婆高兴地说：“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脸上有一股优雅之气，要不就叫她为雅琴吧？长大后让她读书识字唱歌弹琴。”
　　五姣香听了高兴地说：“雅——琴——？好！那就叫雅琴吧！与姓字连起来那就叫‘李-雅-琴’，平常随便叫叫的小名就叫她‘小琴’。这名字好叫也好听。”爸爸听了也点点头说：“雅琴这个名字不土也不洋，外婆这名字取得好。”
　　王姣香搬过三阿婶给她做的红糖煮长面，一面愉快地吃着长面，一面望着睡在摇篮里的孩子说：“雅琴，小雅琴，你长大了外婆和爸妈就叫你小雅琴了！”这时妈妈看见孩子望着她咪咪一笑，她高兴地对孩子说：“小雅琴，你知道妈妈对你说的话了？外婆给你起了个雅琴的名字，你叫小雅琴是吗？长大后要乖呵！”做妈妈的就有个习惯，她不顾孩子再小，高兴的时候就会常常对孩子说话，不顾他听得进听不进。妈妈对她说：“长大后你要乖呵。”小雅琴竟“呵”地响了一声，仿佛她真懂妈妈的话了。
　　这个孩子20年后，就是抗日战争时全国的著名女烈士、“浙东的好女儿李敏”烈士。
　　女儿出生半个月后，家里由岳母和三阿婶照顾，李澹初就回到上海去了。如今有了孩子，他就得更要努力工作了。他在上海一家电料行里当跑街——兜揽生意的外勤人员。家里除李敏的外婆来帮助，主要还是靠当值——当时扩理产妇的阿婆，当地人叫“当值”，但是李敏外婆也是来来去去地来看望她们，这样平常母女的生活就常由邻居三阿五婶来照顾他们。当地农村有个习惯：妇女在生子一个月里，不能随便下床；不能下冷水洗衣服；不能走出外面去。家境好，考究的人家还要调养两个月呢，但李澹初家里没有这么好的条件，雇不起两个的月嫂，妻子休养一个就下地生活自理了。幸而由邻居和来来去去住在高塘的岳母时常来照顾，他也就放心了。如今有了孩子，变得一家三口了，还有当值的工钱也得要五元大洋一月，他得在上海多赚一些钱，所以他等不得一个月就去上海工作了。
　　李澹初在上海工作工资不高，也就十多元洋钱一月，他是当跑街的——在外跑业务的，除了固定工资外，有时生意好时，月底也有点提成，也就像现在的奖金。因此如果他在外面多揽些生意来，就能多一些提成，但也就多两三元洋钱罢咧，总收入还是不多，所以除了每个月寄八元钱来，（这个月要寄十元几了）剩下的只够他自己在上海生活，他不抽烟，不喝酒，更不去什么夜总会一类的地方，就吃一口饭。
　　李敏的父亲名字叫李澹初，“澹”字是古字“淡”的同义字，所以也可叫李淡初，这说明他父亲，也就是李敏的爷爷大概也信老庄学说，叫他儿子不要做官不要发财，叫他长在世上做个淡泊名利的平常人。后来李澹初还真一辈子淡泊，因为他从小跟个电料行师傅当学徒，只是做一个普通伙计，工资总是不高，而且还常常失业。基本上和在乡村当一个长工差不了多少。你别看在家乡他的妻子打扮得清清爽爽穿得漂漂亮亮的，屋里也弄得干干净净，但是王姣香还得在家像一般农村妇女一样跟着当地妇女打草帽来辅助家用。现在有了孩子，一天到晚要喂奶，洗尿布，哄婴儿睡觉，但她一有空仍旧打草帽。用一只脚拐着摇篮，一面仍坐在摇篮边打她的草帽。不能随便抱着孩子去外面串门。不打草帽光靠丈夫每月从上海寄来的七八元洋钱母女两人生活是不够的。
　　妈妈王姣香边打凉帽边用脚踏着躺着孩子的摇篮，小李敏在摇篮里睡着了。她睡得那么的香，那么的安详。
　　
　　光阴如箭，一忽小李敏已经五岁了，在妈妈的悉心抚养下，她已经长成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了，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爸爸李澹初过年时来一下，平常是不来的。只有失业了，他就长住在家里了，这时候他就拉着小李敏出去到江边去转一转，看看从甬江口进进出出的大轮船小轮船，让孩子的妈妈能在家里全心全意打草帽。
　　小李敏就在这样环境下逐渐长大。小李敏还不到一周岁就会叫爸爸妈妈了。她很会说话，见了人就叫；见了年纪大的人叫阿爷阿娘；见了年纪和她爸妈差不多的人就叫阿叔，阿姨；见了比她大些的孩子们就叫哥哥，姐姐。她很善解人意，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亲可爱讨人喜欢的小囡。
　　五岁的小李敏已经会跟着邻居的一个姐姐和哥哥蹲在江塘边挑荠菜。妈妈在家里要打草帽，没功夫陪她一起去野外，她就让孩子自己跟着邻居家孩子一起到野外去玩。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孩子们在家坐不住了，总要出去玩，他们来到绿草如茵的村后江塘上，见江塘上也长出了许多野草籽，和长在大田里的做绿肥用的真草籽子一样开起了许多红白相间的小红花。小李敏跟邻居的小伙伴们一起玩，他们把野草籽上的小红花一朵一朵摘来，坐在地上把花梗剖开，然后把另一枝花梗嵌进去，以花套花，一枝枝地把小红花连接起来，变成一个长长的花环，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像个新娘，一直戴到家里来，妈妈看见笑了。妈妈边编着草帽边赞赏她说：“我家小琴当新娘子了啊！真好看！”
　　又过一月，江边上和坟头边的野苗子（野草莓）红了，小李敏也赤着脚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到坟头墩去摘野草莓吃，长野草莓的树藤是带剌的蓬蓬扎扎的小杂树，野草莓不很大，最大的也就像孩子的拇指头那么大，小的就像珍珠差不多大。但味道很好，紫红色的是最甜的；红色是酸甜的；而还带着绿绿的那是还没成熟的野草梅，很酸的小草莓，还不能吃。但是野草莓藤有剌，在摘野草莓时，不小心手面就会被拉出血来。此外还有一种小黑果，叫枳莓，那味道也是酸甜的。但是它太小了，摘一大把吃一口就没了。小李敏就这样总是跟着这些农村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赤着脚到田野里去玩、去摘野果子吃。有时顺便寻找剌柴中也有一些长得很长很香的野葱——叫乌头葱，拔一些乌头葱来给妈妈炒鸡蛋吃。她家也像邻居农家一样养着四五只鸡。屋里也有鸡笼，一只大公鸡是过年时杀了谢菩萨的，两只老母鸡会生蛋就让它生蛋。所以小李敏也常有鸡蛋吃。现在有了这野葱，妈妈就可以用野葱炒鸡蛋吃，野葱炒鸡蛋可香呢。
　　此外，在大田里插满了秧苗后，还跟着邻家的孩子一起提着一只竹篮去稻田里拾田螺。在长着青青秧苗的大水田里，在嫩绿色的稻秧下带水的软土上，常常延动着一只一只的田螺，有拇指一样大，也有的老田螺有小芋子一样大；孩子们把这些稻田中的田螺检来放些咸菜汁烤着吃，那可是一碗美味的好菜，其味有点像墨鱼的味道；小李敏这时候也赤着脚提着一只小竹箩跟着邻居的孩子们一道到稻田中去拾田螺。有时运气好，还稍带着抓着几条在稻田中弯曲地乘凉的黄蟮，那是要用黄蟮挟挟夹的，小李敏也叫爸给做了这样的挟黄蟮的工具，但那黄蟮挟来他家不是煮蟮鱼羹吃，而是剪成一截一截地喂鸡吃，那鸡吃了黄蟮鸡蛋就生得特别大。
　　到了秋收割晚稻时，她就提着一只竹篮到农民伯伯已经割进稻子的稻田里去拾掉在田上的稻穗，这稻穗短短的一条一条的，她把拾来的稻穗让妈妈晒晒干，搓面谷，等余姚人开着船来兑番薯吃，一斤稻谷可以兑六斤番薯。自然拾得多了也可以到碾子上去碾成米。但小李敏人小她拾来不多的稻穗就换成番薯了，这样妈妈在煮饭时顺带着在饭锅里有蒸熟的番薯吃，她就很高兴了。拾得再少就直接喂鸡，鸡吃了稻谷就会多生蛋了。所以小李敏虽然生长在一家生意人家的孩子，因为住在农村，她就和农村的孩子一样。她的童年生活就是这样的丰富多彩。也可能是她从小在农村生活，长期和农村孩子一起相处，所以她长大后对农民伯伯和农家的孩子都感到很亲切，在她以后到农村教书到农村工作时她很快就能适应农民生活，熟悉农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