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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犯寺(3)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14 08:40:32      字数:9091

  五人来到达摩洞口,进去之后阴森森的,稍一深入,发现里面好像有微弱的火光。丘镇山轻声道:“里面有人,当心了!”梁悔道:“会不会是哪位大师在此悟道?”朱月心道:“一定是哪位少林弟子犯了寺规,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朱子泊道:“你最好人家倒霉。”朱月心哼一声道:“我惹过你了么!”
  五人进到洞底,顿感宽阔。洞中确有一人,却是全藏盘膝闭目而坐,生着柴火,正在运功自疗。五人俱吃一惊,当即怔住。丘镇山伸臂护住四人,道:“秃驴,我不来扰你,你也休打贫道的主意。”全藏知道有人进来,因疗伤正值要紧关头,分心不得,只好暂不作声,辨出四人声音时心头一凛,差一点乱了真气。
  五人见全藏没有反应,便自顾聊天。丘镇山指着壁上的一个人形轮廓,问四人可曾知道这人影是谁的。只有梁悔答得上来,说是达摩面壁时留下的。朱月心道:“怪哉!那达摩是神仙还是妖怪?”梁悔道:“既非神仙也不是妖怪。只因他一坐就是十年,心诚所致。”朱月心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坚决不信。朱子泊看了看周围,又看看上面,若有所思,说道:“白天阳光进洞,四壁都受了照耀,惟独这一块是祖师的人影,因而照不到。祖师一坐就是十年,日日如此,这光所不至的地方,颜色就和别的石壁明显不同了。”朱月心“诶”一声道:“这个说法道是信得。衣服老是要凉在外面晒,日子久了,颜色也会变淡的。不过这里很深,怎么会有阳光照进来呢?”朱子泊指指上头,笑道:“洞顶是开的。”四人一齐抬头仰望,只见满天的心辰,如钻石点缀,晶莹可爱。
  少时,全藏睁眼起身。走过四人时,朱月心讪脸笑道:“大师再见。”如果没有丘镇山在旁,只怕她是万万不敢如此放胆的。全藏闻声一停,丘镇山立即起运玄功。全藏似乎并没有怒意,向朱月心道:“再见。”大步而去。丘镇山松了一口气,冲朱月心不满道:“看来你这娃子挺爱惹是生非的。坦白地说,我也是有伤在身,他刚才得以自疗,若真的发难,胜负恐怕难料。”朱月心听了,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其实心里却怕得紧。
  又过一会,朱月心觉得洞里太冷了,吵着要回去。丘镇山道:“我是不能跟你们回去的,不过可以送你们一程。”说着,拿出一本书。四人清楚地看见,“纯阳心经”四个大字赫然其上,一齐惊呼书名。丘镇山手一递,道:“送给你了。”三人吃惊固是不小,周岱鹏更是惊讶,问道:“道长,这……这是何故?”丘镇山道:“怎么,让你学不世神功,不好吗?”周岱鹏怔怔地望了好一阵,才道:“我哪里学得来。再说这经书的原主不是你,我不能要。”丘镇山翘起大拇指赞了两句,却又劝他收下。
  一旁朱月心俏皮地说道:“他不要,送给我们好了。我们是公孙不败的徒弟,学过正阳心经,算是龙门俗家弟子,可以学的。”丘镇山瞥了她一眼,道:“公孙不败是你师父,你怎么直呼他姓名?”朱月心“哦”一声,回答不上来。朱子泊连忙澄清道:“我们确是拜了公孙道长为师。”丘镇山道:“是吗?那好,贫道试试你俩的武功。”当下站到一边,让二人一起出手。两人推辞不过,便一起上前动手。
  朱月心琢磨:“他怀疑我吹牛,我索性教他不认。”于是,俏手挥上,变掌为指,点向丘镇山的“章门”,同时叫道:“子泊,天之骄指!”朱子泊一时没有想到天之骄指和天之娇指都不是龙门功夫,经她一唤,也跟着一指点出。丘镇山心中一“哦”:“许师弟什么时候又创出一门指法来了?嘿嘿,想必也是速成法。”当下只催一成力道应对,但见二人指法配合得巧妙,光有落山神英掌掌法,没有“华阳”、“正阳”二经的内力,竟然胜之不易。
  “你这一指点差了!”朱月心急喝一声的同时,丘镇山已将她抓了过去,顺手一推,将朱子泊推了个踉跄。朱月心蹩眉看着他,埋怨道:“都怪你,叫他胜了。”丘镇山放开她,笑道:“你那位搭档不争气,你只管骂他。”朱子泊红着脸道:“晚辈悟性差,拙钝不堪。想着是那样出招,最后使出来却总是出偏差。”丘镇山道:“是啊,那么好的一门指法到了你手里,威力大打折扣。可惜了,可惜了。”朱子泊道:“晚辈不仅指法学得差,而且剑法也拙劣得很。苦下功夫,却总是不得要领。”丘镇山当即一“哦”,道:“你是在暗示贫道,你指法虽然不行,剑法却是了得!”
  “不是不是,”朱子泊忙道,“晚辈是说晚辈无论学什么武功都是事倍功半,难有精进。”丘镇山不信,看了看上面,见有些许乱枝横着,一纵之下,贴壁游上,手指触及,正好势尽,折下两根树枝,一长一短,落地时觉得胯上生疼,料是旧伤复发,却不声张,分他一枝短的,说道:“咱们较量较量。”朱子泊连忙倒“剑”礼道:“晚辈怎是道长的敌手。”丘镇山道:“你一个人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二指剪夹,长枝“啪”的一声中折为二,交一枝给朱月心,“贫道领教你们的天遁剑法。”却听她道:“我学的是刀,不是剑。”惊异道:“怎么,公孙不败还会使刀?”朱月心道:“不是,我的天罡刀法是和别人学的。”
  “是么,”丘镇山很兴奋,“贫道倒要领教领教。”朱月心道:“那我就不客气啦!”一招“豹子出洞”,跃身前刺。与此同时,朱子泊一招“电破苍穹”,也是前刺。两刺齐发,各俱其势。丘镇山赞道:“好刀法,”闪身避开,“可惜力道差了。我们只斗招数,不比力气。”见双枝一左一右卷土重来,道:“贫道也不客气了。”
  合斗中,丘镇山留心朱月心的刀法,但觉刀法新颖多奇,实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兴趣顿浓,一连放过了多次取胜的机会,只为窥全她的刀法。至于朱子泊使的天遁剑法,正是他的所学,都熟透熟烂了,而且对方使得又不甚到位,当下也就几乎不置一理。
  三十六招天罡刀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丘镇山见她现在所使的都已重复,也就不拖下去了,见朱子泊一招“电闪雷鸣”使得又慢又软,寻空一戳,正中胸口,倒在地上。再与朱月心斗了几个照面,寻到她招与招之间的空隙,“唰”的一记,抽中手背。朱月心“啊哇”一声,树枝落地,捂着手道:“你打那么重做什么!”丘镇山连忙赔礼,然后解释道:“姑娘刀法精湛,贫道若不稍加重手,取胜很不容易哩。”朱月心嘴上不说,心里却不高兴:“你是前辈,不能让让我么,又没人会以为真的是你打不过我。偏偏抽人家一记疼的!”她哪里晓得,丘镇山好胜之人,纵然是在晚辈面前,也从来不会想到要故意落败。
  丘镇山拿树枝点点已经站起的朱子泊,说道:“没想到你还真不是块练武的材料。你们是一块儿起学的吧,”扔了树枝,“现在你比她可差远喽。不过也是,公孙不败的天遁剑法是残缺不全的。我来……”兴致勃勃地去捡回了树枝,“教你正宗的,是吕祖的神创。”不等对方应声,自先使了两招,道,“这两招叫‘神来之笔’、‘潜龙甘遁’。”然后要他使使看。朱子泊依言试着挥了两下,丘镇山频频摇头,只得再详加指点。可是一遍又一遍过去,朱子泊使得始终不当他的意。丘镇山泄气了,无奈道:“贫道纵然能令猛虎成病猫,教天下英雄俱折腰,却无法点陋石为金玉,化腐朽为神奇!”忽然有了感触,想道:“蓟州九龙虽然都是成名人物,但靠的是勤行侠、多仗义。论资质,除了西门中天之外,其余的都很有限。许师弟他拆分剑法,因材施教,让九人各就所长,再以阵法将九人所长汇到一处,彼此互济,大展神威,倒也颇得益彰。”原来他刚才所教的这两招本都是天遁剑法中的妙招,现已被许迎川分别拆归入神遁剑法和龙遁剑法。
  丘镇山上前握住二人的手,道:“贫道试试你们的内力。”见二人只顾相望,并不起力,催道,“运功呀!”二人齐噢一声,一起运起正阳心经。丘镇山微微侧首,眨了眨眼,“嘿”一声道:“男娃内力倒是比女娃稍强些。”放开二人。朱月心讪笑道:“他精通医术,经络穴位都背得很好,所以内力比我好些,不过学起招式来却笨得出奇。这就叫作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说得朱子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朱月心嘲笑完之后,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明明说要回去,却又在这阴洞里耗了大半天。周岱鹏见丘镇山得空,上前辞书。丘镇山怫然不悦,却是非送不可,周岱鹏坚决不收。丘镇山想,看来只有和他说明真相了,便道:“这《纯阳心经》乃是师父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千叮万嘱不可交给我那位师弟。你道是为何?只因经书上所载的武功,修习之人必得有极大的酒量。”四人闻言,都很奇怪,想武功高的人酒量大倒是有这种讲法,可从来不曾听说学武必须酒量大的。
  丘镇山见四人个个惑色满面,继续道:“纯阳真人吕嵩,号洞宾,便是吕祖,这门内功的创始人,同时也是天遁剑法的创始人。他不但精通剑术,而且集酒色于一身。当时世人称之为吕三仙,也就是剑仙、酒仙、色仙。他既是个好酒之人,酒量自然端的惊人,练功时也不忘带上三斗佳酿,忽一日,突发其想,誓言要创一部非得有他这种酒量的人才能修习不可的内功心法。天长日久,终于黄天不负,居然创出了这门纯阳心经。”
  四人个个耳朵高竖,听得津津有味。朱月心忽然发问:“丘道长,你给我们说说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事好么?”丘镇山正当讲到要紧处,岂容打岔,再说他于这等事情从不深究,当下斥道:“小小年纪,成天想着听这种事情!”朱月心不满道:“什么叫成天想听这种事情,人家不过是随便问问嘛!”丘镇山道:“不知道。你想知道,问金慕花去,或者侯吐嫣也行。”朱月心轻哼一声道:“你以为他们不会讲给我听?告诉你吧,侯道长是我干娘!”想到她干娘,便想到了她干娘的不幸,面现黯然。
  丘镇山有些恼了,倏然出手间,点了她的哑穴,还怕她纠缠不清,又点了几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说道:“你只管听就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今天下,贫道的酒量虽然无人能及,噢不,”连忙更正,指着周岱鹏,“他比我厉害。但贫道比起先祖来,却是不如。至于我那位师弟么,就更不行了。所以,贫道和他都习不得这门内功,倘若强行修习,恐怕遗患无穷。”四人都明白,他所说的遗患无穷,便是指经脉受损、武功尽废、终身残疾、危及生命之类。
  丘镇山道:“但是呢,我那位师弟一心想练就这门不世神功,一旦得之,自然会不畏其险,试上一试。”朱子泊道:“若是一般的人,得知其中有此险机,也就知难而退了。但许道长武功深湛,必会尝试。”丘镇山点头道:“所以师父临终前才将我一人唤在床前,独授我这遗嘱,将经托付给我,并且知道同门会疑,托付完毕,立刻就令我远走高飞。师父还说了,万一护经不住,宁可毁了,也不能交在师弟手里。现在,”长叹一气,“贫道总算是觅到了一位酒量盖过先祖,能习此功之人。”众人立刻明白,他所指的便是周岱鹏。
  丘镇山说完后将经递到周岱鹏身前,说道:“此经乃贫道之物,你不会再怀疑了吧?”朱子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拜受。”周岱鹏双膝一屈,跪受道:“晚辈一介乞丐,承蒙师父爱抚,传授武功,今天又得道长厚爱,相赠宝典,感恩不尽。”说罢,磕了个响头。丘镇山连忙扶起,道:“贫道受不起,受不起。贫道与其说是将经相送,不如说是将它托付给你。今日之事,几位切勿说出去。尤其……”指指朱月心,“是你。”朱月心脸上十二万分的不悦,却是动不得手也开不能口。
  这纯阳心经一出手,丘镇山是一身的轻松,畅然道:“贫道携此经多年,日夜担心,却又习不得、扔不得。今天可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啊!”一时高兴,不让四人回去,给朱子泊讲授了一些正阳心经的要领,深然道:“你四肢愚钝,往后可在内功上多下功夫。他日就文不成,也可从医。”朱子泊道:“晚辈谨记。不为良相,当为良医。”丘镇山说道:“甚好!贫道本想传你华阳真经,可是贫道所学的华阳真经似乎不全。贫道细细琢磨,觉得仿佛是缺了下半篇。对了,”转向周岱鹏,“你学到后末,可碰上了什么难处?”周岱鹏道:“确有难以参悟的地方。”丘镇山道:“到此为止,切不可强行修完。依贫道看来,最末的几句应当是下半篇的先启,而非承上。”停了一下又问,“令师下落,你当真不知道?”周岱鹏道:“师父走前留言,说是回汤阴。汤阴在哪里,我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丘镇山捋须长吟,思得片刻道:“汤阴想必是个小县,知者自然不多。那也无妨,你不是暂住在京城么。你那位尚未谋面的师兄岳飞,文武全才,今科武举,必来京应试。到时你多假留意便是。”周岱鹏随即问道:“道长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吗?”丘镇山马上否认,道:“东京皇权之地,贫道闲云野鹤,呆不惯。贫道不随往,在华山等你。你把你师父也叫来,贫道要和他一起研究那部虎头蛇尾的华阳真经。”说完,想起朱月心已安静了许久,便解开她的穴道。
  朱月心能动了,虽然恼他,却怕他再点自己,只得忍气吞声。梁悔一直默听到现在,想他三人,一个得了内功宝籍,另两人也各受了他丘镇山的指点,惟独自己没什么收获,心里不由有些异样。
  忽然,晕光骤逝,全洞黯然,原来是那堆柴草烧尽了。朱月心“啊”地一叫,随手抱来,恰正抱住了朱子泊,知这里除了自己其余都是男的,无论抱上了谁都不妥,赶紧撒手。只听丘镇山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贫道走前头,防那洞外秃驴埋伏偷袭。”朱月心不以为然道:“都那么久了,人家早走了。”丘镇山道:“那秃驴为人险恶,不可不防。”四人此时早已知道他和全藏非一路人,但朱月心仍然不禁要问:“他和少林寺有瓜葛,和道长却没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拼命暗害我们?”丘镇山道:“你们虽然都学了武功,江湖上的事还是知道得太少。好了,小声点,跟在贫道后面。”
  四人小心随行,渐见星光,知是将至出口。前面丘镇山已到洞口,忽觉足底一痛,似是教什么尖物刺中了,待觉有些麻感,登时一凛,抬足一看,冷光闪闪,却是一枚细针。知道有毒,不敢轻拔,连忙催功逼毒,顺便把针激出来。可是,久候多时的全藏岂会轻易放过,自暗处突然现身,斧劈杖扫。丘镇山不及逼毒,急退进山洞,后跟踩到了朱月心的脚,恰封了她的涌泉穴,又将她撞倒在地。便是这么一耽搁,毒已深侵,他一条腿已经不能动了,当即便倒。全藏抢上前去,抬斧欲劈,也是足底一痛,微有麻感,心道:“我没在这里插针呀?”随即一醒,对方是拔针再插,赶紧退出。
  丘镇山虽然一条腿失去了功能,却也不至于一退就倒,刚才正是故作倒态,趁势插针。但他纵然是凭借丰富的经验算准了全藏劈他时的步法,也是险招。倘若全藏并未踏中,兵刃在手,他倒地而战,此刻已是命在旦夕。幸好现在全藏也中了耗牛针上的毒,两人一时都不得空闲,全藏也无暇进洞。不过耗牛针刺过丘镇山后毒性大减,全藏中毒自要比他轻了许多,因而守在洞口不退,只等将毒逼出,再图进洞。丘镇山却是着急,自知很难赶在对方前头将毒逼尽,哪里还有空替朱月心解穴。
  四人见丘镇山没有表示,都是又急又怕。梁悔忽然道:“里面洞顶是开的,须赶在那恶僧进来之前设法出去。”朱月心道:“那么高,怎么出去法?”四人顿时又没了主意。但丘镇山听到二人的话,登时心一横,缓收真气,起身道:“走,进去。”
  五人回到洞底,丘镇山拽起梁悔,强提一口气,贴壁上游,势将尽时,抓着树枝奋力一扯,“咔嚓”枝断,人方好出了穴,放下梁悔,两眼黑了黑,若非梁悔及时拉住,便已跌了回去,此刻是大喘粗气。梁悔问道:“他们怎么办?”丘镇山喘道:“他们会没事的,倒是贫道在劫难逃了。快,脱衣服!”梁悔不解道:“只怕不够。”说是这般说,却已将上身脱了个精光。丘镇山也已半裸上身,说道:“结成长绳!”梁悔照做。丘镇山趁势歇了一会,又将裤子一并脱下交给对方,只留下贴身裤衩。梁悔依他样,也脱得只剩裤兜,加结上去,一头系在穴口边的一块突岩上,一头垂下,久不见下面有回应,料知三人没有发觉有绳垂到,说道:“只怕还差得远。”丘镇山道:“我知道。”已觉难支,扶地坐下,道:“待会我若吐血,你立刻回寺求援;我若拍地,你立刻下去,领着他们赶紧出洞。记住,脚勿离地,免得踩到毒针。”随后闭目静坐,一直没再吭过声。
  夜幕森森,冷风萧萧,星光转暗。丘镇山正打算将逼上喉头的那口毒血吐出,只听暗处稍有声响,睁眼见前面隐约露出个人头,虽面貌难辨,却知来者是谁,当即抬手一拍。梁悔得了暗号,立即沿绳攀下。只一爬了丈,上面全藏已经到了丘镇山面前,道:“老衲也早就发现了这个出口。他们呢?”游目四顾,也怕四人已经逃了,见到通进洞里的衣绳微有振颤,登时一宽,笑道:“想必还再爬吧,老衲总算是来得及时。”
  话音落下,丘镇山突然张口一喷,一腔毒血箭扑全藏的面门,意在取他的眼睛。全藏先前吃过他一次亏,这次没敢十分靠近,加之反应奇快,一侧身,只耳朵上沾了些许,愤声道:“你好毒!”丘镇山冷笑一声道:“这是你的毒,正当还你。”全藏面孔一沉,道:“老衲先结果了你,再下洞对付他们!”斧挥半空,却见对方畅然大笑,又惊又疑,问道:“你笑什么?莫非是死到临头,故弄玄虚!”丘镇山得意地说道:“秃驴你先前吃了贫道一次亏,贫道料你不敢贸然进洞。你若知有这入口,必抄我们的后路;若是不知,便会守到天亮。呵呵,无论你使那一招,贫道都已想好了对策!”
  全藏闻言,如遭雷劈,看了看入口,挥斧照他顶门砍去。丘镇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为防他杀掉自己后入洞去追四人,将所剩内力尽聚于掌,拍中那突石。巨石崩裂,盖住了洞口。全藏一声“你”,斧子再度止在了半空。丘镇山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但凭法王砍杀,反正今日之事自有知情者将来替贫道向武林同道讨个说法。”说完喷了一口血,身子一斜,倒卧在地。
  知客殿上,灯火通明,群雄俱在。四人回到少林寺,欲说事情,但众人都忙着计议如何处置叶善,没空理他们。梁悔找了几件衣服穿上,四人凭空焦急,却是束手无策。
  只见玉虚散人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青白,怒视叶善,良久道:“公平,这畜生置清规戒律于不顾,犯下重恶,该当何罪?”公平顿了蹲道:“回师父,按门规,当鞭挞一百,逐出我派。”玉虚道:“那好,你肩负‘公平大侠’的美誉,便由你执法好了。”公平道:“就现在?”玉虚道:“现在,一刻也缓不得!”公平略作一想,说道:“回师父,眼下没有皮鞭。”
  玉虚心道:“我那拂尘落在山下了,否则倒可一代。看来只有麻烦少林高僧了。”面向二僧道:“少林寺门规之严不下于我崆峒,贫道有个不情之请。”师正道:“道长可是想请敝派以杖代鞭行罚?”玉虚道:“正是想烦劳贵寺的戒律僧,不知意下如何?”二僧相对一视,各自点头。师德道:“既然道长信得过我们,我们也就贸然唐突一次吧。”转首喝道,“传当值戒律僧!”
  上来两个戒律僧,当众执法。但听噼里啪啦,夹杂着声声残呼。转眼过了五十,叶善已是皮开肉绽。师正止住,说道:“杖刑重于鞭刑,半数足矣。”玉虚道:“如此再打二十。”师正知他余怒未消,于是再让打了二十。便是这多打的二十下,既平息了众人心中的怨愤,也激起了他叶善心底的仇恨。
  玉虚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血汗淋漓,气消大半,和声道:“杖刑已毕,你可以走了。日后若有显迹,当可重返门下。”叶善解下佩剑,道过辞,仓皇出殿。公平道:“师父,弟子送他一程。”应烁道:“弟子恳求师父留他一宿。”玉虚道:“公平你送他一程。”
  此事既完,才有人来问他们丘镇山的事。当听到丘镇山身处险境,许迎川立刻要四人带路。师德拦道:“现在事情已过去了多时,丘道长是生是死,当看天意。全藏武功高强,虽然负伤,却在暗处,也不好对付。”许迎川一想也是,只得作罢。师正便要传令少林僧众先去把住各处下山要道,不想那全藏竟在此时不请自来。
  他不是一人前来,居然还背负着昏迷的丘镇山,进殿后先是一礼,说道:“老衲不幸失手,将这位道长打成重伤,委实罪过,却是事出有因。”朱月心当即喊道:“你胡说!你不是失手,而是存心谋害!”全藏并不慌张,面向她道:“看来我们之间误会不轻。”一下子就封了她的口,转向众人,“老衲起先与这位失主比较武技,彼此佩服,而后才得以倾心交谈。老衲因此无意中得知他是龙什么派的叛徒,便要他坦白相告,并且向同门悔过。但他执意不肯。老衲心想,一个背弃师门之人有这么高的武功,将来必定为祸武林,所以想把他擒下,交给众位武林同道处置。敢问……”声音一抬,“这里可有这位道长的同门吗?”见有多人站出,为首的是许迎川,当然都不认识。
  许迎川道:“贫道许迎川,他是贫道的师兄丘镇山,偷了本门的秘籍。多谢法王助我擒回,还请赐还。”全藏如何肯就此送还,铁了心要把丘镇山置于死地,道:“原来他是贵派偷盗秘籍的叛徒。此人心术不正,请许掌门为武林安危着想,废去他的武功。”此言一出,全殿哗然。众人都恼他寻衅在前,伤人在后,丘镇山纵有不是,也论不到他一个西域藏僧胡施号令,当下纷纷要他还人。全藏据“理”力争,就连清楚真相的朱、梁、周四人一时也没法说倒他。
  但他将丘镇山踢下山崖,众人都看得清楚。师德怒道:“法王一会说要报仇,挑我少林,一会又要插足别派事务,妄自尊大,可是佛门中人所为!”全藏一脸的正气,辩道:“老衲此番前来确是为了报仇,但是自见到武林有难,出了此等危险人物之后,一直觉得肩上责任重大,因而奋不顾身将他擒下,换来一身伤痛,如今情愿放下私仇,先与诸位商议怎么处置这人。还请两位高僧顾全大局,先公后私。”两人一怔,心想他倒是巧言善辩,反唇一讥。
  清忠霍地站起,大声道:“法王今日是想喧宾夺主吗?”金觉上人随后站起,大声道:“法王,你的为人,贫僧清楚!”师正道:“还请法王先将人放下。”全藏冷目环视一圈,说道:“既然这里的武林同道们都不识大体,老衲另访高明!”显然是想走了。师德高声喝道:“休放走了他!”群豪一起围上,殿门口立即也有不少少林弟子执棍把住。全藏停步道:“各位莫非是想强人所难?”师德道:“只要法王放人,我等恭送!”
  全藏转过身来,道:“既然各位执意为难,老衲也只好以强对强了。”梁悔心想,须教众人都晓得他的底细,于是高声指道:“他已身受重伤,而且还中过毒,大家不要怕他!”全藏一凛,心道:“你小子忒毒!”想到了“毒”字,灵机一念,说道:“这位道长以毒相伤,老衲险些丧命。试问这等缺乏武德之人,难道废不得武功?”梁悔没想到他居然会倒打一耙,登悔刚才所言。
  众人也都晓得,只要一起拥上,必可将他斩获,但因忌惮他手里握着丘镇山,才迟迟未发,只是慢慢地收拢围圈。全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道:“老衲不愿纵虎归山,贻害武林。诸位若再苦苦相逼,老衲只好亲自动手废他的武功了。”须知要将丘镇山这样的人身上的武功尽数化去,凭他一人,决非立时能耳,极耗功力和时间。全藏不是不知道,只是情况危急,出言难免有欠思考,马上改口道:“诸位若再靠近,老衲只有送之归西了!”众人当即止步。
  师德道:“原来法王是想以丘道长为人质,要挟我们!”全藏忙道:“老衲不敢。”暗忖今日之事决不能教对方抓住把柄,忽起一念,无须将他武功尽废,只教他功力大损,逊于自己便可。于是,暗催内劲,将一道极度邪异真气自他脊背透入,输毕将人一放,神不知鬼不觉,说道:“罢罢罢,既然各位中原武林人士如此偏执,”蓦地转身,“老衲也不想多管闲事了。”迈开大步。众人见他放了人,便闪出一条道来。全藏到了门外,道:“公事既了,改日登门,了结私仇!”说完扬长而去。众人怒目相送,久不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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