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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作品名称:人民的江山      作者:鹤壁淇水      发布时间:2022-08-12 13:57:58      字数:11375

  这里是唐河市东乡村,横跨中山和南山的大渡槽,高百丈。渡槽水从南山闸门里出去,由半山腰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白色瀑布,发出哗哗声。河沟里,大片大片的青色芦苇,水中鱼虾相戏,蛙声阵阵;河沟西岸上山鸡养殖厂,传出母鸡咯咯叫声。河沟东岸,高低错落有致的明清建筑风格的村居。东乡村西,大片大片的农田;东乡村远处,黑色的煤堆和矿渣堆,高高的矿井架,鳞次栉比,散落坡地里。
  通往东乡村的公路上,一辆警车在路上行驶。车内,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在开车。他穿警服,皮肤黑,脸上有些疙瘩,浓眉大眼,此人是唐河市公安局刑警队长,叫田军。他的旁边坐着一位穿白T恤的青年,此人约三十多岁,面庞白净,眉目清秀。他是刚调来的唐河市公安局长左凯。
  田军:“左局,这就是东乡村。往西就是红岩山,传说神医张仲景当年就隐居在红岩山。”
  左凯看着窗外:“这一带我熟悉。我小学初中都是在老家上的学,闲了就和同学骑车到处转悠,有一回去红岩山爬山,回来时饿坏了,我们找了个饭店,吃了饭才发现,我们俩谁也没带钱。”
  田军笑了:“人家扣住不让你们走了吧!哪个饭店呀?”
  左凯脸上浮出微笑:“东乡饭店”
  左凯陷入了回忆:“十六年前,我在老家上中学,那天,我和好兄弟雷军喜骑车到红岩山玩,中午想找个地方吃饭,就到了东乡村……”
  九十年代末。某夏天正午,河涧省西北部东乡村的一条东西大街上,尽是明清建筑的民居,风格各异,两边是生意门市铺面。服装鞋帽店,顾客在试穿试戴:游戏厅,年轻人目不转睛打着游戏;录像厅,里面正放着古装武侠片,观众都瞪着录像屏幕;肉铺,顾客指点着架上要割的肉的位置,穿黑皮水裙的老板拿刀割肉;水果摊位,红苹果黄香蕉鸭梨葡萄摆得满满当当,老板跨着腰包,正用电子秤给人秤水果。东乡饭店,饭店帖着白色瓷片,安装着不锈钢玻璃大门,塑钢的玻璃窗,饭店门口停的车一辆挨一辆。
  东乡饭店内,几个包间里都坐满了人,猜枚声喧闹声此起彼伏。这个饭店的生意兴隆,是因为老板兼厨师林豹子是省级厨师,在市里国营饭店干了二十来年,海参鱿鱼啥都会做。另外就因为东乡饭店有个好服务员林志霞。她是林豹子的侄女儿,又会说话又会算账。此刻,东乡饭店餐厅包间,细眉毛大眼睛,高挑身材的服务员林志霞忙着往餐厅包间里端菜。东乡饭店厨房,人高马大的林豹子动作娴熟地在厨房做菜,不时用脖子里的白毛巾擦一下脸上淌的汗水。林志霞的妹妹林志红十四五岁,穿着唐河一中的学生的校服,头发在脑后梳成个马尾,在洗碗池边洗着一摞摞的碗和盘子。
  东乡村的东西大街上,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同样穿校服的男生,校服上写的是唐河二中。骑车的男生长得个子高,宽肩窄臀,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个鹰钩鼻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坐车的男生眉目清秀。
  这个眉目清秀的学生正是少年时的左凯,另一位则是他的好友雷军喜。
  左凯:“军喜,爬了一上午的山,我饿了,咱赶紧找个饭店吃饭吧?”
  军喜:“凯子,我也饿了,咱得找个菜做得不赖的饭店。”
  俩人到东乡饭店门口,军喜停住车,左凯从车上下来。
  左凯:“这一家人多,做饭肯定慢。”
  军喜拉着左凯往饭店里走:“人多说明这家做的菜最好吃,你听我的准没错。”
  雷军喜和左凯挑帘进了东乡饭来:“哎,服务员,给俺俩找个桌子。”
  林志红看着他俩,顿时愣住。
  林志霞从包间出来:“志红,赶紧把酒送进去。你在这儿发啥呆?他俩是你同学?
  雷军喜:“俺俩是来吃饭的。”
  林志霞打量他俩:“俺这儿不做鸡蛋面肉丝面,恁俩去別的地方吃吧!”
  雷军喜:“谁说俺要吃啥鸡蛋面?先给俺做一个扒白菜,再要个青椒酿肉。”
  林志霞:“志红,你把酒先送过去,然后把里面那个小间收拾一下,让他俩坐那儿。”
  林志红进包间,一面提壶倒水,一面偷瞧左凯。
  雷军喜:“哎哎,水漫了。”
  林志红慌忙止住,用毛巾擦桌子上的水。
  林志红看着左凯裤子上的水迹:“对不起啊!”
  左凯:“没事没事。”
  林志红出包间,到厨房刷碗。林豹子用毛巾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谁报的扒白菜和青椒酿肉?”
  林志红问:“咋了,叔?”
  林豹子说:“咱这儿的人光知道海参鱿鱼,这扒白菜和青椒酿肉可是费功夫的菜。白菜要剥得只留嫩芯,先蒸熟,再把骨汤熬得雪白,放入蒸熟的嫩白菜再煨。青椒酿肉先得把调好的瘦肉馅和糯米填到青椒里上笼蒸。蒸熟了裏上淀粉蛋液煎得金黄才能装盘。”
  林志红刷着碗:“那个文气男生长得像张国荣,哎,不会是张国荣来咱这儿拍戏了吧?”
  林豹子把蒸锅炖到火上:“管他是啥荣,报啥菜能难住省级厨师?志红,给我拿俩青椒。”
  小包间里,雷军喜说:“凯子,那个服务员在偷瞧你。”
  左凯脸上有些腼腆:“她不是服务员,她还是个学生。校服上是唐河一中。
  雷军喜笑:“呵,你的眼睛也没闲着。”
  林志红把做好的扒白菜端进来。碧绿的瓷盆中,白色汤汁中有一棵形状漂亮的白菜。
  雷军喜伸筷子夹菜,放入口中。林志红紧张地在一边站着。
  雷军喜舒服地“嗯”了一声,翘起了大拇指:“不赖不赖,这菜味道真不赖。怪不得恁这儿的人恁多呢!凯子,你快尝尝!哎,给俺拿两罐啤酒,再做个粉蒸排骨。”
  林志红松了口气,走出小包间。厨房,林豹子问:“志红,他们说啥?”
  林志红:“说菜不赖。”
  林豹子扬眉:“我做的菜当然不赖。”
  小包间里,雷军喜和左凯吃完饭。俩人相互看着。
  雷军喜:“哎,别看我,我可没装钱。”
  左凯有些着急:“我就带了三十块,买了几瓶水,掏了上山的门票,剩下不到十块钱了。这咋办?咱也不认识人家,人家也不让咱打欠条呀!
  雷军喜:“别急,我想想。”
  雷军喜站到厨房门口,向林志红招手,林志红随他来到小包间。
  雷军喜:“咱认识一下,我叫雷军喜,他叫左凯。左是左右的左,凯是凯歌的凯。俺俩是唐河二中初二四班的学生。你叫啥?”
  林志红警惕地:“你是不是有啥事?”
  雷军喜挠着头:“俺俩今天忘了带钱,先欠着行不行?”
  林志红惊得瞪大了眼睛:“啥?恁俩没装钱?”
  雷军喜赶紧掩上门:“小声点。俺给你打欠条,明儿下午放学,俺俩到一中还你钱。你弄湿了凯子的裤子,俺也不叫你洗了。”
  林志红:“弄湿他的裤子,俺也不是专门的。再说,要是两碗饭我倒能答应,恁俩也真是,没装钱还报恁贵的菜干啥?这二百多块钱,我敢做主?”
  左凯红着脸:“我以为他带着钱呢!你放心,明儿下午放学,我一定还钱。”
  门外响起林志霞的呼唤声:“志红,给2号包间提啤酒。”
  林志红应了一声,出了小包间。
  雷军喜在和林志霞算账。林志霞:“一共二百二十六,拿二百二吧!”
  雷军喜挠着头:“是这,俺俩今天都忘了带钱,志红跟俺俩是同学,明天下午我把钱给志红行不行?”
  林志霞喊住正掂着拖把准备去拖地的妹妹,林志霞:“志红,他俩是你同学?”
  林志红看着一脸乞求的雷军喜和左凯,点了点头。
  林志霞摆手:“行,恁俩先走吧!”
  雷军喜拽着左凯出了东乡饭店。
  东乡饭店包间里的饭桌上,客人们正在大吃二喝。体型高大健壮,浓眉大眼,约三十来岁的乔王生向客人夹菜倒酒。
  乔王生有:“菜够不够?要不再上个芥末粉皮?
  一个胖秃顶客人涨红着脸站起来,结巴着:“老乔,再来两份海参,两份鱿鱼,别净上什么炒腐竹,芥末粉皮。要不是为了吃省级厨师拿手的海参鱿鱼,咱哪个饭店不能去,要来东乡饭店混热闹?”
  乔王生一脸疼惜,指着满桌子的菜:“这还有好些菜都没有吃完,再点恁多菜吃不完都好过林豹子养的俩猪了。咱先吃着,不够了再要行不行?”
  席上的人一时静下来。胖秃顶用牙签捅牙,一脸不高兴:“老乔,你是当矿长的人,心量要大。这抠抠嗦嗦的,能发啥财?”
  一旁油头粉面的李桂林操着娘娘腔:“吃不了没事,给家里老人捎一份。古代的孝子往袖子里藏肉,回家给父母吃,这还是千古佳话呢!志霞,让恁叔再做两份海参,两份鱿鱼。”
  胖秃顶这才转笑,又坐下来继续吃喝,包间里又热闹起来。宴席终于散场,乔王生送客人。客人们打着饱嗝,提着大包小包摇晃着钻进车里。客人的车一溜白烟,放下一串臭臭屁,啍啍着走了。乔王生看着远去的车影,摇摇头,叹了口气,拉了拉李桂林,返身进了东乡饭店。林志红正要收拾桌上的残羮剩菜,乔矿长伸手拦住她。
  乔王生:“二妮儿,把这素菜弄一个盆,肉菜弄一个盆,给我送回家,晚上我浇面条儿吃。”
  乔王生扭过头:“桂林,你喜欢吃猪肘子,把剩下的那半个肘子拿走。”
  李桂林摆摆手:“王生,我看风水很灵的,咱这个矿在龙嘴里,一定能挖出好煤来,你放心好了。”
  乔王生:“还没见个煤的影儿,贷款已吃了他娘的一半了。桂林,咱丑话说前头,贷款花完要不见煤,我坐牢你也躲不了。”
  林豹子从厨房里走过来。
  李桂林看着林豹子笑:“老豹,我这个半仙的名号你们是知道的,你老婆是五个闺女的命,她生了仨闺女,就生了个带把儿的,我敢说,她生男孩前打了俩女娃,是不是?”
  林豹子笑着点了点头。乔王生在账本上签了字,和李桂林相跟着出门。
  乔王生发动路边的破吉普,李桂林坐上车,车子摇晃着开走了。
  林志红刷着碗问他叔:“叔,俺婶子真打掉俩小孩儿?”
  林豹子瞪了眼:“小孩儿家懂啥?大人说话以后少接话头儿,去收拾桌子喂猪去。”
  林志红吐了吐舌头,赶紧拿了抹布去收拾桌子。
  林豹子掏出一根烟点上:“这个矿是半仙李桂林选中的风水宝地,可李桂林没钱投资。乔王生有个表叔在信用社,能贷上款,于是俩人合伙弄了这个煤矿。李半仙算卦挺灵的,看着吧!这个矿肯定能打出好煤来。”
  东乡村矿区山路上,破吉普车内,乔王生开着车,旁边坐着李桂林。
  破吉普车颠簸着,一晃一晃。一个女人挑着担子在往前走,俩篮子里一个装着嫩南瓜一个装着绿油菜,篮子随着女人的步伐而摇晃。吉普车内,李桂林眼睛盯着那女子扭动的屁股。
  李桂林说:“哎呀,瞧人家那屁股,能占半张床,肯定像海绵一样鲜,用手一掐就能掐出水儿来。哪像我家那个干柴棍,摸哪儿都是骨头,硌得慌。”
  乔王生笑:“是个女人就妥了,咋不比打光棍儿强?”
  吉普车开到女人身边,乔王生不由侧过头看了女人一眼,急忙刹住车。
  乔王生下来吉普车和女人打招呼:“凤梅?你这是去哪儿?”
  那被称作“凤梅”的女人停住脚步,回头:“是王生?老同学,你混得不赖呀,都开上车啦?”
  李桂林带着酒气笑:“人家现在是西沟煤矿的矿长,开个车算啥?老乔,见了老同学,你得送送!”
  乔王生把凤梅的菜篮子装到车上:“凤梅,我送送你。”
  吉普车内,凤梅打量着西装革履的乔王生。
  凤梅:“王生,你矿上用人不用?俺家的下岗了,光会在家闷着,也弄不来钱。俩小的要花钱,我种那半亩地的菜也只够买个油盐酱醋。”
  李桂林呵呵笑:“用用用,当然用了,老同学能不用?”
  王生脚踩油门,车子在土路上飞奔起来。凹凸不平的路面,吉普车不停颠簸。
  凤梅的身体摇晃着,时而伏到乔王生肩膀上,时而倒在乔王生的胸前,俩人的脸都红得像红布一样。
  车轮碾起的灰尘在车后荡起,车窗里飘出乔王生的承诺声:“凤梅,你明儿就来矿上上班吧!”
  唐河一中校门口,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向校门口涌来。校门口正对的马路上,雷军喜骑车到校门口,停下自行车,左凯从后座下来。
  林志红和同学郭海燕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
  雷军喜挥手:“哎,林志红!”
  林志红看见雷军喜和左凯,脸颊微红。郭海燕看见左凯,惊喜地:“哇,张国荣!”
  左凯走过来,把叠好的红色纸包递给林志红。
  雷军喜:“志红,跟俺俩一起去打游戏吧!我请,不用你花钱。”
  林志红看左凯一眼:“我还得回饭店帮忙,恁俩去吧!”
  左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频频地回头望林志红,车子消失在人群中。林志红拆开红包,里面除了二百二十元,还有几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她递给郭海燕一块巧克力。
  郭海燕:“志红,你和那个张国荣是朋友?”
  林志红涨红了脸:“不是,是这么回事……”
  林志红和郭海燕一面走一面讲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乔王生的贷款用完了,西沟煤矿还是没打出煤,信用社向区法院起诉了乔王生。法庭让他尽快还钱。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乔王生和李桂林无精打采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乔王生大步往外走,李桂林伸手去拽他。
  乔王生恼火地冲李桂林吼:“我去哪屁股眼里再弄钱?”
  李桂林:“这个矿在龙嘴里,一定会打出最好的煤来。咱再想法弄钱,往下接着打。”
  乔王生:“弄钱弄钱,信用社不贷款,我去偷钱?拉倒吧!咱俩把账分分,散伙!”
  乔王生甩开李桂林,大步出了法院的门,上车拿出钥匙打住火。
  乔王生扯起嗓子喊道:“李桂林,你他娘的磨叽啥?走不走了?”
  乔王生从车上下来,又往法院回。乔王生回到法院,发现李桂林蜷缩着身体躺在大门的台阶前痛苦挣扎,脸上满头是汗。
  乔王生:“桂林,你这是咋了?”
  李桂林:“快,快送我去医院。”
  乔王生弯腰抱起李桂林,把他放到车上,转身开着吉普车在路上飞驰。李桂林疼得哎哟哟叫。
  乔王生:“桂林,快了,快了,人民医院就到了,”
  次日上午,市人民医院病房。李桂林躺在病床上,身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床头放着水果和糕点。乔王生和凤梅走下吉普车,提着礼物,向医院走来。病房里,吊瓶里的液体在缓缓输入李桂林的身体。旁边,李桂林的老婆,干柴棍似的。
  李桂林老婆正在给李桂林掖被角。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乔王生和凤梅走了进来。
  李桂林老婆:“桂林,瞧谁来了?”
  乔王生从兜里往外掏买的烧鸡和牛肉:“桂林,想吃啥就说,我给你买。”
  李桂林:“能吃的时候,你不舍得给我买,尽让我吃人家剩下的猪肘子,鸡屁股。现在我得了吃不得病了,你买这些光让我看着急哩?凤梅,你过来,让我摸一摸海绵沙发鲜不鲜!”
  凤梅红了脸,李桂林老婆骂了一句“老东西”,收拾了几件衣服端着盆子出去了。
  乔王生和凤梅在李桂林对面坐下来。
  李桂林认真地说:“王生,你相信我,再弄点钱继续往下打,这个矿一定会打出最好的煤。我李桂林看风水从没走过眼。凤梅,你帮王生弄些钱,他要是发了,你就是正宫娘娘。”
  乔王生说:“桂林,你别害人了中不中?”
  李桂林有些激动:“我李桂林不会有眼无珠,老天爷呀,那真是个龙嘴呀!咋能没有煤?咋能没有煤?我这个半仙能看走眼?不,我不会看走眼的!王生,我死了把我埋在西沟矿旁边,我要看着龙嘴里打出煤来。我李半仙从没看走眼过。王生,你要信,信就有。”
  李桂林累得喘气。
  乔王生:“信,我信,我一定接着往下打,桂林,你放心吧!”
  市区街道上,乔王生开着车,凤梅在沉思。风梅突然开口:“王生,咱那个表哥住在哪儿?”
  乔王生:“咋了?你想干啥?”
  凤梅:“李桂林是有名的半仙,他算卦看风水从没有栽过跟头,咱——”
  乔王生:“我再赌下去,连裤子也穿不上了。”
  凤梅:“再穷也就那样,还能不让人活?再赌一赌吧!也许后半辈子就时来运转了呢!”
  乔王生就把车子开进了信用社家属院。
  小客厅里,乔王生和表哥喝得脸红耳热。精心打扮过的风梅在一旁不停劝酒:“表哥,感情深一口焖,再喝。”
  表哥拽住凤梅的手抚摸着:“瞧这手,像嫩笋子一样,真想咬一口。”
  凤梅吃吃笑着:“俺嫂子一会儿回来,你想咬几口都行。”
  表哥:“她天天打麻将,手上磨的都是老茧,咬不动。她不到十二点不回来。王生,我的烟抽完了。”
  乔王生忙说:“我去买,我去买。”
  楼下一角,乔王生吸着闷烟,烟头一名一灭。半夜,凤梅从楼上下来,乔王生扔掉烟头赶紧迎上去。凤梅对乔王生说:“妥了,贷款的事儿成了。”
  吉普车内。乔王生握着方向盘。凤梅紧靠着乔王生:“王生,咋了?我今天不管做啥,还不都是为了你?男人有了钱,才叫爷们儿。”
  乔王生脚猛踩油门,车子往前一窜,凤梅身子一怂,差些碰住头,凤梅埋怨:“王生,你慢点行不行?”
  西沟煤矿,一车闪着光的乌黑的煤从井下运上来,倾倒在地上,煤矿技术师傅兴奋地喊起来:“打出煤了!西沟煤矿打出煤了!”
  人们蜂涌着,呼喊着,乔王生老婆兴奋地向财务室方向跑。财务室的门紧闭着。室内,乔王生与凤梅正在亲热。乔王生的老婆跑过来,一把推开了财务室的门,看到正在亲热的乔王生和凤梅,顿时呆住。乔王生老婆拽着凤梅抓挠:“你这个破鞋,就会勾引男人。走,到外面去,让老少爷们瞧瞧破鞋长啥样。”
  穿上了衣服的乔王生上前拦挡,仨人搅打在一起。
  几个月后,凤梅生下了一个儿子,乔王生在东乡饭店请客,包间里人声嘈杂。
  一客人:“如意这名字起得好,矿上打出煤,王生也有了带把儿的孩儿,真是如意呀。”
  福生:“王生哥双喜临门,大家好好喝,不醉不能回家睡。”
  乔王生一边向客人打着招呼,一边向厨房走去。厨房里,林豹子忙着做海参鱿鱼。林志红小声问林志霞:“姐,俺小春哥会不会变心?”
  林志霞扬眉:“小春?打死他也不敢。”
  林豹子:“有了钱,男人谁沒胆?小春一个人在城里开汽车修理店,你也得操点心。”
  林志霞笑道:“我把住他的钱就行了,把住男人的钱就像狗拴了链子一样老实。”
  乔王生站到厨房门口:“志霞,你可要把恁家小春拴牢了。来,算账算账,今天不记账,付现金。”
  乔王生和林志霞在柜台那儿算账。林志红把肉菜和素菜打包,乔王生爽利地摆手
  乔王生:“志红,别收拾了,喂猪,统统喂猪,恁哥我现在有头发了,干啥还装秃子?”
  乔王生脸上冒着兴奋的红光,把志霞找零钱的手推回去:“今儿我高兴,找钱我也不要了!”
  门外的车陆续离去,包间里安静下来。林豹子累得躺在竹椅上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林志霞在包间里,收拾桌上的剩菜。她把一些糖溜肉片和鹌鹑蛋用盆装起来,又把瓶里喝了一半的小香槟汇总到俩瓶子里,拿着出来。林志红正趴在柜台上写字。
  林志霞:“志红,又在写小说?你的数学才考30多分,有空儿多瞧瞧数学,学好数理化,才能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你听了没有?”
  林志红撅着嘴掏出数学书。林志霞把东西放进冰箱,又到另一个包间继续收拾。这时,有三个年轻人走进来。两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二十来岁。女的个子长的比男的都高,烫着才流行的钢丝头,脸上抹的化妆品很全面,耳朵上吊着一副夸张的大圆耳环。穿的是香港片里的女主角常穿的白色皮面小西装,一条牛仔裙,配一双白色高跟鞋。瘦一点的男的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有一对丹风眼,嘴唇像抹了唇膏一样红润,眼睛里透着女性的羞涩。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合体的劳动布裤褂,脚蹬白底黑布鞋。略胖一点的男的浓眉大眼,穿着茄克,脚上是一双家做的布鞋。
  略胖的男子:“二妮儿,给俺弄三碗肉丝面。”
  林志红停住笔,有些惊讶地:“你咋知道我叫二妮儿?我不认识你。”
  略胖的男子嘿地笑了:“你忘了,你奶奶是俺姑奶奶,过年我老去恁家磕头。别人我记不住叫啥,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有一年过年,俺几个在恁家吃烩菜,你当时有六七岁,你看着我们碗里的肉,问你娘:‘娘,人肉好吃不好吃?’我那时候就记住你了。论起来,你还得叫我福生哥。”
  林志红挠起了头。林志霞从里面包间出来,笑着:“福生,咱还是亲戚了不是?想吃啥我给恁弄,俺三叔睡着了。再说,他也不做肉丝面。”
  福生满脸堆笑:“行啊,你做也行,多隔点肉就行了。刚拉砖回来,肚子饿死了,你快点做吧!”
  林志霞三下五除二,做了三大碗实惠的肉丝面。林志霞端出三大碗肉丝面端给福生三人。福生和那白净的男的吃得不顾得抬头。那女的不吃,嘴里说:“福生,你说请我吃盘儿,这是啥盘儿?不行,我不吃肉丝面,我要吃盘儿。”
  福生柔声细气地说:“小凤,给你买了衣服鞋,还剩十几块多。咱吃了饭,一会儿去看录像,我再给你买瓜子吃,行不行?”
  小凤扔下筷子:“不行,我要吃盘儿。”
  白净男的说:“福生,要不,我不去看录像了。恁俩去,省下钱给小凤弄个炒肉?”
  福生摇头:“那不行,玉清,咱仨说好了一块看录像的。你不去不行。”
  小凤站起来要走,林志霞把福生拽到厨房。林志霞小声说:“福生,有人家丢的盘儿,有肉有鹌鹑蛋。恁吃不吃?不给你要钱,对,还有两瓶小香槟。”
  福生赶紧说:“行,给俺热热端过来吧”
  林志霞做回锅菜。
  林志霞端出回锅菜,林志红接住,端到福生三人桌上,又把小香槟提出来,递给福生。小凤不再闹了,坐下来一面吃饭一面说说笑笑。吃了饭,福生打着饱嗝,很满意地站起来,向林志霞:“大妮儿,今天吃的饭最香。”
  福生与小凤勾肩搭背走出去,玉清紧随其后也走出去。
  林志红:“姐,那个长得好瞧的男的我认识,他叫玉清,是咱村的。那个打扮得怪洋气的女的我不认识,我瞧福生哥想给人家谈对象。”
  林志霞说:“那个女的叫小凤,李家庄的,她是信用社主任的女儿。福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俩人不般配。”
  林志红笑:“都啥社会了,还讲门当户对?俩人能说到一块就中了呗!”
  林志霞教训妹妹:“志红,你可别谈恋爱,操心学习。咱妈死得早,咱爸光顾着打牌找女人,也顾不上管你。你可要争气呀!”
  林志红赶紧站起来:“姐,我不谈恋爱,咱妈没了才仨月,咱爸就又找了女人。男的都靠不住。”
  林志霞满意地笑了:“也不是都靠不住,你姐夫小春就能靠得住。”
  上午,东乡村的砖场里,太阳热辣辣的照射着大地,树上知了在叫。拉砖的都在装砖。乔福生停下车,和玉清戴着手套往车上装砖。乔福生干得快,砖摞变小;玉清脸上淌着汗,勉强支撑着往车上装砖,砖摞还是原来样。玉清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跌倒。
  福生忙扶住玉清,拉他树凉荫里坐下。
  福生:“玉清,你坐着,我装就行了。”
  福生脱掉褂子,露出晒得黑油油的皮肤和壮实的肌肉,走到长长的砖摞前,继续装砖。一旁的车主笑:“玉清,也就福生愿意跟你搭伙儿干,你说出力你不行,开车你又胆小,福生吃了你多少亏?”
  玉清一脸愧色。福生装好砖,玉清走过来:“福生,让我来开车吧!你歇一会儿。”
  福生挤到司机的位置上:“不累,不累,我来开吧!”
  天渐黑,福生玉清俩人算账。玉清多给了福生五十。福生把钱又塞给玉清:“玉清,你这是弄啥哩?咱俩还是不是朋友?给我装回去。”
  玉清:“福生,你要不收下,我干脆退股算了。”
  福生想了想,说:“走走走,咱去饭店吃了它算球,省得推来推去的。”
  福生将车停到饭店门口。福生和玉清在餐厅吃饭。
  乔王生和抱着孩子的风梅在饭店请客。税务局长刘祥:“来,嫂子,陪我喝一杯。”
  凤梅抱着孩子:“我不能喝,孩子还吃奶呢!”
  刘局长不依不饶:“奶汁里掺了酒,孩子睡得更香,来,来,喝一杯。”
  说着,刘局长举着酒往风梅嘴里送。王生翻了脸:“刘局长,你这是干啥哩?”
  刘局长也扯着嗓子叫起来:“我不干啥,我就想让嫂子喝杯酒,不喝不行。”
  正在外间吃饭的福生和玉清听到里面吵吵,赶紧站起来。福生、玉清走进单间,福生忙端起酒杯对税务局刘局长:“局长,俺哥俺嫂酒量不行,俺俩陪恁喝行不行?”
  刘局长醉眼迷离地看着玉清:“行,有大闺女陪咱也行。来,坐恁哥腿上。”
  玉清羞得脸红涨。福生:“玉清,咱哥叫你坐他腿上,你就坐他腿上。”
  凤梅忙抱着孩子先走了。
  乔王生拍着福生的肩膀:“刘局长,这是我兄弟,让他陪恁喝,花多少钱都是我的。”
  喝完酒,刘局长拉玉清坐他的车走,福生忙摆手:“刘局长,玉清是个男的。”
  刘局长不信:“我知道这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人,你说她是男的,让她脱了裤子让我瞧瞧。”
  相陪的人都起哄。福生只好说:“玉清,你脱了裤子让咱哥瞧瞧,咱是个爷们儿。”
  玉清羞得脸如桃花,一抬头看见正趴在门口看热闹的林志红,臊得把脸赶紧扭了过去。福生赶紧走过去:“二妮儿,再去拿两瓶洒。”
  说完,福生就关上了门。单间里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轰闹声。过了一会儿,局长刘详搂着玉清出来了,结巴着:“兄弟,你,你咋长,长了恁好瞧一个脸盘儿?可惜了,可惜了。”
  刘局长等人终于坐上车走了。送走刘局长,福生:“大妮儿,给俺算算账。”
  林志霞:“福生,乔王生让记他账上了。”
  玉清走出饭店,自顾自往前走,不搭理福生。福生追着撵玉清:“玉清,你等等我。”
  福生和玉清摇三轮车上的发动机。乔王生走来:“福生,给你商量个事儿。你以后别拉砖了,来给我干,就陪人家喝酒,我那辆吉普车让你开,谁喝醉了你把他送到家。”
  福生:“行倒是行,但得让玉清也来,俺俩是好兄弟,我吃馍也得让他吃半个。”
  王生:“来俩人也行,工资少不了恁俩。去换身衣裳,马上就上班。”
  几天以后,福生、小凤与玉清走进东乡饭店。福生要了几个菜,小凤用小镜子不停照着抹得有些夸张的长睫毛。
  小凤:“福生,吃了这顿饭,咱俩分手吧!”
  福生正叼菜的筷子停下了:“小凤,为啥?”
  小凤说:“俺爹不同意咱俩的事儿,他把俺的好衣裳和零花钱都锁起来了。俺爹说,给俺找个有工作的,旱涝保收,我一辈子享福。要嫁给你,吃不了好的穿不了好的,还得像个浪鸭子跟你一起拉砖下地干活。俺不想干掏力活儿,天天顾不上打扮,弄得像个老娘们儿一样邋邋遢遢的。”
  福生:“小凤,我现在是穷,但那穷也没有卖给我。我现在给人家干活,将来,我也用人给我干活儿。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盖个小洋楼娶你。”
  小凤说:“顶多我等到你年底,你弄五万块钱找媒人来俺家说媒。要是没钱,你死蛤蟆说出尿来也没有用。”
  小凤站起来要走。福生拽住她,问玉清:“玉清,你身上有多少钱,都给我。”
  玉清把衣兜里的钱都掏出来,交给了福生。福生说:“小凤,走,咱去买衣裳,买化妆品,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家。”福生和小凤拉着手出了门,玉清也走了。
  林志红收拾着桌子,对她姐说:“姐,你说他俩能成不能?”
  林志霞说:“除非福生像王生一样变成有钱人,要不,早晚他俩得掰开。”
  深夜,福生和小凤在录像厅看录像,屏幕上出现男女亲热的境头,俩人都脸红耳涨。
  小凤:“福生,我不想走了。”
  福生激动地搂住小凤:“等我光明正大放鞭炮娶你进门,咱俩想咋就咋。”
  福生开车送小凤到家门外,小凤亲了福生一口,飞快地进了家门。福生送罢小凤回来,把车停到家门口,正要去开门,黑暗中出现一个人影。
  福生:“谁呀,吓我一跳。”
  黑影:“是我,杜清芳,找你有点事。”
  黑影随着福生来到屋里,现出原形。此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盘着一字纽的中式短袖,一条黑色棉绸裤子,头发从中间分开,梳得一丝不苟,头发抹了头油,显得很光滑。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一双眼睛总是一付很深沉的样子。这个人手里把玩着一把提了字的折扇。
  福生把床上凌乱的衣服收拾了一下,用手拨拉一下床单:“杜主任,你坐。”
  杜清芳摇着折扇说:“我是真不想当这个治安主任。要不是俺哥天天说,你不来村里当治安主任,就是对村里沒感情。我早到郊区文化局当副局长去了。我听说你现在不拉砖了,成了王生的司机?”
  福生:“俺王生哥酒量不行,让我帮着他陪陪客送送客。杜主任,有啥用得着我的,您就说话。”
  杜清芳:“我找你还真有事儿。那不是我弄了一个石膏像厂子,生产艺术品。乡下人根本下懂啥叫艺术,说我的产品光着屁股露着乳不好瞧,让我找人缝些红肚兜给她们戴上,还说让我给断臂维纳斯安上那条胳膊。农村人就喜欢烧香的香炉和财神像,我让工人做了一批香炉财神,准备赶会头儿去卖。你的车烧的是公家的油,运费肯定能便宜一点。是不是,福生?”
  福生笑着说:“杜主任,多少给个钱就行。杜主任,明天我请您去东乡饭店吃饭,咱饭桌上谈。”
  杜清芳喉咙里咕嘟一声,嘴角流出了口水:“那好,明天上午我在东乡饭店等你。”
  次日上午,东乡饭店的包间里,福生、杜清芳和玉清一起喝酒。杜清芳啃着猪肘子吃得不抬头,一面吃一面不忘吟两句诗:“未曾见东坡,先啃东坡肉。酥烂轻入口,只留俩骨头。”
  厨房里,林志红刷着碗问林豹子:“叔,那个汉奸头是谁呀?怪能吃哩,都啃了俩猪肘子了,还吃。”
  林豹子拍着蒜瓣:“他叫杜清芳,是咱大队的治安主任。人送外号气肚脐。”
  林志红说:“三叔,我咋不认识他,他家在哪儿住呀?”
  林志霞接过话头:“他家在大队西边,你看到有一家门楼修得像庙门,门头写着难得糊涂,门里种着许多绿竹子的那家就是。”
  包间里,气肚脐啃着猪肘子:“一趟车我给你十块钱,你不要钱可不行。”
  玉清:“都是自己人,咋都行呀。志红,让恁叔再做个粉蒸排骨。”
  气肚脐拍着肚子:“行了,真装不下了。”
  福生:“吃不了提回家,慢慢吃。”
  福生对林志霞说:“还是老规矩,把账记到俺王生哥帐上。”
  福生和玉清送杜清芳剔着牙走出东乡饭店。
  西沟煤矿。矿井下,工人们正在煤头上干活儿。棚架吱吱扭扭地响,队长抬头看着被压得有些变形的支柱。
  队长对煤师:“师傅,这棚恐怕不行吧?木料尺寸太小了。你得给矿长说,这木头不行。”
  煤师苦笑:“新来的采购是会计凤梅的亲弟弟,凤梅给矿长生了个带把儿的,正宫娘娘是当定了,我能去惹国舅爷?”
  说话间,只听轰隆一声,棚顶坍塌了。
  东乡饭店,客人们在包间大吃二喝,风梅来了,站在门口喊福生,喝得脸通红的福生跟着风梅出来。福生:“嫂子,这两天喝得我快招架不住了。”
  风梅从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厚纸包:“福生,你想法给我找个小妮儿,陪他们唱唱歌跳跳舞,只要侍候得他们满意了,矿上的事故就能大事化小。钱不够,你给我打电话。”
  风梅放下厚纸包走了。送完客人,福生把钱交给玉清,玉清高兴地数着钱
  玉清:“福生,凤梅咋舍得给咱恁多钱?”
  福生:“她想让咱找个小妮儿,陪这帮货唱歌跳舞。正经小妮儿谁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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