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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延命(2)

作品名称:太祖长拳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7 10:37:22      字数:7598

  云娘女子之身,安置在寺内不甚方便,孤房离群,极是偏僻。赵匡胤半天才觅到这一处幽境,遥望她胸前缠着绷带,正在檐下悠然上神,一时不敢做声,悄悄步近。
  云娘目光偶抬,陡见其来,慌忙回避。赵匡胤箭步蹿上,握住皓腕,柔声道:“听说你受了重伤,还吐了很多血。”云娘怫然作色:“管你什么事!”她伤势未愈,弗敢用力挣脱,当下缓抽软剑,虚刺唬吓,趁彼松手一退,逃进室内,关门插闩。
  翩翩倩影隐没的一刹那,赵匡胤幡然省悟,叩门疾呼:“我知道你来看过我!”见里面略无反应,忙又转至窗口,亦及时闭上了,复回门前道,“我不信你永远这么躲着!”就坐于门外,一直捱到晌午,肚皮咕咕叫饿,暗忖对方肯定要出来吃饭,便死心塌地的久候,岂知一等一下午。
  赵匡胤想当然的认为屋内存有吃的:“御妹断不至于看我受饿。”再转窗前,竟是敞开的,里头陈设简陋,并无半件餐具,饮食亦没个影子,玉人更已不在。他一拍脑袋道:“我何时愚钝至斯?”只得先到斋堂填饱肚子,然后欲往藏经阁,转念天色既晚,不便打扰前辈高人,遂来知会一行,不得已拖延一天,却被小沙弥挡在方丈院外,连居室也不得靠近。
  只听小沙弥道:“我师祖正以毕生功力替女侠彻通手足太阳经,以助其内功进境,切忌外人侵扰。”赵匡胤总算背过经络穴位,不至于听得一头雾水,但言语犹显无知:“原来练内功只要有高手代劳,便能事半功倍。”小沙弥当即予以指正,详述助人通脉于自身之害,复曰:“我师祖伯生前是个大大的善人,圆寂前突施冷招,制住了女侠的脉门,强行为她打通右手太阳经,以至提早西去,却也是自知康复无望之故。然我师祖好端端的竟也做此得不偿失之举,委实令人费解。”
  赵匡胤自然更不明白,兀自妄猜:“也许是你师祖欲竟他师兄未竟之愿。”正言间,一道黄影掠过,落到院内,迫近方丈。他俩分头齐追,截住来敌,看是黄袍法王。小沙弥道:“枉我师祖一场善待,你却想趁人之危。”
  他说的极对,但法王一点听不懂,见面就打。小沙弥虽较赵匡胤深具内功根基,毕竟尚未成年,身体单薄,筋骨脆弱,更欠临敌经验,上手即中一招,倒地不起。好在法王头伤腰创俱未半愈,这一掌尚无性命之虞。
  赵匡胤功力不当对手十分之一,法王纵然带伤与斗,犹非他能单独匹敌。正自险象环生,室门大开,并肩出得一僧一女。以二人的定力,若非近身骚扰,仅仅屋外起些噪音,只当听不见,略无妨碍,此际大功告成,方始现身。
  法王退而止战,凝视二人,冷笑中突然展臂扑来。他已然看出,一行非但内力消耗殆尽,更且真元大损,此刻连外门功夫亦多暂失。果然,拳掌袭至,一行持杖欲击,却丝毫提挥不动。
  云娘手足太阳经尽通,功力所增约在一二成之间,软剑出带,沛然有劲。但她肋伤严重,当不得巨力,剑势虽疾,走的却是偏锋。法王与之速拆三招,已辨究竟,掌力猛增,风声霍霍,不久便将兵器磕飞。
  一行调息片刻,功力稍复,弃杖使掌,勉强助斗。赵匡胤亦入战团,以三敌一,犹自不济。此时远处火光跃耀,显是僧兵闻声赶来。法王急求速胜,虚踢一脚逼住赵匡胤,双掌全力而出,如影随形,分取一云二人。赵匡胤念如电闪:“反正我活不了几个月了,御妹又不理我,与其短命残喘,莫如舍生取义!”当下奋不顾身拦到中间,双掌并迎,喝道:“你们走!”
  法王这一腿原是虚的,故被他轻易抢入,但掌势汹涌浑实,绝非其能力抗。强拼之际,赵匡胤本宜退步求卸,转忖二人就在背后,一行高大肥实,撞一下倒还吃受得起,但同样是云娘,接住的肋骨只怕又将错位,于是沉腰坐马,咬紧牙关,硬是不移半寸,登时震出内伤,一口毒血涌上喉头,急中生智,乘势张口激喷,淋了敌人一面孔。
  黄袍法王毒侵双目,倒地惨号,忍痛摸出一个瓷瓶。赵匡胤见与紫袍法王的一模一样,上前一脚踢开,却被一行捡回,取一粒蹲身欲喂。赵匡胤急止:“大师小心!”一行道:“该毒入体方效,贫僧皮肉未损,不惧也。”赵匡胤又道:“然则此人狼心狗肺,恩将仇报,救之何益?”一行道:“一则我佛慈悲,不忍不救;二则彼与敝寺结怨素深,情有可原;三则贫僧要藉他缓解两派夙仇,岂容就死。”
  这时僧兵赶到,赵匡胤借着火光打量地上血迹,居然紫嫣嫣的分外好看。一行喂下解药后吩咐:“带回禅房好生看管,好生相待。不得制穴或绑缚,只可布阵四守。”原来,黄袍法王承救入寺以来,并未受到任何限制,当他求见方丈之际,得知其境况,便想趁机劫持。
  众僧领命,押解去讫。一行回顾天子:“今观皇上圣举,无异于豪侠也。”赵匡胤讪讪致谦:“只因命不久矣,方能这般无畏,并非真勇。”一行道:“话虽如此,然则多活数月,终是好处。常人纵余片刻性命,弥留之际亦是难舍。”说着,递出药瓶,“吾师虽也束手无策,但皇上善有善报,又添月余福寿,可尽力广求良医,或者吉人天相,康复有望。”赵匡胤接过道:“我因故尚未拜访宝阁,特来告知。”一行一怔而道:“如此甚好,又多了几分希望。”
  这厢二人对话,云娘自在一边嘤嘤啜泣,此际已是放声大哭。一行知趣,抱起弟子,辞入方丈。赵匡胤近身轻搂佳人:“怎么了,打认识你起,从未见你哭过。”复捧俏脸,“想不到御妹哭相甚美。”云娘语声时断时续:“我……我早知……早知你深……深中剧毒,逾期……难救,怎么不哭!”
  赵匡胤不欲声扰一行师徒,将她扶出方丈院:“原来你早知道了,为何白天一味躲我?”云娘举袖一抹脸蛋,强止哭泣,兀自抽抽搭搭:“一修大师因你见死不救惨遭毒手,我本决意与你一刀两断,彼此永不再见。你是生是死,又干我什么事。”顿了一顿,“但观今晚情形,我已经……已经……”说到这里,语不能继,依偎又自痛哭,悲伤更甚刚才。
  赵匡胤喜极而唤:“你已经原谅我了是不是?!”这一问固无回音,心中无比明了:“御妹原谅我了!”当下轻摇玉人:“福居大师乃不世出的神僧高贤,我明早至藏经阁献谱,或能得救,亦未可知。”话是这般,究有多少希望,清楚而又模糊,显然是安慰对方,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
  云娘强忍苦楚,破涕为笑:“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赵匡胤道:“御妹好生将养,不必为兄费神。”云娘俏鼻微皱:“拳谱有我一半功劳,如何不许我去!”赵匡胤恍然亦笑:“是是是,怪我疏忽了此节。幸亏今天不曾独往,否则已教你错过。”
  二人夜深方别,次晨原地相会,同来藏经阁。途经拳房、武场,所见甚广,更因心头存患,不禁却步流连。赵匡胤多有不识,问之不绝,此刻正询:“适才众僧齐练,脚下皆陷深坑,那是何拳?”云娘道:“罗汉拳,最讲马步,乃少林一切拳法之根基。”赵匡胤道:“不一定哟,吾拳初至,宁受其制?”云娘道:“拳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兄的长拳现下还非少林拳系之属,一经研习,渐渐便与罗汉拳有关了。”
  观走须臾,忽见场内有人刀枪对练。赵匡胤道:“莫不是‘单刀进花枪’?”云娘笑道:“‘单刀进花枪’全是虚架子,他俩俱有真本事,一为‘名枪十三式’,一为‘少林乾坤刀’。”
  赵匡胤想起一修,不忍多看,转目一僧使剑:“少林素以拳掌指抓、刀枪棍杖名于江湖,未知还擅剑术。”云娘道:“是你孤陋寡闻,以至少见多怪。少林剑法不多,却也精湛。”赵匡胤道:“彼正所使,未见有甚精彩。”云娘道:“这是‘长剑技’,虽乏善可陈,然乃‘达摩剑法’之本,无此不通上乘。”
  赵匡胤道:“你眼力好,指给我看,谁练达摩剑法?”云娘道:“夫乃绝艺,岂是光天化日之下随众混练的,须于僻静处慢慢琢磨。”赵匡胤疑问:“依你所言,偌大一片草场,竟无一门绝艺?”云娘道:“那‘乾坤刀法’不是?只差未臻上乘,故还在此练着,不得出众。”赵匡胤道:“照这么说,练达摩剑法的也该有尚未出众者。”云娘道:“达摩剑法尽属上乘,非庸常之辈直接可练。其下乘便是这长剑技,须得从它开始。”
  赵匡胤道:“既然全非上乘武艺,也不消多看,走吧。”云娘道:“这里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你强,正该速去,免得挨打。我伤势未愈,可保不住你。”赵匡胤这几天首次见她笑得灿烂若斯,内心涌起一股冲动,说道,“昨夜口中未净,不便相吻,现在让我亲你一口。”云娘翩然避开,嗔道:“佛门圣地,不得过分!”
  几经延迟,终至藏经阁。只见古朴庄重,临水而建,别具格调。二人俱各忐忑,向一当值僧交代详细,由对方引入宝阁,然后交付文书,献上拳谱。凡两刻工夫,诸事皆毕,未见有年纪高过“哼哈二将”的长者,显然都不是福居。
  赵匡胤谓那当值僧:“敢问福居前辈何在?吾将拜见。”对方道:“我师叔祖就在至上一层看经,两位见之不难,只是交谈未便。”赵匡胤道:“相烦引见。”那当值僧道:“贫僧亦不敢造次,两位自去。”
  二人辞上顶楼,之前每层都有数十棍僧居角傍墙,四面监视,禁止看客擅自翻阅武籍,到此却一个也无。赵匡胤目历排排书架,深见一位眉须灰白的老人,僧衣连帽,半遮苍容,正自隔案面壁,读一部佛经。虽是侧对,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遍布整层楼面,令二人息滞步阻,甚至不敢低声交谈,半晌才惯气氛,心头宽松少许,一起走了上去。
  福居直待他俩近抵身后,始终泥塑般略无反应,二人也因此怯于启口。须臾,云娘陡生一计,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神龙掌法》,翻动佯阅。赵匡胤急忙示止,福居已吐八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云娘物归原位:“大师何故装昧?”福居道:“老衲以为两位只是浏览佛典。”云娘道:“浏览佛典何须离大师近在咫尺?”
  福居终于转过头来:“女施主端的伶牙俐齿,老衲确因痴迷过甚,以至怠慢。只要两位不先开口,老衲究将目不舍经,弗忍辍读。可女施主也不该出此下策,有事但言无妨。”他说话时不停的打量二人,渐显惊异之色,忽问:“西藏密宗的紫血针之毒,其解药两位是否持有十粒以上?”
  二人甫得此询,喜出望外,已知他不仅看得究竟,更有良法可治,而且愿意出手。云娘急扯皇兄:“十粒解药,你有没有啊?!”赵匡胤两次共得二十有余,此时泰然笃定,不忙取出,先致恭维:“人言大师淡泊世事,不理尘俗。今趟观来,亦深具侠肠义胆。”
  福居淡然道:“此系晚辈们体谅老衲痴心执著,不欲外人多扰。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实乃佛门本分。施主有十粒解药,便快拿将出来。若无,赶紧另寻高明,休在这里枉费口沫,误人误己。”赵匡胤心忖,原来对方虽有相助之意,却仍惜时如金,不喜空谈虚耗,忙取药瓶置于案上:“此已足数,供大师使用。”
  福居看了一眼,吩咐道:“施主去唤几个当值僧来帮忙,共取十缸清水备用。”赵匡胤疑窦丛生:“我终究是客,如何也要动手?”奈正受惠于人,不便多问,当下暂辞出阁,聚众储水去了。
  他本想偷懒,但见那几个当值僧光着膀子,健肌突兀,青筋暴起,各提两个锥底圆桶,涧泉饱盛,踏阶飞奔。不由激起了斗志,哪肯示弱,一般的争先恐后,往返不绝。十缸满时,几人于阁外沐风坐歇。赵匡胤深受众夸,不禁有些飘飘然。
  正得意间,云娘探头呼他:“大师叫你趁此大汗淋漓之际速来受治!”赵匡胤辞众上阁,见面说道:“前辈使我提水,原来并非蛇足,要这一身汗流浃背。”福居道:“如今毛孔舒张,气血奔腾,正是用功施药之良时。请除上衣,袒胸裸背。”
  赵匡胤依言而行,上身一丝不挂。福居持瓶拔塞,一倒便是十粒,分置两处掌心,拳握斯须,尽成粉末,不见半点颗碎。他双掌黏力极强,即使张开向下,亦无分毫洒落,贴到赵匡胤身上缓缓移动。药粉遇汗而溶,给这神僧至纯至浑的无上内力逼入体内,掌过处并无点滴残剩,连汗渍也似蒸干了。药尽功毕,赵匡胤肤洁如洗,更闻不到些许腥臭。
  福居收气回元,说道:“依次去那十缸水里泡过,前三缸水色由紫转绀则换,再三缸不见缸底就换,最后四缸无论水色如何,各须浸足一刻时光。”云娘插道:“目下天候渐寒,不如移至室内,烧暖了再教浸泡。”福居连连摇头:“不然不然,紫血针之毒性热,须用冷水。倘在严冬,加冰添雪,效果愈佳,五六缸足矣。”
  赵匡胤蹲在水中,冻得牙齿格格打颤,复至头晕目眩。到第八缸时,已是清澈见底,略无颜色。他熬满一刻,换入第九缸待了一会,自忖毒质已尽,对方所算未必精准,定是谨慎起见,多估了一两缸,大丈夫处事见机而变,何必白白受苦,于是跳将出来,擦身着衣,回上宝阁。
  正逢云娘下来,问他如何。赵匡胤喜道:“托御妹的福,毒已除。待我去向前辈道谢,便与你下山一游,饮食庆贺。”云娘道:“大师叫我转告于你,事毕自去,不复相见。”赵匡胤一怔而道:“这等世外高人,原就如此。那咱们走吧,不打扰他了。”
  出藏经阁,云娘唤那几个当值僧,把十缸水运到后山无高大树木处,掘地十丈填埋。赵匡胤问:“深埋即可,何必非要在无高大树木处?”云娘道:“大师有嘱,树有多高,根有多深,一旦将毒水吸入,辗转反复,流害众生。那埋处还得做标记,三年内不许种植。逾期毒质解尽,方复生机。”赵匡胤疑议:“该毒顽烈,吾深有体会,一定解得?依我看,最好另择手段。”云娘道:“大师又有教诲,土乃万物化生之所,能解百毒,想那些剧毒无比的蛇虫,死后腐烂入土,时候久了便不能再危害其它生灵。嗯,我请教的你也都虑到了,咱们兄妹所见略同。”
  并肩行得一程,赵匡胤忽道:“为兄尚有一个想法,御妹不曾度及。”云娘问:“什么想法,能出我料?”赵匡胤笑谓:“早知土解百毒,我吃土便了,何苦受那分活罪。”云娘亦笑:“你这想法显然愚蠢得紧,吃下去的‘土’怎能和大地之‘土’相提并论。何况土解百毒,须经年累月,哪来得及救你性命。”
  出得山门,云娘疲于久行,赵匡胤便背她。两人都是劫后余生,望穹苍蔚蓝广阔,睹群山峻秀连绵,各怀感慨。云娘芳心初叹:“僻居数日,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之好。”次念随至,耳畔轻吐:“请恕小妹中途变卦,不随皇兄你进宫了。”
  赵匡胤脚步一顿,急问原因。云娘道:“皇宫于我,有如监狱,久居必闷。”赵匡胤忙道:“我准你自由出入。”云娘道:“皇兄慎勿轻诺,届时多方顾忌,只怕意不由己。小妹也是为皇兄着想,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嘻嘻,谓之‘探监’。有玉章在手,一样方便进出,却非得自皇兄恩准。”
  暮归古刹,云娘邀至住处。赵匡胤假意不肯进门:“你说过的,佛家圣地,不可过分。”云娘扬眉薄嗔:“你以为我要你来干什么?帮我磨墨!”赵匡胤问:“你又要画画?”云娘道:“不,写信。”
  深夜无边,一点微光。云娘写到第四封,是给山岳的,前三份分寄郁炳华、楼雨、曾深。书毕,稍一犹豫,将第一封撕了。赵匡胤惊问其故,她道:“郁公子是有家室的人,不堪此行。”赵匡胤道:“可叫樊若水替他。”云娘道:“樊小生不久便要回国赶考,亦难赴此行。”赵匡胤道:“迟一届又何妨。”云娘道:“要你少享几年龙位,也跟着去,你肯不肯!”赵匡胤道:“偌大一个国家,自非一场科考能比。”云娘道:“教你弟弟当国,你去西藏。”
  赵匡胤不与她争,稍顷恍然叹道:“原来一行大师自知生还渺茫,宁愿武功大损,为你打通经脉。不过他既将深履险地,更应保重武功才对呀。”云娘道:“他是去理论的,不是去打架的,武功大损,对方反而不便加害。但是为防不测,所以我遍请好友暗中照护。只恨伤势急切难愈,否则我也一定去。”赵匡胤道:“我一定陪你到痊愈,方才离寺回宫。那时谴使赴藏与吐蕃国主交涉,教其勿使密宗迫害大师。”
  这日天色晦暗,正似作雪欲下。卯初三刻,少林寺钟声九响,举众到齐。赵匡胤、云娘、樊若水未受正式邀请,亦在场外观候。卯正,一行将紫金钵盂授予下任掌门,宣布传位。登时全场哗然,长老辈们早已悉知内情,惊的都是些年轻僧人及火工、杂役。
  一行一记断喝:“哼,肃静!”止住哗声,接着缓陈前因后果,最后说道,“祸已至此,双方各有死伤,若非及时化解仇隙,哼,恐致大难。贫僧此趟势在必行,还望诸位勿以贫僧为念,以后愈勤加勉、自律更严,宏佛法、兴禅教、扬武威,除奸扶弱、普济众生。哼,阿弥陀佛,贫僧去矣。”其时黄袍法王在侧,由两名翻译僧轮流转述,听得时而点头,时而茫然,一双瞎眸翻动不停。
  一行交代完毕,从容出殿。众僧拥至山门留步,合十目送。一行遥相还礼,亲自搀引法王,并肩下山。两边各一个翻译僧,后面四位师弟、十八弟子持棍随行。
  赵匡胤等三人已先赶至山脚道口望候,两下相遇,依次叙别。一行首邀天子离群低谈:“贫僧此行,乃因日前得罪甚深,哼,名虽舍身赴难,实则避祸耳。诚乞陛下姑念贫僧这一去凶多吉少,哼,还无定期,万勿为难我少林。”赵匡胤道:“大师非但自己避祸,更为少林避祸。朕当时固然在意,今拳谱业已入阁,又得尊师神功回天,决将不计前嫌。”一行道:“然则陛下广操生杀权柄,贫僧终不能释怀,哼,纵得全归中土,不复在少林矣。”赵匡胤正容道:“素知武林以信义为本,朕亦君无戏言!”
  一行闻之始宽,续与云娘告别:“有劳女侠代贫僧向贤师高尼问好。”云娘道:“大师放心且行,我师父但知大师境况,必然声援。”一行称谢,转与书生道:“先生特为我寺冗规,不远千里来谏。哼,贫僧深为感动,故思此行,到藏亦将力劝密宗革除门规之弊。”樊若水道:“贵寺僧慈人善,区区故敢来谏。彼乃异族虎狼,大师千万小心。”
  三方各互辞去,一行等取道西南,樊若水独自南归,赵匡胤和云娘回上少室山。半途遇一分岔,天子有感而叹,指曰:“大师此行,如这几条路径,源非一处。我时义时不义,未得永恒,亦非一故。世事纷繁,人心复杂,朝野一般。”
  云娘肋伤严重,愈程未及一半,走到这里已甚吃累。赵匡胤正待背负,左边小径过来两人,竟是石守信和高怀德。他俩甫见天子,立显慌张。赵匡胤问:“两位何以忽至,莫非朝中有事?”高怀德正要回答,石守信拦过话头:“没什么事,只是众臣思念,叫我两个来请皇上还朝。”赵匡胤察言观色,疑心渐重,峻声作威:“不对,肯定有事。给朕从实招来,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石守信慌禀:“回皇上,荆南、湖南联兵来犯。”赵匡胤久别军政,乍闻略惊,旋又不以为意:“这两处虽为唇齿之依,但当四战之地,西边是蜀,东面乃唐,南临南汉,北奉我朝,自保尚嫌不足,何敢妄动刀兵?”石守信道:“彼欲辟疆拓土,故今与蜀相约,共分我地,更得南汉资助。只是蜀尚未动,想必正在谋划之中。”
  赵匡胤听罢大骇:“南方诸势,除唐以外,皆成一气。此我至忧,犹甚契丹!若唐亦反目,不可收拾矣!”石守信道:“南主以父礼事陛下,自必不会无故侵扰。”赵匡胤道:“勿须多言,朕即速归。”转对御妹,不知说什么好。
  云娘淡然一笑:“国事要紧,皇兄不宜多虑于我。”赵匡胤感动:“我这就去了,谁来背你?”云娘道:“小妹且走且歇,自己也能回去。”赵匡胤沉吟不语,颇费踌躇。
  这当儿,上来一个年轻僧人。云娘指道:“由他负我便是。”近前坦然白意,对方大摇其头:“固是助人之举,怎奈男女有别。吾是出家人,慎守色戒,岂能越轨。”云娘笑谓:“既已出家,何来男女之念。但是善行,无须它想。”那僧人似有所悟:“好像师父说过一段类似的典故。”顾虑尽去,就背佳人登山。
  兄妹挥别,不免有泪。稍远,赵匡胤急喊:“记得来‘探监’!”石高二人不知“探监”何意,木然对觑。云娘以内功传声:“兄这一去,宫廷宦海,不测沉浮,恐又坏了本性,做出些不义的事来。小妹有嘱,但知兄行不善,从此不复相认,再闻方始再见,却是宝剑对待。”时有生人在场,御字免提。石守信早自高怀德口中得知她之来历,闻斯语而念既往,以至失声:“好厉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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