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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延命(1)

作品名称:太祖长拳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6 11:33:55      字数:5865

  赵匡胤梦中唤得几声“解药”,醒见案头粒粒正置,却自躺在一张窄榻之上。瞬前视听模糊,似有一人翩然疾去,背影甚是亲熟,现下则半点记不起是谁,只看到房门微敞,无风略转,显非错觉。他茫然下床,踱步乏力,方觉腹内空空,虚弱已极,但望窗外古木参天、禅房林立,乃知是宝刹一角,当下不便远离,耐心坐等。
  未久,一个小沙弥捧食踏进,不过两碗稀粥、一盘素菜。赵匡胤匆匆谢毕,风卷残云,扫荡精光,接着抹嘴迟疑,复乞增添。那小沙弥合十致歉:“掌门师祖有旨,过饥则不宜猝饱。请赵施主餐后少歇,俟暮再宽食肠。”赵匡胤道:“吾正欲拜会一行大师,烦你引见。”小沙弥道:“师祖关照,施主大病初愈,今天不宜叨扰。待明早恢复了体力,始好奉茶坐叙。”赵匡胤忙问:“可知我昏迷了几时?”小沙弥道:“至今已是第三天了。”答毕,收拾去讫。
  赵匡胤木然须臾,出门散步,四顾宁肃,勾起连串心事,只觉若非立刻离寺下山,无论走到哪里都浑身不自在,但虑此行目的未达,去念甫存即逝,换来无穷焦思,急回禅房按云娘所授之法定心默坐。吐纳半晌,才得丝毫清坦,一旦停顿,烦恼复至,不可断绝。这一下午,尽是此般度过。
  晚上改练长拳,因是惯旧所为,反而更见效果。及睡,辗转难寐。中夜自思,忽愧忽悔,冷汗涔涔。以至彻夜无眠,熬到东方发白,体力非但未复,形容愈显憔悴。
  小沙弥复来相邀,引往方丈。赵匡胤事遇临头,反倒从容不迫,入见一人蒲团端坐,正是那大胖和尚,此刻未持浑铁禅杖,换了一根仪法用的金头锡杖。只见他左掌平指对面一个蒲团:“赵施主请。”
  赵匡胤稍加寒暄,即谢救命之恩。一行满脸严肃:“哼,不必多礼。施主虽服解药,奈已拖延良久,只是护得神元,暂保一月无事。一月之后,哼,须服双份,方复平安。此后每月倍增,施主仅获十数灵丹,哼,算来已不足半年寿命。”
  赵匡胤乍闻之下,如遭五雷轰顶。一行口宣佛号,继续说道:“紫血针剧毒虽无见血封喉之效,但逾时不解,哼,神仙难救。敝派上下已尽全力,若非与密宗交恶,当替施主广求之。然则素知该药配制不易,哼,量对方也不能无限给予。”
  赵匡胤耳承不幸,又是哼声伴震,听来更觉难受,匆忙告辞:“我方寸既乱,不复议事,明日再相打扰。”一行道:“施主请便,贫僧明早恭候。”见他举步维艰,叫小沙弥扶出方丈。
  回至禅房,赵匡胤万念俱灰,脱口第一句话:“未料吾步柴荣后尘。”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切浮华富贵皆在憧憧远去,统一天下的宏图亦自渺茫,最后只剩寥寥几桩心愿:“但望一修勿与我同,终得康复。吾必使拳谱归于少林,流传百世。回京料理完后事,便来陪她聊度余生。”意志既定,诸处不惊,寝食如常,心似止水。次晨不需小沙弥引路,自来方丈相见。
  一行端坐若昨,好像从未移动过一般。赵匡胤不表它事,先询一修安危。一行哼哼冷笑:“前天已然坐化,施主何故今日才提?”赵匡胤内心一凛:“彼知我不义之举也,恐不容献艺!”连忙备说十四年前之约,假借姓名一节亦不隐瞒,只是帝王身份未便就露,仍以赵归德自居。
  一行听罢其述,闭目不语,良久方问:“拳谱可否先与贫僧稍阅?”赵匡胤道:“终得允纳,与看无妨。”他甚知对方可能拒绝,趁势点明阅谱与纳谱之间的必然干系,旋即伸手入怀。一行急止:“哼,且慢!”赵匡胤暗忖:“果真不容!”本想置谱身前以动其心,转念封面上“太祖”两字尚且不易解释,便即空手回出,明知故问:“大师因何迟疑?”
  一行鼻息长出,哼道:“见死不救,拳法何益!”赵匡胤黯然道:“吾于此事甚疚,但念昔日盛邀,己亦命不久矣,决意将献,聊补前错,兼慰故友在天之灵。”一行冷笑:“施主自知不久于人世,故欲借此名垂后世。哼,其余尽是虚托!”赵匡胤道:“吾虽未达毕生宏志,却早已青史留名。固存此想,前者所言亦皆由衷。大师妄断吾意,未免有失气度,一味拒绝,更欠容量。”
  一行不意对方擅辩至斯,冥思半晌,缓缓说道:“施主恁的执著,贫僧就予你一个机会。”赵匡胤心谓:“彼言语不敌,必欲武功相难。”忙拦话头:“大师莫非要考较在下,以观拳法优劣?只是强弱悬殊,单凭一时胜负,未足轻判。”一行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洞穿自己用意,忖度其与师兄相交于十四年前,纵然依旧武功平平,至今也不该还是个无名小卒,顿时怀疑“赵归德”又是假的,自信胜之不难,便道:“施主若能迫得贫僧身离蒲团,哼,方显你长拳威力,始可录于藏经阁。一旦被我打出方丈,则拳非好拳,哼,趁早速去!”
  赵匡胤笑道:“大师如此见让,已是仁至义尽。奈吾内功浅极,犹恐不是敌手,却非拳法本身拙劣。”一行乃问:“哼,你待怎样?”赵匡胤道:“大师还须不使内力,仅比外技。”一行想了想道:“然!”法杖顿地一插,松手不倒,足见没入之深,以知他外门功夫亦非同小可。
  赵匡胤见对方神定气闲、威仪非凡,未敢轻易出手。室仅一丈见方,他先退至墙边,令彼非坐而能袭,心中酝酿攻势,前后算计了不下二十招变化,务求在此之内一鼓作气。虑毕,倏的抢到近前,一阵疾击快打。
  一行左手拄杖,推动身与蒲团,右手见招拆招,使的是天竺奇学“菩提杖法”。此系僧道中人效仿释祖于菩提树下坐悟成佛所创,凡九九八十一式,皆是坐姿应敌,法杖则像一棵菩提树般纹丝不动,只靠武者本人引动对手撞向兵器,自取死伤,与寻常武技有天壤之异,神具“桥走水不流”之别种妙奥,与今世所谓的运动相对之理如出一辙。此功若臻上乘,处处因地制宜,兵刃俯拾即是,石柱、树木等竖立之物俱可视作法杖。
  斗十余招,相互间尚未占得丝毫便宜。赵匡胤“指天划地”两臂齐出,上取顶门,下攻当胸。一行单手对敌,无暇同时应付,左掌始脱法杖,双肢依样而出。斯式看与形似,本质迥然,谓之“惟我独尊”,源自释家典故,传说佛祖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天地六合八荒,惟我独尊!”
  四掌相抵,一行若能催动内力,赵匡胤必败无疑。但高僧自重身份,讲定不用内功便不用内功,即令对方未必看得出来,也不能暗中作弊。两人尽以外门功力硬拼,一个居高临下,一个肥躯坐实,各占形胜。
  终是赵匡胤力怯,倒退两步,幸未出槛。经此一险,他已学乖,当下兜转半圈,背墙面门续战。以一行目前的功夫兼处境,断不能将对方打得破壁而出,八十一式菩提杖法使尽,依然半筹莫展。
  赵匡胤三十二式太祖长拳亦已两遍有余,此际“弹打蛇头”三度奇袭。一行一招“身是菩提树”,体杖相倚,一并斜过。他这时杖法突变,虽仍属于“菩提”范畴,已出九九数外,另起八招,皆系汉家先贤补创,名取禅宗北、南两大分支始祖神秀与慧能的佛偈对比:
  身是菩提树,菩提本无树,
  心如明镜台。明镜亦非台。
  时时勤拂拭,本来无一物,
  勿使染尘埃。何处惹尘埃?
  赵匡胤这一拳恰好错过光头,被紧随而至的杖头击在腕上,痛得失声高呼,急速撤臂,换出左拳,径捣心窝。一行拳由心发,一般样的对迎上去,宛如镜中投影,故名“心如明镜台”,当真意由心发,劲随意至,像物并起,虚实并蓄。赵匡胤先发力先衰,正是自实渐虚。一行拳固似像,但后发制人,反而劲沛力实。俩拳甫触,赵匡胤登时给震了回去,背撞墙壁,尘落满头。
  一行至此方始占了两记便宜,面有所示。赵匡胤道:“休得意,吾尚在方丈之内。”声未毕,“快马挥鞭”层出不绝,绕着对方拳拳连发。一行“时时勤拂拭”,脑后有如生目,端坐弗动,仅凭一双蒲扇般的巨掌周身上下不停的拦截,尽挡其一十二招“快马挥鞭”。
  赵匡胤一圈甫满,复与正对。一行双掌平推适时,正好击到。这一招“勿使染尘埃”,本是针对敌人类如抛砂掷豆、喷酒射针的招数所创,掌发之际全身真气流转,衣袍鼓鼓充盈,可以免受细小暗器的伤害。其时高僧禁用内力,自无此效,功力尽聚掌间。赵匡胤被迫硬拼,再度背心撞墙,复惹尘埃,当下贴壁而立,久思未动。
  一行忽喝:“哼,以为这样就奈何不得你吗!”提臂拔杖,横扫疾至。后人因嫌此天竺奇技妙则妙矣,然而总是树杖坐战,未免太过做秀,故以这招“菩提本无树”一改杖法风格。是时一行正当室央,杖有一人多长,挥动起来四壁皆能够及。赵匡胤闪躲吃力,只听到耳边风声锐利,刺得鼓膜隐隐生疼。
  须知偈句有序,招法无常,不必拘依。一行杖法飞快,带起纵横金芒,“何处惹尘埃”无所不至。赵匡胤几无容身之地,情急滚入床底。一行稍微犹豫,大喝:“哼,本来无一物!”一杖断榻,将对方狼狈逼出,蹿上桌案。一行复一杖也砸了,赵匡胤已自借高上梁。
  这梁子若毁,举室见危。一行生怕坐打失手,弗敢施重,况近两边处已是杖所莫及,因此为难,却自“本来无一物”联想道:“早该如此!”抓起蒲团塞入怀中,亦不算违背约定,即得身法自由,在下摇动法杖,来回踊跃击赶,终将对方迫回地面。
  至此,赵匡胤无缘得见漏过的那招“明镜亦非台”。一行既然不复坐斗,便改“达摩杖法”与战,再无任何限制,反比他多一件兵器在手,强弱愈远。仅三个照面,一行横杖穿过两个虎口,使“浮屠金刚掌”平推而至。赵匡胤推不过他,又别无回旋余地,只有不住的倒退……光景忽明,已在门外。
  两人隔槛对立,赵匡胤呆若木鸡。一行哼道:“还不速去,更复何言!”说罢,转身欲回。他身躯肥壮,刚才挡住入口,赵匡胤未见室内情形,此刻赫然看到里面分明有俩蒲团。一行几乎与他同时目睹,一摸胸口,果然平坦无物,想是剧斗中掉落的。赵匡胤喜道:“大师先自输了,如何赶我?!”
  一行不胜尴尬,心中既惜且恼,面上弗露声色,请回方丈置茶对坐。赵匡胤环顾狼藉,先致歉意,后询献谱之事。一行淡然道:“身外之物,不足挂齿。至于拳谱,哼,不消献了。此盏过后,施主请回。”赵匡胤不想他竟当场抵赖,惊愠:“大师言而有信,何来此话!”一行道:“贫僧早纳汝拳,施主尚不知乎?哼,何必蛇足。”赵匡胤忙问:“怎讲!”一行道:“切磋良久,施主妙拳,贫僧尽知矣,自会画写册本,广传僧众。”赵匡胤一愣而道:“空口无凭。”
  一行不再与辩,离座展姿,招招连环,凡三十二式,赫然一套太祖长拳。他现得内功为辅,出拳虎虎生威,较诸赵匡胤使来更具气势风采,简直上了数重境界,直令对方看得瞠目结舌,心想适才打斗中自己仅是见机随发,并非按循套路,此人竟在目经数遍后排接得丝毫无差,委实天纵其才,但中间尚有许多似是而非之处,貌观真假难判,实则未得要领,甚碍拳速、拳力之发挥,若以此传众,究是草率。念及这里,豁然明白对方用意,并非真心纳受,事后也决不会绘制图本遍教弟子,只不过目下搪塞,随即便将这错误百出、却足惑真的“太祖长拳”烂于腹中。
  赵匡胤岂容自己的拳法遭受这等待遇,但恨武学见识浅薄,虽知对方使得不对,却难道其中详细,当下避谈此节,词锋直指用意。一行居然毫不否认:“收不收拳法,哼,也不是我住持一个人说了算的,须聚众公议。贫僧比试输了,哼,最多表示意见的时候站在施主一边。”
  “公议就公议!”赵匡胤道,“吾拳虽非什么盖世绝技,却不信贵寺任何一门武艺都比它高明。”一行哼哼冷笑:“拳虽好拳,可惜见义不为。我师兄是怎么死的,贫僧一辈以上,已是人尽皆知。”
  经他这么一说,赵匡胤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公议的话,拳谱入阁的希望究有多少。此时最后一个犹似杀手锏的计较脑海起伏,终至脱口而出:“在下想请大师以及诸位高僧,定夺之前先看一看我的拳谱。”语毕不容回辞,烫金本抢先飞将过去。
  一行接住未及翻阅,已是惊奇万分,讶问:“何取此名?”怔了一怔,复询,“难道贵宗列祖之中竟有某朝开国帝君不成?”赵匡胤道:“我祖宗皆非,惟我是矣。”
  一行骇然失色:“你是……”赵匡胤道:“在下赵匡胤。”一行半信半疑:“自家所书,未足为凭。”赵匡胤道:“我上山前不曾料至此局,显非特为之。何况盗用天子之名,万死之罪也。想我武功平平,若乃冒充之徒,宝刹森严,哪里逃去。纵然今日得脱,天涯海角,宁有活路乎?”
  一行左思右忖,甚觉其言在理,复睹对方眉宇间果具几分王者气质,琢磨高怀德、赵归德、赵匡胤三个名姓,其间联系陡然清晰,连忙躬身合十,勉强口呼万岁:“皇上圣德广布,威震四海,荣誉已极,何苦为这一谱之传轻涉远山,而至金驾劳顿,更冒许多危险?”赵匡胤道:“汉唐何其盛也,历数百年究有终时。朕逞一时之雄,代周建宋,未知多少年后谁代吾朝。贵寺屹立至今,藏册千万,皆得流传。可见国家有尽头,惟笈籍典章堪享百世之名。望大师念我执著,一定纳受。”一行哪敢再反对:“既是皇上玉旨,无有不从。贫僧这就会众商榷,少时便回佳音。”
  他言尽去讫,赵匡胤就于方丈内品茶坐候。小沙弥随后进来打扫整治,赵匡胤嫌闷,叫他找几本书来读,忽听外面钟响三声,疑问:“何故见惊?”小沙弥道:“掌门师祖召集同辈以上高僧议事,并无警况。”
  约小半个时辰,一行匆匆而返,屏退弟子后说:“恭喜皇上,众长老一致同意拳谱入阁。”赵匡胤早有所料,乍闻如常,谢道:“有劳大师从中斡旋。”一行道:“本分之事,何足称劳。只是白璧微瑕,中间尚存一个小小的遗憾。”赵匡胤问:“何憾之有?”一行道:“拳谱须入阁内密室封藏,待皇上百年以后才能传阅大众。”
  赵匡胤至此方始动容:“有这等事!”一行解释:“盖因拳名所致,除非皇上情愿更改,否则有生之年示于天下,皇上与少林俱将贻笑大方。不过大家都认为,此名甚佳,改亦可惜,何况皇上钦定的拳名,岂能轻改。”原来一行及众长老虽迫于帝王之威容纳其拳,终恨一修之死半因于彼,故而这般刁难,令他在世时不能尽遂心愿。
  赵匡胤暗笑:“御妹想的好名,纵于我有诸多不便,轻易也改不得。你们明知我死期不远,还合谋这样一个计较,真是小孩儿家肚量。”旋道:“只要拳法录于贵寺,余事悉听尊便。”一行见他未作争论,当下也松了口气,说道:“按敝寺规矩,即令是皇上,亦须亲自携谱入阁,不得以旁人转送。”赵匡胤道:“吾正欲往宝阁一游。”
  一行手谕一张,略书情况,再将一个紫金钵盂在文底背面摁转数下。此乃掌门信物,与木棉袈裟齐名。五祖弘忍传位时,禅宗南北分裂,木棉袈裟已归南禅所有,紫金钵盂则仍留北宗。这宝物底镌“少林正宗”四个字样,现被他使浑厚的掌力施以重压,字迹尽复到纸上,深刻清晰,抹之不淡,宛如今世之钢印。
  一行付与对方道:“吾师久任藏经阁总监,一向不理俗务。皇上到彼休提此间事,以免扰他老人家清修。”赵匡胤道:“谨遵嘱咐。”执定文书,径往藏经阁。
  半途,迎面踱来一人,认得是樊若水。赵匡胤上前叙礼,趁势打听云娘境况。他此前数询寺僧,皆不晓得,只因宝刹庄严,不便老是问及一个女子,至于一行面前,之间嫌隙已生,更是提也不提。
  樊若水初见他仪表不凡,颇有结交之意,及至受询,对答中脸色骤变,作揖告辞:“原来是没心没肺之人,失陪了。”赵匡胤怒道:“怎的出口伤人!”樊若水也不多话,冷笑而走。赵匡胤回看背影,蓦然憬醒:“不好,御妹知吾事矣!”登时额角泌汗,因已得知佳人所在,当下也不去藏经阁了,改奔其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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