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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见性(3)

作品名称:太祖长拳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8-05 08:26:15      字数:12268

  时秋渐深,别处已是黄叶纷飞、草木枯衰。少室山松柏居多,故犹一片苍翠。荫遮岩蔽,霜凝雾绕,更透一股恬淡幽远的空蒙禅韵。
  二人单骑上山,走的是条平缓清静的盘山小径。将至半腰,一双醉松之下,俩僧夹道相迎。赵匡胤甫欲落马还礼,被云娘拦住:“不用,他们是看路的,专解游客兵器。”
  赵匡胤轻捏柳腰:“我身无寸铁,倒是你要小心。”云娘抬肘后撞:“你不揭发,谁晓得我这里藏着利刃。”对话之际,就于鞍上作揖经过。行得一圈,那两个当值僧已在他俩脚底下方,中间却自多出一个锦衣书生。
  那书生风度翩翩,约莫二十岁,执一柄油纸折扇,诗、画各占一面,正自闲谈。赵匡胤叹道:“好人物,可惜未知其名。”云娘道:“他便是‘铁扇书生’樊若水。”赵匡胤勒停坐骑:“原来是御妹益友,何不下去一见。”云娘道:“中原雄主猝遌南唐秀才,只怕言不投机,坏了心情。”赵匡胤笑道:“不妨事,我一向大度。”
  云娘在他大腿上狠掐一把:“好似你稀罕死了!人家才不愿意给朋友知道,有你这样的情侣。”赵匡胤道:“反正你我兄妹相称,只是得将御字省去。”云娘道:“我向无兄长,突然冒出一个,彼能不疑?”赵匡胤道:“便称情侣,又丢甚面子。我器宇轩昂,其必以为是一方侠客。”云娘啐道:“何方侠客,报上名来!”
  赵匡胤哦的一声:“假名瞒不过,看来确实不易冒充。那么我先行一步,你自去见他,一会上来重聚。”云娘撅嘴撒娇:“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嘛。”赵匡胤低头一吻:“你和我来日方长,与他却难得一见,岂能因‘色’轻友。”云娘挥拳轻捶:“呸,你有什么‘色’可言。我是怕你舍不得,故意正话反说。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去了。藏经阁乃献艺客必到之所,咱们午后相会于彼。”语毕,一个跟斗飞下崖去。
  赵匡胤虽知对方轻功不凡,乍见此举,亦不禁失声一凛,探头望她于一块凸岩上拍得一掌,坠势登减,足尖复点醉松冠顶,转扑书生。那樊若水铁扇骤开,二僧也是拳掌并迎。就拼一招,云娘翩然着地,纹丝不动。樊若水则退了一步,忙挽二僧,不使他俩跌倒。
  云娘巧笑倩兮:“贤弟别来无恙,功力却似弱了。”樊若水略无愠色,洒然道:“是世姐强了,故显吾弱。何况猝然偷袭,吾固得助,吃亏亦在所难免。”云娘上前道:“贤弟若非醉心功名,必能与我并驾齐驱。然则贤弟向在江南忙碌,何以忽然有空,北行到此?”樊若水道:“久闻少林寺有收解游客兵器的奇怪规矩,自觉无聊至甚,特来劝除。”随即转谓二僧,“两位明明见我手持兵刃,为何不理不问?”
  二僧被他一语怔住,措辞不及。樊若水摇扇而道:“天下万物本无定界,兵器固然是物,凡物亦皆可为兵器。琴棋笔扇,马鞭算盘,乃至飞叶摘花,比比皆是。贵派设此门规,窃度有失公允。似樊某之流,若不坦诚相告,两位何加判别,反去为难那些明刀明枪之辈,岂非有失佛门‘众生平等,一视同仁’之胸怀。”
  云娘听得格格娇笑:“贤弟爱管闲事,今日管过江来了。”樊若水瞟她一眼,续问:“这位女施主身上是否也藏着兵刃,两位可曾知晓?”二僧愕然对视,齐望云娘,见她正朝樊若水嗔叱:“你胡搅蛮缠,可别拖上我!”樊若水自顾言语:“彼有一把软剑,围于腰间。两位若是不信,不妨过去搜搜。”
  那边红颜大怒:“樊若水,你玩笑开得过分了!”这厢二僧之一亦道:“男女授受不清,何况我等释教中人,怎能如此无礼。”樊若水趁势道:“不错,贵派这规矩,到此又行不通了。其实即令堂堂男客,搜身亦是不雅。既然形同虚设,还是删去为好。”
  二僧面面相觑,不胜尴尬。樊若水兀自畅所欲言:“夫国之立法,因势制宜,有用则留,无用则去,勿使余冗。由大及小,门规亦同。少林宜应速除冗规,否则贻笑江湖,虽白璧微瑕,却损百年盛誉。”
  云娘有些看不过去,说道:“贤弟不与寺内执事长老阐述己见,一味向两个沙弥卖弄口舌,当真轻重弗分,酸得可以。”樊若水举扇自拍顶门:“是啊,我这就找方丈理论去。”倏然出手,分提二僧于左右:“你两个不用在此烦人累己了。”如鹰攫鸡,不循山道,直蹿而上,从赵匡胤头顶飞过。
  云娘自忖追之不难,但念对方执著彼事,未暇与己叙旧游玩,只得任他而去,止步于皇兄马侧。赵匡胤趁势讥笑:“枉你自夸交情不浅,人家却不理你。哈,似你这般蛮狠,见面就要打架,人家怎敢相处。”
  云娘正当不悦,被他不明就情的胡乱取笑,顿时气冲满怀,板起俏脸:“给我闭嘴,不知得罪我是要吃苦头的吗!”赵匡胤道:“莫非就要打我?”云娘道:“我还没这么野蛮,不过你今天休想再见到我了,明早在藏经阁看你表现。”说完,白影一闪,没入山林。
  她专拣无路之处信步,劈荆斩棘出气,不意转上一条宽阔的石阶,知是主道之一,便坐下来歇息,软剑在手,东刻西画。蓦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何方来客,敢携兵刃!”抬头果见一僧登阶而至,貌雅神清,认出是八拜之交,喜迎上前:“世兄啊,干吗吓我?”一修哈哈而笑:“世妹且莫贪玩,快快收起宝剑。倘被值事僧看见,非但解了去,连我也要担那纵容之罪。”
  云娘收剑道:“世兄适才所言,如临身畔,却不震耳,看来内功又有大长进。咦,你目光怎的反较以往暗淡,似与常人无异?呀。”猛然醒悟,“恭贺世兄渐臻返璞归真之化境!”一修亦喜:“若非世妹相告,吾尚不自知。哈哈,还得多谢尊师夏枯前辈,不计门派之限,真诚指点。”
  云娘道:“瞧你像似云游归来,原是去了我们梅岑山。”一修道:“哈哈,差矣。我下山是为避让掌门之位,并未远行,正巧尊师经过,有幸蒙受点拨。今闻我师弟业已继任,哈哈,便就回来礼见。”云娘不平道:“世兄武功比他高,又是他的师兄,何必谦让。”一修道:“我平日无甚威严,哈哈,只怕约束不了僧众。我师弟精明干练,才是做方丈的材料。”
  两人一面叙旧,一面挽臂同行。云娘忽露鬼笑:“世兄既得家师指点,那我也不能客气,此趟定要福居长老教我一两手绝活。世兄切莫小气,到时一定引见尊师。”一修道:“我师父虽然武功冠绝天下,但生性并不好武,哈哈,一共就收了我们‘哼哈二将’两个徒弟。平时以研读佛典为乐,一向闭门谢客,不理尘俗,藏经阁事务亦俱交付他人处分。哈哈,恐怕难遂汝愿。”云娘知他素来迁就自己,此次既然回绝,便非一再强求所能实现,只得作罢。
  一修道:“岂忍看世妹吃亏,就让贫僧传你些功夫吧。”云娘道:“你的功夫俱属至刚至阳,我四肢太阳经无一练得透畅,不敢承教。”一修道“世妹女子之身,贵派武功又以阴柔见长,哈哈,这四处经脉确实最为难练。不如以我至阳之内力,助你彻通。”
  “那怎么行!”云娘断然拒绝,“自身经脉若由旁人辅通,必令对方大损真元。你我武功固则同属禅宗,但打通一条经脉,算来至少也要耗你三年元功。”一修道:“最多贫僧失去三四十二年元功,既已练成过,哈哈,只消日夜勤奋,相信三五年就能练回来。何况世妹并非初涉内家,这四条经脉自非一点不通,哈哈,只是未能练到彻底罢了。不过至今如此,怕是修限所致,哈哈,纵使毕生努力,亦甚不易。”
  云娘不管对方说什么,脑袋始终摇得似一货郎鼓,蓦曰:“虽知世兄不肯白得便宜,急于偿报,我也不能干这等损人利己的缺德事。要不世兄送我件礼物,算是两清。”一修道:“贫僧无可厚赠。”云娘道:“枉你半生修禅,竟也以厚薄贵贱论物。”旋指对方右腕:“这串佛珠我喜欢,你送我。”一修当即脱予:“世妹教训的是。”
  云娘未及戴上,转见林中一点金光,知是有人窥探,佛珠飞掷出手,奔那光点而去。那金光晃了一晃,居然迎射过来,撞得佛珠支离破碎。随见一人疾掠出林,接住那金芒拦于道中,将一只灿烂夺目的黄金头箍戴上光秃秃的头顶。
  云娘见他面貌凶狠,来者不善,内心便已七分不喜,叱道:“你是谁?赔我物事!”一修急拽她到身后,向这不速之客礼道:“三位跟了我俩一百三十九级台阶,哈哈,未料竟是法王驾到,另两位何不一起现身。”云娘听及“法王”二字,大吃一惊,旋见林中再出二人,与这拦道者果然全是藏僧打扮,年纪也都在四十以上,差在服色不同:拦道者现立左侧,穿一件黄色僧袍;那两个法王,居中者黑色僧袍,居右者紫色僧袍。
  只见三人交头接耳了一阵,由那紫袍法王侃侃而道:“十四年前,一修大师杀了我三师兄在中土收的两个徒弟。这十四年里,我们屡次致函贵派,请大师赴藏陈说缘由,可惜俱遭回绝。我三师兄更曾五至宝山,欲见大师金面,奈大师都外出云游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有意躲避。最近一趟,又与贵寺高僧动武,寡不敌众,负伤而归,以至今不能来,要我三人代劳,不想却与大师初逢于此。”一修听他话含责难,当即正色澄清:“是他强要搜寺,无礼在先。我师叔一再忍让,哈哈,见他找不到贫僧,却赖着不走,才不得已动手驱赶。”
  云娘在旁轻问:“世兄和他们素未谋面,怎么一下子就给认出来了?”一修哈哈笑道:“谁教我言语中常有多余之词,与众不同。他们跟踪良久,自然聆辨。”云娘道:“这么远也听得到,六只耳朵端的异于凡响。”
  仨僧复自商议,还使紫袍法王说话:“老衲因见两位谈及福居前辈,故猜大师乃‘哼哈二将’之一,权且认作是仇人,一番试探,果然不差。想我三师兄五度拜访,俱未得识尊容,反是我等三人甫至即遇,缘分不浅。既然如此,就请大师一同返程,到藏一叙,不必回寺了。”看来三人中止他精通汉语,当下步步进逼。
  云娘宝剑在手:“西藏高寒无比,果蔬短缺,有什么好玩的。”紫袍法王步入一丈之内:“强龙难斗地头蛇,此举实出无奈。”云娘红颜肃煞:“你们胆敢在嵩山掳人?!”紫袍法王道:“姑娘与事无涉,还请自便。”言讫,已是近在咫尺。
  云娘长叱一声,剑走偏锋。一修亦知战所难免,便不阻拦,虽料友人必将不敌,却可趁机看看对手的武功路数。但那两个并不容闲,一左一右上来夹击。黄袍法王仍使金箍,黑袍法王则以腿功为主。一修不敢大意,戒刀出鞘,施展少林乾坤刀法。
  斗二十余招,黄袍法王一箍落空,打下半条儿臂粗的松枝。一修见他能以如此小巧兵器使出百钧之力,不禁叫了声“好”,一招“混沌初开”削敌咽喉。黄袍法王之前曾与力拼,知他刀势看似平淡,实则刚猛异常,若非分心对付两人,那一拼早令自己深受内伤,此际哪敢正撄其锋,金箍侧击,卸去来劲。
  一修刀势连绵不绝,旧力未尽,新力已生,“开天辟地”改切敌腹。这一招承接前式,极是恰倒好处,黄袍法王除了沉箍硬抗,别无闪躲之法。好在黑袍法王一腿扫出,右靴及时援到,齐阻戒刀。
  他这双战靴,左铜右铁,铁乃磁铁,专务吸拿敌人兵器,却不会与铜靴相互牵制,对同伴的黄金头箍干扰亦微。一修本来颇感棘手,倘与兵刃接触,固能以内力伤敌右足,但撤刀势必见缓,难免被黄袍法王乘虚而入,此刻斗已良久,早有计较,当下佯与硬拼,待三件兵器一近,果断弃刀上靴,右手顿空,急变“大力金刚爪”招式握住靴底,连刀带靴一并夺过,同时左掌截斩金箍,“浮屠金刚掌”掌力浑厚雄劲,将这刚圆之物震得扭曲成一个半月形。
  黑袍法王究乃宗师级人物,处于不利的瞬间,仍是万分冷静、机智不绝,右脚甫出铁靴,趾夹刀背,复得戒刀。一修双手无暇,足尖在他跟下一踢,戒刀弹脱高升,经此一缓,黄袍法王已退,便就跃起争抢。
  黄袍法王金箍既废,遥掷截刀,被一修飞靴拦个正着,箍、靴都坠下山去。黑袍法王仅剩一靴,脚上功夫既失其半,穿着不甚协调,反而有碍步法,于是也不吝啬,摘之出手,赶在一修够及前撞开戒刀,两件兵器亦俱投没山下。
  三人历此变故,未料尽成空手,环顾云娘和紫袍法王,不知哪里去了。原来,云娘骇于对方掌力,不敢平地恋战,已向山上奔走。
  她并非一意逃跑,而是自恃轻功出色,择险远引。紫袍法王纵然功力深诸一倍不止,奈何在这崎岖陡峭的山岩间,被她居高临下仗剑攻守,若即若离的且斗且退,始终逼近不得,徒手自难取胜。他心念同门,又想这女子十四年前只怕尚未涉足江湖,更不曾杀过他两个师侄,犯不着相与为难,于是说:“不和你打了!”虚晃三掌,转身回走。
  云娘既不能被他追平自己,亦不容其去围攻一修,寻思只消离少林寺再近一程,自有僧兵来救,即使依旧无援,那时放过他,也已来得及入寺报讯,当下玉足疾伸,抄起一块三十多斤重的大石,望他背上砸落,趁时隐身跃进,剑尖紧挨石后。法王察觉脑后风响,反身拍出一掌,飞石中裂,即感掌心剧痛,急自撤臂。
  云娘一招得手,乘势追战尚所不敢,于是见好就收,登高退还。法王目睹满掌鲜血淋漓,亦不敢再贸然背对,怒道:“倘还纠缠不清,小心老衲用毒针射你!”说着,将一把细如牛毛的“紫血针”捏在手中挥动,阳光照耀之下,流波溢彩,分外夺目。
  云娘巧笑嫣然:“这么漂亮的绣花针,送几枚给我玩玩也好。”虽是口含戏谑,实已芳心戒惧。法王三枚出手,都定在她丈余之外的一株冬青树上,厉声警告:“一会此树枯萎,只等掉一张叶子下来,我便针发二十步。届时你若不退出此程,当心小命难保!”
  云娘瞥目视树,叶俱见黄,无复苍翠,不由大吃一惊,退念甫生,却又勇语:“若任由你回去,一修大师不是遭遇毒手,便是被押往西藏饱受折辱。我纵然不胜畏惧,岂能袖手旁观,后却半步!”法王闻说,料是吓唬不动,寻思待会群针狂飞,难免中她要害,未如出其不意,一枚见效即可,于是诱彼分心:“小女孩的,你再看看那树,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云娘转首望去,果然仅存零星之绿,却还不曾叶落半张。正思计较,左足拇趾蓦的一痛,感觉旋失。鞋端针尾半露,视之凛然:“秃驴,怎的提前偷袭!”骂毕,五趾已尽麻木。
  法王喝道:“我乃一番好意,速退三十步,予你解药。俟丧行走之力,便即无药可救!”云娘怒目:“你会给我解药?鬼才相信!”法王冷笑:“是否半足已麻?”云娘感如所言,伸手急讨:“给我解药!”法王道:“退二十步便给!”
  云娘清叱一声:“跟你拼了!”燕身飞掠,剑光漫天耀舞,灌顶而下。法王胜券在握,不与力斗,避过两招,见她脚步滞拙,身法已欠灵动,展开指抓功夫,谋制穴道。但此非所长,云娘亦非泛泛,除非停下来由他抓点,否则谈何容易。
  法王辨其中毒愈深,不忍拖延,估摸她脚程应已快不过自己,一颗乳白色的丹丸弹落在地:“要命休赶,速服之!”喝毕,疾行下山。云娘不理解药,径来追阻。法王回视丹丸被踏成一堆粉末,长声怒叹,踌躇于走与不走之间。
  及近,云娘挺剑欲刺,忽然左腿一软,跌滚而至。法王骤喜,踢落宝剑,复踩玉足,内力到处,毒针激射离鞋,同时俯身制穴得手,强行喂下解药。云娘只觉满口奇臭腥浓,熏喉呛鼻,似已胃烂肠糜,苦得扯嗓呼骂。稍顷异味散尽,腿脚麻感亦自全消。
  法王举目四顾,周围形险势峻,无一片可以容身处,只得将她置于树上,说道:“女中豪杰,后会有期。”正欲补点哑穴,云娘双脚蓦动,齐踏树干,借力横飞,着地就跑。
  原来,法王既欲除毒,并未封她上身和左腿诸穴,否则气血滞涩,药力缓达,惟恐挽救迟误,只是在其余三肢上点住一些小穴。云娘若仅凭内息冲解,只使一条右腿运转自如,至少亦需小半个时辰,但她左腿既能动弹,暗中推拿外辅,纵然功力半逊,也比法王亲自下手慢不了多少。她本打算等敌人走开后再自动身,忽见法王挥臂欲击,以为他看出了破绽,复要将两条腿点住,只得提前发难。
  法王一则事后忘记补封她左腿经穴,二则失察于她两腿间的小动作,以致现下变起仓促,追之不及,一把毒针在手,转念擒拿一修要紧,便自返走。云娘娇躯柔韧,坐下来以足解穴,俄顷上肢复原,取剑望之未远,赶上前拣石相掷。法王正当险峻,进退不得,全力拨打落石,同时发针还击。云娘居高临下,又有树木山石掩护,自是不惧。
  须臾,法王针尽。云娘也再难于附近觅到一块分量适足的散石,看对方手足并用,攀援逼近,连忙高蹿远避,偶一回头,见他又在回走,一面纵跃追落,一面欢呼吆骂:“猪法王,狗法王!来呀,来呀!”
  法王气得眉竖睛瞪,心忖若不将她彻底制服,势必搅扰不断,当下内功催吼,大发雷霆:“不捉住你抽筋剥皮,誓不为人!”云娘逼嗓尖叫:“我好怕!”转身高走。这一次,两人各逞轻功,再无反复,一直追逐到可以望见少林寺山门。法王暗吃一惊:“中计也!”止步想了一想,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云娘寻思:“好歹将这秃驴诱至寺前,生擒活拿。”于是提剑来赶,不住的出言相辱。法王兀自不睬,奔跑中蓦然拐没。云娘登时警惕,然念一修安危,终是不忍就返。寻至一棵矮松之下,到底怕中埋伏,自觉还是先去报信来得安稳,反正离寺已近,便多一趟往返,尚且来得及救人。甫自转身,骇然失色,只见法王正站在矮松后的一块巨石上狞笑。
  云娘归路已绝,只得下山回走,拟兜一个圈子复上宝刹。法王长身扑起,推断两根松枝,打着急旋分从两侧包抄而至。云娘反身打落,只此一缓,敌近无暇再退,蛇柳剑倏出,自法王双掌之间刺入。
  法王凌空合掌欲夺,云娘剑刃翻平,侧锋左右并行,分对两处掌心。法王掌向骤改,天地相对。云娘紧跟着转动兵器,侧锋上下平行,仍旧对他掌心……
  二人就在这靠近的瞬间,一连几次急速变化,终是法王岁长,技胜一筹,夹住了宝剑,此际方才踏实地面,落于她身前偏右,掌缘贴刃疾进,撞抵剑托。云娘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震得右胸口一闷,急吐内劲逼转剑尖,斜刺对方肩头,同时左手兜进,点他右肘曲池穴。法王小胜轻敌,兼当举步高退,再快亦是有限,未能全然避开,顿时膀上见血,右臂酸麻。
  云娘反击得手,内息却紊,无力追斗,原本红润光泽的脸蛋上闪过几阵苍白。法王只是皮肉浅伤,一口真气下引,曲池穴立通,察颜观色,即判就情,岂容调息恢复,掌影晃动如山,铺天盖地般压来。
  云娘步法散乱,左支右绌,勉强接到第十招上。法王暗想:“我便打得她伤重难愈,也因她不识好歹,自作自受。但万一致其失足坠崖,却就过分了。”凡五招,觑空一跃过顶,双方高下互换,复五招,诱出一个破绽,拍倒玉人。
  云娘嘴角渗血,左手抓住一条盘露土表的老根,右手兀自紧握宝剑,全身斜挂在似坡非坡、似壁非壁的极陡之处。法王要他弃剑自封穴道,方肯救险。云娘回叱:“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给我滚得远远的!”
  法王知她只须这般歇得片时,稳定内息后攒足了气力,便能脱困,当然不会就此离开,杀之亦非所愿,稍加犹豫,声色俱厉:“我还放过你,将你安置在树上,之前先要点你几处大穴,免得你就去寺里通风报信。你乖乖的别动,自必无事,若敢趁机偷算,掌不容情!”云娘偏首轻哼,不予理睬。
  法王目光如电,瞟了蛇柳剑一眼,倾近身只起右手来点,左臂侧垂,暗自戒备。果然,云娘不等他指端触及自己,软剑倏动,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疾削而至。法王冷笑一声,心头已恼,左掌斩腕截脉,下手颇重,震得她宝剑飞脱,半臂剧痛欲折,睑角泪渗。
  云娘咬了咬牙,左手松开盘根,唤道:“我的剑!”足蹬山岩,向下就扑。法王惊她为一把剑而自轻,胳膊兜伸,欲将挽回。云娘趁势扭身相拽,叱道:“你也下来吧!”法王再出意料,连忙沉腰坐马,想把身形稳定,奈已失衡,随之齐落。原来云娘自忖缠不住他,宁愿同归于尽。法王至此方知她舍命求剑是假,这条毒计乃真。
  生死之际,二人略无旁念。一个坦然微笑,甘心赴死;一个紧张镇定,环顾谋生。不觉愈坠愈疾,下方剑锋所指,隐然是条林荫曲径。
  法王焦思再无藉手处经过,只怕阳世无望,蓦见一棵老松横出石罅,正自飞速迫近,惊喜之下藏语高呼:“造化!”旋谓云娘,要活命就别乱动,转念对方不懂,未暇换言重述,赶紧贴身搂定,臂挂树干。所幸云娘毫无反应,任其施救,原来是被他古怪的口音怔住了。设若听的是汉话,究将如何?
  得救只在弹指一挥间,二人已然各起一念:“我和他打,不死不休!”“人心难测,须制彼穴!”未付行动,头顶喀喀作响,老松吃不住分量,弯曲致折,终遂伊人心愿。
  法王甫遇重生,又入地狱,无复宽容恻隐,当下双掌齐推,将毕生浸修的“波洛克默掌”功力发挥到极致,连那半截断干亦不及抛却,拍得片末纷飞,从而借势回升,还上断松立足,可见这一击之猛、云娘承受之重,当即肋断三根,口中血箭狂喷,疾坠不返。只听到“法王你不得好死”传将上来,令他闻之悚然,后悔出手过狠,但想对方终归粉身碎骨,内伤是深是浅实无分别,因此愧疚稍淡,却又不忍看这一团血肉模糊,背过身寻凸觅凹,自顾攀纵而去。
  就在他隐没之际,蛇柳剑“铮”一声插在道中,柄晃不止,仿佛一只天使之手,四方招呼援救,立马引出一个人来。这人神喜色愉,摇扇而行,正是樊若水。想必此趟事情圆满,否则岂能这般得意。
  他目远体轻,望剑数蹿即至,拔起衬天观看,得见云娘处境,乍吃一惊,未暇多虑,尽其所能振足高升,及近功行遍体,护住筋骨血脉,双掌在她最为丰满多肉的臀部托了一下,也止稍卸来势,却已感到一阵胸闷。落地复起,故技重施,一连四次,中间不曾调息半口,始令坠势大减。五度欲跃,眼前黑了一黑,竟至跌倒。不及站起,玉人撞入怀中,砸得他六腑翻滚,几乎晕厥。
  云娘亦自臀痛欲裂,更兼肋骨挫动,痛苦愈倍,虽然摔得不甚猛重,也禁不住昏了过去。少时觉醒,正于樊若水怀抱之中向高而行,蛇柳剑已入腰带,胸前背后各以三根壮枝交叉固定。痛楚略缓,甫想与说经历,迎面走下一人,不幸冤家路窄,竟是紫袍法王。
  樊若水常与僧道为友,这次所见特别,乃西域蕃僧,绝非昔识,但也作揖致礼。云娘轻声急谓:“他……他就是打伤……打伤我的……”樊若水不等听毕,已知其意,面色霎时阴沉,当下置诸道边,持扇欲斗。
  云娘扶树而起的同时,真气运流全身,再服碧雨露,伤势略微好转,吐字已无大碍:“快跑,你打不过他的!”樊若水道:“我拖住他,你走!”云娘情知只有自己清楚一修处境,眼下却无暇详告,自应由己入寺报讯,但留樊若水独当法王,委实太过凶险,因而终是不忍就去。
  犹豫之际,二人已动起手来。法王先曾与她斗智斗勇,复历奇险,气力消耗甚多,精神亦疲,四五招内居然占不到丝毫便宜。云娘对同伴信心倍增,说道:“贤弟谨战,等我搬救兵来!”言讫,稍带踉跄的循阶上走。法王一连几次移形换位要拦,樊若水步法未遑多让,紧紧绊住。
  芳踪隐没,二人续拆三招。法王挂念僧兵将至,宜速制服一修,不愿在此久战。他之前山间迂回,碰巧拾得几枚紫血针,此际忽然射出一排,正作脱身之用。樊若水搧落毒针,望看彼已遥不可及,哪里明白对手心思,额手抹汗:“你不和我打,那最好了。说实在的,我还真怵你。”
  紫袍法王牢记路径,脚底飞快,不刻便返。一修尚与那两个未分胜负,斗得激烈。三人纯是武功比拼,至此虽也气力大耗,却不似紫袍法王感到疲惫,反而精神弥长。
  二法王毕生浸淫于本门掌功,较紫袍师弟早入师门,掌法之精,掌力之沉,自亦更胜。只见掌风到处,草倾叶落,尘扬砂走,尽示霸道。反观一修,出招波澜不惊,除了声响速疾,并无凌厉掌风伴随,其实是他功臻化境,掌劲凝聚不散之故,一旦与物相触,方显开山裂石、摧枯拉朽之威。
  他如今“浮屠金刚掌”已突破第七重阶段,达至第八重,从而进入“胜造七级浮屠”的崭新境界。凡具此修为者,一掌之击可催生多道劲力,按每比第七重高一重,劲力之数由一始逐重递加,直到第十重,便能一掌四劲,奇绝武林。乃师福居之所以有此神创,盖因于斯:人之内力可以不断修增,内功可以愈练愈强,但筋骨承受委实有限,纵以各种易筋锻骨佳篇苦修改善,到达一定程度后,两者一般勤勉,进境却甚悬殊。夸设一人,其内力修储足以连拔百株大树,其内功修为足可击开千斤巨石,但筋骨断不至堪受此重,则未及石裂,就已伤折,所剩内力自亦毫无使处。故研绝技弥补缺憾,一掌多劲,间隔瞬息,筋骨所当已轻,但对敌人而言,掌中彼身,立时后劲推前劲,层层涌叠,尽皆吃受,伤害倍计。本来,练到第十重后,自此修进,精益求精,虽有上限,只是越练越难,并无止境,或可一掌五劲、六劲……乃至十劲,但于实战却是多余。只因劲数过多,发掌势必迟缓,最终来得及打到对手身上的,也就前三四道而已。除非对方意欲久拼内力,抑或反抗已失,纯为活靶,然则当此情势,大可与之慢慢计较,又何需此技。是以十重以后的境界,说到底乃武痴辈们专乐,至于临阵对敌,十重修为绰绰有余。
  只见一修每次重出一掌,二法王若非正当并肩,莫敢独抗。因此二人尽量处在一边,以便彼此互援。一修看出其中关键,欲将分隔,奈何对方并非泛泛之辈,屡试未效。
  斗不数招,一修心生一计,假装逃跑。其时搏斗正紧,任他哪一方,若非武功明显胜出,强行逃跑非但不能得逞,更有受伤之虞。此刻所谓的逃跑,其实不过横跃三丈,将二人引向一株柏树,却自绕树返转。二法王至有先后,瞬间处于树之两侧。一修一掌双劲,拍中主干,前劲摧断未断,后劲已然随上,上半截亦中折为二,分别飞袭他俩。二法王各退半步相避,一修趁隙抢入,阻在中间。此后不论战势如何变化,他始终当此要害,轻易不去,渐渐攻多守少。
  紫袍法王本来早已出手,但望附近岩体之后隐立一人,不知是谁,故未轻动,现看同门处于下风,虽尚不至就败,取胜绝非一时可能,念及援敌不久将到,拖延不起,当下记住岩后是个变数,做到心中有备,飞身加入战团。与此同时,那隐立之人稍现即没,赫然就是赵匡胤。
  他先曾入寺,适逢现任方丈一行与樊若水辩论寺规,暂且无暇接待,喝了几盏闷茶,便即四处游览,复于两爿斋店选购若干佛门物品,拟在下午与佳人重会时赠博欢心。不料行至此间,故人相逢,竟是身处险境。他正要仗义襄助,但看二法王武艺精深,以至踌躇,而后突然又冒出一个,自度杯水车薪,更是却步。
  一修自知若非二法王有意生擒,未必能支持到现在,眼下以一敌三,更无胜算。勉斗十招,蓦生侥幸之计,及见黑袍法王一掌拍来,全不理会,一味掌发双劲,攻向紫袍法王。
  四人中紫袍法王功力最逊,料对方不至于奋不顾身,势必回掌自救,结果判断失误,被迫硬拼。他对抗首道来劲已有所不济,掌力用尽,来势虽缓尚存,次劲紧随叠至,未及再催真气抵御,右臂“喀嚓”骨折,兼受内伤,吐出一口鲜血。黄袍法王抢到他身边,一面掌拦一修,一面扶之后撤。
  此际,黑袍法王掌近一修背心,暗喜终于可以活捉对方了,当下变掌为抓,劲力半收,谋制穴道。高手过招,岂容半毫谦让。之前有同伴在侧,最多屡失良机,尚无危险。这次乃一修行险诱敌之计,两位师弟已给迫退,别无旁援。一修倏然转身,已脱五指笼罩,双掌当胸齐推。黑袍法王回救不及,先被首道来劲震断两根肋骨,第二道将断骨逼入,穿透心肺,一命呜呼。
  二法王退而复进,见师兄已遭不幸,悲愤无以复加,倾尽全力齐出一掌。一修甫毙首敌,未暇回顾,凭借二十多年的内功修为,脊背强接,登时血染前襟。
  二法王双击得手,亦被对方体内真气反激得耳鸣目眩。紫袍法王伤后功力大减,比师兄多退了三步。一修反身劈出的一掌,便要由黄袍法王独当。他急欲报仇,竟不自顾,拼着顶门挨斩,又在对方小腹上印了一掌。
  一修内伤深铸,这一斩没能就即索命,倒退中一脚踢出,补在胯上。黄袍法王连受重创,身子一歪,跌离阶道,滚下山去。紫袍法王纵身扑进,抢在一修拿桩站稳瞬前,在他胸口印下第四掌。
  两人分摔道旁,相对丈余。一修头枕石阶,业已无力动弹。紫袍法王迅速站起,便待上前痛下杀手。赵匡胤至此方敢现身,追上两步喝道:“兀那蕃僧,休得逞凶!”
  紫袍法王从这一喝之中断定他内功浅薄之极,连初窥门径也谈不上,呵呵冷笑:“过路客,休管闲事!”他自知内伤不轻,更且折了一臂,对方纵只是个外门高手,此刻也将十分难缠,当下不希力战,仅作虚唬,脚底生劲,石阶边缘竟给他踩得扁入一段。
  赵匡胤一生所见高手委实少得可怜,至于真正动手较量过的,可以说一个也无。当年破庙逢一修,对方掌下留情;此前酒楼遇云娘,双箸飞掷纯属嬉闹。如今这法王,武功远胜昔日的一修、现在的云娘。赵匡胤适才亲眼目睹,自是一清二楚。他已非十四年前的“高怀德”,位及至尊,顾恋良多,轻易不肯涉险,这时脑海里浮起无数事物:宫殿、皇座、御案、龙床、战马征袍、文臣武将、兄弟友人、妻儿嫔妃……当然还包括秀美可人的云娘,一切岂忍舍别。
  法王目光凛凛,箭一般射在他的胸襟上。赵匡胤面对俄顷,心中念转百回,惧死贪生,人之常性,终于一退再退,反身越走越快。法王哈哈大笑,看向仇人。一修正自望着当今天子背影,眼前一个阔别已久的人物陡然清晰。
  十四年里,他俩相貌各具变化,衣着打扮并未多改。一修素服如故,赵匡胤尚喜穿绿,只不过地位尊崇之后,料子自然名贵了。二人差在,一修依旧顶光无须,僧容易识,赵匡胤却蓄起了胡子,正面较难辨认。但当他背对之际,一修蓦然想起,那天晚上一个年轻汉子肩扛香炉飞奔疾跑的狼狈情形,终于省知是故人到来,连忙扯嗓呼助:“高怀德,救我!”
  “嗯,高怀德!”紫袍法王仅剩的两枚“紫血针”倏然出手,急速追射。赵匡胤早在十步开外,原本不难相避,但他听风辨器的能耐着实平常,一旦背向,物细声微,半点不觉,左肩蓦痛即麻,方知中了暗算。
  这十四年里,法王凭借深厚的汉语底子,到处打听叫高怀德的人,一共查得不下二十个,最有名的自数宋主麾下那员马脸骁将,却都和一修之事无涉。此时又见一个,竟与一修相识,断定便是十四年前参与大闹虎威山庄的帮凶。但他也知对方并未亲手诛其两个师侄,怀恨尚浅,不欲就夺性命,只想擒归西藏,毒针中的,急喊:“回来,予你解药!”
  赵匡胤哪里相信,没命地奔逃。法王自忖一修已尽在掌握,追约半箭之地,近及身后。赵匡胤迫不得已,回头接战。法王犹欲生擒,胜负非在廿招之内,意等对方中毒稍深,力自不济。
  正斗间,高处现得一队僧兵。为首一个大胖和尚,身披火红色袈裟,持一根浑铁禅杖,当先望见情形,引众循道,向这边赶来。他显然是嫌弟子们脚程太慢,陡然提速,离群骤远。
  法王既见援敌,何敢怠慢,手底再不容情,呼呼数招,将赵匡胤推落山间,几个起落跃回仇人身旁,照准顶门便拍,急欲结果。但他伤后功力大减,一修虽失反抗,护体真气仍然遍布全身,这一掌未能立刻索命,直打得鼻血长流。
  法王正待补击,那大胖和尚相距已近,禅杖脱手疾袭。此系“达摩杖法”中的“一苇飞渡”,练臻上乘,举重若轻,百斤以内的兵器可像竹签、木筷般随意抛掷。以法王目前的武功造诣兼伤势境况,断不敢正撄其锋,即令旁推侧拨,亦有所忌惮,当下一移一纵,险险地避过。
  那大胖和尚乘其步虚未实之际,踊身扑出。法王被迫提掌硬拼,喷血倒退不止,复被禅杖撞石回弹,月牙叉中后腰,惨叫毙命,连人带杖摔下山去。
  这一处山势,错差并不悬殊,只因岩遮壁挡,草木交掩,看似甚深。先时黄袍法王坠身未亡,及见赵匡胤落于左近,虽不认识,却从他肩头双针判定是敌非友。两人言语不通,便自动手扭打。一个重伤之下功力全失,一个中毒之后浑身乏软,直如无赖斗欧般缠抱一团,哪还有什么武技招式可谈。终是赵匡胤毒渐扩散,越往后越不利,被对方骑在胯下,双手猛掐脖子。正将窒息,尸杖并落,砸晕同门。
  赵匡胤神志稍复,从紫袍法王身上搜出一瓶物事,未见还有其它,断定就是解药。他左半身尽已麻木,右手五指亦渐迟钝,居然启不出瓶塞,急自用力一拍,瓶碎丹滚,满掌血溅,一股浓臭扑鼻而来。此时剧毒侵肺,嗅觉反常,解药正是毒质克星,竟感到这股恶臭格外沁心,忙拣一粒递至唇边,岂知颈硬臂僵,再不得相近寸毫,咫尺天涯般的绝望斯刻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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