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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易储风波(上)

作品名称:一片丹心照大明      作者:阿圣      发布时间:2022-08-01 16:14:51      字数:4425

  这还得从景泰帝更换太子的故事说起。
  景泰三年正月,元旦刚过,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欢渡新年的喜庆气氛之中。这阵子户部尚书陈循特别高兴。这当然不光是因为过年的缘故,而是因为他连连喜事降临。去年临近岁底,不知什么原因,景泰帝突然降下圣旨,进封他为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转过年来,皇帝又赐给他白银百两。与此同时;还有工部尚书高谷也得到了百两银子的赏赐。另外江渊、王一宁、萧镃、商辂四人分别被赐予白银五十两。当然,这点银子对于像陈循这样的朝中重臣算不了什么,可因为是皇帝赏赐的,那就弥足珍贵了,因此陈循和其他五位大臣都感到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要知道这位景泰帝可是从不随便赏赐臣下的呀!怎么最近皇帝对他们几位格外关照了呢?陈循心里十分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但陈循这人既爱官又爱钱,反正是皇帝主动给的,管他怎么回事呢!恭敬不如从命。他又哪里能想到,景泰帝的无功行赏,只是对这这六位阁臣进行笼络和贿赂的手段。
  自古以来,兵贿赂官,下级贿赂上级,倒是司空见惯,可官贿赂兵,上贿赂下,倒是十分罕见。不过,无论是谁贿赂谁,总是有所目的,或许是说是有求于人。只是身为一国之主,贵为天子的景泰帝,莫非还有求于大臣么。还别说真有这么一回事。虽说景泰帝至高无上,可依然有件忧心的事,而且憋在心里数年之久,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景泰帝的皇位是从哥哥英宗手里得来的,土木之变对于大明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五十万大军竟在一天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五十万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全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对于英宗而言,却是一个漫长的噩梦,这场梦让他由高高在上一国之君,变成也先的阶下之囚,有国归不得,有家不能回,而且这场梦一做竟然做了将近一年。可对景泰帝而言,这无疑是他的福音,就是这场给大明带来祸害的战争,却将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这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可一旦梦已成真他却以为这是老天使然。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贪欲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曾是郕王的时候,他是不敢有当皇帝的奢望,可当了皇帝之后,他又有了心病,因为他虽然做了皇帝,哥哥英宗回国后已退居南宫做了太上皇,可太子还是他的儿子,自己的侄儿朱见深,也就是说自己在百年之后,这皇帝的宝座还是要还给侄子朱见深的。
  景泰帝即位之初,战乱不休,国无宁日,他没有闲心去考虑皇位继承的问题。可现在天下太平,自己的统治地位也已稳固,再看着别人的儿子占居储位,心里可就不那么爽了,有如喝了一碗鲜汤,却发现里面有一只苍蝇,令为之恶心。
  他很想将侄儿朱见深的储位废掉,换上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做太子。只是更易太子的事却不便由自己提出,当初立朱见深为太子是由皇太后亲颁懿旨而定,满朝文武也都赞成。现在要废掉见深改立见济,仍须别人提出来,自己来个顺水推舟,可是有谁来完成这个提议呢。景泰帝私下里曾与皇后汪氏说起易储之事,可汪皇后一向循规蹈矩,认为这样做于情理不通,将会在朝中引起风波,因此坚决反对。他转而向宫中的几位心腹太监发出暗示,希望太监们能为自己拿个主意。
  那还是在景泰二年夏天龄一个夜晚,天气闷热令人难以入睡,景泰帝在御花园里闲坐纳凉,大太监金英在旁边陪伴着他聊天。主奴二人东拉西扯聊了一阵,皇帝突然问金英:“东宫的诞辰是不是快要到了?”
  金英听了先是一愣,他略稍想了一下,回答说:“还没有啊。”
  “七月初二不就是太子的生日吗?”景泰帝再一次提示。
  金英这才想起七月初二是景泰帝的儿子朱见济的生日,他即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只是金英在宫中数十年,对皇室内幕了如指掌,知道这易储之事非同寻常,稍一不慎就有脑袋搬家的可能。虽然,景泰帝是当今圣上,可世事变化无常,谁能保证今后不会有所变动,况且原来的主儿,依然健在,尽管被搁置在南宫内,毕竟人还在,而且也是青春正旺,谁能保证今后不会来个翻天覆地的起伏呢。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故意佯作不解地说:“太子的生日是十一月初二呀!”
  景泰帝听了金英的答话,心中默然。他原本是想引导金英来替提出易储之议,哪知道这金英老奸巨猾,居然玩起了太极,故意装糊涂,不肯顺着杆子爬。
  景泰帝暗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金英太工于心计了,在朕的面前也要耍弄心眼,简直太气人了,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朕不能过于心慈手软了,不然的话,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还将朕仁善当作软弱好欺呢,朕得给点颜色给这些奴才瞧瞧。不久,金英被人告发犯有贪赃之罪,下狱论死,后因金英藏有先帝宣宗的免死诏书,才改为禁锢终身,永不复用。
  景泰帝这一招杀鸡给猴子看,颇见成效,宫中太监得悉了金英获罪的真相,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人间主子一般狠的道理,原来脑中那个仁慈和善的景泰大帝的形象,轰然倒塌,一个眦睚必报心狠手辣的君主,活灵活现的呈现在眼前。
  太监们原本就是奴才本性,惟主子之命是从,并无是非观念。有道是有奶便是娘,太监们失去了男人的命根子,永久丧失了传宗接代的能力,追求的只是本身现实的利益,又有几人在乎今后的名声。一旦摸清了主子的真实意图,便千方百计的去讨好迎合。没了正统、规矩的束缚,心眼也就活泛多了,当时就有两名贴身太监,一个叫王诚,一个叫舒良,两人挖空心思为易换太子寻觅良策。经过一番合计,两人提出:易储之前,应先做好内阁大臣的工作,至少要使这些阁老们,对易储一事不持反对意见。同时,派宫中太监到朝臣中间散布更换太子的舆论,希望能有大臣体谅皇上的苦心,带头上奏章请易太子。
  景泰帝一听,果然好计,于是对陈循等人展开了贿赂攻势。陈循入阁最早,在阁臣之中资历、地位最高,因而所得封赏也最多。没多久,这些阁臣们都领会了圣上的意图。陈循虽然很会奉迎景泰帝,但也觉得易储之事,关系到皇室之争,变数极大,风险也极大,况且多数朝臣都不倾向易储。
  陈循才智不足,但却稳健有余,他虽想讨好圣上,拍拍马屁,可又担心事出意外,画虎不成反类犬,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依然顾虑重重,不敢率先上表倡言易储。就在景泰帝眼巴巴地盼着朝臣出面上疏的时候,远在广西思明州一位名叫黄竑的都指挥使,派人送来了一份奏章,上言易储请固国本,从而推波助澜,演绎了更换太子的闹剧。
  思明州是广西的一个少数民族地区,该州的知府一直由当地少数民族上层人物世代袭任。此时思明州的知府正是黄竑的同父异母的兄长黄冈。黄冈年纪已大,依据世袭的规矩,知府的职位应由其子黄钧接任。可这位黄竑野心勃勃,很想篡权由自己的儿子黄钊就任知府。
  按理说这本是一个痴人说梦般地荒唐念头,可这位黄竑偏偏就是一位失去理智地臆想狂,无比贪欲的驱使,他变得毫无人性乃至丧心病狂。居然丧尽天良地策划了一场同室操戈,残杀兄侄的血腥事件。
  黄竑先是盗用巡抚的名义,假传了一道征兵的军令,私自纠集了一千人马在距离思明州府城十里之外安营驻扎。到了深夜,他率领人马突然攻进城去,闯入州衙,将黄冈一家老小全部杀死,并把黄羽父子的尸体砍为数块装入一个大瓮里面,埋在州衙后园,而后退回城外营中。待到次日天明,城里有人前来营中报案,黄竑佯为不知,大哭一场,一面发丧,一面装模作样地贴出榜文,派人四处缉拿“凶手”。
  黄竑父子自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的,岂料黄冈家中有一位名叫福童的仆人,那晚侥幸走脱,而且还洞悉了黄竑父子行凶杀人的阴谋。福童连夜赶到省城告发了事实真相。广西巡抚李棠、总兵武毅经调查核实,认为案情重大,立即下令派兵前去将捉拿黄竑父子归案,同时联名上奏朝廷,弹劾黄竑,请求准予将其父子处死。
  这黄竑身任都指挥使之职,为朝廷二品命官,没有朝廷批准,是不可处以死罪的。但黄竑做贼心虚,得知官兵前来捉拿他们,顿时慌了手脚。他知道杀兄灭侄是逆伦重罪,一旦朝廷得知,他们父子将会被凌迟处死。他不甘心束手待毙,一面拥兵抗拒,一面将全部家产变卖,让其子黄钊带着十万黄金赶赴京城疏通关节,以求解脱之法。
  黄竑与户部侍郎江渊沾了点亲,黄钊来到京城,径直找到江渊,请求江渊设法搭救他父子性命。江渊推说案情重大,证据确凿,只能认罪伏法,若想法外求生,实是异想天开。黄钊见空口相求无济于事,连忙拿出了一万两黄金送给江渊,同时跪在地上向江渊苦苦哀求。江渊被缠无奈,又看在金光灿灿的份上,答应替他想想办法,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陈循能够帮上忙,于是带着黄钊来到户部尚书陈循的府上,恳求陈阁老指点解祸之计。
  黄钊从江渊的身上,琢磨出了京官贪财的道道。所以一见陈循,立即将重金献上。陈循听了案情经过,也感到事情十分难办。他沉吟半晌,数次欲言又止。
  黄钊见了,心知有门儿,于是又哭拜在地,装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一边叩头一边哀求说:“请阁老大发慈悲,一定要救救我父子二人,此番如若救得我父子活命,我黄家子孙万代也忘不了阁老的大恩大德!要是阁老、见死不救,不给我父子指点解祸良计,那我也就不想活着回去了,干脆就撞死在阁老府上算了!”
  陈循让他这一闹腾;弄得左右为难。最后江渊开口说:“阁老若有良策何不说出来,他父子惹下弥天大祸,已是后悔万分。然而死者已难复生,若再将他父子问罪处斩,他黄家岂不就此绝后了么?阁老若能救他父子,也是做了一件积德的好事呀!黄钊来时已与我说了,要是陈阁老能指点一条活命之路,他父子一定还要重重答谢阁老!”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通神,确有鬼神莫测之能。在闪闪发光的黄金诱惑下,陈循稍一犹豫,终于下了决心,他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老夫不肯帮忙,而是事情实在难办。杀兄灭侄,死罪难逃。要想求得活命,为今只有一个办法,不知你们是否愿行?”
  黄钊一听有救命的办法,忙说“当然愿行!”说着又拿出万两黄金献给了陈循。
  陈循这才说道:“当今皇上即位数年,屡欲立己子为东宫,每每形于言语间,又数次暗示于朝中诸臣,但是事关重大,朝臣之中至今无人敢倡其意。你父子若急求活命,可速将易储之议奏闻皇上,或可免罪,但千万不可对人说出我和江大人。”
  黄钊一听此计,大喜过望。他想上疏易储,不但可以免去死罪,还能讨取皇上欢心,得到升官发财的机会,这样天大的好事,竟然无人敢做,真是可笑之至!他当即谢过陈循与江渊,急急赶回住所,出了巨款请来一位擅长文墨的才子,以其父黄竑的名义,写了一份迎合圣意,请易储君以固国本的奏疏。奏疏写完之后,黄钊又买通了内监呈入宫中,于是很快就到了景泰帝的手上。皇帝打开奏疏,只见上面写道:
  “广西守备、思明州都指挥使黄竑切念:太祖高皇帝,百战艰难而取天下,期传之万世。乃往年上皇轻身御虏,文武将吏十丧八九,驾陷虏廷,寇至都门,几丧社稷。不有陛下,臣民何归?今且逾三年,皇储未定,臣惧人心易摇,多言难定,争夺一萌,祸乱不息。皇上即循逊让之辞,复全天伦之叙,恐事机叵测,反复靡常。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近日仰观天象,主星逆入太微垣,与诸灾异,皆可畏愕,愿早留意。万一羽翼长养,势权转移,寄卒名于大宝,委爱子于他人阶陛之下,肘腋之间,变为寇仇,自相残蹙,届时悔之晚矣。乞与诸大臣密定大计,以一中外之心,以绝觊觎之望,臣不胜瞻天仰极,急切屏营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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