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龙女误救黑蛇精　

　　年轻的樵夫胡大泉孤苦伶仃，靠上山打柴糊口。他在几宝岭的南坡下，紧临百步沙的地方，搭了一座小窝棚借以栖身。那块地方是从普济寺到法雨寺的必经之路。过往的香客游人走得累了，常常在这里歇歇脚，有时还跟胡大泉讨碗水喝。胡大泉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从来不让香客游人失望。可是胡大泉为了生计，每天都要上几宝岭打柴，为了让过路的香客游人喝上水，就在窝棚的旁边挖了一个小水潭，并用木头做了一个水勺子放在潭口边上。香客游人来到这里歇脚，便可以自己舀水喝。然而小水潭太浅了，存不了多少水。如果碰上大旱天，小水潭就会干涸得滴水无有；如果遇上下雨天，小水潭又会浑得像黄泥汤。胡大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改变这种状况。
　　这一天，烈日当头，烤得大地滚烫滚烫的。胡大泉为了帮助香客游人消渴，早早的就把潭里的水舀到水桶里，然后散上明矾，让浑浊的潭水沉淀清了，好让过往的香客游人饮用。胡大泉费了很大工夫，刚把水桶里的水积满，只见从几宝岭上走下来一个瘸腿和尚。他穿着褴褛的袈裟，戴着一顶破僧帽，趿拉着露脚趾的罗汉鞋，汗流满面地来到了窝棚跟前。
　　瘸腿和尚把手里的拐杖往小水潭旁边一插，冲胡大泉喊了起来：“施主！日头烤得嗓子眼直冒火，讨碗水喝吧！”
　　胡大泉见那个瘸腿和尚热得可怜，便赶忙拿起木勺子从桶里舀了一勺清水，递到了瘸腿和尚跟前。
　　瘸腿和尚一把推开了木勺子，指着窝棚里的蓝花白瓷碗，瓮声瓮气地说：“怎么就这么小气？那里有现成的大瓷碗不给我用，却拿个破木勺搪塞我！”
　　胡大泉皱了皱眉头，心里挺不乐意的。虽说自己穷吧，还是用半担柴换回来那么个大瓷碗。洗得干干净净，是专门用来盛饭盛汤的。瞅这个瘸腿和尚，邋里邋遢不说，浑身还散发着酸臭味儿。叫他用又黑又脏的手端着大瓷碗喝水，自己以后还怎么吃饭？可是，眼睁睁地瞅着瘸腿和尚大汗淋淋，破袈裟的前后心塌湿了一大片，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乎，他狠了狠心，便取来蓝花白瓷碗，满满地盛了一碗水，双手递给了瘸腿和尚。
　　那个瘸腿和尚倒也大方，把碗里的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净光，又拿着大瓷碗往桶里舀水。只见他舀一碗、喝一碗，一连气喝了九大碗。胡大泉脸皮薄，又不好意思阻止，便蹲在一旁干着急。不一会的工夫，一桶水被瘸腿和尚几乎全喝光了。
　　瘸腿和尚抹抹嘴巴，说：“施主，我还是没喝够啊！”
　　胡大泉哭丧着脸说：“师父，这水潭太小，存不了多少水。下次路过，再来喝吧！”
　　瘸腿和尚哈哈一笑说：“这话说得还算几分温暖！我喝光了你的水，又弄脏了你的饭碗，你就一点也不恼我？”
　　胡大泉说：“这水就是用来喝的，这碗也是用来盛水的。解人之渴，岂可吝啬？”
　　瘸腿和尚点点头，说：“好心自有好报，贫僧走啦！”
　　说完，瘸腿和尚一拐一拐地走了。
　　胡大泉喊道：“师父，你的拐杖忘了拿啦！”
　　那瘸腿和尚仿佛没有听见似的，转瞬之间，就隐入树丛瞧不见了。胡大泉回头一看，顿时惊呆了。那根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棵大树，茂盛翠绿的枝叶遮往了水潭。潭里的水清请亮亮的，看似好深好深。胡大泉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一时心血来潮，便给水潭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仙人井。其实，胡大泉还真是起错了名字，它应该叫菩萨井。那个瘸腿和尚，原来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这口仙人井，很快就在普陀山传扬开了。井里的水甘甜可口，而且大旱不枯，大涝不溢。过往的香客游人路经仙人井，无不喝上几口。据说，这井水还有明目治病、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一天，东海龙女挑着水桶也来到了仙人井，她把水桶盛满了水，刚要挑起来走，忽听哪里响起了一个瓮里瓮气的说话声。东海龙女左右看了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谁在说话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挑起水桶又要走。
　　那个瓮里瓮气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龙女姐姐，救救我吧！”
　　东海龙女惊疑地问道：“你是谁呀，我怎么看不见你？”
　　那个瓮里瓮气的说话声几乎是在喊叫：“我就在井里，你快快救救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你！”
　　心地善良的东海龙女闻听有人落在井里，焉能不救？她连想也没有想，便“扑通”一声扎进了井水里。可是当她潜入水底，睁大眼睛四处搜寻，清澈见底的水里哪有什么人呀？
　　东海龙女忍不住呼唤着：“你到底在哪里呀？”
　　那个瓮里瓮气的声音说：“就在井壁的石头缝里，难道你看不见吗？”
　　于是，东海龙女仔细地搜寻着，终于在一条石头缝里摸到一只小瓷瓶，便顺手取了出来。
　　那个瓮里瓮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龙女姐姐，你真了不起！我就在这个小瓷瓶里，快把我救出来吧！”
　　东海龙女听得清清楚楚，这才拿着小瓷瓶浮出了水面。她站在井口边，反来复去地端详着小瓷瓶，闹不明这么小的容器里，怎么会装着一个人呢？
　　那个瓮里瓮气的声音急得什么似的说：“快放我出来吧！我向你发毒誓，一定要报答你的恩德！”
　　东海龙女试图拧开瓶塞儿，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那瓶塞就是打不开。东海龙女一时着急，竟然失手了，小瓷瓶“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这时候，只见破碎的瓷瓶里，蓦地升腾起一股青烟。那青烟扭曲着、翻滚着，越聚越浓，渐渐变成了一团乌黑乌黑的雾团儿。那雾团越来越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黑蛇精。
　　黑蛇精瞪着东海龙女大声问道：“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东海龙女说：“是呀！”
　　黑蛇精连忙匍伏在地，给东海龙女磕了三个头，说：“谢谢你啦！”
　　东海龙女问：“你快别磕头了，我消受不起。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蛇精说：“我不是人，是响当当的黑蛇精！”
　　东海龙女又问：“你怎么会装在瓶子里呀？”
　　黑蛇精说：“五百年前，我跟观音大士斗法，被她装进了小瓷瓶里，扔进了太平洋。我在瓷瓶里随着海流漂呀漂呀，好不容易漂到了莲花洋。善财童子将小瓷瓶捞起来以后，把我放了出来。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啦，便想拿善财童子充饥。谁想到观音大士变成了一个老婆婆，重新把我骗进了小瓷瓶，然后丢进了莲花洋，又使法力把我沉入海底。不料想，这仙人井与莲花洋相通，便被潮水冲到了井底的石头缝里。”
　　东海龙女说：“黑蛇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善财童子既然好心救了你，你非但不思报恩，却要吃了人家，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黑蛇精说：“你怎么乱扣帽子，这叫没有良心吗？你想一想，我在小瓷瓶里憋了五百多年，没吃没喝的，都快要饿死了。善财童子是个好心人，他就该见死不救吗？”
　　东海龙女瞪了黑蛇精一眼，生气地说道：“你的脑袋里面是不是灌进海水啦？明明是个歪理儿，你怎么倒说得理直气壮的？跟你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真不该救你！”
　　说着，东海龙女挑起水桶就要走。
　　黑蛇精嘿嘿地笑着挡住了东海龙女的去路，说：“龙女姐姐，做好事就要做到底嘛！”
　　东海龙女惊恐地大声说：“你要干什么？”
　　黑蛇精说：“我要吃了你！”
　　东海龙女说：“你是发过毒誓的，说一定要报答我的恩德！”
　　黑蛇精狡黠地笑着说：“对呀！我是要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呀！”
　　东海龙女气呼呼地质问着：“那你为什么还要吃我？”
　　黑蛇精说：“你苦苦修持，不就是要普度众生吗？我吃了你，正是为了成全你救度众生嘛！难道这还不算是对你的报答吗？”
　　东海龙水几乎是喊叫起来：“胡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黑蛇精得意地说：“在我们蛇类的眼里，恩将仇报，就是最好的报答！”
　　这时候，黑蛇精施起了妖法，顿时刮来一股狂风，直吹得天昏地暗，房倒屋塌。东海龙女被狂风刮得立不住脚跟，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黑蛇精狰狞地说道：“饿了就要吃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硬道理。不然的话，还能生存下去吗？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琢磨不出这个道理呢？”
　　东海龙女气愤地说道：“你那是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我并不怕死，但死要死得明白，你吃也要吃得有道理！”
　　黑蛇精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嘴还死硬！你说吧，怎样才吃得你心服口服？”
　　东海龙女说：“我们找个人来评评理，看看谁是歪理？”
　　黑蛇精说：“反正我是吃你吃定了，咱们就找个人来评评理吧！”
　　于是，黑蛇精押着东海龙女离开了仙人井，找人评理去了。大海仿佛也在为东海龙女鸣不平，把一阵阵海浪拍在百步沙上，发泄着怒气。
　　黑蛇精押着东海龙女走过了玉堂街，来到了西天法界。只见空山幽谷，葱郁苍翠，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儿。
　　黑蛇精有些不耐烦了，说：“小龙女，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住，忍不得啦！”
　　东海龙女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评不出个道理，你就不能吃我！”
　　黑蛇精生气地说：“你想饿死我吗？”
　　东海龙女说：“五百年都没把你饿死，就差这一会儿吗？”
　　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东海龙女说：“听见有人在吵架吗？”
　　黑蛇精点点头，说：“听见了。”
　　东海龙女笑盈盈地说道：“我就说嘛！这么美的山上，怎么会没有人呢？黑蛇精，咱们就去找他们评理去！”
　　黑蛇精随着东海龙女走下山坡，只见一位老汉手里拿着一把大板斧，正在指着一棵老苹果树叫骂。
　　东海龙女走过去问道：“老伯伯，你在跟谁吵架呀？”
　　老汉说：“还能有谁？跟这棵不争气的苹果树呗！”
　　东海龙女不解地说：“这棵树怎么招你惹你啦？”
　　老汉说：“我要砍了这棵树，可这棵树却不叫我砍，我们就吵起来了。”
　　东海龙女说：“人家长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砍了它呀？”
　　老汉说：“我种这棵树的目的，为的是结苹果。如今它结不出果子了，我留着它还有意义？不如砍倒了，拿回家去当柴禾烧。”
　　苹果树忽然开口讲话了：“咱们可不能不讲良心呀！在我年轻的时候，哪一年不是硕果累累？你娶媳妇的钱，是靠卖我结的果子赚来的吧？你养儿育女，也是靠卖我结的果子吧？我辛辛苦苦几十年，为你赚了那么钱，如今老了，结的果子少了，你就嫌我不中用了。人啊人，你要对我痛下杀手，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老汉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叫忘恩负义？昨天你能结出又香又甜的苹果，能拿去卖钱叫我养家糊口，你就敬着你。今天你结不出苹果，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东海龙女说：“老伯伯，你的这种作法，就是忘恩负义嘛！”
　　老汉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能结苹果，砍倒去卖柴。”
　　话犹未了，只见老汉挥起大板斧，轰地一声就把老苹果树砍倒了。
　　黑蛇精嘿嘿地笑着说：“小龙女，听到了吧？恩将仇报，天经地义，你不服也不行啊！你呀，还是乖乖地叫我吃了吧！”
　　东海龙女说：“慢！老汉说砍树有理，苹果树说砍树无理。你说恩将仇报有理，我说恩将仇报无理。到底有理无理，还是没有说清楚，你怎么可以吃我呢？咱们再去找个人来评评理！”
　　黑蛇精说：“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流泪啊！如今这世道，本来就盛行恩将仇报，你却仍然认死理儿。好吧，我就陪你再去找个人来评理，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于是，黑蛇精押着东海龙女又往前走。走着走着，黑蛇精又没有了耐性。
　　黑蛇精说：“小龙女，我实在懒得再跟你往前走了。你服不服气，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吃了你，肚子不饿了，这才是硬道理！”
　　东海龙女说：“你看啊，这吃也得有个吃法！我痛痛快快地叫你吃，你就吃得舒服，吃得开心。我拼命地反抗，你就会吃得恶心，吃得没有品位。你说吧，你打算要怎么个吃法？”
　　黑蛇精想了想，说：“这还用说吗？当然要吃得舒服、吃得开心啦！”
　　东海龙女说：“那就继续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