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画蛇和添足第二十八章 蚩龙和野猪

　　第二十七章画蛇和添足
　　吴嘉看着渐大的雪花，问道：“老师，那边有一些木棍，是干什么用的？”马可以说道：“那时高跷腿子。走高跷，你听说过吧。”
　　吴嘉说道：“在庙会的时候，看见过民俗表演。”
　　马可以说道：“那可不是表演用的。学会了，涉水过河，登高取果，简直是易如反掌。古时候，这可是利器。”
　　吴嘉撇嘴道：“过河，游过去就行了。取果，爬上去就行了，何必那么复杂。踩高跷，本身就是一种危险行为。”
　　马可以说道：“你懂什么？高跷是一种舞蹈，是祖先对大自然的一种敬畏。它是模仿仙鹤之习性发明的。重大日子来临的时候，人们踩着高跷，可以与鹤起舞，与鹿齐游，是不是很惬意？”
　　吴嘉说道：“麻烦。您老就是墨守成规。那天咱去狩猎，我看到您拿着一个弹弓，这就是画蛇添足。看到猎物，一石子扔过去就解决了。你非要拿着弹弓，还要装石子，还要拉弓瞄准，这么耽误时间，人家早跑了。”
　　“有时候画蛇添足才是世界的本质。”马可以说道，“人类跟兽类的最大区别就是制造工具。”
　　吴嘉说道：“那是在城里。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工具能保命吗？任何事情，简单就好。复杂，是险恶之心的载体。”
　　马可以说道：“简单就好。你说的不错，简单才是至理。你小子倒有些许慧根，看了几天书，就开始掉书包。时不时的给老头子来上这么一句，居然有醍醐灌顶之功效。不错，着实不错。”
　　听到夸奖，吴嘉不免自鸣得意起来。马可以接着说道：“画蛇就是要添足。比如一棵大树，为了活着，抗风顶雨，寒侵暑蒸。偶有鸟兽光顾，也是沾之即走，不予交流，终是孤单一身。可一旦树干缠藤，枝叶做窝，就是一个生态系统。你小子闯入了动物的世界，本身就是添足。加之你不学无术，大行滥竽充数之举，势必强迫此地重新洗牌。这么高深的道理，说了你也不懂。我看，还是学本领吧。弹弓、高跷、射箭都要学。还有绳子的各种结法，各种陷阱的布置，都要掌握。”
　　“今天就要学吗？”吴嘉问道。
　　“今天咱们去钓鱼。你小子听好了，午饭前你要是钓不上来一条二斤以上的鱼，你就别吃饭了。”马可以严肃地说道。
　　吴嘉拗不过老翁，只好扛着鱼竿，跟着马可以向小溪走去。连绵的群山已经变成银色，山野间静悄悄的。
　　静默，如同祈祷，神圣庄严。生命是奇迹，但是也需要呵护。或许上帝认为，对生命最大的爱护，就是结束她的表演，送她去那个神秘的地方，不是成神成圣，而是洗尽铅华，归与虚无。上帝是残忍的，又是慈爱的。活生生的一条命面对变成食物，进入其他生物肚子的状况，肯定有些措手不及。这种极端变化，反而是生命的根本延续，功德无量，适得其所。
　　有了马可以那套歪理邪说的熏陶，吴嘉这次捕猎，心情变得异常平静。因为他觉得，雪天垂钓，理所当然。鱼儿，正是严冬里祈祷生机的主角。
　　沿着小溪，来到一个燕塞湖。岸边一条独木舟，漂在水面上。湖水结着一层薄冰，但是不影响划船。二人上了小舟，破冰乘水，来到湖心，喂食打窝，开始垂钓。吴嘉觉得小舟在马可以手里，划行自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摆布这条小船，有时间可以学学。
　　他忽然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学会所有的知识，要懂得取舍，才能学以致用。如此看来，贪婪，才是致命的。
　　垂钓喜静，这么胡思乱想，自然钓不到鱼。船头的马可以已经钓到了一条，吴嘉连钓鱼的门道都没摸清楚，一无所获也正常。他无奈地来到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马可以学习垂钓技艺。
　　马可以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到来，专心致志地垂钓。吴嘉渐渐理解了钓鱼的真谛：沉静，淡泊。是呀，他过得太浮躁了。
　　可是自己也没办法，亲人失散，有家难回，整天疲于奔命，谁能踏实下来？
　　马可以忽然说道：“还是先沉静下来吧。空想，于事无补。生命有一个目的，脚步有一个方向，即使我们不知道去哪里，可还是要走下去。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前进，切记不可犹豫彷徨。”
　　吴嘉细细品味这句不论往哪里走，都是前进，心有所悟，暗暗点头。到船尾，静心钓鱼。
　　天空彤云密布，厚重沉稳。高山雄壮，大地结实。气温气压都在下降，马可以依然端坐船头，不受丝毫影响。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佳，他没能钓上第二条鱼。吴嘉也是毫无起色，甚至浮漂连个动静也未出现过。一来二去，心里又急躁起来。马可以说：“这湖里有一种鱼，味道鲜美，你试着钓上来，就算你过关了。”
　　吴嘉问道：“什么鱼？”
　　“鳜鱼。”马可以说道，“你钓来鳜鱼，咱们回去就研究鱼的做法。”
　　吴嘉答应一声，继续钓鱼。一天过去了，吴嘉还是一无所获。两人回到住处，炖了草鱼，早早安歇。第二天，吴嘉跟着马可以，继续钓鱼。七天后，吴嘉钓上来一条宽梭鱼，也算小有成绩。马可以很高兴，收拾渔具，回去炖鱼。
　　过了几天，马可以旧话重提，要求吴嘉按照他的计划学习。吴嘉表示并不感冒。这天，正在坡上练习投掷石子，看见马可以悠悠而来，吴嘉停下练习，看着马可以说道：“今天有什么新花样？”
　　马可以背着手，不说话，忽然手中出现了一把宝剑。二话不说，一个开门起手式，就耍了起来，边耍还大声念着什么：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吴嘉觉得歌子和剑术倒也相配，看来这马可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确实不可小视。等到马可以一套剑术耍完，吴嘉不由得鼓起掌来。
　　马可以见时机成熟，马上说道：“小子，投石子固然方便，可是比起弹弓和弩箭，距离和速度大有不如，威力还是差得远。工具，是人类生存之本。论起原始力量，就人类来说，力量不如熊象，速度不如豹鹰，威猛不如狮虎，伪装不如昆虫，团结不如蜂蚁，水下难比鱼虾，轻盈输于蜓蝶。你说，我们凭什么在此立足？”
　　吴嘉儿童心性，不想被人看不起。他摆摆手，说道：“今天小爷就露一手。”说着，来到林边。纵身跃上大树，身子轻灵，动作敏捷。他在几棵树间，像猴子一样，来回的荡秋千，让马可以大吃了一惊，点头表示肯定。表演完毕，吴嘉得意地看着马可以，想听到几句赞美的话。
　　马可以说道：“就这点本事，还不足以在马某面前称为小爷。你这跳来跳去，也就是一项逃跑的技能。我还纳闷，你小小年纪，居然找到这渺无人烟的盐蚀盆地，原来是仗着一套逃命的功夫。”
　　吴嘉想反驳，却找到不话说。虽然不满马可以的嚣张表情，但也无可辩解，因为他在荒野，始终是被动的那一个。过了一会，他说道：“好吧，听你的，我学。可是这剑术太麻烦了，我还是喜欢匕首。”说着，拿出一把破匕首，递给老师查验。马可以接到手中，看了看，说道：“出自凡夫之手，不用也罢。小子，你知道我这把剑叫啥名字吗？太阿，太阿呀。”
　　吴嘉说道：“没听说过。”
　　马可以说道：“夏蝉不可语冰。好吧，我收藏有一把匕首，名曰蚩龙，就送给你保命吧。”说完转身走了。
　　吴嘉嘴上不服，心里知道马可以说的是正理。他没有离开，继续苦练。投石问路，虚实相生，哪能不算技艺呢。
　　
　　第二十八章蚩龙和野猪
　　
　　时间如流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马可以跟吴嘉高高兴兴地做着过年的准备。其实就是准备吃的，很多好吃的。如此荒野，穿了新衣，也无观众。只有美食下肚，方可满足。马可以把一些风俗旧制看得很重，一点也马虎，不时地为其讲解演化，希望吴嘉能增文广志。
　　年糕、豆包、寿桃馒头，一样不缺。除夕夜，两人一狗，围着炭盆包饺子。这里没有电视，看不了春晚，过年还是比较单调的。
　　吴嘉似乎适应了这样平静的生活，精神饱满，身体健康，无以发泄，何如？马可以调了两杯蜂蜜水，递给吴嘉一杯，说道：“明天一早吃过饺子，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吴嘉听了这个话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马可以说：“小隐隐于野。这些年，我为生存所累，忙于生活琐事，实在有点舍本逐末。我要回到红尘，完善思想。另外，也该去看看我的孙女了。”
　　吴嘉对于马可以有家人，真的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可是他也不好说什么，算起来，还是自己胡说八道，引起了马可以的思乡之情。
　　“你呢？有什么打算？”马可以问道。
　　吴嘉沉吟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经此一番对话，二人过了一个没有结论的新年。
　　新年一过，马可以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带了铜尊和陶罐，装了几块宝石。看着吴嘉挺拔的身躯，俊秀的脸庞，竟有些不舍，泪光闪闪的。
　　“这是我整理的《原始生活录》，算是最后的念想，希望将来还能再见。还有这本《古诗词大全》，抽空也看看，省得将来连个媳妇也找不到。”说完，背起一个竹篓，大步向前。一边走，嘴里还大声唱着：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随着苍老的声音，一人一狗，消失在绿色之中。
　　吴嘉送走了马可以，来到仓库，看着眼前的一罐大洋，诸多古董，心里想着要不要去世俗中做个首富？随后他就打消了这些俗念。自己才十一岁，怎么就这么财迷了，还是先找到妈妈才是最重要的。
　　仓库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吴嘉也不认识，就没再理会。
　　接下来，吴嘉专心研究马可以留下的《原始生活录》。只上了三年小学，肯定要被同龄人拉下，还是尽量多学点东西，将来回到人世间，也好弄潮争锋。马可以赠给吴嘉这本书，显然是用了心思的。一些生僻字，都加了注音和解释。重点段落，还有意大利文对照，显然担心吴嘉把意大利语丢弃。吴嘉心里很感激马可以，如果没有这个便宜老师，也许他熬不到现在。
　　除了读书，就是锻炼身体，练习技能，有吃有喝，生活倒也充实。只是小黄狗被马可以带走了，吴嘉觉得应该有个伴。只是到哪里去找一只小狗？他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想到那次在大鹰背上的经历，决定去偷一个鸟蛋，自己孵出来，算是宠物。
　　于是，读书之余，就是寻找鸟窝。现在吴嘉也算是对大自然有了一定的了解，鸟窝筑的越高，预示主人飞翔能力越强。他根据这个推测，尽量去山岩的顶峰去寻找。这样也许能找到鹰之类的猛禽，培养一个称心如意的宠物伙伴。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十几天过去，吴嘉毫无收获。他只好放弃，专下心来，看书钓鱼健身，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时间飞逝，转眼间，吴嘉长到了十二岁。
　　在马可以的书中，提到了很多生活技能，吴嘉觉得全部掌握不现实，如果每一样都学，最后就是半瓶子水。可是吴嘉小孩子心性，对什么都感兴趣，往往是学了一样，没完全掌握，就看另一样。这个毛病，始终改不掉。倒是健身卓有成效，也许是他觉得身体素质上去了，保命的把握更大一些，所以锻炼起来格外认真。
　　晚上，他的灯没油了，去添油的时候，发现罐子里的油不多了。吴嘉不愿意自己磨豆油，怕麻烦。索性连书也不看了，躺在黑暗中，琢磨着该何去何从。
　　半夜，听到外面有响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因为马可以的断虫粉很有效果的。莫非时间长失效了？吴嘉爬起来，凑近窗户，查看外面的动静。
　　月光很好，山间寂静。吴嘉没有发现情况，但是不敢大意。他在窗前一动不动，握着匕首，就像潜伏的猎手。在这里，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马虎是要送命的。
　　这样过了两个小时，吴嘉依然不动。终于，动静再次传来，在厨房里。吴嘉悄悄走出屋，来到厨房的窗户下面，往里一看，只见一头野猪躺在厨房的地上，呼呼大睡。
　　吴嘉知道这头野猪吃了他熬好的一锅肉汤，在这醒食呢。吴嘉大怒，好畜生，犯了事，不赶紧逃命，还留在犯罪现场。如此大胆，这是羞辱你家小爷！为了以防万一，他回到屋里，找出马可以留给他的辣椒粉，再次回到厨房，琢磨着怎么下手。
　　匕首是老物件，上面刻着两个篆字：蚩龙，精光闪亮，寒气逼人，果然比王公安那把要好的多。吴嘉想了几种策略，都不满意。怒气上来，他轻轻打开屋门，冲上去对着野猪的脖子就是一刀。
　　野猪吃痛，一下子窜起来。吴嘉跳出屋子，来到院里。他不想跟野猪在屋里战斗，那样他的损失就大了，他可不想再盖一次房子。
　　野猪脖子上流着鲜血，发现凶手是一个小孩子。战意瞬间高昂，它毫不犹豫，冲着吴嘉撞将过来。鼻子上的獠牙，闪着乌光，看起来有点吓人。
　　吴嘉侧身滑行，贴着野猪的肚子，擦身而过。匕首在野猪肚子上留下一道伤口，野猪更加疯狂，四蹄蹬开，冲撞而来。吴嘉故技重施，可是野猪似乎也有智商，在擦身而过时候，它的后腿插进了吴嘉的大腿。好在不深，吴嘉的匕首瞬间削断了它的一条后腿。野猪的速度大减，吴嘉忍着疼痛，洒出手里的辣椒粉，野猪不明白中了什么暗器，只觉异常难受，撒腿跑了十几米，终于倒地，慢慢断了气息，死了。
　　吴嘉不再理会野猪，回到屋里，找到马可以留下的伤药，开始治疗伤口。他知道这些野外的动物，带有各种各样的病毒，不可不防。以前是无知者无畏，现在不同了，懂得多了，人也小心起来。
　　吴嘉龇牙咧嘴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开始收拾野猪。他把野猪剥了皮，四蹄割下，准备做火腿。内脏清理出来，上下水分开，放在石盆里，清洗干净，挂起来风干。五花肉分成大块，放到土洞里。排骨剁成小块，准备熬排骨汤。弄完了，把板油弄到厨房，刷锅点火，开始熬制动物油。
　　处理一头野猪，吴嘉没有觉得多累。他喜欢做饭，喜欢弄美食。中午时分，五罐子猪油熬制好了。他把陶罐密封起来，准备点灯用。然后炒了一个肥肠，拿出马可以酿造的土酒，自斟自饮，慢慢享用。
　　吃到妙处，想起马可以作的一首歌，就找了一个流行歌曲的调子安上，大声唱起来：
　　天无德兮风暴，地无德兮旱涝。君无德兮刀兵，我无德兮生病。发大誓愿兮飘荡，树大行兮耀阳。家园奉老兮爱幼，定国安邦兮威震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