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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里求生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7-28 09:45:41      字数:5010

  初中二年级的暑假,我那一向对我不抱什么希望的母亲突然心血来潮,在一天晚上正在做饭的时候,好像很是忧心忡忡地对我的父亲说,我们村的老师大都忙着照顾自己的责任田,我看哪里还有心思用在教学上?这样下去只怕耽误了立定的前程。
  我的父亲那时候已经因为自己的冲动感觉到焦头烂额,他很是后悔和母亲一起盲目地造出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听了母亲的话,父亲不以为然,只顾低头抽烟,看都没有看母亲一眼,只是在内心里寻思着怎么能找来更多的钱,以便我们几个不致因为交不了学费而失学。
  母亲看看父亲没有说话,好像开始生气,将手里正在炒菜的铲子狠狠地摔了一下,然后就是劈劈啪啪地在锅里乱搅。
  那一会我就在饭桌前坐着,并没有想着母亲或者父亲会因为我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计划或安排,那一时我只是担心母亲那怒气冲冲的样子会把锅里的菜扒拉的外面,那样我可能就会饿肚子。于是我轻轻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接过母亲手里的锅铲,轻轻翻动着锅里的菜,一边对母亲说,其实学校的老师还是不错的,和我们处的很要好,收麦的时候,我们同学都还一起去给老师收麦子了。
  母亲可能是怕我把菜炒糊了,再接了我手里的锅铲,将菜倒进了盘子里。
  吃饭的时候,母亲唉声叹气了一会,然后看着父亲说,一个好老师就好像一大斗麦子,学生就好像那小斗,老师倒出去一大斗,现在孩子不一定能接住一小斗,这就是老师的问题,何况这学校的老师就是装麦子的口袋,开口都用绳子扎起来了,孩子哪里还能学到东西?
  父亲看母亲几次三番地说起了我的读书,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试探着讨好母亲,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时候立根已经去了县里念高中了,金线到师范学校念书,家里就我和银线两个。
  母亲似乎是胸有成竹,看了看父亲再看了看我,说,我想了,立定他舅舅是老师,他外爷外婆在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干脆叫他去他舅舅那里读书,吃饭可以随了他外婆。
  一听这话,父亲不吱声了,因为要处理这件事里外都是母亲的亲戚,和自己老赵家没有一点干系,也用不着自己央求别人,所以他一定是乐得做这个撒手掌柜,但是如果立下应承起来又感觉太轻描淡写了,就试图找出一点困难来,以便证明自己也是操心这个事情的,就故作郑重其事地对母亲说,事情我看是好事,只是我感觉他舅舅才结婚不久,立定去了要和舅舅舅妈一起吃饭,时间久了会不会惹来不愉快?
  听了父亲的话,母亲露出鄙夷的神色,铿锵有力地蹦出两个字,他敢!
  母亲这样说是有她的道理的。因为母亲比我的舅舅要大整整12岁,用母亲的话来说,舅舅小的时候她没有少给他帮衬,或做鞋,或做衣服,甚至多次步行三十里去学校给舅舅送吃的,说起这些母亲能列举一笸箩的功劳。但是我还是怀疑母亲的话,因为小时候有一次我去舅家玩,想跟着舅舅去学校看看,舅舅给了我一个很冷漠的眼色,很吓人,我就缩了回去,再没有提出要去学校的话。所以母亲后来再说她怎么帮衬舅舅的话,我就有两个感觉,一,或者母亲说谎;二,或者舅舅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就这样,暑假结束,我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和一床拆洗干净的被子,把我送到了距离我家不远的舅舅家。那一天外婆看见我,总是躲闪的眼神,我感觉她是害怕舅舅的嫌弃,或者担心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因为在她看来,一个正处在讨人嫌的年龄的孩子,要长久住在那里要她照料,可能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太单纯了,还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只是对面临的新学校有很大的好奇,幻想着自己也能如同孙悟空遇见菩提祖师一样,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因为不会看脸色,再加上过分相信母亲的功劳,在舅舅家我既没有畏手畏脚,也没有那样放肆,只是好像在家里一样,该去学校就去学校,该吃饭就吃饭,没有丝毫的拘谨。舅舅因为是本村学校的老师,所以每天和我一样回家吃饭。不知道多少次,我要是回的早点,总看见外婆把不是很生气的炉子捅来捅去,好像很着急,但我没有感觉那是害怕我吃不上饭而迟到,后来我分析,最主要的原因是害怕舅舅回来饭菜还上不了桌子。
  换了一个新环境,我也没有以前那样调皮了,甚至有几次晚上放学后,我都给自己列出了下周或者下月的学习计划。礼拜天再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母亲好像很高兴,经常站在巷子边和别人夸赞着我的脱胎换骨的变化,我能看见母亲那是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说真的,在本村读书的时候,我虽然调皮,譬如经常和芊芊一样的女孩子闹点矛盾,但是决没有和别的男同学打架过。不是说我是一个你自律或者胆小的孩子,相反可能是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瘪子,不能惹,惹毛了会天翻地覆。就像小时候吃黄瓜一样。
  到了舅舅村这个学校,还没有多少天,怕是别的同学并不了解我的缘故,或是水土不服吧,和自己以前不一样的学校生活就打乱了我的计划。
  哪一天我早已就忘记,只记得那是一个下午,也就是刚刚吃了午饭,我从舅舅家去了学校。当时学校的学生还不是很多,我就在学校里面转悠,想的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不一会有想上厕所的感觉,我就朝着厕所的方向溜达过去。说是溜达,我想,主要还是我当时并不内急,只是走过场打发时间,在等待着上课。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学校的厕所位置。或者我们就从进学校的校门开始说,进去了学校的大门,左右两边是连着的几排教室,之间穿插了几个住校老师的宿舍和校长的办公室,然后一直往后走就是学校的操场,穿过操场,就是一片菜地,算是学校的自留田。再右拐,上一个斜坡就是厕所,男厕所在见面,女厕所在后面。
  等我刚刚走到那个斜坡上的时候,对面碰见一个眼角有一道刀疤的男同学和我迎面走来。那个时候我对这个学校还不是很熟悉,看见了面生的同学总还是感觉拘谨,于是就绕到往菜园的方向靠,希望该他留一条宽广的大道。这时候那个“刀疤”好像很得意,于是偏偏往我身边挤来。他一挤,我就往菜园的方向躲一下,他再撵到我身边,再一挤,我躲闪不及,就掉到了菜地里去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除了我母亲那结识的扫把和擀面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近过我的身,多年的脾性也促使我没有办法忍耐,我跳将起来,跃上了马路,上去就和那“刀疤”打做了一团。
  那“刀疤”因为仗着是本村的,所以想欺负我一下,但是我估计他没有想到我不是那省油的灯,再加上他没有我健壮,没有几下就叫我团到了胯下。那时候我还不会打架,仍然只是好像和芊芊打闹时候一样,压住他的四肢,将他的脸憋的通红,使他动弹不得。
  后来有早来的学生看见了,急忙报告给校长,校长失急慌忙赶到,把我拉起来,随后因为知道我的舅舅是他的下属,并且他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不是我的责任,也不好多做处理,就在操场吓唬了我们几句,安排我们去上课了。
  那天下午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已经忘记殆尽,但是我仍然忘记不了那天下午我愤愤不平的心情。临近放学的时候,天空飘其了一丝雨花,我收拾好了课桌,然后如往日一样沿着那条走了多次是回舅舅家的路。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是我已经有点顾及不暇了,我害怕舅舅晚上回去把我打架的事情告诉了外爷和外婆,那样,我知道用不了多少时间我的母亲就会知道这个事情,继之我可能会挨打受骂。
  就在我还是提心吊胆的时候,按照方位来说,也就是我刚刚拐进了舅舅家的胡同,冷不防从路边窜出了好几个学生,见了面也不说话,上来只是拳脚伺候,将我好一顿揍。那一刻我就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一定是那个“刀疤”结伙了本村的同学来教训我。
  打完了,“刀疤”他们四散逃去。我在暗夜里摸索着找到了我那已经破败的书包,夹到了腋下,垂头丧气地回去了舅舅家。
  那一夜,我全然没有睡意,总是在脑子里想着以后怎么对付这些欺生的家伙。
  这件事后来终于没有瞒过舅舅,我怀疑是校长告诉了他,之后一天在家吃饭的时候,总之他很是败兴的样子对我说,你妈叫你来是学习的,不是来打架的,与其和别人打架,那还不如再回你们村里打架一样。我就辩理,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但是舅舅打断了我的话,说,那么别人为什么不打其他的同学?凡是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才好。
  本来我感觉自己很委屈,但是经舅舅这么一说,我就没有再回话。外爷外婆好像也惧怕舅舅,害怕因为我的调皮惹恼了他,所以也开始对我训导了一回。
  人生,想想其实最重要的路也就那么几步,有时候看似无足轻重的事情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以前小学时候,傻傻地只知道任性做事,慢慢地,我学会了察言观色,在家看舅舅的脸色,在校看同学的脸色,总是很憋屈。
  后来,我经常看动物世界,知道了世间的弱肉强食,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我就感觉我要想在这个学校安然地过下去,我就必须找出一条叫他们不敢小看我的路子。
  第二天早上,刚刚上完了早读,我就找到了“刀疤”所在的教室,在教室门口把他叫了出来。那一时,我看见他出来的时候很是胆怯,可能他没有想到,昨天已经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对头还敢找上门。到了教室门口,他可能还是想表现的强硬一些,但是我分明看见他嘴唇有点哆嗦,问我,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喜欢打架吗?昨天我还没挨够。说着,我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他是本村的坐地虎,他根本也就不是我的对手。那一拳下去,“刀疤”的鼻子就开始往外冒血,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但是他仍然不甘示弱,还想着扑过来和我较量,不防结局和菜园变一样,我把他死死地固在了胯下。那一时,“刀疤”的棉布衫变作了紫红色。
  告诉你,晚上回去再有人敢拦我的路,明天早上来了我还找你!可听清楚了?
  这个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我就从“刀疤”的身上起来,临了又踢了一下他的髋骨部位,大摇大摆地走了。
  事情的结局就很戏剧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刀疤”的爹看见了他满身是血,就问是怎么回事。“刀疤”知道他知道有错在先,没有敢实话实说,就骗他爹说自己摔了,算是不了了之了这件事。
  当天晚上,我在学校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忐忑不安地回家的时候,不想一路上安然无恙,平平安安地到了家。
  那以后,这个“刀疤”每每看见我过去,他就不由自主地靠着墙角溜达,再没有找过我的麻烦。虽然这件事看似是以我的胜利告终,但是我的心底终是不太瓷实,在我看来,今天打服了一个张三,明天可能有个李四,终是要改变自己的处世哲学才是根本。
  之后,一个礼拜天我回家,我的母亲因为长时间没有见我,所以开恩给我煮了几个油饼,并且安排我的父亲给我买了两袋浮玉牌子的方便面。
  现在的孩子可能不会知道,眼下大人们口中的垃圾食品,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就好比现在的麦当劳,金贵的很。那时候我虽然也嘴馋,但是想到我的远大计划,我强咽下了口水,偷偷地把方便面装在我的书包里,后在上学的时候带到了学校。
  那一天中午,在舅舅家吃罢了午饭,学校还没有上课的时候,我邀请了大大小小近十个同学,其中就有那个“刀疤”,一起偷偷到村里麦秸垛边。那一时,他们望着我手里的方便面很是眼馋,我也不客气,把两包方便面很不经意地交给了“刀疤”,大气地说,都是弟兄们,你看着给大家分了吧!
  大家可以想象那个场景。就在每个同学都恋恋不舍地咽下那没有剃须刀片宽的方便面后,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告诉我,大家都是兄弟,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兄弟的地方,我们一定奋不顾身,万死不辞!
  自此以后,我感觉我自己变坏了,变得自己都不理解自己。因为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好像内心里满是仇恨,总是在学校里无事生非,故意找别的同学的麻烦,然后再勾结一些吃过我东西的一起揍他。
  我感觉自己的人格已经扭曲,但是我却不能自已,时时生活在别人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快感里。这一时期舅舅已经把我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了父母,父母也是感觉很伤心,有时候好几个晚上都不能睡去。再后来,打架多了,已经全然不顾父母的感受,甚至于舅舅也很不愉快,吃饭的时候几乎不和我说话。
  终于有一天,可能是那年的中秋节,我记得母亲是带着一包月饼去看外婆。外婆就安排母亲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吃饭的时候,母亲没有看我,我知道那是她心虚,怕我不争气,惹得大家不愉快。那时候舅舅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也没和我母亲客气,只是夹了菜吃饭。舅妈看着很热情地给母亲盛饭,但是我一直感觉她很虚伪,笑的很勉强。外爷看着我母亲也举起了筷子吃饭,又转过去看了看我的舅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叹了一口气,对我母亲说,立定这孩子我看了,还是不能离开家,在这里我们都看管不住,只怕到时候耽误了娃的前途,你和他爸商量商量吧,还是换个地方去念书。
  那一时,我看见母亲脸好事是一块红洋布,甚至发紫。她没有再吃饭,放下了筷子,一声不吭,转到我睡觉的地方,手忙脚乱地把我的被子卷了一团,捆到了她的自行车后座,头也不回地就去了。
  自此,在我的可耻而悲催的人生里,那一段算是寄人篱下的求学生活算是很不光彩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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