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瘪子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

瘪子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7-27 12:12:13      字数:5379

  我母亲说过,我生来就是头犟驴!
  不仅仅是我周岁以前的对她的不尽折磨,那以后,母亲在外都多次扬言,生我是她一生最大的错误。
  当金线也已经上学之后,家里就我和银线两个孩子。因为银线是老小,所以父母亲一般都是偏向与她,当然,父母怎么想的,我到现在也是糊涂,总之,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我是家里的多余,很不入父母的眼。唯一叫我还有些安慰的就是爷爷奶奶对我的关照和袒护。
  我的爷爷是手艺人,专门给猪牛等家畜做绝育的,在本地统称樵骟。这个手艺听起来不是那么光彩,但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吃香的,就好比现在驰名的外科大夫,所以是很赚钱的。单单是上世纪的一九六零年,在别人家都为吃不上饭而发愁的时候,老爷子凭借他樵骟手艺赚来的钱,不但管饱了我们一家人的口粮,而且耀武扬威地买来了我们村第一辆自行车,这在当时来说,无异于现在我这样的普通家庭买了一辆劳斯莱斯,在村里很是风光了一时。这样的情况下,一边是捉襟见肘的父母对我的冷淡,一边是财大气粗的爷爷对我的拉拢娇惯,就使得我自然而然地紧靠在爷爷奶奶身边。
  因为能挣钱,所以爷爷也舍得花,特别是对我。那时候爷爷从外面挣钱回来,把大部分的钱上交奶奶以后,总是要领上我去村里的供销社,吃什么买什么,好不吝惜,有时候看我拿的多了,也只是对着一脸惊愕的售货员哈哈一笑,那意思就是随便随便,我都结账。
  然后,我会拿着买来的吃食在村里溜达,后面就会跟上很多小朋友,垂涎三尺的样子。那是一个孩子满满的自尊和骄傲,好像只有这样,那些东西吃起来才会更香更甜一样。我也不吝啬,看见追的紧的,或者有眼色的,我也会多多少少分给他们一些。但是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管是自己吃还是再分给小朋友,我总是要剩下一点带回家,不为别的,就为了馋银线。
  在我的心里,银线已经是我的死对头了。我感觉父母对她太偏心,什么好事都想着她,包括买新衣服。有时候我看见银线穿着母亲给她买的新衣服,再看看自己的满身补丁,一股妒忌就会慢慢升腾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一直想着有一个报复的机会,可是没有。直到有一次,爷爷给我买的月饼我没吃完,拿回家看见银线那垂涎欲滴的样子,我知道,报复银线我有了办法,也就是个时间的问题。
  只有一次,我几乎差点失算。那一天,我跟着爷爷在外面逍遥够了,拿着一点好吃的回家,在路上碰见了隔壁的二妈。二妈那时候有一个大小子,叫立夏,比我小点,我看见了他,就故意显摆着我的吃食,弄得立夏馋涎欲滴,眼睛一直盯着我转。爷爷看不下去了,就哄着我给了立夏一些。二妈嘴里说不要不要,可是几乎连夺带抢地把我的东西塞给了立夏。我正要大闹,二妈从她的篮子里拿出了一根黄瓜,塞给我。我一看黄瓜不小,而且立夏拿去的是我已经吃厌了的,所以就没有计较,把黄瓜拿回了家。
  彼时,银线正爬在母亲怀里吃奶——说起来,我母亲对银线的娇惯几乎是没有底线的,那时候银线已经快四岁了——看见我从外面回来了,拿着一根黄瓜,银线立马吐出了母亲那干瘪的乳头,拉下了母亲的前襟,朝我跑了过来。说实话,这样的情形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样子,我喜欢看她对我流露出的那种羡慕的表情,当然,更喜欢看她要不到我东西的那失落乃至哭泣的样子,那时候,我便会在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快感——当然这是罪恶的。
  当银线扑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把拿黄瓜的手高高举过她的头顶,甚至在她头上绕圈子逗她,唯独不给她。她惦着小脚在地上转了几圈后看看要不下,就往地上一爬,开始耍赖,并把头转向了母亲。这个时候爷爷一般是假装看不见,草草溜走。可能因为银线是母亲队伍里的人,爷爷不想我吃亏,所以不便劝我把好吃的给她,可是不劝又感觉难堪,就躲起来了。
  母亲看着爷爷走了,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嘴里说,给妹妹吃一点吧,她叫你哥哥呢。一边说,一边抓住了我的黄瓜,折成两节,把上面那节给了哭泣的银线。
  银线拿到了半截黄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了,但是她也不吃,对着我显摆。我一看银线那洋洋得意的样子立马就炸了锅,顺势把剩余的半截黄瓜一扔,开始了撒泼滚院——大哭大闹,声嘶力竭。先是奶奶听见了,过来了解情况,后来弄明白了,也不便说母亲,就转回去把爷爷叫出来。那个时候爷爷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失急慌忙跑出来,一把抱起了我,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走,随爷爷出去,我们到供销社去买好吃的。
  我从爷爷手里挣脱,跺了几下脚,重新爬到地上,重新开始前面的表演。这个时候银线已经吓傻了,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母亲、爷爷和奶奶也傻傻站着——虽然我以前也不听话,但是他们这是第一次看见我有着这样大的反应——爷爷看着母亲的眼神开始有了埋怨,奶奶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母亲看看不是办法了,就急忙从里屋拿来了一根筷子,将银线手里的黄瓜夺下来——银线已经吓傻,并没有哭——再拾起了丢在地上的黄瓜,中间用筷子串起来,要往我的手上塞。
  那一时我已经哭乱了天,连看也不看母亲手里那用筷子串起来的黄瓜,仍然哭,仍然闹。母亲看看劝不下我,就把爷爷奶奶推回到上房,然后自己拉着银线坐在了屋檐的阴凉下。那时候她大约是想着我还小,这样哭闹不过是一时的脾气,所以没人管没人劝反而应该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不是,母亲她错打了算盘,这样一来,反而越发逗恼了我的脾性,不但哭闹,而且像一头刚出马厩的骡子,开始满院子里打滚撒泼。
  时值正中午时分,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丝风,头顶上一轮烈日直直照在院心,照在我身上。地上也慢慢开始滚烫,我能感觉到我的瘦弱的身子下如同烙饼的鏖,煎得难受,我却没有退缩,这样反而刺激了我的暴躁,叫闹得几乎整个村子都能听见我那杀猪般的声音。
  母亲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又切切实实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我想她还是心疼的,因为她终于看不下去了,过去把我抱起来,我在她的怀里乱踢乱打她也没有放手,直至把我抱到屋檐下的阴凉处。一着地,一睁眼,我看见母亲把我放在了凉快的地方,我感觉母亲这是在挑战我的性子,所以我更加生气,一骨碌站起来,快速跑回到原来的地方,再趴下,不但重复着前面一样的撒泼打滚,而且声音也越发洪亮。
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感觉手足无措,只见她的眼泪溢出眼眶,顺了面颊,缓缓地流到了腮边,她可能是不忍看见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就这样叫太阳炙烤着,于是一赌气,拉着银线进屋去了,临走假装恶狠狠地对着我说,不要管他,就叫太阳晒死他。
  后来,看看母亲也管不了这事,爷爷便急忙出来,硬把我抱上出了门,我在爷爷的怀里又踢又打,哭了一路,直至到了供销社。
  从那以后,我感觉母亲越发不喜欢我了,但是我很得意,因为以后每次我再拿回来好吃的的时候,母亲再没敢分给银线一点,当然银线经过那一次以后,也就对我的好吃的不抱希望了,甚至连看也不看一下。这样我反而又开始失落,因为没有银线的羡慕,我拿回家的好吃的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到我上学以后,后来有一次,我母亲在痛苦无奈之下,给我的外婆诉苦时,说,她就没有一天不为我操心难过的,总觉得我是她前世的冤家,这辈子是专门来找她报仇的。外婆是个秉性笃诚淳朴的妇女,自己也养活了五个孩子,自然对管理孩子和孩子的脾性有很多的见解,于是她告诉母亲,一龙生九子,各个不一样,我看立定这孩子是头倔驴,棍棒没有用,要顺毛捋的。听了外婆的话,以后很长时间,母亲便不再伤心,好像受到了鼓舞,着实对我也好了起来。
  上了学,我感觉自己的虚荣心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在乎自己吃的好不好,而是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衣着打扮上。我不再喜欢母亲给我做的折腰的大棉裤,不再喜欢母亲自己织的清一色的棉布,还有那千层底的老布鞋,在学校里总感觉很自卑,走不到同学的前面。
  于是在那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来,我跑进了爷爷奶奶的住处,开口问奶奶,我的爷爷怎么还不回来?都要过年了。其实,那个时候奶奶也正在纳闷,按照以外的惯例,爷爷在外走街串巷挣钱,但是一般都会在腊八前回家的,如今也已经快二十了,还没有爷爷的音讯。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奶奶的心焦,更不知道替爷爷担心,心底想的还是新衣服的事。后来我看看爷爷马上回不来,那过年的新衣服可能就会耽误了,于是我厚着脸皮来到了母亲的屋里。
  母亲已经备好了我们的午饭,立根和金线已经做在了桌子旁边等开饭,银线在绕着桌子小跑,嘴里咿咿呀呀乱叫。母亲看见我进来了,也不吭声,顺脚踢过来一个板凳,我知道那是给我的,因为有事求她,我也没有计较,就那样黯然入座了。
  立根打小听话,金线也乖,他们两个很快就吃好了,立根起来就拿上书包去了学校,金线没有走,还讨好地问母亲,是不是帮助母亲把院子扫一扫。听了金线的话,母亲满是赞许的目光,她说,不用了,你也早到去学校吧,不要迟到了,老是叫老师罚站。其实母亲这后一句话是说给我的,我自己什么人我知道。
  金线走后,母亲看着磨蹭的我,有些来气,你怎么还不如个姑娘,吃饭还那么斯斯文文的,这样下去迟早没有什么出息,快把你碗里的饭都吃完,早点爬学校去。
  我没有动筷子,只是在心里想着怎么开口对母亲说衣服的事,但是又想不出办法,就嗫嚅着说,马上要过年了。
  大约是我没有和母亲这样亲切而平淡地交流过的缘故吧,母亲一听我这过于老成的话,吃了一吓,急忙追问,你怎么想起来操心过年的事了?菜有生产队分的萝卜、白菜,肉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也买上二斤,鞭炮嘛,你和立根一人一编,保证你们和别的孩子一样。
  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装傻,看看母亲说不到我的心上,我索性来了脾气,说,我想要过年的新衣服。话一出口,我瞬间感觉释然,心里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
  谁知道这次母亲很痛快,说,我以为多大的事,行了,等到了新年,保准叫你换上新衣服出门。说完,还留给了我一个慈祥的笑容。说实话,这是我印象里第一次看见母亲这么可爱的笑,那一时我也受到了感染,开心地笑了。
  后来母亲果然没有食言,在集市上给我扯了六尺绿色的洋布,熬了几夜,在年前做成了一身军装样式的衣服。那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小朋友面前也算是出尽了风头,做游戏的时候,大半都是我演解放军,所以也很是风光了几天。
  过罢了正月十五,母亲把我的新衣服洗干净后就锁到了她的柜子里,对我说,过完了年,就还是穿以前的旧衣服,娘把你的新衣服给拾掇起来,等到走亲窜友的时候再穿,不要吃酒的时候穿的是这,打狗的时候也穿的是这,叫别人笑话了咱们。
  我感觉还没过瘾,就和母亲讨价还价,说,正月十八就是开学的日子了,开学那天你再叫我穿一天,行不?
  其实母亲也喜欢看儿子穿着那一身军装精神派头的样子,可是她知道家里经济不宽裕,恨不得把一分钱锯开了当做两半花,给儿子做这么一身衣服要自己遭多少罪,可是再看看我那近乎哀求的眼神,知道是儿子有了虚荣心,想在同学面前显摆显摆,就点了点头,说,一天就一天,但是记得不要和同学打架拉扯,弄坏衣服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开学第一天晚上回家,我就显得有点愁眉苦脸,朝外瞄了瞄,看见自己的母亲在做晚饭,就悄无声息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母亲的炕头。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看见我已经脱了新衣服,换上了那身老粗布,心下欢喜,就夸赞了我几句,我却面红耳赤,低了头只是吃饭,不敢看母亲的脸色。母亲看看情况不对,放下了手里的碗,从炕头拿起了那身衣服,抖开了在自己手上细看,果然见膝盖的地方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母亲转过身来,揪住了我的耳朵,把我从饭桌上提了起来,我说怎么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己会把衣服给我叠起来,却原来心里有鬼的,你说说,这衣服倒是怎么就弄破了的?
  我本来心虚,现在看看母亲的怒气冲冲的样子,越是吓坏了,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个哭。就在这紧要关头,父亲进家了,看见母亲在打我,他赶忙放下手里的鞭子,把我拉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糖果,塞到了我手里,算是止住了我的哭。母亲还是不依不饶,非要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父亲看看没办法,就再转回去,把我抱到了院子里,说,爹不打你,你说,那衣服你是咋弄破的?
  我看了看父亲轻声细语的样子,就壮了胆子,说,下课的时候我和同学在教室玩游戏,谁知道芊芊说我踩着她了,就推了我一把,我没防着,裤子是剐到凳子上扯破的。
  说话的时候母亲已经站在了门槛上听着,听完了,她越发来气,就说你是死人啊,能叫个丫头片子把你推倒了?你说说,你那两只手上是端着豆腐呢还是就断了?不行,等我去找翠花,我们不能吃这个哑巴亏!看看她是怎么教育她那丫头片子的。说着挪步就要出门。
  父亲看看母亲来真的,气也就不打一处来,他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使劲就把她摔到了里屋,小孩子打架能有个正经?再说事情是不是立定说的那样还两可呢,要是立定自己撒谎了,你还怎么能出了人家的家门?
  听了父亲的话,本来准备撒泼滚院的母亲马上觉得泄了气,也不顾我那身破衣服,自己先拉了被子,蒙头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的母亲终于还是放心不下,亲自到学校弄清楚了事情的后续。原来下午在学校里面,芊芊和我在教室后面玩,不防我踩了芊芊的脚,芊芊因为疼了就推了我一把,把我的裤子给剐破了。接下来我看看自己的新衣服剐破了,害怕妈妈打我,再看看芊芊是个柔弱的女孩,就来了脾气,扭过身来,把芊芊按到在地上,双手拉住了芊芊的辫子,摇来摆去,还得意地对着其他看热闹的同学说自己是在开拖拉机。后来上课以后,芊芊把这事报告给了老师,老师大怒,把我叫到了教室前面,罚站了一节课,后来又叫我给芊芊赔礼道歉才算完结。
  这一次,知道了真相的母亲并没有再次揍我,而是把这件事情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底,希望其慢慢地融化甚至腐烂。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