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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坎坷坷我来了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7-27 08:22:36      字数:5044

  对我母亲来说,我的出生就是个多余。
  我的前面先有了一个哥哥,因为头胎是个男孩,在农村来说,算是保住了老赵家的香火,父亲便给他取名叫立根。那时候我们全家都格外高兴,特别是母亲,她在老赵家的地位一下子就抬高了许多,不单我性格倔强的父亲,就是平日里脾气暴躁的爷爷,这时候开始见了她,也明显是有些低三下四,伸不直腰板。母亲更是不可一世,月子里对奶奶做的饭就开始挑三拣四,甚至有一次还因为嫌弃奶奶熬的小米粥没有放枣,她当着老太婆的面将稀饭泼到了地上。后来就算是出了月子,一直到立根穿上了开裆裤,立根的尿片她都没有洗过一次。
  两年后,立根能离开人下地跑玩的时候,父母已经闲不住了,开始了他们下一轮的生产计划,那就是再造一个和立根一样使他们满意的孩子。立根虽然是父母最满意最得意的孩子,但是男孩子调皮捣蛋的天性后来还是他们两个头疼不已,所以这一次,用我父亲的话说,最好是个女孩子,那样不但长大了好管教,而且在名义上他们也算是儿女双全了——这在农村来说是很风光的一件事。于是,很长时间他们都很犹豫,既想早点怀上一个孩子,可又怕怀的是个男孩,两个人甚至还因此吵过几次架,要不是爷爷多次出面干涉,估计打的不可开交也有可能。
  时间久了,父母也没有了战争的热情,他们开始各司其职,该上工便上工,该下地就下地,井水不犯河水。母亲仍然用老辈人传下来的土方子保持着自己不再怀孕。后来,终归是爷爷忍不住了,感觉自己老赵家就一个立根,那是十亩地一棵苗,太稀太单了,就把我的父亲叫到了上房,和我奶奶一起给他加压。父亲是个孝子,不敢反驳他的父母,随即转了回去。那一晚,父亲破例没有抽烟,趁母亲还在给立根缝裤子的时候,一口气吹灭了灰暗晕眩的煤油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开始呕吐,反酸水,她凭经验知道这是怀上了,就偷偷告诉了父亲。父亲听了母亲的话很是欢喜,那以后上地干活总感觉有使不完的劲。
  看着全家高兴的样子,母亲却杞人忧天,又开始担心自己怀的不是女孩,整日愁容满面。一日,她忽然想起村东头有座娘娘庙,便想着去求求情,希望送子娘娘能满足了她的心意。于是,当天早上,母亲瞒着父亲——因为父亲对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很反感,母亲是怕他知道后说出得罪娘娘的话——买了些礼品纸钱和香烛,一个人溜着墙边去到娘娘庙一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事,只等着开怀分娩,老天送她个宝贝女儿。
  怀立根的时候,因为是头胎,母亲没有什么经验,父亲也很是担心,害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离临产还有三个多月的时候,父亲就不叫母亲下地劳作,只是在家做做饭,打扫打扫院落,安安心心地保养身子。但是这一次不同,因为生立根的时候比较顺利的缘故,再加上生产队要是不去,年底家里就可能成了欠款户,所以眼看要生产了,母亲仍然一如既往地上地劳作,直到第二年春天,那天正是农历的二月二。
  那天早上干完了队里安排的锄草,在回家的半路上,母亲突然感觉肚子疼的要紧,凭借着上次生立根的经验,她知道这是临产了,也就顾不上再和同行的社员嬉闹磨牙,三步并作两步急转回家,过门槛的时候不防摔了一跤,彼时肚子疼痛的她已经站不起来,就挣扎着爬进了里屋。
  等父亲进家,放下了劳动工具,吆喝着问母亲要吃饭的时候,在院心他听见了一声猫叫,急忙进屋,看见母亲已经搂着刚刚出生的孩子钻在被窝里了。父亲便顾不上看孩子,一边安慰母亲先照顾好孩子,一边忙着给母亲烧火做汤。等着米下进锅里的时候,父亲再次转回到母亲的屋子,也不问母亲,伸手打开孩子的包裹一看,然后咯咯地笑了。
  不知道是母亲曾经去娘娘庙里烧香拜佛起了作用,还是我父亲祖上积德,这一次母亲果然生了个胖胖的大丫头。这一次,父亲给女儿取名字比立根还上心,在女儿满月的时候专门邀请来了本村最有文化的一个人,就是在县城教小学的一个老师韩东财来专门负责这个事。后来酒饱饭足之后,韩老师用父亲早早就备好的毛笔在麻纸上写了“金线”两个字,之后也不做解释,便晃晃悠悠去了。父亲因为没什么文化,但是也不好问别人女儿名字的意义,就知道那是教书先生取的名字,一定差不了,那以后也就不再过问。
  有了女儿金线以后,母亲的尾巴就翘上了天,在家里已经达到了唯我独尊的地步,就是出到外面,和邻居们见面,嗓门也提高了不少,很是艳气。后来,到金线百天的时候,母亲给父亲下了最后通牒,说,我们现在有儿有女,也算是十全人了,从今向后不在考虑生儿育女的事。那时的父亲已经臣服母亲许久,听了母亲的话自然是频频点头,嘴里面没有蹦出来半个不字。后来甚至于讨好母亲说,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做好节育措施,实在不行的话,我一个人搬到西厢房去睡。
  分居不是母亲的本意,也许她还不习惯晚上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睡觉,也许是她害怕没有一个人晚上和自己唠嗑的孤独,她看了看父亲,然后扭回了头,拍了拍怀里的金线,说,算了吧,不要那么麻烦,那边铺的盖的都不方便,你还是在这里凑合吧!父亲就不再坚持,捡了地上金线用过的尿布出门去了。
  一九七零年,金线四岁了,立根也已经上了学前班,我的父母感觉神经松弛了下来,生活不再是以前那一团糟的样子,于是,那年冬天,母亲看看生产队也不派活了,一家人还要吃饭穿衣,家里的积蓄已经捉襟见肘了,就托了个关系,叫父亲去河东的盐池拉硝去。说是托人,其实并不是走后门的意思,就是找了能说上话的村民引荐一下,是谁都可以去的,因为拉硝是个苦差事,就是穿上雨鞋在盐池里面用板车拉硝,很费劲的。
  那时候是合作化时期,生产队劳动的时候大家基本都是浑水摸鱼,没有真正出过大力气,所以都可以应付,可是到了盐池劳动,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拉的多挣的多,所以都很卖命。父亲在家怕母亲,看起来性格懦弱一些,但是在盐池也算个男子汉,喜欢和别人争强好胜,月底拿到手的工资往往是最多的。父亲这些都好,就是有个毛病,经常会想我的母亲,有时候下班后都半夜了,他还会任性地回一趟家,第二天一早再赶去上班。因为不是天天晚上回去,所以母亲有时候就措手不及,等着父亲上班走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节育的事。
  这样,我的到来似乎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了。那时候村里面已经有了专门的保健站,医疗条件比起立根和金线的出生时候要好的多,于是我的父亲就想着叫母亲到保健站里分娩。谁知道我的母亲一听,鄙夷地乜视了父亲一眼,去保健站?这生孩子也就是放个屁的事,花那钱弄啥?父亲拗不过母亲,只好由了她,准备着在家里面待产。
  到了农历的八月初八,那一天正好是白露的节气,家里没有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反正是个冬天的晚上。那时候我父亲在队里记工房登记完了工分,又在家抽了几锅旱烟,脱掉了鞋子,准备上炕睡觉的时候,突然看到我的母亲拤了肚子大叫,父亲知道母亲这是要生产了,急忙把仄靠被子的母亲搬平了放在炕席上,不顾母亲的大呼小叫,只等着我的出生。谁知道过去一袋烟的功夫了,母亲还是没有动静,只是撕心裂肺地叫疼。父亲看看这不是母亲说的放屁那样简单的事,也不顾了许多,急忙出门找大嘴妈去了。
  大嘴妈嘴大,脚大,尻大,独独手小,很适合接生。我们村四十岁以下的女人,只要生过孩子,几乎没有不是她接生的。
  大嘴妈赶到我家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自己褪去了裤子,腰下伸出了一只小人的脚。大嘴妈一看,吃了一吓,知道是出了麻烦。本来,一般孩子出生都是头先出来,可是这次不一样,是先出脚,也就是俗话说的倒着生,可是说出脚就出脚吧,却还不是一起出,只出了一只,另外一只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其实这样的事大嘴妈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知道产妇要命地疼。她看着死去活来的我的母亲,再看看我那手足无措的父亲,她急得满头大汗,又是掏又是拽,总算把我的两条腿摆顺了,只听“咕咚”一声,伴随着我母亲的一个屁,我赤裸裸地落在了母亲身下的炕席上。
  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了,大嘴妈看了看小猫一样的我,笑着对半死不活的母亲说,又是一个带壶嘴的。
  用母亲的话来说,我的到来就是她和父亲放羊拾柴,顺手捎带到这个人世间的。吃的虽然是母亲的奶——当然,后来我想我之所以吃母乳,那主要的原因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奶粉,所以只好凭着母亲那不是很饱和的乳汁苟且活命——但是,我穿的基本都是立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过了百天的时候,母亲甚至把金线穿过的裙子给我套在身上。我那时候没有丝毫的自主权,选择权,只是任凭母亲随意地信马由缰地养活着我。
  要说我不满意的,就是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太随便。我之出生,父亲母亲已经没有了以前立根和金线出生时的喜悦,或者不客气地说,他们就感觉我是他们买什么东西时别人给的绕头,到了半岁的时候,在我奶奶和爷爷的一再催促下,父亲不再热情地请那个教书先生韩东财了,而是随便给我取了个名字——立定!
  本来,按照爷爷的意思,他是想给我取名叫立柱的,大约是想我长大了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吧,多少有些美好的寓意。可是父亲不行,他告诉爷爷,说他好几次路过学校的操场,经常看见学生跑步,跑步的时候老师喊一句“立定”,学生们马上就站住不动了。爷爷一听火了,大骂,一动不动那是王八,你看我孙子长得和电影演员一样,怎么能取那个名字?爷爷一骂,父亲蔫了,不敢坚持,就告诉爷爷,这都是立根妈的意思,她说生了这个再不敢生了,就叫个立定,算是停止的意思。
  一听是我的母亲的意思,爷爷就不再坚持,立马从父亲的手里接过我,说,管不了你们的事,以后也不问了,我抱上立定游门去了。话落即便出门,躲到外面去了。坐在院心纺线的母亲听见爷爷叫我立定了,脸上也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纺车在她的手里转的越发地欢快,嗡嗡嘤嘤的声音好像一首歌。
  本来,我的到来,我的父母都没有当作什么大事,他们以为最多不过加了一双吃饭的筷子罢了。可是后来,我娶妻生子之后,一天晚上和母亲聊天,母亲似乎还是心有余悸,说话居然战战兢兢,告诉我,我的到来哪是什么一口饭的事那么简单,光是出生那年的冬天,就把我母亲折腾得死去活来了。完了,母亲总结说,我是她前一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找到她是来寻债的,而且还是高利贷。
  是的,自从我出生之后,立根和金线就随奶奶一起住了,我因为还小,要吃奶,就别无选择地和母亲父亲住在了一起。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我就开始哭闹,任凭什么都改变不了。母亲那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甩给我一边乳头,希望我和别的孩子一样,吃着吃着就会安静下来,甚至可以睡去。然而不能。母亲便起身穿衣,抱起我到大门口的猪圈外看猪,因为夜黑,猪是看不见的,所以就只能听,听猪的叫喊声。也因此我母亲慢慢地学会怎么叫猪,“唠唠唠”的声音很好听。这一会我不哭了,母亲就试图回去,但是不能,母亲抱我的身子一转,我就再次开始嚎啕大哭,弄得母亲心焦得很。
  于是我母亲怀疑我家里不干净——就是冲着了鬼神——就叫我的父亲找到村里放烟花的金胜要了一些火药,晚上我再哭的时候,父亲就把尿盆倒扣起来,火药散在尿盆底,划根火柴一燃,一股火焰便由下而上,冲向房梁。然而并不奏效,我仍然是哭。母亲没办法就把我抱起来,伸手一摸,我的裤子早又尿湿了。没办法,母亲就给我换了裤子,白天在我不哭的时候,便又加紧给我做棉裤。
  那年冬天,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我父亲有艺术细胞,三拉两劝地就把我父亲弄到了村里的宣传队。那个时期全国山河一片红,各地共唱样板戏,父亲就从宣传队借来了演戏的道具——一把弯弯的日本刀,把它放在了我母亲的枕头下,说是可以辟邪。许是那日本刀不服本地水土,或者质地是木头且仅做戏剧道具的缘故吧,几个晚上之后,母亲感觉那东西并不奏效,又怕耽误了宣传队的演出,就督促着父亲把它还了回去。从那以后,父亲对我的哭声也开始忌惮,所以就总找借口,告诉母亲说,革命演出时间紧,任务重,不敢耽误。于是顺理成章地睡在了宣传队的道具库房里了。
  后来,我总问母亲,以后我还哭不哭了呢?母亲想了想,说,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那个冬天我的头没有挨过枕头,都是把你抱着依靠在窗台边,一晚上不晓得起来多少回。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好像就也来了兴致,便开始添油加醋,说,那一个冬天你又哭又尿的,你娘就给你做了十一条棉裤,还是轮换不上干的穿。就是立根和金线两个加起来,也没有你叫你娘受的罪大。
  不过还好,等我过了周岁,刚刚开始蹒跚学步以后,母亲就把我送给爷爷奶奶睡在了一起。至于还哭闹不哭闹,母亲说她也不知道,每天从生产队回来骨头都散架了,哪里还听得到。
  又过了三年,我的父母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的妹妹银线在母亲一声响屁的陪伴下也来到了人世间。至此,我的名字也就失去了它的本意。爷爷后来指责我的父亲说,我说叫立柱,你说叫立定,立定立定,没想到不但没有立定,这次是跑步走了,两年又给我又生了个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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