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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身体代价

作品名称:名城碎梦      作者:辛境如水      发布时间:2022-07-22 15:04:29      字数:3458

  回到他那一半做库房、一半住人的“家“,严明第一件事就是做饭。一年四季都不见阳光的房子此刻却热得像蒸笼一样,风扇吹出的都是热风。严明简单炒了一个菜,便浑身湿透了。
  吃完饭,擦洗了一下身子,他就摇着一把纸扇,赤着上身坐在门口等厂里来送货。媳妇郑妍一月都没放假了,他感觉都快要憋出病了。今晚她会回来吗?回来虽是美事,可以释放他身体里多余的能量,但房子气温这么高,适合做运动吗?
  高温天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气象台一周前便预报,西京将迎来一次强降水。
  果然,到了七月二十八日清晨,太阳刚升起有半竿高,便被上面一片蘑菇状的黑云吞噬了。东边的天空上,淡红、浅黄、紫蓝、灰黑等各色云层不断交织重叠,最后全部变成了铅灰色。头顶淡蓝色的天幕上漂浮着团团的灰云,在风追逐下如海浪般翻涌着。地上已经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
  严明心里一阵欢喜,他知道今天迟早会有一场透雨降临,出门时特意预备了雨衣和雨布。这些年,他因此而吃过不少亏:出门时,分明是亮晃晃的多云天,走到半路却大雨倾盆,人被淋成了落汤鸡。三十几岁的时候他身体好,淋再大的雨,他都安然无恙。可最近几年,淋一次小雨,发烧感冒三四天都好不了。
  起风了,风追着云又像牧羊人赶看羊群在草原奔跑。云层越积越厚,没过多久,天空明亮湛蓝的底色,就被灰云遮得严严实实。
  临近中午,天空更暗了。低垂的天幕,如一口大锅沉沉地扣在头顶。风忽大忽小,裹挟着地面的热气向空中抛散。严明走到西府大道时,风又大起来,吹得路边的梧桐树枝乱摆,柳条儿狂舞。严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感觉爽极了,仿佛得了几十天的孝喘突然药到病除了。忽然间,风又小了,接着就听见“刷刷″的一阵声响,严明感觉有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低头一看,路面也变成了麻子脸。严明小心翼翼的将车子停在路边,穿好雨衣,又拿雨布把车子上的货盖好。过了会儿,他抬头,却发现雨又停了,再看周围的行人车辆,一切又如初。
  严明将雨衣帽从头上扯下,又向前走了一站路。突然一阵风吹过,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声,路人都还没回过神,风就裹着密集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顷刻之间,只见天上垂下万千条银线,地上溅起无数朵浪花,天地被缝合在一起,成了一个白茫茫的水的世界。
  路上的行人急忙撑起了伞,骑车的赶紧披上了雨衣,没带雨具的慌忙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出租车和私家车都打开雨刷器,放慢了速度行驶。
  城市的喧闹和嘈杂很快便被淹没在一片沉闷雄浑的雨声中,一切的存在于此刻都渺小无比。
  严明放低车速缓缓往前走,雨水顺着雨衣帽檐和领口粘合处直往脸上淌,往脖子里灌。车辆溅起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他不时用手抹着往眼睛和嘴里钻的雨水,努力睁开双眼,观察着前方的路况。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个闪失。即便这样的天气,他也要完成今天的送货任务,这已经是他多年的工作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雨慢慢变小了,南边的天空上,团团浓云的间隙里透出了一片片白的亮色;北边大片的乌云,正潮水般向南奔涌而来。严明打了个哆嗦,抓紧时间赶路。
  当他再一次从一个工地出来,走上大路时,发现四周又暗下来了,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沉甸甸的湿布挂在空中,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刚走了不到二里路,忽听耳边“哗啦″一声闷响,倾盆大雨顿时直泻而下,天地万物再次被笼罩在烟雨迷濛之中。严明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刚好走到一个天桥底下,他就把车子停靠在路边避雨。严明用手捋了捋脸上的雨水,禁不住打了一个激凌。他后悔自己老是舍不得给车焊个雨棚。
  半小时后,严明又上路了,许多路面的积水已经高过了脚面,他的鞋壳篓里早已进了水,一走“卟唧卟唧”地响。
  走到市场北路,他看见路面的积水已达半米,电动车都不敢过,纷纷掉头往回走,他只好跟着绕行。
  送完最后一家货时已经快两点了,严明感觉腹部一阵钝痛,他想可能是肚子受了凉,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忍着痛慢慢往回赶。
  走到光明路,又见路上积了近一尺高的水,雨水混合着污水不断地从下水井处喷泉般往上冒,散发出一股恶臭味。严明再也不想绕路,开着车子就直接蹚了过去。
  自己下了点面凑合着吃了,严明感觉肚子不太疼了,也顾不上休息,趁着雨下得小一些,他又拉了几家的货出了门。
  六点多严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他的“家″。他总觉身体哪里不对劲,肚子轻一阵重一阵地痛,还伴有恶心呕吐。他跑到村子里的小诊所去看,医生说可能是胆囊炎,给他挂了几瓶针。
  第二天上午,不大不小的雨,一个劲地还在下,严明感觉身体好多了,又送了一天货。
  预报三天的雨到了最后一天就变成了阵雨,淅淅沥沥,时有时无。到了午后,太阳又重新登场,天格外得蓝,久旱的大地饱尝甘露后又恢复了它的生机与活力,显得滋润而丰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花草的芳香。天气依旧酷热,却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严明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他怀疑哪里出了问题,想去医院又怕影响工作。于是,下午早早送完货,又去村上的小诊所打吊瓶。九点多,他打完针,接了货,早早就上床躺下。
  迷迷糊糊,又在送货的路上,太阳很毒,积水却很深,人们疯了似的争着抢着往前跑……突然一辆小车和他的三轮迎面相撞,接着车上跳下一个纹身的光头男,手中握着一把三十多公分长的尖刀,对着他的肚子猛一刺,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的水……他悲痛地哭喊……
  突然醒了,严明睁眼一看,房子灯亮着,天花板上那台吊扇吱吱呜呜地旋转着,自己出了一身的虚汗,左上腹真像刀割一样痛。一看手机才十一点半,严明挣扎着坐起来,他扶着墙根的家具慢慢地挪到了门口,想出去上个厕所,却发现自己竟无力抬起那本来就卡得厉害的卷闸门。坚持了几分钟,终于咬牙打开了门,到了大门外侧的厕所。等他蹲下去便完后,却发现自己竟然起不了身,一用力肠子就像被人用手撕裂一样痛。后来,他将厕所的门拉开,抓住门框,忍着疼痛,总算立起了身子。
  等他勉强爬上床躺下,期待的那种缓解症状却并没有来临,相反,腹部痛得越来越厉害。一种刀割状、放射性的疼痛,一直从左上腹蔓延到整个腹部、腰部和肩部;伴随着恶心,呕吐和发冷。严明知道不采取措施,这种疼痛绝不会凭空消失。可是现在这么晚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不等他细想,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又袭来,像是谁给刚才被刀割的伤口上又加了一把盐。那种从未承受过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开始在床上打滚,嘴里失声“啊啊——”地大叫。他意识到要打120了,可是剧烈的疼痛使他迟迟无法付诸行动。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等待身体出现一个稍微平复的时机。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黑夜像一口巨大的黑洞,一切都被它吞噬了,包括严明凄厉的哀嚎。时间在此时此地已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凶器。
  不知过了多久,严明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这阵脚步声不是越来越远,而是停在了门外,接着就听见门被推上去的声音,一个本地口音的男人的声音急促地在问:“哎,咋了咋了?″严明双手捂着肚子,拼尽全力说了句“快打120”。
  男人站在门口打了120,又猫腰进了房子,来到严明床前询问。严明无力回答他,只顾在床上翻滚挣扎,恍惚中,他看见脚地站着的是一位三四十岁农民工模样的男子。男子解释说,自己刚从工地加班回来,听见有人喊叫,他不知一出了啥事,所以进来看看。他安慰严明说,自己暂时不会离开,一会儿120来了,他去接应,不然他们找不见地方。
  漫长的一阵等待之后,120终于来了,一个司机和一名医生。他们将严明弄上车,说这没个陪护的人怎么行。帮严明打120的男子帮他关了风扇和灯,锁好门,将钥匙和手机给他装在包里背在身上。
  在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室,医生给严明挂上了吊瓶,插上了导流管。疼痛丝毫没有减轻,从口腔插进胃里的管子让他恶心难受,几次挣扎着爬起来呕吐。医生却埋怨他没有忍耐心,连陪护的家属都没有。严明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带着钱。
  后来,两名护士帮他交了检查费,又推着他做了X线腹部平片以及CT检查。再后来,护士将他送到住院部,转交给消化外科的值班护士。
  躺在病床上,严明依然疼痛难忍,眼看吊瓶里的药已经快完了,却迟迟不见医生的出现。年轻的护士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终于才从休息室将一名姓陶的医生叫过来。陶医生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片子,简单询问了几句,就说:“基本可以确定你这就是十二指肠穿孔。现在,我只能给你开些针先打着,明天早上上班后才能决定手术的事,这里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得请示主任……”
  护士给严明换上新开的针之后,忽然发现插在他胃里的引流管半天一点作用也没起,查看之后才发现存在质量问题。过了一会儿,护士找来新的引流管给他换上。严明慢慢感觉疼痛有所缓解,看看时间已到凌晨三点多,他就给郑妍发了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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