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灵鸟辩凶（4）

　　七、
　　
　　第二天早晨，任千里刚推门进屋就看见夏风朗坐在沙发上打盹儿。一问才知道，天还没亮儿，警长就出去遛鸟了，跟外边吃完早点就去李记粮米店买鸟粮了。
　　夏风朗从张二哥那儿得知，李记粮米店除了三个伙计，东家掌柜账房都是李德奎一人儿。所以他知道，这种买卖，开门都早，管事儿的去的也早，自己的生意，谁也不敢怠慢了。
　　第一眼看见李德奎的时候，凭着直觉和经验，夏风朗的心就凉了半截儿，面前这个人恐怕拎着个猪头都费劲，何况杀人。这种感觉刚出来，那只百灵就证实了他的想法没错儿，那小生灵安安静静地站着，还脆生生地哨了几声，甭提多好听了。
　　可失望刚刚袭来的时候，一个转机就出现了，倒是把夏警长闹了个措手不及。拎着鸟笼子出了粮米店，夏风朗没露任何声色。因为在附近查案子，怕李德奎认出来，他特意围了条大围脖儿。出门后，拉下围脖儿透了口气，吹了一阵儿口哨，安抚着在笼子里闹腾了半天的百灵鸟，才大踏步回到了警局。
　　这一路上，案子的大体脉络，他差不多就给勾画出来了。
　　为了证实这些猜测，他又把和这起案子所有相关的东西细细查看了一遍，又给万辉医院和西城股票经纪所打了两通电话，才算踏实下来。
　　“一会儿带上老吴，你们哥儿仨去一趟郑王府东夹道33号，我估摸着杨丰年就跟那儿呐，要是我猜对了，就把他请回来……”
　　“那不是周姚家吗？他怎么在那儿？”任千里瞪着眼睛问。
　　“这事儿呀，还挺乱。杨丰庶说过，周姚和杨丰年是龙凤的关系，他那媳妇也就是个摆设。我就琢磨，你说这要是真嫁给他了，什么人也不能长久的容着这事儿吧！刚才我给万辉医院打电话了，周姚刚到医院上班的时候，就是光身儿一个人，没成家呐！可后来和他相熟的人就私底下传开了，好模样儿的周姚就出来一媳妇儿，也没通知任何人，更没摆酒席操办。这不就有点儿奇怪了嘛！而且，医院里的人都说，那女的根本就配不上周姚，年龄大不说，还是一蔫瓜，见生人就不敢说话，还有人传说那女人是买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女的很可能就像是杨丰庶说的，完全是个摆设，外面儿上说是媳妇儿，其实就是一佣人。这个情况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我猜测，杨丰年很可能就在周姚家里，弄了一灯下黑……”
　　“那杀了周姚的凶手不是他吗？”
　　夏风朗摇摇头，回头看看那只百灵：“今儿早晨我去李记粮米店，看见李德奎的时候，这小东西还老老实实的，我刚想走，李老板的媳妇儿就进门了，它就开始在笼子里折腾……”
　　“李德奎老婆是凶手？头儿，您就这么相信这小东西吗？”任千里也看着百灵鸟说。
　　“现在看来呀，这案子是两条线，走着走着碰一起了。李德奎的儿子也是玩儿股票的，这样的话，和周姚他们合作或者产生冲突都是非常有可能的。还有就是崔敬三那条线，多年前他被李德奎弄了个倾家荡产，这些年他肯定也一直寻访着仇人呐！很有可能就是无意中通过杨丰年或者杨丰庶他们发现了李德奎的踪迹，这仇疙瘩不就找到正主儿了嘛！”
　　“那周姚怎么就倒了大霉了呢？”
　　“我让万辉医院送过来一张周姚的照片，他那脑袋都肿得变了形状了，根本没法儿看。你看看照片……”说着，夏风朗指了指桌子。
　　任千里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照片才看了一眼就说：“哎呀，这跟李梓茂长的还挺像……不过也不对呀，要是这崔敬三找李德奎报复，杀错了人，把周姚杀了，这也可以解释。可为嘛那只百灵鸟一看见李德奎他老婆就开始折腾呢？这也对不上榫卯啊！”
　　“就俩可能，第一个，那只鸟不靠谱；第二个，崔敬三就没得手呐！李德奎老婆才是动手的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倾向第二个可能性，满五爷那只百灵就是能感觉到凶手的杀气。”
　　“她动的手？可一个半老徐娘怎么能把一大小伙子就给废了呢？”
　　“确实，周姚的尸体没发现体表伤，也没有中毒迹象，直接就把眼珠子抠出来了。甭说一个半大老太太，就是咱们动手也费劲。不过，有一个细节你注意到了吗？就是那对儿东西的盛装方式和丢弃地点。玻璃瓶和福尔马林对李德奎夫妇来说肯定是很陌生的，而学医的人会很轻易地想到这种方式。还有就是地点，如果和他们有关系，把那东西放在自己家门口，不就是惹火上身了嘛！可返回来想一下，就跑不出两个字去——迷信！从那个仪式上就能看出来，镇魂招财。说不定，那棵大槐树的方位，让那对儿眼珠子必须放在那里才有效……想到这些情况以后，也就是他们联合起来，做的就是一个仪式……还有啊，动手的应该还有一个人，应该就是李梓茂。”
　　刚说到这儿，郑茂敲开门风风火火跑进来，把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喘匀了气儿才说：“头儿，我把照片给邱道青先生看了。老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场发现那32块儿银元就是按照三十二天罡的阵型儿摆的，没错儿！”
　　“你看，这又证实了一点……这样儿，我再眯一会儿，你们哥儿几个辛苦辛苦，把杨丰年，李德奎和他老婆，还有李梓茂崔敬三都带回来，把证据摆给他们，一准儿就招了……”夏风朗顺势躺在沙发上说。
　　“成嘞……对了，头儿，那李梓茂也是住在李记粮米店吗？”任千里问。
　　“我今儿早晨翻看案卷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儿。这个李梓茂啊，你们得去问问满五爷。那天他发现尸体以后，又叫了仨人一起回到现场，可做笔录只做了三份儿，有一个人蔫退了。这就反常了，所以我敢断定，那人就是李梓茂，满五爷那天说他们四个都算相熟，总跟一块儿聊天儿，所以找他和另外两位扫听一下，准没错儿！”
　　“得嘞，我们现在就去，回来以后就开始审，等您睡醒了，这案子也就水落石出啦！”任千里答应着，带着一伙子人就出发了。
　　
　　八、
　　
　　夏风朗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本以为是任千里他们审完了案子，可开门一看，原来是猫三儿规规矩矩站在门外。
　　“少爷……”猫三儿坐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说，“按您交代的，在家里周围3里地之内的地儿都访遍了，姓杜的人家只有四户，可都没有最近生产的人。后来我把女的姓杜的也都查了，同样儿没有。您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夏风朗皱着眉头醒了一会儿盹儿，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见喜的来历必须得闹明白了，这么着下去可不成。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马上就到中午了，他发了半天的呆才说：“查访姓杜的人家，都是邱先生推算出来的，既然查访不着，那还有两个方法。第一个就是扩大范围，在外围继续找。第二个得让弟兄们辛苦辛苦，甭单查杜姓人家，甭管姓什么，只要是最近生产过的都算上，剩下的我自己分辨就成了。”
　　“好嘞，少爷，我这就回去交代一下，您踏踏实实等信儿就成了……”说着猫三儿就站起身要走。
　　“这事儿是我自己的私事儿，所以你那边不用太着急，还有就是可千万别扰着人家，蔫着查，要是访着了也先甭言语，通知我一声就成啦！”
　　猫三儿答应着走了，他前脚刚出去，任千里和吴清闲郑茂他们就都回来了，从表情上看，案子似乎是给解开了。
　　“头儿，这案子和您推出来的大体脉络都差不多。可您猜怎么着，要不是那几个人交待了，这作案的由头儿啊，就是把脑袋想炸了咱们都猜不出来……”任千里满脸兴奋地说。
　　“嗯……”夏风朗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点上支烟说，“那就从头儿说说，到底是怎么茬儿……”
　　“唉……”任千里叹了口气，坐在夏风朗对面继续说道，“先跟您说因由儿吧，其实这事儿特简单，说起来都不值当的。那李德奎的儿子李梓茂啊，不是一直玩儿股票嘛，跟杨丰年和周姚都特熟悉，秋天时候，周姚说遇见一算命先生，说他得跟属虎的人合作才能赚大钱，生日时辰还要在冬月的。后来周姚和杨丰年一算计，算命先生说的不正是李梓茂嘛！俩人就找到小李先生了，这么一聊，事儿办得还挺顺利。仨人都拿出一大笔钱买了京张公司的钢铁股，就这一票，您甭说，还真是……赔了个底儿掉。其实这就是个引子，李梓茂那笔钱是从他爹李德奎那儿借的，被套住以后，眼看着就缩水呀，剩下的钱看着都可怜。虽然李梓茂心里有气，可顶天也就是和那俩人散伙，也不至于出人命。要不说就是该着出事儿，这李梓茂是个鸟痴，跟护城河附近特意买了一处小院儿，就为了遛鸟方便。有一次周姚去找他说钱的事儿，愣说人家那只八哥说不了话，俩人就杠上了。周姚更是嘴欠，说一个星期之内，那只八哥要是会叫爷爷，自己就把眼珠子抠出来。结果李梓茂就上了弦了，白天晚间的调教那只笨八哥，到底让它把那声爷爷叫出来了。就是那个当口，给周姚算卦的那个算命先生找到了李梓茂，说他和周姚八字儿相克，根本就不能合作买卖生意。之前周姚说的那些都是胡沁，合着李梓茂就是让那孙子给骗了。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李梓茂更气了，我审他的时候，您猜他怎么说，最让他生气的其实不是股票赔了钱，而是周姚说他的鸟不成。既然现在打赌他输了，那就得抠眼珠子……”
　　“就因为这个？”夏风朗确实感觉到难以置信。
　　“也不全是，后来李梓茂问那个先生，怎么才能把损失给捞回来，算命先生要了他一块光洋，才给他一只锦囊……李梓茂打开后一看，写的就是咱们看见那一出，抠出来的眼珠子放置的方位就是后泥洼胡同那棵大槐树底下。这在李梓茂看来，不就是天意嘛！但是他虽然动心，可却有点儿怂，回家跟自己妈一商量，那老太太可不是善茬儿，而且把这孩子看成了心肝小宝贝儿，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惯到大，言听计从啊！为了帮儿子把钱捞回来，她也是豁出去了。这事儿就是那娘俩办的，在护城河边的林子里，人家李梓茂也讲理，动手之前还让八哥演示了一下，叫了声爷爷，您说这帮人是不是荒唐！”
　　夏风朗长出了一口气说：“那个算命先生让他们指认了吧！他为什么只找李梓茂和周姚，我估摸着他和李德奎是老熟人吧？怕被认出来……”
　　“您说对了，头儿，那个算命先生就是崔敬三。他借李梓茂的手杀人，一是为了报复李德奎当年把他弄的倾家荡产那事儿；二是把周姚除掉是为了保护杨丰庶。杨丰庶把周姚和杨丰年的钱偷着提出来不少，这要是吃了官司就得关几年。他哥倒是好说，关键就是周姚。周姚死了，杨丰庶也就踏实了。还有我也问了，写着神仙名儿的红布和那两枚花钱儿还有三十二天罡阵，都是李梓茂他老娘弄的。人家想的还挺周到，除了招财，也得把鬼压住！”
　　“他们怎么想到用福尔马林装那东西？和杨丰年脱不开关系吧？”夏风朗问。
　　“对，这杨丰年和周姚虽说是关系不一般，可李梓茂找到他把这事儿就说了，最荒唐的是，他没想着报案揭发，而是先查相书，这一比对，那个算命先生的锦囊里说得还真对，确实有招财的效用……这几个人呐，迷着迷着就信了……都是有知识的人，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就信那种事儿呐！”
　　“有财和气这俩事儿绑着，再聪明的人都不成了，都迷进去了……”说着夏风朗站起身，从桌上拿起鸟笼子，“按程序走吧，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得把满五爷的心肝小宝贝儿送回去，在咱们这儿，万一有个闪失，我这罪过儿可就大了……”
　　
　　刚走到走廊里，夏风朗就看见李梓茂被押着走出来。果然，笼子里又开始不安静了，百灵鸟扑腾着，叫的声儿也走了音儿了。
　　“还真是，这生灵儿里头啊，别的都挺灵，最笨的还就是人了……”夏风朗摇摇头，自言自语着下楼了……
　　
　　
　　（第四案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