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笑弥勒和领头羊 第十二章 眼睛和喉咙

　　第十一章笑弥勒和领头羊
　　“小兰，作业写完了吗？”蒜头鼻子严肃地问道。
　　“我这就去写。”小兰撒娇道，“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期末考试，我还是第一名，没人抢得走。”
　　“小兰乖。”蒜头鼻子摸了摸小兰的头，面容一片慈祥。小兰出去后，蒜头鼻子立刻冷冰着脸，打量着吴嘉，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说道：“一会医生给你检查身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了，就送你回家。”
　　吴嘉说：“谢谢叔叔。”
　　“你怎么一个人在野外？”
　　“跟爸爸失散了。”吴嘉隐瞒了自己的遭遇。
　　大汉点点头，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吴嘉说：“只有一个叔叔了。”
　　“你想吃什么，说出来。”大汉说道。
　　吴嘉想了想，说道：“我想吃麦当劳，德克士也行。”
　　大汉说：“这个不好买，换一个吧。”
　　吴嘉说道：“那就炖一只鸡，再来一罐蜂蜜。”
　　大汉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吴嘉心里感到一阵恐惧，总觉得哪里不对。伤害大鲵的人，会是好人吗？大鲵小鲵那么善良，与世无争，为什么要抓它们？这伙人一定有问题！
　　他想了想，根据大汉的话，没有麦当劳，可以判断这里应该不是城市，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想法子逃出去。只要一进山，他就有把握躲开这些人，然后去河东市，找自己的叔叔，帮助自己寻找妈妈。要是有可能，也打听一下大鲵的下落，毕竟有救命恩情，做人不能忘本。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觉得浑身轻松，看来伤势痊愈了。他觉得那蒜头鼻子表面严厉，其实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前后算起来，也算是救了自己。内心深处盼望自己遇到了好心人，等伤好了就会送自己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时髦女子就送来了一只烧鸡，还有一盒蜂蜜。吴嘉没有说什么，他打开塑料盒盖，里面是一方整整齐齐的蜂巢蜜。他重新盖好盒盖子，放在一边，专心地吃起烧鸡来。
　　女子看着吴嘉馋猫猫饿狗狗的样子，冷笑一声，扭着屁股出去了。吴嘉吃完了烧鸡，觉得浑身冲满了力量。他拿着一根鸡骨头百无聊赖地吮着，心里却盼望着小兰快点送手机来，好打电话给叔叔，来接自己回家，这样，也就能尽快去找妈妈了。
　　他太想念妈妈了。
　　忽然，吴嘉醒悟到一个大问题，就是他根本没记住妈妈的电话号码，叔叔的号码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有了手机，他也没法联系家人。想到此处，不由大肆懊恼。自己以前的生活真是过到耗子身上去了。这也太粗心、太不精致了。他都想狠狠骂自己一顿。难得爸爸妈妈还那么地疼爱他，要是知道自己连他们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好在自己还记得他们的生日，是同一天，只是相差两岁。八月十四，中秋节的前一天，那个日子天上有一个大大圆圆的月亮，也是一家团圆的佳期。
　　吴嘉正在期期艾艾间，忽然又想到一个更大的问题，那三防手机冲充了电，岂不是能够开机，里面的信息就一览无遗了。小兰哪还能不知道那是哥哥的手机，而自己就和她哥哥的失踪扯上了关系。麻烦，太麻烦了。再说，一个偷偷捕猎珍贵鱼类的团伙，岂是好惹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想到此，吴嘉一下子蹦起来，平复了一下心跳，环顾四周，这才警醒窗户和门都堵得严严实实，原来人家早有防范。他慢慢走到门前，听到没什么动静，轻轻一拉，没拉动，显然外面上着锁。吴嘉蹲下身，双手抓住门柱，在门轴处一用力，木门就脱离了凹槽，他顺着门缝钻了出去。外面是一个农家小院，院子里放着一些农具，还有一头小毛驴。院墙不高，上面长满了爬山虎。他来到院墙下，琢磨着怎么爬上去。这将近两米的院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高。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后边传来说话声：“上不去吧？上不去就回去吧。有吃有喝，万事不愁，学会知足才是乖宝宝。”
　　吴嘉回过头，就看到一张笑眯眯的大圆脸。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胖墩墩的，慈爱的神情，温和的笑容，白皙的皮肤，湿润的眼睛，简直就是年轻版的圣诞老人。第一眼看了，顿时好感喜感蜂拥而至，让人不舍得拒绝。
　　“我想回家。”吴嘉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乖乖，数天以来都挺老实的，怎么，静极思动，想出去散散心？有什么要求告诉叔叔，叔叔会满足你，不听话可不是好孩子。”青年说道。
　　“是有点闷了。”吴嘉敷衍道。
　　“我叫笑弥勒，最喜欢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想法告诉我，叔叔一定让你满足。”笑弥勒笑着说道。
　　“我相信叔叔。”吴嘉说道。
　　“那就先回去，叔叔取了钱，带你出去逛逛，游戏厅，电影院，西餐店，卡拉OK，随便玩。”笑弥勒说着，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揽住吴嘉的肩膀，忽然觉得吴嘉有些抗拒，并且发现吴嘉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发出来的力量着实不小，似乎有点与众不同。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暗悔自己太大意了。
　　笑弥勒为人最是机警谨慎，几乎滴水不漏，平生拒绝哪怕再是微小的意外。因此，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没出过半点差错。他是这个拐卖幼儿的犯罪集团中，专门引诱孩子的偏将，仗着一副慈爱面容，从没失过手。但是他遇到了吴嘉，并且顺嘴胡诌了一些好玩的项目，引起了吴嘉的警觉。等他发现的时候，急忙开始弥补。
　　他加大力道，一手拦住吴嘉，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照着吴嘉的脖子套了过来，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老手。吴嘉反应迅速，他不管套过来的绳子，肩膀一用力，顶在笑弥勒的肋骨上，笑弥勒一下子被撞出去好几米，肋部传来的剧痛，裂开了他好看的嘴唇，绳子也落空了。
　　吴嘉可没功夫欣赏笑弥勒的表情，他转身抓住攀附在墙壁上爬山虎，稍一借力，飞身上了墙头，也不管外面的地形，纵身跳了下去。身子落地，吴嘉一边起身，一边辨别方向，看到不远处的绿色山峰，心下大喜，飞快地窜了出去。
　　笑弥勒站起身，大喝一声：“好贼子。”笑容不在，狰狞着面孔，飞身跃过墙头，身手颇为矫健。他抬眼看着前面四五十米外飞奔的吴嘉，心里一沉，觉得抓住吴嘉的可能性极小。他压住心里对吴嘉速度的惊讶，迈步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笑弥勒就失望了，因为他和吴嘉的距离越来越远，在速度的比拼上，他完败。
　　“哪里来的小崽子，这么滑溜。”笑弥勒看着越来越远的吴嘉，心里几乎绝望了。
　　吴嘉极速奔逃，感觉后边的脚步声消失了，心里不免得意。“跟小爷比速度，你还差得远。”他忽然有点怀念金丝猴了，要不是那个小家伙，他也不会有这么变态的逃命手段。不知道金丝猴怎么样了，被雷火烧的伤是不是痊愈了。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笑弥勒在后边追来，虽然还没放弃，但是吴嘉能感觉到笑弥勒脚步虚浮，腰胯松懈，显然是信心不足了。
　　吴嘉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脚步更加轻盈。大山就在眼前，他忽然感觉山里才是他的家，那里有植物，有动物，当然也有危险和不测，但是他就是感觉那里的吸引力无比巨大，他只想快点融入其中，再也不想看到大汉的蒜头鼻子和笑弥勒的圆脸。
　　这时，前面的岔路来了一群羊，大概有一百多只，正好挡住了去路。山路本来就很窄，又凹凸不平，百来只绵羊横穿过来，堵在路上，没有插脚的地方，就像吴嘉前面多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吴嘉心里着急，害怕笑弥勒趁机追上来。
　　笑弥勒正在绝望之际，忽然看到吴嘉被群羊挡路，左边深沟，下有流水，颇为湍急。右边石壁高耸，势如刀削，中间开辟的小路上都是绵羊。三管齐下，形成了绝地。
　　真是绝妙的三岔路口。天无绝人之路，只是这一线生机没有留给这个滑溜的小子。他加快脚步，直追上前。看着吴嘉束手无策的样子，心里大爽。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吴嘉纵身而起，抓住路旁大树的枝杈，荡秋千一样，在羊群上方飞渡，简直就是……就是他妈的孙猴子在世。
　　笑弥勒的心又沉了下去。看来上天没有眷顾他，还是把一线生机留给了对方。或者说是人家自己凭借能力争取的。他叹了口气，知道事不可为，又怕被放羊老汉怀疑，心里就想放弃。这时，变故陡生，吴嘉正在空中跳跃，不知怎么，领头羊顶着两只黑乎乎弯翘翘的大犄角，昂起了头颅。两只眼睛开始还是懒洋洋的，毫无光彩，下一刻凶光就慢慢聚拢，杀气弥漫。它觉得吴嘉在自己头上飞来飞去的举动是不礼貌的，是对它尊严的无视，是极端的轻蔑，甚至是对他种群的践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大威猛的领头羊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它纵身而起，对着正要飞过头顶的吴嘉，一头撞了上去。吴嘉正在得意，不料印象中温顺可爱的喜羊羊突起发难，一时不查，被顶个正着，身子一窒，摔落在羊群里，虽有绵羊垫底，也是后背疼痛，气息难以顺畅，羊群散乱，一时半会也休想爬出来。
　　放羊老汉哈哈大笑，似乎觉得那领头羊给他大大地长了脸。笑够了，说了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赶着羊群扬长而去。吴嘉叹息自己真是倒霉，索性闭了眼睛，躺在地上喘息。不一会，耳边传来欢声笑语：“你还跑呀？跟我玩荡秋千，演砸了吧？真是个不省心的孙猴子。”
　　吴嘉听了笑弥勒恶心的调侃，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讨厌的灰太狼。
　　
　　第十二章眼睛和喉咙
　　因为一只羊，吴嘉被抓了回来，这次他被关在一个更加严实的屋子里，铁门铁窗，钢筋水泥的墙壁，阴暗潮湿，活脱脱就是一个监狱。只是这次不再是单间，而是有了同伴。跟他关在一个屋子里的，还有四个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瘦弱不堪，看起来无精打采。
　　吴嘉没有去土炕上，而是直接坐在地上，跟其他人拉开了距离。情况不明，还是谨慎一点好。他摸了摸疼痛的后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发觉四个男孩子都在打量他，他只装作不知，坐在地上休养生息。
　　渐渐地，吴嘉感觉到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这种诡异他说不上来，只是感觉特别强烈。他偷偷地观察自己的同屋，一个细长的男孩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一个胖乎乎的小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傻乎乎地笑着，嘴里自言自语，哈喇子流了半尺有余。还有一个精神气挺足，就是双眼无神。另一个瘦弱的男孩躺在单独的角落里，神情委顿。
　　“新来了一个？”双眼无神的男孩问道。
　　没有人搭腔。吴嘉索性说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进来，你看不见吗？还要问人。”
　　忽然，角落里的瘦弱男孩坐起来，恼怒地说道：“他就是看不见。他双眼没了，什么都看不见。你眼睛好好的，难道也是个睁眼瞎？”吴嘉心里一惊，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面对着四个人，绝不能被敌视，否则孤军奋战，于己不利。于是说道：“是我鲁莽了，对不住啊。我想问一下，我们为什么在这？还有他的眼睛……”
　　瘦弱男孩听了，大声说道：“我们是被拐骗来的，他们是一伙人贩子。人贩子，你懂吗？”说着，眼泪就充满了眼眶。
　　抱着布娃娃的男孩听了，大声喊道：“人贩子？啊，俺要妈妈，俺要妈妈。”说完，浑身发抖，又哭又闹，不能自已。
　　吴嘉见此情景，心里害怕起来。他站起身，来到炕边，说道：“难道我们要被卖出去？”
　　眼睛无神的男孩说道：“不是卖我们，是卖我们的器官。你懂么？我们要被一点点的买掉。”
　　吴嘉心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浑身不由得一紧。瘦弱男孩指着双目无神的男孩说道：“他的眼角膜被割掉了，他这一辈子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吴嘉心里恐惧，但是好奇心作怪，越是害怕，越想知道真相：“那你呢？”
　　瘦弱男孩指着细长的男孩说道：“他的声带没了，他变成了哑巴。那个布娃娃，他的肾被拿走了。”说着，抬起一双腿，只见他的一只脚连着小腿不见了。
　　吴嘉浑身颤抖：“那我？”
　　无神男孩说：“你也是笑弥勒骗来的吧？”
　　吴嘉想了想，自己也算是领头羊和笑弥勒联手擒获的，于是点点头。无腿男孩说道：“有医生给你检查过身体了吗？”
　　吴嘉摇摇头，不再吱声。他看着眼前的四个男孩，一个无肾，一个无眼，一个无腿，一个无喉。一个浑身乏力，一个眼中无物，一个行动不便，一个默默无言。身体瘦弱，精神失常。那么，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不知道蒜头鼻子看中了自己哪一部分，是不是自己也会跟他们一样，漫漫人生，就要在这肮脏的买卖中度过，直到卖干净了，才会失去生命，从而结束这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吴嘉慢慢冷静下来，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这帮犯罪分子得逞，哪怕是死，也不能落个终生残废。
　　时间慢慢流逝。傍晚时分，送饭的来了。进来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把一个塑料桶放在地上，然后单独拿出一盘菜，一碗米饭，还有一碗汤，放在吴嘉面前，转身出去了。
　　吴嘉打量着眼前的饭菜。一盘肉炒菜花，一碗雪白的米饭，一碗鸡蛋汤。他转身看了看塑料桶里，只是一桶玉米粥。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花，又放了下来，说道：“大家过来一起吃吧，我这个味道好点。”
　　四个男孩听了，浑身一颤，齐刷刷地摇头。无腿男孩说道：“好日子不多了，你自己好好享受吧。伙食一改善，就是要动手了。”
　　无眼男孩说：“他们向来是养肥了再杀。”
　　吴嘉不再说话，自顾吃起来。哑巴男孩把粥桶放到无腿男孩的面前，四人围在桶前，伸手捞着玉米粥，往嘴里塞。一时间汁水横流，吃相丑陋不堪。吴嘉再也没心情吃下去，他眼睛湿润，鼻子发酸。这是人过得生活吗？他放下筷子，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你们的家都在哪？能告诉我吗？”
　　无腿男孩说：“你想逃跑？”
　　无眼男孩说：“还是别做梦了。跑不掉的，警察都跟他们是一伙的。”
　　吴嘉心里又是一惊，却不怎么相信这话。毕竟从小就听妈妈和老师灌输一个概念：有事找警察叔叔。就是捡到一分钱，也要交到警察叔叔的手里边，警察叔叔会找到失主，还给人家的。
　　吴嘉忽然想起小兰，于是问道：“有个女孩，你们见到过吗？”无腿男孩说道：“你是说小兰吧？她是个好女孩。”
　　吴嘉暗暗松了一口气。布娃娃男孩说道：“小兰，俺喜欢，俺喜欢。她是俺的好朋友，她给俺糖吃，还有巧克力。”说着，带着哈喇子，傻笑起来。
　　吴嘉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同伴。只好躺在炕上，呼呼地生闷气。拳头紧握，胸膛起伏。满怀侠义，得不到发泄，令他几乎不能忍受。
　　布娃娃男孩甩着满手的粥汁，忽然唱起了歌：“门前大桥下，飞来一群鸭。有白的，有花的。妈妈问俺喜欢吗？俺说喜欢喜欢真喜欢……”
　　吴嘉忽地站起身，端起那碗鸡蛋汤，来到布娃娃男孩面前，捏住他的鼻子，就往嘴里灌。其他男孩看着，也不阻拦，也不说话。布娃娃男孩被呛了，大声地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却说道：“好喝好喝。”
　　吴嘉松开他的鼻子，说道：“好喝就全喝了。”他把米饭给了无喉的细长男孩，菜花给了无腿和无眼。
　　自己在一边咬着牙，不知道跟谁较劲。
　　这时，门开了，一个白大褂走进来。吴嘉预感到，随着这一声门响，自己的命运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