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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进京(1)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7-21 08:55:16      字数:11053

  “智定”伸手拂面,除下两道白眉,成了风波,道:“大师妙计退敌,却是险到了极处。”智明道:“对方若再晚来几天,再兴只怕性命难保。”风波道:“再兴之命不在对方,而在于大师自己。”智明一怔,只见他含泪转身去抱难平的同时道:“金觉上人并非大恶之人,破鞋禅师虽然心术不正,终是我佛门中人,今敌已退,还望大师出手相救。”脸色不由阴沉下来,良久不语。
  风波去葬了难平,回来时见智明还呆呆地站着,似在犹豫,便道:“人命关天。大师不肯出手,贫僧只好不自量力了。”待要去为金觉上人疗伤,智明方道:“贫僧救他便是。”去将金觉上人扶起,一掌照背心拍去,落得半途,忽然再也无法落下,只感到一股极为温和的力道将手掌托在了半空。己强则彼强,己弱则彼弱。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劲敌,不禁惧意油然。但见一天竺僧林中走出,一指凌空。
  天竺僧距他有三丈之遥,指力兀自强劲,不使其掌落下,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每上一步,智明便退一步,待到了金觉上人跟前,智明足足退了三丈。风波一旁看得发呆,只见天竺僧向智明道:“大师怎的言行不一?”收回的那指以点在金觉上人身上,方知刚才智明说要是去救人,实则是去取金觉上人的性命。
  少时,指点处白气蒸蒸而升。智明暗想,那天竺僧纵然绝艺盖世,此刻必已内力大耗,须不教他救醒金觉上人,待要动手,却无十足把握,瞄了尚自昏迷的破鞋一眼,计上心头:“何不效仿秋风那老尼的手段。”原来他刚才之所以在援救难平时故意慢得半拍,正是因为怕秋风师太攻难平是假,诱他出手趁势取他性命是真,却哪里晓得秋风师太只不过是想夺下杨再兴作为人质。
  但见智明袈裟一甩,倏然跃向破鞋。天竺僧为金觉上人疗伤,正到了要紧关头,撤手不得,当下起另一手,一指探出。智明跃至半途,感到一股强劲的气流驶到,知那天竺僧内功着实了得,疗伤的同时还能凭空击物。想计已落空,不如就此结果了破鞋,忙以大智慧功化解,纵得无恙,身上袈裟却被劲风带了去。本以为接下来便可掌毙破鞋,哪知破鞋在众人退去后不久已经苏醒,只因智明迟迟不走,不敢动弹,此刻见他要取自己性命,怎还敢作势,不等对方掌到,蓦地起身,飞奔下山去了。智明万万没想到有此变故,待要追赶,却见风波拦在面前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霍一掌拍去,哪知对方竟不避不挡,手形一变,点了他一处穴道,再要追,已看不到破鞋的人影。
  那边天竺僧已替金觉上人疗完了伤,合掌向智明道:“中土四大佛山,五台为魁。贫僧远道迩来,正想去贵寺一览。不想四山会同,切磋武艺,却是如此拼命。方才大师遭众人围攻,乃致心失所衡,动了杀念。今敌已退,还请收敛杀心。”智明见这人武功高深莫测,不敢与之敌对,亦合掌礼道:“想必大师刚才也看到了,三山攻我一山。智明身处险境,自然不敢手软。”天竺僧道:“原来是智明大师。贫僧锭光,自南海凤凰岛而来。素闻五台山诸位大师个个身怀旷世绝艺,不知几位大师可在寺中?”智明目光一亮,道:“原来是锭光大师,几位师兄在外多年,尚未归寺。师兄智定时常在贫僧面前提起贵岛的三大神技‘翼扬指’、‘翅扬掌’、‘掠扬剑’,钦佩不已。还常说敝寺四僧连珠结成的裟婆伏魔阵已非大师翼扬指的对手。”
  锭光听得直摇头,道:“智定大师与贫僧曾有一面之缘。贫僧知他佩服的决非贫僧的绝技,而是佛理。大师刚才所言,不尽为实。”智明一顿,笑笑道:“或许师兄确是佩服大师精通佛法,但贫僧素来嗜武,只将师兄对大师武艺上的赞词劳记在心,不想却是求本舍末了。”锭光即道:“一味求武,确是舍本求末。记得当年智定大师对贫僧说,五台山能位列四山之首,佛法是一,武功是二。今日所见,却截然相反。贫僧虽然远在南海,却对近十年来中土四大佛山为了座次频频恃武相争略有所闻。如今亲眼目睹,不禁心寒。”智明略显尴尬,道:“大师言重了。”
  锭光又道:“贫僧所说的‘不尽为实’还有两点。”智明当即“哦”了一声,道:“贫僧再无相欺之处。”锭光肃然道:“大师方才说贫僧能破贵寺的裟婆伏魔阵,恐怕是言过了。裟婆伏魔阵由贵寺的四位高僧连珠结成,贫僧只会翼扬指一技,若是和六位师兄一起结‘大熊北斗阵’,破阵还有可能,仅凭贫僧一人,破阵实属天方夜谭。”智明笑容牵动伤疤,见他臂似翼展,一撩间指风已将地上石珠带起,挂向自己。
  智明接住珠串,笑容僵滞,已然明白他接下去要说什么。锭光肃然道:“智定大师可还健在?”智明脸上肌肉颤动,知隐瞒不过,道:“五台七珠,珠不离身。智定大师因年事已高,于八年前辞世而去。”锭光也仅仅是凭这串石珠猜得智定已不在人世,正要西向而颂,却听他又道出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智明道:“实不相瞒,五台七珠如今只剩下贫僧一人了。”风波一惊,锭光一怔。智明继续道:“当年师兄智空为护南少林的经文与扶桑三僧剧斗一场,虽然获胜,却中了奇毒无比的鹤顶红,归寺不久便圆寂了。而智忍、智沉、智能、智善四位师兄也因在斗孔雀龙王时中了他的孔雀胆之毒,当时因体虚力弱不及将毒质排出,事后虽将毒排尽,内腑已大受损伤,九年前武功尽废,七年前业已相继去世。”说到这里不由哀叹一声,接着道:“如今五台只剩贫僧一人独支,欲维持昔日辉煌,自是难了。”风波奇道:“那这几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都是大师一人了?”智明道:“人去珠留。幸好六位师兄辞世的消息不曾流于江湖,但凭六串遗珠,还教世人都以为‘七珠’俱在,秋风师太、破鞋禅师、金觉上人方才不敢上门挑衅。怎奈习武之人岂甘久居人下,他们终是耐不住了。”
  锭光道:“习武之人岂甘久居人下。呵呵,智明大师身为习武之人,自然也是不甘落于人下的了。”智明道:“所以还请大师将金觉上人交由贫僧。”锭光道:“今敌已退,五台魁位犹在,大师身为佛门中人,难道还要对落败者施以杀手?”智明道:“大师误会,贫僧现已想得一法子,只须囚困金觉上人,并无杀他之念。”锭光道:“鸟兽尚不甘受困樊笼,这位大师受囚于他寺,岂能安心静修。”智明道:“敌虽退,还当返,能少一强敌好一分。还请大师看在智定师兄的分上莫要为难贫僧。”
  锭光大叹一声道:“五台名列四山之首,不在武功,而在佛法。何况贵寺属净土宗,普陀、峨嵋属禅宗。既非同宗,又何必强分首尾。即使是同一宗派,孰上孰下,又有何妨。既然大师担心此人,那贫僧保证他今后不会再上五台!”不等智明回答,一跃间,携着尚自昏迷的金觉上人去无踪影。
  二人回到文殊院,杨蕾心守候着尚不能起床的杨再兴,周岱鹏则在看护女婴,见二人安然返还,一同迎上前去。只听周岱鹏问道:“难平大师呢?”风波侧过身拭面道:“师兄已遭不测。”周岱鹏闻言怔然,片刻间泪痕布面。智明耳根微动,道:“都是贫僧援救不及。”杨再兴和杨蕾心听了也非常难过。
  五台山本来香火颇旺,只因智明归寺后知道三山来挑,便下了谢客告示。如今敌退,他便派了几个僧人去山下通知可以上山参佛了。但是,这些派去的僧人直到晚上也不见一个回来。智明忽然间想到了破鞋,他说不定已经知道“智定”就是风波,连忙召集众僧。
  就在众僧会齐之时,大雄宝殿突然起火。众僧待要去救火,智明当即喝阻道:“这是对方的阴谋,想教我们分散开来,好逐个消灭。大家就地待敌,莫要慌乱!”他明白,这些僧众虽然多少会点武艺,聚在一处尚可发挥力量,一旦分散便似鱼腩。风波却想,佛祖圣像岂能任之焚烧,便独自去救火。
  智明和众僧望着熊熊大火,忽听“哗啦”一声,转身只见寺门已教人给踹塌,秋风师太领着众尼进得寺来,后面跟着马宁威、卫大成和汪正铭。众僧群棍齐向外指,将智明围在当心。
  秋风师太大声呵斥道:“智明,你身为佛门中人,竟然连佛祖圣像都不顾了!”智明道:“师太使人焚烧佛祖圣像,就算使佛门中人所为了?”目光横扫,不见破鞋,即知纵火之人必是他无疑。秋风师太道:“反正不是贫尼放的火。”缓了缓又厉声道,“金觉上人呢?”智明道:“叫一天竺僧给带走了。”秋风师太当即哈哈大笑,道:“怎不说是叫你‘师兄’带走的呢?”又笑了几声,道,“风波和尚助你一臂之力,你却多疑以致于他的师兄难平丧在贫尼剑下。”智明一凛,稍作环视,见风波不在,心才微宽,却不容她继续说下去,跃出僧群,花枪斜指。
  秋风师太大喝一声:“列阵!”智明将落,见阵已列成,知一旦入阵便难脱身,于是枪向一改,寻静韵刺去。静芸、静霞、静慧三剑立时援到,他这一枪便无处入手。静芸、静霞、静慧三人出剑的同时分受秋风师太、静平和静黎的内力援助,剑力倍增。五刃一交,智明顿时给弹了回去。他虽没占得便宜,却也没陷入阵中,但落地时那七星同悲剑阵已到了近前。与此同时,马宁威、卫大成、汪正铭、静菊四人已冲入僧群,各量本事,将众僧打得落花流水,但听“喀嚓”声不绝于耳,有的骨断筋折,有的则是棍断的声音。智明舞枪且战且退,但剑阵如影随形,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套进阵去,于是退入僧群。剑阵跟入,在众僧群棍的冲击下竟丝毫不乱,却不见了智明。
  智明趁乱逃进了大雄宝殿,估计风波此刻当是遇上了破鞋。但见周围火势弥漫,忽听一声巨响,半尊佛像倒露于火外,已然碎裂。接着,二僧酣斗而出,僧袍焦灰,零星带火,正是风波和破鞋。只因白天破鞋真力大耗,风波才得撑到现在。
  智明嘴角边挂起一丝笑容,枪缨一抖,望空刺去。幸亏破鞋穿的是铜鞋,脚踏枪尖,便要寻逃。但他同时面对两人,落地之后便被封住了去路,哪里逃得掉。智明正自泛喜,想如此即可除去一劲敌,却见秋风师太督七星同悲剑阵进了佛殿,一凛间生得一计,边斗边道:“破鞋,五台七珠仅剩贫僧一人了。你今天帮那老尼挑了我五台,峨嵋也不可能位列四山之首。金觉上人生死不明,贫僧一倒,她普陀势力最盛,日后挑你峨嵋,谁又能帮你。”他路至穷途,连底细也都一并告与了对方。
  秋风师太忙道:“莫听他胡言!五台七珠是死是活只有他知道,金觉上人已遭其毒手。他这是在挑拨离间。”指挥着剑阵逼上前去。破鞋心想,既然帮谁都不是,何不作壁上观,见剑阵驶到,趁势跳到一旁,叉手而立。此刻智明和秋风师太都明白破鞋的意图,但一个仗着有风波在旁,自料破阵已非难事,大可等破了阵再去对付破鞋,一个在想,只要马宁威等料理了众僧前来助阵,己方便可大占胜面。只见智明花枪疾舞,攻势连连;秋风师太督阵稳守,但求不败。
  破鞋兀自冷笑旁观,余光扫处,只见周岱鹏和杨蕾心自后门进到了佛殿,心下顿喜:“我若擒下这两人,虽不能教智明俯首,要挟风波却绰绰有余。是了,擒下二人之后先教风波罢手,待老尼的援兵一到智明必然不敌,但老尼一方要想彻败智明也非得付出一番代价。智明若死,我再让风波助我对付老尼,同样绰绰有余。”思及此处不由阴笑一声。
  周杨二人正要去帮智明和风波对付秋风师太,却见破鞋突然欺到了近前。对二人来讲古步神行当然是快不可言。杨蕾心刀方挥斩过去,便感虎口一震,刀已脱手。破鞋一面以指力弹落了她的刀,一面隔开了周岱鹏的掌,向他胸口抓去。本以为手到即可擒来,哪知风波见二人有险,料智明还不至于马上就会落败,便欺上前去,将二人及时拉开,同时道:“快走!”再与破鞋斗。他方才剧斗一阵,不比破鞋已经休息过了,再度过招,很快就现出了颓势。但破鞋却在想,若是将风波打死或打伤,计划不就成了泡影,于是趁胜告败,追周杨二人去了。
  此刻周、杨二人在破鞋眼里已成了一个点,但很快这个“点”又大了起来。风波则落下好一段距离,还看不到二人,却知道二人犹在破鞋的视线之内,想逃得一个是一个,提声喊道:“分开逃!快分开!”二人闻声回头,见破鞋已然追近,当即一个向僧舍奔去,一个寻密林深处逃。
  大雄宝殿火势虽大,照到远处却也见弱了。破鞋见杨蕾心逃进了密林,不大好追,于是就去追周岱鹏。此番他是来放火的,自然不便携带草鞋,否则现在只要各向二人掷去一只,仅凭二人的能耐是决计避不开的。
  周岱鹏跑进僧舍,廊中虽然漆黑一片,却不敢因此缓足,忽感脚底一痛,知是踩到了什么碎硬之物,哪里顾得上想究竟是什么东西,兀自狂奔不已。方跑一阵,但听身后“扑通”一声,猜是有人跌倒,却也不敢因之回头。
  倒地的正是破鞋,碎硬之物却是黄豆。且不说这黄豆是谁撒的,周岱鹏之所以踩之不倒,全在于他穿的是双布鞋,而破鞋若是穿着草鞋,自也不会滑倒,谁教他此刻穿的是双铜鞋。不过他若不穿铜鞋穿草鞋,一双大脚刚才便已被智明的花枪刺穿,不知现在还是否能活着追到这里。
  破鞋将倒未倒时突感头顶辣辣地生痛,知是叫什么尖物划破了皮,却还不曾想到是一杆花枪,更没想到使花枪刺他的便是杨再兴。原来周岱鹏、杨再兴、杨蕾心以及那女婴本同处一室。一见大雄宝殿起火,周岱鹏和杨蕾心便跑去看,杨再兴尚且力虚,自不能去,一直趴在窗前观望。他见到破鞋追着周岱鹏过来,便吹灭了僧舍内最后一盏灯,提了花枪到门口守候,听到第一个人跑过时知道是周岱鹏,待第二人到,知是破鞋,便一枪刺去。至于这满地的黄豆却不是他撒的,而是床上那婴儿好玩,见床头有箩黄豆,一把一把抓了向门外投撒所致。破鞋疾行如风,廊内漆黑,杨再兴听声一枪刺去,他早已跑过,却偏偏遭了黄豆的“暗算”,仰面而倒,脑袋正好与枪尖一擦而过。
  杨再兴这一枪刺过,听到“扑通”声响,知道没有刺实,于是枪尖向下,又是一刺。破鞋已然察觉身旁有人,待要站起,却又滑倒。他若索性躺着静候,听声辨物亦可避开这一枪。现在忙着站起,重心失去,落地的同时枪也自他小腹透入,痛得“哎呀”一声叫,霍一掌劈断枪杆,拔出枪头就掷。杨再兴听到“喀嚓”声响,不禁怯退了一步,随即感到额角一痛,正是那枪头一掠而过,险至极处,幸至极处。
  破鞋捂着肚子,冷汗直冒,却闻到了豆香,不敢一下子起身,倚着墙慢慢地爬。杨再兴见身前没了动静,反而起了惧意,半截枪杆掷出,“砰”一声关上了门。那半截枪杆正好打中破鞋脑门,他虽没像刚才那样大叫,却也忍不住吭了一声。恰逢风波摸到,听到两记响声,顿时警觉起来。他不能确定前方是谁,破鞋却料定是他,待他到了近处,拼了全力一掌拍去。风波感到一股掌风袭来,立知是敌非友,也是一掌拍出。两掌一交,破鞋脚底生滑,顿时倒飞了出去,却也因此摆脱了黄豆的纠缠,起身就跑。廊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出口,周岱鹏已自此出了僧舍,破鞋也由此得以脱身,却哪里还顾得上去追他,寻一条偏僻小道逃下山去了。
  周岱鹏出了僧舍,又跑回到了大雄宝殿,入口已被大火封死,只能隔着炙热的空气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智明正受困于剑阵当中。于是绕到正门,只见汪正铭打倒最后一个僧人,和马宁威等三人一起进了佛殿,想智明斗群尼已是吃力,再碰上这些人岂非性命难保。正要冲上去阻拦,却敢手腕遭口,心头一凛,以为是教破鞋给逮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杨蕾心正向自己摇头。于是,二人静伏于暗处观望。
  殿堂上,智明枪尖连连递向静韵。但秋风师太已有了教训,对剑阵中这一最为薄弱的环节自是倍加留心,频频加以照顾,没给智明半点机会。智明已然瞧见马宁威等人进得殿来,情急之下以求一博,枪尖递向静韵的中途锋向突变,该刺静平而去。静平在七尼中武功仅次于秋风师太,万万没想到智明会以她为突破口,正当全力援助静韵,忽见面前红花一朵,闪身间膀子已然中枪。倘若换作静芸、静黎一班人中的任何一个,这一枪便已要了性命。
  静平中枪,立刻抓住枪杆不放。智明花枪不及收回,见六剑接踵而至,最先到的当然还是秋风师太的剑,左手取下项上玉珠,朝天一甩,卷住了剑向外一带,将其余五剑挡开,同时右臂贯力,终是将花枪抽了回来,一腿扫出,踢中静平背心。静平顿时扑倒在地,吐了半口血,一时起不来。此刻马宁威等虽已援到,却成了乱斗的局面,智明但凭花枪在手,力斗十人,兀自不败。
  秋风师太心知,仅凭人多是拿不下对方的,遂喝道:“还请马大人暂且退下。静菊,入阵!”马宁威乐得在一边休息。汪正铭本是受迫而来,能不参斗再好不过,当下也退到一旁。卫大成嘱咐静菊小心之后方才退下。
  智明一听到秋风师太的喝声已明白了她的用意,卫大成方自退下,他便倏然跃向静菊。秋风师太自也清楚,自己这么一喝,智明肯定会先向静菊下手,所以她说是要静菊入阵,实则是督阵迎上前去,比对方还快得一步。智明兀自不明白,秋风师太为何两次都是让武功逊色于静菊的静韵先参斗,等到折了一人方才唤静菊补上,但见对方剑阵即将列成,盘算对策还来不及,哪还有空细想。
  眼看静菊就要和剑阵会到,忽见一僧拦在了她和剑阵的中间,仅三招便即夺下了她的兵刃,却是风波。风波将剑拗断的同时剑阵已自他背后欺近,群剑齐至,当下不及多想,剑架静菊项上。秋风师太喝住阵脚的同时,那边卫大成急叫一声,却也不敢上前。智明见状,心下甚喜,但见秋风师太指挥着剑阵逼了上来,惑意一现即逝,知她是料定了风波不会伤害静菊。
  秋风师太心知,仅凭六人,剑阵不全,决计不是智明的对手,逼近的同时急唤马宁威等相助。三人遂一起攻向智明。智明瞧出卫大成心不在焉,一手枪刺马宁威,一手珠甩汪正铭,却都是虚招,待将二人逼远,枪串玉珠,珠挂枪上,花枪直刺,珠串疾旋。卫大成虽然避过枪尖,却教珠子撞中胸口。智明一招得手,双臂急振,片刻间枪杆在对方胸脯上砸了五六下。但听静菊连声惊呼,卫大成已坐倒在地,口吐鲜血。智明转过枪头,待要结果了他,马宁威、汪正铭、秋风师太等俱已赶到,将他围在当心。
  此时,殿堂上已是熏烟弥漫,火苗乱窜,焦味刺鼻,残木碎瓦满地皆是。剧斗中,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原是一根房梁断落,正朝着智明砸去。他抬头一瞥,待要移开,却见四面八方不是剑就是掌,小移几步可以,若想完全避开断梁,非挨得几刺受得几掌不可,慌忙腾身而起,枪抵落梁,奋臂一推间,人向一旁飞了开去,尚自燃烧的大梁便改向卫大成落去。他使自己脱险的同时仍不忘致敌于死地。
  静菊惊叫一声,卫大成面如土色,两心俱震。风波见这佛殿随时就会倒塌,一把将静菊推到了殿外,随即欺到卫大成身前,一掌将断梁击开,顿感喉间微甜,胸口似翻江倒海一般。缓得片刻,听身后又是一阵“哗啦”声,转身见是一根擎梁柱倒下,双掌齐推将柱子顶住,听殿外静菊大声疾呼,抓起卫大成将他掷了出去。
  他单手撑柱,顿时一腿屈膝,掷过之后连忙双手支撑。于此间,那边已烧塌了一大片墙。只见殿堂上下燃物急落,犹如在下火雨。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弃了智明抢出寺去。智明得了空隙,花枪掷出,亦向殿外跑去。枪杆上点缀着几撮火苗,枪似一条火龙经空,插进断柱,余势还盛,将柱子自风波掌上带离。
  智明到了寺外,本以为风波会紧跟着出来,忽听身后巨响轰隆,回首而望,大雄宝殿坍塌,却不见风波人影,只见一尼姑以剑支身,于火堆旁吃力地站起,正是静平。她见秋风师太还要率众与智明斗,忙道:“师父,刚才若不是那位大师舍身相救,弟子已性命不保。恳请师父看在那位大师的分上莫再与智明大师为难。”她刚才受了重伤倒地不起,众人都看在眼里,现在能站在这里,而风波又没出来,显然确是风波救了她。
  但听一阵哭声破空,原是周岱鹏得知风波命丧火中,悲痛不已,纵是有杨蕾心在旁制止,还是哭了出来。秋风师太听到哭声,心下暗笑,嘴上却道:“智明,看在风波大师的分上,贫尼今天就先放过你!”转身即走。马宁威心想,说好一起挑了五台,怎么因为徒弟的一句话就放弃了,但见她走了几步,突然欺向周杨二人,方才明白她的用意。
  智明吃了一惊,玉珠掷出的同时迅速抢上前去。秋风师太察觉身后飞物袭来,虽急于擒住二人,却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回身挡下玉珠时智明已到了近前。静芸、静黎、静霞、静慧、静韵纷纷仗剑而上。静菊守在卫大成身边,不知该上否。马宁威冷笑一声,趁着智明身陷围攻之际,与汪正铭一道去拿周岱鹏和杨蕾心。秋风师太欲要布阵,急唤静菊。等静菊到了,智明已闯出了重围,抢在马汪二人之前挡在周杨二人身前,回头叫二人快走。马汪二人见周岱鹏和杨蕾心离去,却不敢上追,退到秋风师太身旁。
  智明道:“师太,三山围攻五台,目的不言自明。然你普陀竟要外人相帮,就算贫僧今天愿意将首席之位让与你普陀,师太又怎能受之无愧?”本以为这一问至少可以教对方愣上一愣,哪知秋风师太哈哈大笑后道:“这件事贫尼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反倒是一愣,想她一代宗师身份,竟然当众抵赖,却见她向众弟子严声问道:“哪个不肖弟子干得好事?给我站出来!”想必定久无人应,却见静菊闻声即出,跪道:“都是弟子一手所为,与众位师姐师妹无干。”越发惊讶,但也知道师徒二人正在演戏。
  秋风师太脸色一沉,道:“静菊,你擅作主张,可曾知罪?”静菊即答:“弟子知罪。”秋风师太道:“既然有罪,便当受罚。此次你犯下大错,令普陀清誉受损,为师只好将你逐出师门了。你可心服?”静菊当即答道:“弟子心服,甘愿领罚。”秋风师太道声“好”,转向智明,问道,“贫尼这番处置,大师可有异议?”要知道,释家门派没有死刑,更不会像一些魔教邪教设有另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类的毒刑,逐出师门便是最高惩罚。智明虽觉其中大有蹊跷,却也只能说:“师太执法严明,贫僧没有异议。”秋风师太便又向静菊道:“从今往后你就不是我普陀弟子了,不可再以‘静菊’为法号,当还名‘鞠莺’。”鞠莺大喜,竟是称谢,然后跑到卫大成身边。
  智明见两人亲热无比,恍然大悟,心道:“你以准许弟子还俗取得帮手,好生卑鄙!”却见鞠莺和卫大成亲热过后又跑回到了秋风师太身边,道:“怎么,你和秋风师太已没了师徒名分,难道还要与之连手对付贫僧?”鞠莺道:“我卫大哥本来就要对付你,我帮卫大哥对付你有什么不对的。至于和我师……秋风师太连手嘛,又从何谈起。我打我打,师太也要和你打,那是她的事。”智明眼袋微颤,转问卫大成道:“贫僧与施主并无仇怨,施主缘何要与秋风师太连手与我五台为难?”却听他道:“我大哥要找你麻烦,我便要找你麻烦。”不由一怔,再向马汪二人道:“不知两位谁是那位施主的大哥?”马宁威应道:“我!”
  智明只觉从来不曾见过这人,但见他这一个“我”字说得掷地有声,想此番前来必有缘故,于是道:“贫僧和施主好像也没什么过节吧?”却听他道:“大师与我确实没什么过节,却和朝廷结下了梁子!”又是一怔,道,“不知贫僧与朝廷有什么过节?施主又是谁?”马宁威郎声道:“马宁威现任四品带刀侍卫,特来缉拿叛贼智明。”
  智明一惊,道:“贫僧出家人,怎成了叛贼?”马宁威道:“我且问你,大师可是十二月八日降生于人间的?”智明顿时一凛,面上肌肉颤抖,三条伤疤就像三条蛔虫在蠕动。他这一生当中只对一个人说过他的生日,便是十年前于雁门关外亲督辽师的耶律延禧。当时耶律延禧被他活捉,便问他姓名。智明只告以法号,耶律延禧就问他的生日。智明起初不答,后见他追问不停,也就如实说了。耶律延禧当即声称与他同月同日所生,取出一串玉珠相赠,说这串珠子是一个朋友在为他祝寿时送的。智明知他是在行贿,但想大宋暗弱,覆期不远,不如就此与之结交,为他日留得一条后路,便欣然收下,想放了他,却怕遭疑,便提出要他退兵。耶律延禧当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退兵,明日之约。日后相逢,但凭此珠。”说得蓄意深含。不想两人的马上之言全教当时一个昏迷方醒的士卒听了去。
  这士卒便是马宁威,如今学得技艺又有了地位,便想借此再上一层青云。智明待他简述完了,反而镇静下来,缓缓地道:“马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可不能含血喷人。”马宁威立即道:“五台山七位大师每人仅一串珠子,你今天早晨碎了一串,现在怎么还有一串?想必这串便是耶律延禧所赠之物喽。”众尼当中立即有人道:“原来智明是叛贼。”“而且是卖国贼!”“真是武林之耻!”倒在地上还活着的僧人当中,议论的也不少。秋风师太哈哈大笑,不置一词,这笑声已饱含讽意。
  智明并不动怒,从容道:“贫僧天性喜好玉珠,藏一串戴一串,有何不可。就算贫僧私通辽邦,今日辽势衰微,迟早为金所灭,贫僧还留这玉珠做甚。难道自取其祸不成?”马宁威心道:“莫非早晨那串碎了的珠子才是耶律延禧的赠物?且先捡来一看。”于是道:“什么叫‘就算’!”去捡了地上玉珠,顿看良久,果见其中一颗珠子上依稀刻有“天祚”二字,想他真会强作镇静,于是高举道:“这珠子上刻有耶律延禧的帝号。智明私通辽邦,证据确凿。凡我汉人,人人得而诛之!”
  智明眼眯一线,冷光逼射,道:“是么,让贫僧看看。”“僧”字音落,已欺到了马宁威身前,道“看看”的同时已经拽住了珠子。秋风师太就在旁边,剑锋一甩,将智明逼开,道:“大师怎的这番耍赖!”智明道:“贫僧确实不知这珠上有字。或许是有人自战场上拾得,流于民间,贫僧有所不慎,方才误买。”秋风师太道:“你真会花言巧语。”取过珠子,细看良久道,“马大人,珠上并没有字呀?”马宁威怔道:“怎会没有?刚才我明明看见。”取回珠子,“上面有字。”一颗一颗细寻了三遍,确不见有字,不由大为诧异,却听秋风师太道:“这叛贼刚才假意抢夺,却趁机以深厚的内功将珠上字迹抹了去。”方才醒悟。
  智明呵呵笑道:“这么多颗珠子,为何有字的那颗偏偏就到了贫僧手里?师太真是异想天开,却只能唬七岁孩童。”秋风师太道:“你莫要标榜自己的眼力。贫尼自当为马大人作证你毁灭证据。”智明两手一摊道:“口说无凭。”
  马宁威气得七窍生烟,但气过之后便即冷静下来,向智明礼道:“马某一时眼花,多有得罪。这厢给大师陪个不是,告辞了。”将珠子扔还,唤汪正铭一起下山。那边鞠莺扶起卫大成,也正要走人。秋风师太高声道:“且慢!马大人,我舍了爱徒,你可不能中途就这么撒手不管了。”拦住去路。马宁威心想,这老尼不好对付,能不能走还是个问题,但不走留下来和智明过不去已全然没了意义,正自为难,却听智明道:“马大人与贫僧冰释前嫌,便是朋友。今天谁要和大人过不去,贫僧自不能袖手旁观。”当即竖起大拇指道:“大师,有你的!”
  这回该轮到秋风师太七窍生烟了。她干望四人离去,本想阻止,但想与其两面受敌不如单对付智明一人,回身见智明足尖一挑,一条齐眉棍在手,目光旁骛,但看身边静平伤重不能战,仅五名弟子可以列阵,知已不是他的对手,倒剑礼道:“贫尼打扰多时,这厢告辞了。”未及转身,就听对方道:“师太打死打伤我寺僧众不计其数,还想走么?”顿时一凛,道:“这些都不是贫尼所为,全是马大人一伙干的。”声音已然微颤。
  智明道:“将我大雄宝殿付之一炬,又当怎讲?”秋风师太道:“这是破鞋干的,也与贫尼无关。”一个说到“破鞋”,一个听到“破鞋”,俱是一怔,想破鞋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智明心道:“破鞋那厮诡计多端,此刻必是藏匿在某处,好等我和老尼拼个死活,方才出来渔利。”却听秋风师太饱含蓄意地道:“智明大师可知道破鞋现在何处?”于是道:“师太逗留五台多日,难道还不思归?”言罢,两人一齐仰天大笑。一个笑得满含无奈,一个笑得如释重负。
  笑罢,秋风师太率众尼出寺而去。智明站望良久,忧容满面,想今日一战,表面上看起来自己大显威风,然而五台山的底细就此全都暴露给了对方,他日再来犯寺,仅凭自己一人,断难抵挡。现在他最大的希望便是破鞋的那双铜鞋早一点发挥作用,好先除去一个劲敌,其次是尽快将杨家枪法和桂英刀法全部传授与杨再兴和杨蕾心。另外,他还发现周岱鹏是个武学奇才,希望能留住他,传以高深的内功。
  智明本以为留住周岱鹏不是难事,没想到周岱鹏去意坚决,好说歹说也留不住。他昨天要留秋风师太亦是不难,只需恃武强留就是,但今天为的是要教对方武艺,若是这样,虽能留住却没了丝毫意义。
  杨再兴和杨蕾心见周岱鹏非走不可,施展了全身能耐,化了大半天猎得一小野猪,当晚烤了与他分享。周岱鹏求智明收养婴儿,并要赠与弹指寸劲绝技。智明想,留下一个婴儿岂不是多添个累赘,于这婴儿也没好处,就算因此得了一门绝技,一年半载也不可能练到他现在大智慧功的境界,便向他说明五台山的难处。周岱鹏见五台山不安全,也就不再要求他收留婴儿,想自己好歹也算是这婴儿的半个“哥哥”,若是将三婴尽托于别人收养,岂不是有些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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