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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灵鸟辩凶(1)

作品名称:北平缉凶录      作者:踏日      发布时间:2022-07-18 13:01:45      字数:4338

  一、
  
  任千里把车停在了西斜街街口,和夏风朗两个人一起步行从后泥洼北口进了胡同儿。后泥洼胡同大概有个一里地左右长短,北口把头儿是李记粮米店,南口是德兴源饭馆儿。
  这条胡同儿里没有大宅门,全是小门小户的平头百姓,平时听的见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满打满算的大事儿也就是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红白事情了。
  所以,张德全张二哥发现大槐树底下那只木箱时候,满心都觉得特新鲜,用脚踢了踢,里面肯定有东西,但肯定不沉,是什么东西呢?
  二哥蹲下身儿,一门心思要把箱子弄开,有俩烤白薯也是白得的不是。木箱子盖儿被四根儿大洋铁钉子钉得死死的,费了半天劲儿也没弄开。但能认准的是,里面一准儿有东西。甭管是什么,这都是外财,那要是不得着,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张二哥抱着木箱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回自家院子,喊来二嫂子拿来铁锨,三下五除二就给撬开了。
  往里面一瞧,嘿!里边有一层厚厚的油纸盖得严严实实,张二嫂手快,一把扯掉油纸,两口子往里边一瞧……
  “妈爷子!要了命喽……”张二嫂一屁股坐在地上,当时就翻了白眼儿。
  张二哥也看见了,一下子蹦出去老远,脸吓得煞白煞白的。
  油纸下边,是一只大号的玻璃瓶子,里面灌得满满的不知道是酒还是水。真正吓人的,是里边泡着的东西,眼珠子!
  张二哥深一脚浅一脚跑到西城分驻所,磕磕巴巴说了经过,那儿的警员一阵风似的就到了后泥洼胡同,绕着箱子分辨了半天,才确认那两只圆滚滚的肉球儿是人的眼珠子。
  那俩东西在瓶子里缓慢飘动着,瞪着玻璃瓶外面的人,让那几个警员的鸡皮疙瘩起得那叫一个里三层外三层……
  
  此时,夏风朗也蹲在木箱边上,戴好手套才把那只沉甸甸的玻璃瓶捧起来,和里边那两只眼球对视着……
  没多大一会儿,任千里做好了笔录,让张二哥把哭咧咧的张二嫂搀扶回房里,才来到夏风朗身边。
  “头儿,我跟分驻所的人说了,撒下人马方圆五里地找尸源去,看里边这东西的样儿,估摸着本主儿也活不了。”
  “成,箱子是跟大槐树底下发现的,咱瞧瞧去。这东西放车上带回去,刚才打开盖子闻了闻,液体是福尔马林,而且这瓶子是实验室里常用的那种,下午让弟兄们围着医院查访查访,看看有没有什么嚼头儿。”
  “得嘞……”任千里整理妥当,捧起木箱,一溜儿小跑奔汽车去了。
  夏风朗一个人转悠到了靠近胡同儿南边的大槐树跟前,围着走了两圈儿。这是棵古树,估摸着得往回追着到了崇祯皇上那会儿了。
  仰头儿看着眼前的大树,现在这个季节虽然已经叶片凋零,可从枝丫上还是能看得出来,一到了夏景天,它肯定又是一派遮天蔽日的架势了。
  夏风朗背着手,心里思想着手头儿上的这个案子。这对儿眼珠子为什么被人放到了这里?这个地点是早已确定好的,还是随便选定的?是故意放的,还是丢失的呢?把木箱放在这里的人是凶手吗?
  一连串儿的问题让他觉得有点儿头疼,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就是,甭管死活,得找到眼珠子的主人,先确定身份,再确定范围,才能把这些问题解开。
  刚琢磨到这儿,任千里连跑带颠儿地过来了。
  “头儿,要不价我回去一趟,让咱们的弟兄也出去踅摸尸体去……”
  夏风朗摇摇头,“先让咱们的人查一下周边分驻所最近汇总上来的失踪报案,那俩眼珠子既然是在福尔马林里泡着,就得先让法医确定一下时间,不一定就是新鲜的!”
  “得嘞,那咱们现在怎么着?头儿,该问的都问完了,街坊邻居也没什么发现,跟平常一样。”
  “你看这个……”夏风朗没接话茬儿,蹲下身指着突出地面的树根说。
  任千里也蹲下身,看着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因为年头多了,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根有的被踩得锃亮,要是在夜里,不知道的人说不定就得绊个大跟头。看了半天,他才发现,在那些树根间有一样小东西儿斜倚着。
  是一大一小两枚铜钱,用红绳编在一起。这东西虽然不大,却编得异常精致。
  “张二哥就是在这儿发现的那只木箱吧?”夏风朗问。
  “对,就是这旁边!”
  “把这个带回去,也许有用……”夏风朗说完,把铜钱交给任千里,又抬头望了望大槐树。
  树的枝丫上,挂着好些红布,叠的整整齐齐板板正正,搭在上边。夏风朗知道,有小孩儿的人家,如果在八字儿上看出孩子命硬或命弱,都会找古树或者石头认干娘,那些红布里面一定都写着孩子的姓名八字儿。仔细分辨了一下,那几匹红布挂上去的日子都不少了,风吹日晒的,褪色都很严重。
  “咱们回去,查失踪报案记录,还有得确定那俩眼珠子挖出来到底多长时间了,找本主儿的活也别停,就这么着,撤!”
  
  二、
  
  那个叫杨丰庶的人疯疯癫癫跑过来报案的时候,日子已经进了腊月了。
  发现那对儿眼珠子两天了,没有丝毫的线索。夏风朗倒是没有特别着急,稳稳当当地陪见喜玩儿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到了警察局,问了问案情进展。听到任千里说大车轱辘和道一般宽没辙的时,他才笑笑……说,甭急,案子兹要是发了,自然就有线头挑出来。
  偏偏就是话音儿刚落,那个秃头男人就脸色煞白的进来了。
  杨丰庶看着也就是三十岁出头儿的模样儿,可他自己报出来的年龄却是二十三岁,用任千里的话说就是长得也忒仓促了!
  甭管长相如何,人家杨丰庶是来办案的,他的大哥杨丰年失踪已经九天了。
  到了警察局,杨丰庶没说多余的,第一句话就说大哥失踪九天了,第二句就是这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这第三句就是,“官爷,我知道这事儿,兹要是我哥出事儿了,凶手一准儿是他们医院的同僚,周姚!”
  “详细说说前后经过,凡事别猜,您把事儿说明白喽,剩下的我们办就成啦!”任千里握着笔看着眼前的报案人说。
  “成嘞……我们哥俩儿呀都是单身,住家在灵境胡同儿,大哥打小学医,后来又专务西医,是万辉医院的内科大夫。我是开车行的,弄了几十辆黄包车,算是个糊口的营生。我大哥杨丰年是九天前联系不着的。其实最开始两天,我也没大在意,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医院值个班什么的,也是常事儿。可又过了几天,我就觉着不对劲儿了,这人好几天不着家儿,连个小纸条也没派人送过来,我就琢磨着抽空去医院找找。可您猜怎么着?嘿!人家医院派人过来了,说杨医生好几天没着面儿了,我这一听才慌了……又满世界找了好几天,能找的地儿都找了,也没见着人。您说,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儿去,说是凶多吉少不过分吧?”
  任千里刷刷点点把杨丰庶的话记录好,才转头看了看吴清闲,那伙计咳嗽了一声才问:“你刚才说那个叫周姚的是杨丰年的同僚?他在万辉医院是干什么的?”
  “哦,周姚不是大夫,在医院里负责药品的采买。那人人品不怎么样,我从来不拿正眼儿看他,都是白眼珠给他。可我大哥和他却是莫逆之交,俩人下棋喝酒时不常的就跟一起玩儿个通宵达旦,可就是……大概二十多天前吧,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我看见俩人吵起来了,就跟我家里……”
  “哦?为什么吵起来了?”吴清闲问。
  “具体因由我倒是不知道,就是看见俩人脸红脖子粗的,当时他们在屋里,我跟外面看见的,只隐约听见几句,好像是因为钱财方面的事情。”
  “那之后呢?俩人怎么样了?”
  “之后我就没见着过周姚,问我大哥,他也没跟我细说。我琢磨着,这下更好了,吵翻了正好没了来往,也是好事儿。找不见我哥以后,我去过他家一次,可没见着人,他早就成家了,问他媳妇儿说是出门去河间,走了好些日子了。”
  “失踪九天……那你在报纸上登寻人广告了吗?”
  “登了,可也没个消息……”
  杨丰庶说着,递给吴清闲一张照片,说这就是大哥杨丰年。上面的人反倒比杨丰庶显得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西装领结非常精神,眉眼仔细看去,和杨丰庶倒是神似。
  “周姚的住家地址在哪儿?”任千里停住笔问。
  “在郑王府东夹道33号,您老见着人可千万别留着客气,我大哥的失踪一准和那孙子有关!”
  “办案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凡事要的是证据!”任千里倒是没给杨丰庶留客气。
  
  夏风朗靠在椅子里,拿着杨丰庶的笔录看了半天,才皱着眉头说:“这笔录怎么看着不对劲儿呢?”
  “哪儿不对劲儿,头儿?”任千里赶紧走上前问。
  “不是说你做的不对劲儿,是这个杨丰庶说的话,有奇怪的地方,可到底是哪儿有问题现在还抓不住具体的。”夏风朗指着笔录又说:“咱先去杨丰年家里踅摸踅摸,然后再去郑王府东夹道,反正俩地儿离得不远,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您说……这起失踪案和那对儿眼珠子能有关系吗?”吴清闲看见夏风朗起身,也站起来赶紧问。
  “这可不好说,既然现在找不到被害人,那出来的线索就都不能放过,总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瞎跑强。”穿好大衣,夏风朗又站在桌前,看了那份笔录半天,才带着任千里出了门。
  从灵境胡同的西口进去第三家就是杨家兄弟的宅院,刚一打眼儿,夏风朗就知道,这是一处北平标准的四合院。
  果然,进门一看,院子是由正房、倒座房、东西厢房围成的中间庭院。因为没有女眷的关系,后边的垂花门也虚掩着,能隐约看见后院石榴树干枯的枝丫。杨丰庶没想到夏风朗他们来的这么快,颇有些惊讶的样子。
  夏风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又在杨丰庶的指引下,到了杨丰年的卧室。卧室很宽敞,分为里外间儿,外边大间是兼做办公的地方,书籍报纸摆放的稍稍有些杂乱,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摆摆样子,大都是读过看过的。
  夏风朗扫了一眼藏书和报纸,有一点奇怪的是,作为西医的杨丰年并没有多少医学方面的专业书籍,而大多都是经济学类和统计学之类的,还有相当一部分风水和易经,甚至神鬼精怪之类的书籍。那些报纸也都是些经济学和金融方面的,夏风朗仔细翻看了一下,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一个医生,怎么对金融学问这么感兴趣?”心想着这些,夏风朗回头看了看杨丰庶说:“那天你看见他们吵架,是在哪个房间?”
  “就跟这儿,我在窗户外面看见的!”
  夏风朗没说话,径直出门到了院子里。房间都挺气派,甭管正房厢房,装的都是玻璃窗,看着就那么透落。
  “什么时间吵的架?”他又问杨丰庶。
  “一大清早的,我刚起就看见了,看着俩人没有动手的架势,也就没进屋。”
  “成,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这边紧着查访,你踏踏实实的,报纸上的寻人广告也发着,甭停!”夏风朗说完,就和任千里走出四合院,上车奔了郑王府东夹道。
  刚一上车,夏风朗就回头看了看那座院子,然后就跟任千里说:“杨丰庶笔录里不对劲儿的地方我找到了,这案子和他也扯不断关系……”
  “哪儿不对劲儿啦?头儿……”任千里开着车问。
  “他说是在院子里看见杨丰年和周姚在屋子里吵架,我刚才问他是什么钟点儿看见的,他说是一大清早。这就不对了,因为这大冬天儿的,屋子里的温度高,外边温度低,这样的话,特别是一大清早儿,玻璃上就会挂着一层厚霜,甭管里边外边,视线都会被那层霜花挡住。而且如果站在对面,光靠听,也很难分辨是不是在吵架。所以,这处不对劲儿的地方说明杨丰庶撒谎了。现在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既然他敢这么说,就很可能是件没法对证的事情了……唉,就像他说的,杨丰年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那叫咱们的人来守着这地儿吧!别让他跑了……”
  “先别急着派人过来,他既然跑去报案,暂时就没有跑的心思,而且我觉得这案子应该和钱财有关系,还不是小钱儿,数目应该是完全能让人铤而走险的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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