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能积募化员外府　

　　能积疲惫不堪地来到一条小河旁，此时心中痛苦万分，几乎再也提不起勇气继续募化，便仰天祈祷说：“观音菩萨！弟子能积自出普陀山以来，历经三年艰辛，不敢有任何懈怠。自感自己的业障深厚，福德薄浅，苦苦地募化了三年，仍然没有信士檀越，乐助钜款，兴建丛林。弟子能积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不知道什么地有信男善女，乐助功德，唯有仰仗佛菩萨指渡迷津。弟子将手中的钵放入小河中，随水漂流，弟子追随钵流奔的方向走。菩萨有灵，钵停在什么地方，弟子能积就在什么地方募化。”
　　说罢，能积把手中的钵轻轻地放进了水中。他眼巴巴地瞅着钵随着水势流去，便紧紧地跟着一路追赶。就这样追赶着，一刻也不敢放松。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能积直追到了一片小树林旁边，他走得简直筋疲力尽，眼看着就追不下去了。蓦然间，能积看见钵在水面上打了一个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能积赶忙把钵从水中捞上来，便盘腿坐在水边发下誓愿，如果仍然不能感应善信乐助护法，自己将从此不进饮食，饿死在河岸边，了此业报身。主意打定之后，能积就专心致志地手敲木鱼，口诵观音菩萨的圣号。
　　两天两夜过去了，能积没有吃一粒米，也没有喝一口水。木鱼一时也没有停止敲，观音菩萨的圣号一刻也没有停止唱诵，然而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能积不禁有些怀疑，这河边是一片荒凉的树林子，连个住户人家都没有。自己在这里又是敲木鱼，又是诵圣号，这不是瞎折腾吗？可是转而一想，那只钵明明就在这里停下不走了，而河水依旧向东流去，这不是观音菩萨的点化又是什么呢？
　　佛门不打妄语，能积是发下了愿心的。他依然端端地盘腿坐在那里，无力地敲着木鱼，微闭双目口诵观音菩萨的圣号。此时此刻，能积已经精疲力竭了，那只拿木槌的手，几乎举不起来了。这时候，能积似乎听到传来了脚步声，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朝他走来的那个人，竟然是千步沙望海亭里见过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
　　白胡子老头说道：“小沙弥，你在这里做什么？”
　　能积有气无力地说：“为兴建佛顶山慧济禅寺募化。”
　　白胡子老头问道：“有眉目了吗？”
　　能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胡子老头说：“你的毅力很坚强，可惜机缘尚未来到。我这里有一颗杨梅，你先把它吃了吧！”
　　能积说：“老人家，我已经发下愿心，如果不能感应善信乐助，便不进饮食。”
　　白胡子老头笑着说：“我就是善信，这不是来了吗？”
　　能积疑惑地瞅着白胡子老头儿，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你在望海亭暗示我登上菩萨顶，这才发现了慧济禅林的石碑。这会儿你倒来应我募化，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白胡子老头说：“你且把这颗杨梅吃了，我再讲给你听。”
　　能积听罢，便接过杨梅放入口中。不料那杨梅一到嘴里，立时就触化了。能积还没有品尝到它的滋味，便进入了腹中。能积只觉得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浑身顿时有了力气。他情知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并非凡人，连忙起身施礼。
　　能积问道：“老人家，你打算捐助多少钱？”
　　白胡子老头说：“我是一文钱也没有啊！”
　　能积闻听，不免大失所望。
　　白胡子老头又说：“不过，我给你指一户人家，你可以去那里募化。如果被驱逐出门，也不必气馁。你只消在黄昏后，坐在那户人家宅后的紫竹林中敲木鱼，自然有人来理会你。”
　　能积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忙问：“快请告诉我，那是哪一家？”
　　白胡子老头说：“距此向东两里地，有一户姓薛的富贵人家，你就去他那里募化吧！”
　　白胡子老头说完，转身就走了。能积想追上去说几句感谢的话，可那个白胡子老头转瞬之间就不见了。
　　于是，能积便按照白胡子老头指引的方向，匆匆地走去。果然在两里之遥，看到一个大户人家。这里的主人是一位员外郎，富可敌国。能积拾级而上，砰砰地拍响了大门环。接着大门打开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出了身子。
　　家丁打量了能积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家老爷不信佛，去别处化缘吧！”
　　能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扇大门又“砰”一声关上了。能积吃了闭门羹，并没有气恼，因为这是早已料定的。能积照着白胡子老头的指点，绕到了大宅院的后门，看见那里果然有一大片挺拔而绮丽的紫竹林。一根根柔和发亮的竹杆泛着紫黑色，隐于翠绿色的叶子之下。夕阳西下，天边一抹余辉仍然泛着玫瑰红，把紫竹林也映照得别有一番情趣。
　　能积来到了紫竹林，盘腿一坐，便有节奏地敲响了木鱼。那悦耳的木鱼声，在紫竹林的上空回响着，飘进了员外郎的府邸。
　　员外本是官名，是指正员以外的郎官，有“定员外增置”之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官制的改革，员外郎成为了一种闲职，不再与科举相关。这一虚设的官职，渐渐与财富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做。于是，财富变成了可以得到仕途功名的捷径。
　　薛员外就是这么一位拿银子买来的员外郎。他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崇儒，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拜金员外郎。可是他的母亲——太夫人，却是一位笃信佛教的人。太夫人几次提出要去普陀山朝拜观音菩萨，都被薛员外劝阻了。别看薛员外爱钱贪财，却是一个大孝子。他生怕老母亲去普陀山一路颠簸，又要渡海过洋，身体会吃不消。在他看来，去普陀山拜佛，不但毫无意义，而且是一件劳命伤财的事情。太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儿子百般阻拦，她也无可奈何。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黄帝内经》说得好，“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也就是说，养神以得神，得神能延年。“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过度的情绪变化，会影响人体的气机变化和生理活动，给人的身体健康带来很大的影响。太夫人长期处于精神压抑的状况之中，阴阳失调，身体当然就会生病。太夫人生病数年，卧床不起。薛员外很着急，不知请来了多少名医给太夫人治病，结果都是“医药罔效，无法治疗”。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郎中无能。俗话说得好，医得了身病，医不了心病。你不叫太夫人心情舒畅，那病又怎么能治得好呢？
　　太夫人虽然生活在大富贵人家，但却度日如年，总希望有人能把她的病治痊愈，无论化多少钱，她都愿意拿出来。
　　黄昏来临，太夫人又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忽然间，窗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木鱼的声音。太夫人听到后，心中顿时感到无尚的安慰和愉快，使她一下子忘记了疾病所带来的痛苦。太夫人的病痛解除了，甭提有多么高兴。她认为是敲木鱼的声音救治了她，于是打发两名机灵的仆人，一定要找到那个敲木鱼的和尚。
　　两名仆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在员外府算是比较机灵的。他们很快就发现敲木鱼的声音，来自府邸后门的那片紫竹林，便悄悄地打开后院门走了出去。他们循着声音，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能积。此时，能积双腿盘坐，手敲木鱼，朗朗地唱诵着观音菩萨的圣号。
　　胖仆人问道：“小师父，你会看病吗？”
　　能积仍然闭目敲着木鱼念诵观音菩萨圣号，没有答理两名仆人。
　　瘦仆人笑嘻嘻地说：“小师父，我家太夫人生病多年，请遍了名医高手，都没有治好太夫人的病。你一敲木鱼儿，我家太夫人顿时神清气爽，喜笑颜开。太夫人说，那位敲木鱼的师父，一定是位高僧大德。叫我们哥儿俩务必把你请进府里，太夫人要当面讨教，请你给她治病。”
　　能积微微地睁开双目，瞥了一眼两个仆人，说：“你们搞没搞错？我是个出家的小沙弥，哪里称得上是什么高僧大德。我也从来没有学过医道，更不是什么郎中。请我去给你家的老太太看病，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
　　胖仆人不高兴地说：“那你坐在紫竹林里，敲木鱼干啥？”
　　能积说：“我是出家人，不敲木鱼不念经，那我做什么？”
　　两个仆人跑到一边咬了咬耳朵，便瞪了能积一眼，双双拔腿走了。能积又微闭双目，念念有词地敲起了木鱼。两个仆人走进了府邸后门，匆匆地回到了太夫人的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