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北平缉凶录>第二案:祠堂里的小僧(3)

第二案:祠堂里的小僧(3)

作品名称:北平缉凶录      作者:踏日      发布时间:2022-07-14 14:30:20      字数:5477

  五、
  
  夏风朗在如玉堂找到了那本清康熙朝名臣方苞所著的《狱中杂记》,这本书他曾经粗略看过,只记得大致内容。
  书中对很多私刑都有详细记载,其中有一种宫中太监折磨人的方法,叫“背土布袋”。把人手脚缚住,用大袋子沙土压在后背上。身体棒的,两到三夜就完了。要是身子骨不吃劲儿的,一宿准完蛋。
  这种私刑大多都是在晚上实施,因为如果被害人醒着,会经过很长时间才会死亡。可一旦睡着了,就会大大加快死亡速度。最关键的一点是,死在这种刑罚下的被害人,无伤可验!
  在二少爷的床上看到那些沙土后,夏风朗就动了心思,灵棚周围埋木桩翻出那些质地相同的土更肯定了他的推测。
  根据解剖后的结论,夏风朗知道,二少爷就是死在“背土布袋”这种私刑之下。
  第一次到现场后,高远山只强调了一句是病亡,夏风朗就敏感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谋杀这种案子,甭管是谁,都习惯先分析出最大受益人,这无疑是条近路。
  老爷子死了,二少爷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表面上肯定是那个窝囊的大少爷。但细想起来,实际上可就不是这码子事了。那个人,根本就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
  夏风朗抽着烟,眯起眼睛,在高家多年的管家高远山最先进入了嫌疑人范围。
  以高远山的精明强干劲儿和在高家的年头儿人脉,把大少爷控制在手掌心,岂不是吃顿饭那样容易吗?
  
  回到警察局,吴清闲和郑茂还没回来,任千里却在虚拢着铁炉烤火。
  “中西医我都找了,中医说是心血耗尽,终年劳碌闹的。西医说有炎症,那外国大夫告诉我说是身体里好细胞实在打不过那些坏细胞了,所以人就不成了。这是诊断和药方子,我都抄了,去协和医院也问过了,都没问题。”
  “成,我总觉着蹊跷,高老太爷的病像是一下子就掉进坑里似的。那些掌柜的说,风湿严重没错儿,但好模样的就糊涂啦。西医那儿我琢磨着不好动手脚,除非买通大夫,否则那些打针的事儿都是大夫上门去亲自操作,而且西医吃药片,一般人也不懂。如果有手脚,一定是中药那儿出的毛病,你还得辛苦辛苦,跑跑高家抓药的生药铺子,连哄带吓唬也得把实话掏出来……”
  “得嘞,您请好吧!我现在就颠儿了,回来再吃饭。”任千里说完,穿上大衣就走了。
  前后脚的,吴清闲就一人儿跑回来了,神色透着急慌慌的。
  “出大事儿了,头儿,高家祠堂后面埋着死倒儿呢!”
  “慢慢说,别着急……”夏风朗让他围着火炉坐下,听着他说了在祠堂的经过。
  
  高家祠堂在火神庙附近,要不是敬着神仙,指不定修得怎么气派呢!
  就这,也是雕梁画栋斗拱密布,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
  吴清闲是开锁高手,兜里总揣着那套自己研究打磨的百合钥匙,三两下就把看门的大铜锁给捣鼓开了。
  小僧住在西偏房,门没上锁,俩人进去小心翼翼地翻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除了必备物件儿,也就是几本经书,两件粗布僧衣。
  俩人在祠堂转悠了一大圈儿,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儿。后来看见后院儿有扇小门儿,在里边锁着,门外不远处就是护城河。
  吴清闲麻利地打开锁,郑茂赶忙问开后门干嘛?
  “撒尿,后面清净,离人家祠堂太近多不恭敬……”吴清闲说着,快步走到河边柳树下解开裤子。
  郑茂笑着摇摇头,独自一人抽着烟。
  一泡尿还没撒完,吴清闲就扯着嗓子喊郑茂。
  “怎么着?冻上了,我给你找棍儿去……”郑茂跑过去问。
  “别扯淡,你看着地面,和别处是不是有点不一样?”吴清闲一边系裤子一边弯着腰朝地面看。
  “对呀,多了泡尿……”
  “甭逗啊说正经的。你看,这块儿地面乍一看看不出什么来,但你往远处看,这天儿冷,周围地面都有龟裂纹,这块就没有,知道为什么吗?”没等郑茂回答,吴清闲就接着说,“这是因为这块儿地面在一两年里翻过。我老家是农村的,都有这常识。新近一两年翻过的地面,沉实了以后,天暖和看不出来异常。但甭管多冷,肯定冻出不来龟裂纹。这就奇了怪了,你说这护城河边上,也不是庄稼地,谁动它干嘛?”
  郑茂眨眨眼,看着吴清闲,过了一会儿才说:“甭瞎猜啦,我这就火神庙里借家伙去……”
  没多大功夫,郑茂就把锹镐家伙都借来了。俩人费了半天劲,才用铁镐把冻得梆硬的土地刨出一坑。果然,一角已经糟了的粗布露了出来,再继续刨下去,一只人脚就见了天日。
  “地道,老吴,你立了一功啊!”郑茂擦着汗说。
  
  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夏风朗就带着人跟吴清闲来到了护城河边上,郑茂正跟那儿抄着手跺脚等着呐!
  四五个弟兄拿着家伙开始刨地,人多好干活,没一会儿,尸体就显露出来了。
  虽然腐烂程度有些严重,但还是能大体看出个一二来。
  “男,二十岁左右,看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时候,致命伤在脖颈处,凶器现在还不好确定,但肯定是锐器……”
  吴婷珊站起身,摘下手套,对身边的夏风朗说。
  夏风朗点点头,道了声辛苦。
  “把尸体拉走,土填回去,尽量踩实,最大程度恢复原样,晚上小和尚回来,我先会会他。”夏风朗对吴清闲说。
  “小和尚?您怎么确定他就是凶手呢?”
  “甭着急,回去慢慢说……”夏风朗看了看高家祠堂的后门说。
  “要是他,我现在带人去高家抓回来呀,就甭渗着啦……”吴清闲摩拳擦掌地说。
  “别价呀,你把他抓了,别人就该惊了,该是谁的罪过谁就得领着。现在带小和尚,就全他一人儿顶了,那哪儿成!把祠堂门都锁好,撤!回去吃饭去,老任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夏风朗胸有成竹地带着人走了。
  
  任千里气喘吁吁回来的时候,夏风朗笑了笑:“我先说,看看我推得准不准!你边吃边听着……”
  “得嘞,您给说说……”
  “我看那中药方子里面有川乌和草乌,高老太爷有严重的风湿症,这两味药治疗风湿属良药。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是熟制的,那样泡在酒里,每天喝一点儿,疗效极好。反过来就不对了,生川乌生草乌单独拿出来一样也没问题,可合在一起泡酒,久而久之就要了人命啦。我琢磨着,高家是有人分三家铺子抓的药,别的辅药派下人就近买,生川乌和生草乌,应该是管家高远山亲自去买,隔着远点的铺子里置办的。你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我估摸着是跑得不近……”
  “神了,头儿,一点儿没错!片云酒馆隔着不远就有生药铺子,就是下人抓其他的药,人家一看方子就门儿清,还问哪……川乌和草乌怎么不要啊?少了那两味药,这些都白搭呀!那下人也没个弯弯绕,说是管家吩咐的,东直门内贵仁堂的川乌和草乌地道,他有熟人,去那边抓了!我跑到贵仁堂一扫听,就是高远山抓的药,在那儿买的生川乌,说给自己治腰疼病。生草乌没打听出来在哪儿买的,我琢磨着不会离的太远,在那边绕了绕,还真是凑了巧了,就羊管胡同东口,北城墙根那边有家小铺子,我跑去一问,您猜怎么着?本来人家不认识高远山,看他手里拿着包药,上面有贵仁堂的字号,那儿是大铺子啊,药多全,何必还跑这小地儿来,所以人家印象就特深,那孙子买的就是草乌,生的!”
  
  六、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小僧才回到祠堂。
  木门“吱嘎”的响声在静夜中传出去老远,不远处火神庙中风吹塔铃声也大大方方地传过来。
  坐定后,小僧继续默诵着早已在心中扎了根儿的经文。
  屋外好像起风了,从窗缝中钻进来的声响分辨,应该是打着旋儿的冷风。看样子,明儿一大早应该要下雪了。
  “吱嘎”的木门响声又来了,似乎比刚才自己开门时发出的要蛮横一些。
  小僧睁开眼,等着……
  
  脚步声传来时,敲门声也随之响起。小僧低声说了一句:“门没锁,高管家请进……”
  “小师傅辛苦了。”小僧猜得没错,那个笑呵呵走进来的人,正是高家总管高远山。
  “小师傅,后晌儿大少爷念叨来着,说这两天您受劳累了。这不,嘱咐我跟后厨说的,特意为您做了几样素斋,我这紧赶慢赶的怕凉喽,趁着热乎劲儿给您送过来。您这赏脸吃些个,也是对大少爷的安慰。”
  小僧望着高远山从食盒中拿出大盘子小碗的,麻利地摆放在小桌上,一直没说话。
  直到管家笑着伸手让他坐过去,他才双手合十,低头缓步走桌边,坐下了。
  “高管家,这些不是大少爷的意思吧?我看是您照顾我的吃食……”小僧看看桌上的素斋,转头望向高远山说。
  “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小师傅,就是一顿饭而已,没那么多说道儿,您安心用就是了!”高远山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口气却没刚才低气了,带着那么一点不容置疑的劲头儿。
  “高管家,贫僧已是方外之人,红尘声色早已与我没有干系了。您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哦?小师傅,您这话从何说起呀?”高远山收起笑容,背着手,山羊胡撅得老高,那副神态和架势,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高老太爷死的蹊跷,二少爷同样不是病亡。如果贫僧吃了您特意送来的素斋,明天一早,我就是另一个被抬出去的人吧?”小僧也放下合十的双手,冷峻的脸上却现出了笑容。
  “唉……”高远山叹了口气,在冰冷的屋子里踱了几步,然后才回过身看着已默然伫立的僧人,说道,“渡人先渡己啊!师傅,高家三少爷五岁失踪,他的模样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记得了。但老太爷却清楚记着,您呢?是不是也记得?”
  小僧望着高远山冷漠的脸,沉沉道:“贫僧怎么会知道三公子的模样……”
  高远山紧走两步,倏地逼近小僧的脸,压着声音说:“师傅,我从小在高家,院子里的事儿可瞒不住我。你和三少爷长得十分相像啊!老爷和你的那次长谈,是不是因为找到了他的三儿子呢?”
  祠堂里的神像似乎都在火影中缓慢移动着,小僧却还是不动声色。
  “高管家,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管是与不是,红尘声色也与我再无干系了!”
  “那老爷的遗嘱呢?高家的钱财地产怎么有师傅的份儿呢?”
  小僧双手合十,默不作声!
  
  “小师傅……”高远山背着手,站在小僧面前,干笑了两声:“后门护城河边上,那具尸体是你处理的吧?确实干净利落,您的经……可是都他娘的白念了。往明白里说吧,那人是我派过来的,就是想着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还真是往套儿里钻呐!”
  听了高远山的话,小僧的心不自主翻腾了一下,可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刚才露出的笑容。
  那个少年出现时的情景至今仍清晰如昨。
  还是三月时的一个阴冷天,雨丝中夹带着若隐若现的小雪花,前半晌就没停过。小僧正在祠堂中抄写经文。那时节的他,任谁看都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佛。
  少年衣衫褴褛,看样子绝对是个叫花子无疑了。但满脸的污垢还是挡不住面容的清秀。
  看到少年第一眼时,小僧就觉得,他和自己长得太像了。无论是年龄还是眉眼儿,不只是形似,最重要的是神似。
  那少年饿坏了,把小僧给他的馒头几口就吞下去了。接着又是一个,还有一大壶清茶也麻利地见了底儿。
  小僧问了他的来历,少年是从密云不老屯一路走过来的。听到这个地名儿,小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心脏翻腾了一阵,但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小的反常。
  然而,他提供的最重要的事情却是,自己是高家失散多年的三少爷。从小被拐才是他失踪的真正原因,因幼年失散,在他少得可怜的记忆中,只有家族祠堂的位置,至于大宅在哪儿却早已记不清楚了。
  三少爷?
  他没死?
  那份震惊只持续了一刻钟,在小僧的心里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心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一个念头,像一头青面獠牙的怪兽,在心里一下子就长大了,按都按不住。
  那少年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如果自己带着他现在就去高家大宅。那么眼前这个叫花子马上就会摇身一变,变成锦衣玉食提笼架鸟前呼后拥的三少爷了。
  从小被拐这个故事是不用改变的,三少爷被拐后独自一人逃出后流落深山,被老和尚救起,从那时起剃度出家,成了一名小僧。
  这个故事完全合理。那么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让眼前的少年消失,就可以了。
  永远消失!死无对证的那种。
  傍晚时,少年也坐在身边,小僧在专心诵经。可是,念着念着……他竟然忘记了经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早已熟记于心的经文怎么会忘记?
  小僧迷茫了,自己的经历,和高家三少爷是多么相像啊!
  天意如此啊!就该我红尘缘分未了!小僧睁开眼,望向外面沉下来的夜,冲着少年微笑了一下……
  
  小僧把少年的尸体埋好以后,就是那夜,他知道,青灯古佛已离自己,远去了!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却是高远山早已安排好的试探,他为什么偏偏试探自己。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容貌和三少爷相像吗?
  小僧知道,虽然不知道三少爷究竟是什么模样,但自己和二少爷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师傅……”高远山背着手走到小僧面前,“大宅院里的水,不但深,而且还混,那里面可不是你能趟得过去的。这么多年,我也经营的苦啊,所以……唉!我就不能让任何有念想的人在眼前挡着,您受累,得奔着黄泉路上走一遭了!师傅,还有一句忠言送您,青灯古佛可不是那么好面对的,你若抛不开尘世,自然就在尘世中,那么生死就……两相宜了,三少爷!”
  “什么?我……真的是三少爷?”小僧瞪大了双眼。
  “师傅,您还是先度我吧!我要当一回恶人了!”高远山并没有回答小僧的问题,手中却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
  小僧瞬间恢复了常态,脸上出现的诧异的神色也一闪即逝,他抬眼望着高远山的脸,说:“施主,我若度你——何……人……度……我……”
  慢悠悠地说完,小僧猛一挥手,一道光闪过……
  事到如今,高远山也要消失,他也会埋在那个假的三少爷身边,从此死无对证。
  自己的真实身份已不再重要,遗嘱上白纸黑字注名的房屋铺户财产,是高老太爷亲口留给三少爷的,那么自己就是三少爷,知道内情的人都已在护城河边上成了孤魂野鬼。二少爷也死了,只剩下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少爷,是完全可以轻松控于股掌之中的,甚至可以不把他当成敌人考虑。
  就在念头闪过脑中之时,小僧听见了一声脆响,声音很大,震得耳朵发麻。最奇怪的是,那声响竟然让自己的手也开始麻了。而那道挥出的刀光,陡然不见了。当然面前的高远山也没有倒下,只是张着嘴,脸色苍白地望向自己的身后。
  小僧也迅速回过头,看着……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桌边,手里拎着枪,笑呵呵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这屋子里可够冷的,我跟这儿窝了这么老半天,腿都麻了。怎么着?二位,咱们换一地儿聊聊吧,这齁儿冷的。而且,这是祠堂,高家老祖宗的牌位都跟这儿呐,你们闹这一出,也不光彩,先人们看着也生气,打雷劈了你们可不好办,我还得要口供呐!”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