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躁动的心（3）

　　刚进入小学时明明虽也受到一些同学的嘲笑，但由于孩子年龄小，就没有真正当回事，还没有多少心理压力。进入小学高年级后，同学对他的歧视越来越明显，男同学叫他“假女娃子”，女同学也跟着嘲笑他。
　　升入初中后，他跟一个叫宋天基的男生成了同桌同学。宋天基的父母都在美国做生意，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宋天基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性格豪爽，胆大调皮。明明长得白白嫩嫩、秀秀气气，文文静静，两人坐在一桌，就像一个男生与一个短发女生一样。
　　宋天基因为是个留级生，同学们都很歧视他。刚分座位时，本来明明被分到跟一个女生同桌，但那个女生不愿意跟他同桌，就要求跟同学换位子。而正好，跟宋天基分到一桌的女生也很讨厌宋天基，不愿意跟他一桌，她们就跟明明商量换位子。明明也没有多说，就同意了。过后，才知道，不愿意跟明明同桌的女生，是觉得明明皮肤比自己白、长得又漂亮，跟他坐在一起会把自己显丑。而不愿意跟宋天基在一桌的女同学觉得宋天基是个留级生，又不讲卫生，一身经常脏兮兮的，跟他在一起没有面子。换了位置之后，明明第一件事就是把两人的课桌擦了一遍，把天基的座位也擦得干干净净。宋天基就开玩笑说：“你比女生还爱干净，一身也香喷喷的，跟你同桌我沾光了。”
　　宋天基很不安分，经常上课时搞小动作，有时还要去撩拨明明，明明尽量躲他，处处让着他。有一天上语文课时，老师临时搞了个小测验，宋天基答不上来，急得满头大汗，这时，明明将写有答案的字条塞到他手上，他才过了关。这之后，宋天基跟明明的关系就好起来了。宋天基经常抄明明的作业，明明让他抄了后，又轻言细语对他说：“你以后上课要专心听讲，把自己的成绩搞上去，那些同学就不会看不起你了。其实你并不笨，你的数学理化成绩还可以嘛，语文和英语只要好好听讲、多练习，也会上去的。”
　　天基的语文、英语成绩很差，经常都要明明帮助才能完成作业，明明不光帮他做作业，还要给他讲题，教他英语读音，从此以后，他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进步。
　　有一次上课前，明明拉出课桌抽屉，准备拿作业本，却从抽屉爬出了一只绿色的毛毛虫，他吓得扔下本子惊叫起来。宋天基问他怎么啦？他竟吓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抽屉。宋天基一看，原来里面有一条又粗又肥的毛毛虫。天基就拿起那只毛毛虫对同学说：“是谁给明明的抽屉里放了一只毛毛虫，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前面位子上的男同学就嘲笑说：“一个男生竟被毛毛虫吓成那样，真可笑！”
　　天基就问他：“是不是你放的？”
　　那男生满不在乎说：“是我放的又怎么啦？我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天基就说：“就是看明明好欺负，你也太霸道了！”
　　说着就抓起那同学的衣领，将那条毛毛虫从他的衣领处塞进后背。那同学吓得乱跳乱蹦，把班上的同学都看笑了。
　　宋天基大笑道：“你的胆子也不怎么样嘛，一条小小的虫都把你吓成那样！”
　　那同学就苦苦求饶，求他把虫从后背拿出来。天基这才伸进衣服里把毛毛虫给他掏出来，对他说：“下次你要再敢欺负明明，我对你不客气！”接着就对明明说，“咱俩同桌，以后有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
　　明明读初中时，样貌秀气俊俏，声音还像个女孩子那样柔声细气，带点邓丽君说话的味道，听上去就特别温柔。学校禁止男生留长发，他的头发长短虽合乎规定，但额前总飘着一排柔柔的刘海，像个少女一样显出几分妩媚。每天洗脸以后，他都会抠一点妈妈用的香脂往脸上抹，然后再往身上洒点香水，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他一走进教室，男同学就故意凑近他边吸气边说：“好香好香、沾光沾光！”宋天基也会凑上去说：“跟你同桌，天天沾光，真香！”有一次，同学发现他的手指甲搽了红指甲油，一下子闹开了。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监督着他将指甲油擦掉，然后对他说：“你是男孩子，就应该有个男孩子的样儿，不要把自己打扮得跟女孩子一样，这样对你的成长不好。”
　　他听着老师的训斥一边点头，一边像个女孩那样默默流泪。老师看着他那样子，连连摇头，也没有更多办法。为了他的性别认同问题，老师还对路露进行了家访。老师说：“明明在学校里表现不错，学习也好，从不惹事生非，总是安安静静，但就是太像个女孩子了，甚至比女孩子还女孩子！爱打扮、胆小、爱哭，说话腔调跟邓丽君一样，没有一点阳刚气，如果长期这样下去，会对他的成长很不利，希望家长在这方面及时对他加以纠正和引导。”
　　路露听了后说：“我们也意识到了他的这些问题，都怪我！他小时候长得乖，像个芭比娃娃，我就把他当女孩带，没想到给他的成长带来这么大的问题！”说罢就流起了眼泪。
　　老师虽然批评他不像男孩子，但也要利用他的专长为班集体挣荣誉。明明能歌善舞，别看他平时文文静静、胆小怕羞，一到舞台上就像换个人似的，马上就如鱼得水了。每次学校有文艺比赛或晚会演出，班主任都会给明明安排任务，让他代表班集体出节目，而他演的节目总能给本班捧回奖杯。学校也重视发挥他的特长，他是学校舞蹈队的明星，除了芭蕾舞，他还会跳民族舞蹈，像新疆维族舞蹈，他戴上假辫子跳得比女孩还好看。孔雀舞也是他的保留节目，曾被同学们叫作小杨丽萍。
　　有一次，区教育局、区团委举行全区中学生文艺汇演，他代表学校登台演出了一段芭蕾舞。当他穿上天鹅舞裙、化好妆，在舞台上出现时，美丽的扮相引起轰动。他跳了一段天鹅湖中的独舞，那柔美的舞姿引起观众阵阵喝彩，报以热烈的掌声，喊着要他再表演个节目。他就又一次站到台上，柔声地说：“我要献给各位老师和同学的是一首歌曲《小城故事》，希望各位能够喜欢。”接着，他就唱了起来，那声音竟跟邓丽君几乎一样，又引起了一阵轰动。表演完后，区教育局局长还专门问身边的人：“这女生是哪个学校的？很有天才嘛，我看咱们这里将来很可能出个大明星！”演出结束，他跳的芭蕾舞被评为一等奖，教育局长为他授奖时才知道他是男孩子，竟大吃一惊。
　　上高中后，明明和宋天基又分在一个班，还是同桌。当时，班上安排座位都是男女生搭配，但由于少了一个女生，就将他们俩安排在一桌了。这时，宋天基和其他男生嘴唇周围的绒毛越长越黑，颈子上的喉结也越来越突出，而明明嘴唇周围还是光光生生，细长的颈项依然圆润白净，像少女一样。说话声音还是那么柔细好听，举止动作也跟女孩子无异。有一天上课时，宋天基悄悄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人家都说你像女生，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明明看了字条只觉得脸一阵阵发热，羞涩地埋着头，就把字条撕了。天基就小声说道：“你这么漂亮，咱班上的女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明明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开学后不久，学校要举办一次“迎新文艺晚会”，班主任知道明明有文艺特长，就指定明明代表新生献上一个节目。明明就上台跳了一只《孔雀舞》，那美丽的形象、柔软的身段惊艳全场，只是，除了本班同学外，都不知道明明是个男生。高三年级的几个好事的男生竟把他选为了“校花”。虽然这是一个大误会，但明明却把这当真了。能够战胜那么多漂亮的女生而被捧为“校花”，明明内心非常骄傲。后来，很多同学都知道他是个男生，却仍然喊他“校花”。“校花”从此就成了他的一个外号。同学们不管在哪里遇到他，都会直呼他“校花”。其他班级的同学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都知道他叫“校花”。虽然这外号带些调侃的意味，但是明明却不觉得，他觉得自己就是全校最漂亮的。喜欢人家称呼自己校花。
　　但就是这个外号，又给他招来了麻烦。当时高二有个女同学，一向自以为是学校最漂亮的女生，私下里经常自称“校花”，现在听说校花被高一的一个新生得到了，就非常嫉妒气愤。之后才知道，这个校花原来是一个“假女娃子”，就决定要好好整他一下。一天放学路上，明明刚走出校园不远，就被高二的这个“自封校花”带领着三个女生团团围住，“自封校花”指着他说：“就你这个假女娃子还好意思冒充校花？”
　　明明怯生生地说：“又不是我要冒充校花，是高年级同学选的！”
　　“自封校花”就说：“真不要脸，你一个男生还好意思冒充女生选校花！”
　　说着就上去抽了明明一个耳光。明明捂住脸，也不敢还手。“自封校花”又喊了一声：“给我打！”
　　一声号令，几个女生同时向他扑来，对他拳打脚踢。明明两手抱住头，缩在墙角，只是苦苦求饶。正在这时，宋天基路过这里看到了，立即冲了上去，将那几个女生拉开，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明明？”
　　“自封校花”说：“他冒充女生选校花，玷污女生的形象，我们就是要教训他一下！”
　　宋天基说：“他当校花不是自封的，是男生自发选的，你们不服就去找高三的男生评理去，怎么欺负他？”
　　一个女生说：“我们看不惯他，明明是个男生，却成天打扮得跟个女生一样，恶心！”
　　宋天基就笑道：“是嫉妒吧？看到他长得比你这个自封的校花还好看，心里不舒服吧？”
　　那个自封校花受到了奚落，气不打一处来，就叫几个女生对他动手，但天基已经摆好武打的架势，正准备着迎击她们的进攻。她们一看天基人高马大，就是四个女生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害怕吃亏，就骂骂咧咧走了。
　　经过了初中三年同窗，又一起考入高中，同坐一桌，明明跟宋天基越来越好。宋天基说话做事大大咧咧，衣着随便，从不擦桌椅。明明却很爱干净，天天上学后都要把两人的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有时还会帮天基整理书包和抽屉。班上有男同学就悄悄跟宋天基开玩笑，说道：“看你媳妇好勤快，把桌椅给你擦得那么光亮！”
　　宋天基就哈哈笑道：“怎么，羡慕还是嫉妒？我还真要娶他当媳妇！”
　　男生们就哄笑起来。在一边的明明只装作没听见，假装埋头看书，什么也不说。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两人总是坐在一桌，明明饭量小、也不爱吃肉，打饭后总会把盘子里的饭和肉分一半给天基。
　　明明虽是个男生，但在天基眼里，他就是个女生，内心一直把明明当自己的小妹妹看，处处护着明明。明明也很听他的，课余后就跟着他一起玩，不自觉就把天基当成了大哥哥。进入高中后，天基一下子开窍了，成绩进步很快，数理化成了班上的尖子生，而明明的数理化成绩反而越来越差，他经常会找天基帮助。但是，明明的语文、英语特别好，他也会帮助天基复习语文、英语。
　　天基生日时，明明悄悄在他桌子里放了一盒精美的巧克力，盒子上还用红丝带扎着蝴蝶结。天基有些惊喜，知道是他送的，趁他不注意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天基想在明明生日时回报他，却不知道他的生日在哪一天，问他也不说。有一天上学路上，明明塞了两块巧克力给他，天基就开玩笑说：“今天是儿童节吗？”
　　明明就打了他一下，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天基就埋怨说：“你也不预先告诉我，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
　　明明就说：“明年你不就知道了吗？”
　　当天放学后，天基硬要带明明去商城买礼物，问他喜欢啥？明明推不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那就送我一枝玫瑰花吧！”
　　天基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就买了一束红玫瑰送给了明明。明明捧着玫瑰花，闻了又闻，一脸的幸福。
　　毕竟，明明是太另类了，学生们嘲笑他，老师也看不惯他。明明表面看很柔弱，但骨子里却很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他依旧我行我素，保持自己女孩的样子，每天在学校规定的范围内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周身香喷喷的，说话声音、动作也很女性化。有人嘲笑他、羞辱他也不在意，全当没有听到没有看到，永远都保持着优雅形象。宋天基不仅不嘲笑他、不欺负他，还经常出面保护他。因为宋天基个子高、力气大，同学们都有点畏惧他，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嘲笑明明。只要有宋天基在身边，就没有人敢欺负他。每天上学放学，他们都相约一起走，边走边说话、天基常常会把父母从美国寄来的零食带出来与明明一起边走边吃，明明也会买些零食与他分享。有一天放学后，明明与宋天基一起回家，路上，天基跟他说：“班上有好几对男女生都在谈恋爱了。”
　　明明就说：“有没有女同学给你递字条？”
　　天基嘿嘿一笑说：“我长得不好看，谁会喜欢我！”
　　明明就说：“你身材魁梧、帅气阳刚，成绩也好，我觉得班上没有男生能跟你比！”
　　“只有你这样夸我呢！”宋天基就说，“可你又不是女生，你觉得我好有什么用？”
　　明明就不说话了。
　　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天基忽然跟他开玩笑说：“你那么漂亮温柔，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你就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了！”
　　明明听到后，心里震了一下，便像个女孩子那样脸红了，羞答答地埋下头，过了好一会后才小声说：“下辈子我一定变成个女孩做你的女朋友！”
　　宋天基盯着他愣了愣说：“你那么温柔、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生呢？我越来越不相信你是男生了！”
　　明明打了他一下，就害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