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六十三章

　　原来他被派来，是为了我那放在前边的山炮。韩团长想道：现在这里之所以没有被鬼子攻击，是因为鬼子可能目前还无暇顾到这里，可能是还没有注意到这里。如果我同意了，这炮就会从这里拉出，很有可能被城里到处活动的日本特务发现，这样，不出多久，我这里，就会被鬼子攻击。到时，大炮都搬走了，我不是等着他们来灭了自己吗?想到这里，韩团长有意向旁边走了两步，让成副官急得一脸都绯红，时刻担心着自己在护城河边的将士，不时被鬼子的炮火打击的情景，宛如就在自己的身后。可看到韩团长向旁边走去几步，也不知道他什么态度？就急的更是脸红。
　　什么师长、同仁，有什么用？难道就因为这些，让老子去招惹日本人吗？不，保命要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是真理，不过得找一个响亮的理由，以免日后好交代。想到这里，韩团长就转身来，不紧不慢地、显得一副焦头烂额地还长长出了口气，对一直瞅着他答应的成正生说：“成副官，我知道凯旋门的战事很吃紧，我也为你们着急，毕竟我们都是国军嘛。可我们这里阵地，和你们毗邻，同样在日本人的进攻范围。如果，我答应把炮借你们，万一鬼子又忽然向我的阵地发起进攻，我拿什么来对付鬼子？”
　　“可是，韩团长，目前，你这里还没有遭到鬼子的进攻。”成副官说。
　　“别忘了，目前整个江城都处在日本人的围困中。虽说，我们这个团，还没有被鬼子进攻，可实际上，已经落进了日本人的手心里，他们随时都有进攻我团的可能。到时，我的兄弟一旦没有这些炮，同样被鬼子吃掉；到时，我怎么向他们的亲人交待。”
　　成副官被他这一说，刚一张嘴，说不出来，他陷入无法以对的状态中。他略低下头，心里又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就厚着脸恳求道：“韩团长，你救救我们吧。毕竟你这里，还没有战事，就算你不全借跟我们，你就少借一些：三门炮或者两门都行啊。”
　　韩团长更加冷漠说：“谁都知道炮越多，就更能对敌人是一个强大的打击；少了，不是搂火了吗？万一打起来，我就剩几门炮，一下被鬼子打烂了呢，至少我还有一些炮，这样，我就不会等着挨死。”
　　成正生问:“你是不想借给我们？”
　　“不是不借，而是借不了。你就回去吧。”韩团长故意表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态，是想表明他想做而做不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成正生就只好向他敬了个军礼无望地走了。
　　十多分钟后，成副官回到了凯旋门门边的一间临时搭的团指挥部里。
　　吴天明副师长的身（边）后站着几个军官。其中有一个35岁、身材健壮、浓眉、略忧郁的眼睛，鼻翼下一串黑乎乎的胡子，腰间紧束着一根宽皮带，人非常纯朴、血性勇敢的二营营长赵成奎。他是贵州人，他旁边还有李团长和参谋长杨明海。这时的吴副师长和他的军官们都急切期盼着成副官借来韩团长的山炮好打鬼子，谁都知道，一旦此事成了，就会对护城河对岸的鬼子形成打击牵制，并一扫我军被动挨打的颓势，所以，一个个都满怀期望，干脆一睁开眼，韩团长的山炮就跟他们拉来到眼前，他们认为韩团长看起来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军人。
　　看见成副官耷拉着一个头，阴沉着脸，个子有些矮的杨参谋，本来就非常焦急的他，也没有注意到成正生无望的脸，以为，这事有眉目了，就先迎上前，张口就问：“成副官，怎么样，韩团长答应了吗?”
　　这时，又从凯旋门外的护城河上，传来了急急的枪声。
　　成正生憋了憋嘴唇，就走进来。这时，正在地图旁俯身在城防图的交错的线条图纸上研究的吴天明副师长，听到了成正生从韩团长那里回来了，以为这事一定办成了，以为，韩团长是那样的深明大义，一定会答应的。就把他俯到桌上的大半身子和自己的脸、鼻子就要贴近地图的他抬起来，兴匆匆地走近成副官面前。
　　“怎么样，成副官！”
　　成副官干脆回答：“副师长，韩团长不借。”
　　“为什么？”吴副师长愣了一下。他反应快，尽管这事就出乎他意外。
　　成副官他说：“韩团长说他们随时都面临鬼子的攻击。他们还要用。”
　　“这么说，他不愿意借。“吴副师长说。到这时了，他意识到要想用大杀伤力打鬼子的希望没有了。想到还是用自己的那些简陋武器，吴副师长心里就觉得恼火！他没有想到韩团长，平时，称兄道弟，到时就自顾自，令他绝望。其实，国军部队里，本来就是这样的特性——一有好事就争。不少人争权夺利，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从不吃亏。这种部队平时就军纪差，人心涣散，到了战场，一个个怕死。可打起自己人来，却毫不手软。而这要对付日本，就根本没有凝聚力。同样，国军虽说在淞沪战场上，英勇抵抗日本侵略者，但是，由于自己长官致命错误多次起阻碍的作用，就是说：打不赢就跑。内部在关键时刻，还在相互排挤，还在把对方推向日本人的强大的攻势下，借刀杀人，这就跟精通中国的鬼子提供了利用国军内部矛盾，分化瓦解中国军人的战斗力提供了绝佳时间。
　　想到这里，吴副师长心痛地摇了摇头。
　　这时，直爽，脾气急躁、正直、从不巴结自己上司的赵成奎营长立刻气呼呼说：“这分明是不想借！”他双手叉在他系的非常紧的腰间的宽皮带上又说，“这些家伙，明明是见死不救。不要忘了，我们31师被日本攻下了，他们照样被灭亡的日子不远了。”他认为这等于间接地帮了鬼子的忙，来灭自己的人。
　　“照这样下去，这座城还有希望吗？”李团长气愤说。就把手里的笔往地图上一摔说。
　　“这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这下日本鬼子笑安逸了。”赵成奎营长就像一个红脸关公，两眼怒睁，立刻向地上吐了一口口痰。
　　这时，一个战士脸上鼻子上有烟土渣，边跑边用右手抹去脸上的灰土，紧急而焦虑地跑进了指挥所里。
　　“报告副师长，阵地又被炸坏了。有很多战士被打死了。鬼子的炮弹太猛了。阵地上剩下的人不多了。”
　　在场的军官们听到这个非常坏的消息，脸都凝重心更胆怯了，一股不祥的气息很快转染跟了每一个人。
　　
　　战况紧急！！！
　　“现在应急的任务是：必须马上派人去护城河边，继续抗击鬼子，决不能让鬼子轻易通过护城河。”吴副师长说。他显然着重又说，“现在护城河的阵地十分紧急！需要马上派一个指挥官去，稳定那里的军心，帮助那里的战士把鬼子堵回在对岸上。谁去？”说完后，没有人应承。
　　赵成奎营长思索道：上阵地，是没法说的；可万一我上了阵地，被打死了，自己为国而死，是军人的本分，更是军人的职责；可我死了后，我在贵州农村老家的母亲、妻子、一对儿女怎么办？万一没有人照顾他们……想到这里，这个柔情的好汉，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不敢主动应承副师长派下来的任务。再说，他平常都没有习惯向自己的长官溜须拍马的特性，他就担心：自己死后，在贵州老家的亲人谁能照顾？就一直在那里犹豫担心。这时，这个好汉看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承。就心一横，突然几步快走到自己吴副师长的面前。
　　“副师长，我有弱妻老母，一双儿女正在读书。我死后，请关照他们。”赵成奎营长说着，右手伸进系的略紧的皮带的肚子下的裤兜里，拿出一张早写好的有地址的条纸放在桌上。
　　然后，就转身，对站在指挥部的大门外边的自己部下果断喊道：“二营，跟我来！”
　　“是，营长。”
　　赵营长就带着自己的战士快步向城墙红色大门外跑去，因为，这时的鬼子马上就要开始渡河了。仅几分钟不到，二营的全部战士就消失在凯旋门的一动不动的朱红色门外。刚才还群情激奋的情景，又剩下安静，还有不时从大门外，开始出现零星的枪声。
　　吴副师长就伸出手，拾起桌上的纸条一看：贵州省毕节安西县梁河镇。
　　一出凯旋门，赵成奎营长就回头喊了声：“兄弟们，看来鬼子就要过河了。快跟紧我！”
　　战士小杨问：“营长，怎么只有枪声，没有看见鬼子渡河？”
　　“当然，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没有防备就渡河。你想，他们这样做，不被守在对岸的叶龙副连长，赵连长他们白白地打死吗？”赵营长说时，急急向城西边河岸阵地跑去。一分钟不到，就到阵地。赵营长弯下腰，快步往打到胸前的碎石加灰土的战壕里进去，战士们就跟着他进去。
　　在战壕里。
　　赵营长急急地往里走着，并回头不断提醒跟在他身后一长溜的战士：“兄弟们，快进入战壕。快！”这时，他担心这样多的人，马上就会被对岸开始往这边用迫击炮的鬼子看见，并立刻向他们轰击，打掉我军这些援兵，当然是鬼子急迫的事。同时，机智的赵营长立刻中断说话，不想影响战士们的进战壕的速度。
　　然后，过了好一会，他非常留意地回身来看到他的身后，一长溜战壕外还有战士没有到战壕里。他又喊道：“快，兄弟们！”
　　然后，他看看近身的战壕：伏在河边阵地上，没有多少人了。他就立刻下命：“夏连长，你的一连就守住这里。记住：不许鬼子过河，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许后退。”
　　“是，营长。”
　　“不要想着活，能打多久，就多久。”
　　“明白，营长。”
　　赵营长看了一眼近前的夏连长那坚定眼光，质朴的脸庞，英武十足的身子，也放心了。他就立刻喊道：“后面的跟我来！”这时的他急于让掉在后面的战士赶紧跑进有些弯曲的西边战壕。这是一长段的贴近河岸的高低不平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