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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剑谱(1)

作品名称: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发布时间:2022-07-10 08:15:50      字数:5346

  站在点苍山顶,脚踏白雪,向东望去,可以看见洱海,波光粼粼,可以望见明月,弯弯如眉,可以感受清风,冷风如刀。“高处不胜寒”可以在这里得到充分的体验,不仅是寒风的寒,雪也会将寒意自你脚底透入,仿佛她不愿被踩在脚下。如果你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那么月之冷光也会将寒意射入你的心房。
  段小菁将一张不是特别白的俏脸贴在审传友宽阔的肩膀上,一面感受着风之切实的寒意,一面感受着已经不太暖和的暖意。她之所以不太白,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上同时流着汉人和摆夷人的血。尤其是和月比,和雪比,她就更显得不那么雪白了,但是却偏偏喜欢面对着月,脚踩着雪。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受不了了。审传友道:“我们下去吧。”段小菁点点头,两人携手。那么巧,有个叫陆剑鸣的点苍弟子上来了,是专门来找他俩的,要他们到客厅去。审传友本来打算和段小菁回去,两人一起在灯下翻翻有关剑的书籍,现在听说要去客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冷声问道:“是师父的命令?”陆剑鸣道:“是师娘的命令。”两句话一过,陆剑鸣就像完成了任务,道出第三句,“大师兄,我先下去了。”匆匆下山去了。
  两人依旧携手,踏着柔雪,前往客厅。段小菁柔声道:“你就不能对他们客气些?”审传友道:“因为我是大师兄,将来的点苍掌门。”段小菁笑笑道:“我知道,掌门的位置对你很重要,这是你的追求。”审传友道:“你同样也是。”段小菁被他握住的指头动了一下,道:“如果两者不可兼得,你会选哪一样?”审传友道:“我把一枚黑子和一枚白子放在兜里,摸到白的就放弃掌门之位,摸到黑子就放弃你。”段小菁在笑,至少她在他心中和点苍掌门之位一样重要,仿佛她还略微重要一些,因为古时的围棋,白子先下。于是道:“其实以你现在的武功,已经在师父之上了。”审传友不否认,召青钲十年来痴迷于围棋,几乎没有教过他们半点武功,自己的武功也荒废得差不多了。现在传授他们武功的是丁雪芸,刚才审传友问谁叫他们去客厅,只是故意找话说,其实他早就知道是师娘在叫他们,而不是他们的那位棋痴师父。他能够故意和他的师弟找话说,实在已经很难得了,这样的改变或许就是段小菁的缘故。不过看起来刚才那位陆师弟还没有胆量接受他的改变,也许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改变。
  段小菁又道:“就是师娘也说你的武功在三年后就可超过她。”审传友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门派,如果弟子不能超过师父,是无法在武林中立足的。”看来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段小菁的这句话。段小菁却说:“但是你能在三年中就超过师娘,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现在才几岁啊!”她不是在问他的年龄,审传友却回答道:“二十五,二十八岁后超过师娘。你几岁?”段小菁又笑了,道:“差点被你套出来。放心吧,我肯定比你小。”
  足迹已经自山顶延伸到了客厅。客厅没有大理皇宫的峦英殿气派,但却有着浓烈的武林气味。厅内每一名点苍弟子都佩着剑,剑在鞘中,却已发出了这种气味。但厅上每一名弟子的手心都在冒汗,因为对方的杀气更浓,虽然只有一个人。
  敢闯点苍山的人并不多,臧文公和明文章是在山下逗留了一会,却没敢上去。但现在这个满脸络腮胡子,前顶略秃的壮汉却闯了上来,并且是独闯。而且这个衣锦华贵的不速之客现在竟然坐着,面前的一杯茶已然失香,虽然茶还在冒白气。不过不是热气,是寒气,这就是茶失香的原因。
  据点苍弟子讲,这个叫李乾铮的家伙把茶搞得结了冰,却说丁雪芸待客无方,拿冰款待他。审传友傲骨在发胀,目光投向那杯茶,见到每一片茶叶都是静止的,才相信了那个叫陆剑勤的女弟子的话。
  陆剑勤和陆剑鸣是姐弟俩,父母双亡,是由他们的姑姑陆剑心一手养大的。陆剑心据说是点苍派中的高手,是召青钲、丁雪芸的师姐,因为犯了门规,才被送到了一个叫蝴蝶泉的地方思过,至今已有十一年了,却还有四年才满期限。如果她知道点苍遇难,一定会现身的,因为蝴蝶泉就在点苍山的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现在她没现身,显然还不知道李乾铮已经上山挑衅来了。
  丁雪芸和和气气道:“李王爷,敝派虽有替人包藏之过,但人家既已向贵国厚礼道过了歉,王爷好像也不应该再找敝派的麻烦了吧。”李乾铮双眼炯炯有神,好似两盏明灯,声若洪钟,道:“至少贵派应该将公主交出来。”离他较近的十几名点苍弟子两耳嗡嗡作响。丁雪芸歉道:“公主是人家的,只不过暂时托庇于此,敝派也做不了主,王爷莫怪。”李乾铮见她不翻脸,自也不好立即就翻脸,道:“大理公主已是敝国的人了,这件事丁女侠也不是不知道。贵派虽然做不了主,李某可是做得了主的。”这一句,显然又提声不少,逼得那十几名弟子退了好几步。
  丁雪芸瞧在眼里,面上平和,心里却是没底,怕他一旦发起威来不知道如何应付。忽见审传友和段小菁已到了堂上,心中一凛,观那李乾铮面色,似乎还不曾认出段小菁,暗舒一口气,唤过陆剑鸣,附在他耳边道:“你师父来了没有?”陆剑鸣亦低声道:“师父他不等弟子开口就把弟子哄了回来。”丁雪芸眉间微蹩,心中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示意他退下,转向李乾铮时柳眉已然舒展。
  李乾铮玩弄着茶杯,冷冷地道:“不知召掌门害了甚病,迟迟未出。”丁雪芸一怔,随即明白他是以上乘内功将刚才的话窃听了去,对这人的畏惧片刻间又增三分,面上却带着浅笑,赞道:“王爷好俊的耳功。”李乾铮欣然受之,道:“召掌门莫不是害了怯病?”他这么一说,丁雪芸倒丝毫没动怒,一边的审传友,一双细眼已逼出了两道怀有敌意的寒光,直射在他身上。李乾铮虽然坐着,却是眼观六路,已然瞥见他的目光,朗声道:“贵掌门是不是害了怯病,从他的徒弟身上便看得出来。”审传友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如果点苍弟子中有能胜过他的,那便可证明点苍掌门不是饭桶。丁雪芸也听出他话带挑衅,却不动声色。
  李乾铮见没有人主动向他出手,道:“久闻贵派绝技‘蝴蝶双剑’享誉江湖,可否让李某一阅?”这蝴蝶双剑剑法是点苍的镇派之宝,派规规定,只有入门超过二十年的弟子才能修习,从不示于外人。众弟子见他竟公然要本门的绝技看,没一个心中不愤然的,有的已然攥紧了拳头。丁雪芸道:“王爷,敝派的剑谱是不能示于外人的。王爷若有兴趣,我可以练几路给王爷瞧瞧。”一派掌门夫人,当众舞剑给客人看,已经是退让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不想那李乾挣不依不饶道:“蝴蝶剑法的精髓在于二人共舞,若召掌门和召夫人能同场献技,那李某才算是开了眼界。”
  丁雪芸还没开口,审传友已然沉不住气了,侧头向段小菁道:“这厮欺人太甚,非给他点教训不可。”段小菁明白他有了出战之意,便点了点头,意思是只要他上,自己也一定跟着上。李乾铮不仅眼观六路,而且耳听八方,话音骤抬,道:“请问两位要怎么教训在下?”审传友知他听到了自己的话,索性上跨一步道:“王爷不是想领教敝派的蝴蝶剑法么,我俩斗胆献丑。”丁雪芸知道审传友起了斗意,连忙沉声道:“不得无礼,退下!”审传友只得退回。
  李乾铮将茶杯抛向空中,复又接住,道:“贵派若肯将剑谱借李某看一个晚上,那大理公主一事,便可既往不咎。”丁雪芸如何不知,似他这等武学高手,不要说一个晚上,就是一个时辰看下来,一招一式便即了然于心,明摆着是想盗取本门的剑法,当下回绝道:“剑谱是万万借阅不得的,舞给王爷看却是可以。”李乾铮圆眼一睁,光芒四射,道:“那么就请将大理公主交于本王带回西夏。”丁雪芸知道这一战多半是不可避免,道:“要公主可以,须大理当朝皇帝段正严的亲笔手御。”语气平和,但语意却坚决得很,没有丝毫的退让。李乾铮道:“大理公主已是西夏的人了,本王礼让在先,召夫人却不领情,如今本王是剑谱也要,人也要!”话音一落,手中的茶杯已然飞了出去。
  他把玩杯子时,暗运内力,此刻杯子和冰皆已有了“内伤”。茶杯出手间已然不整,十七块碎瓷,二十四块碎冰,共四十一道白光射向他右边的点苍诸弟子。顿时,十一人倒毙,十六人重伤,八人轻伤。如此,众人哪里还沉得住气,三十余柄剑八面刺来。李乾铮一声冷笑:“原来点苍派专擅以众欺寡!”
  “退下!”丁雪芸起身喝道。诸剑俱退,李乾铮冷冷地道:“召夫人,不是我看不起你们点苍派,贵派的蝴蝶剑法,自从十二年前先师秋掌门过世之后,好像一直后继乏人。据我所知,召青钲在棋道上的造诣确是非凡,不过论起武功来,好像还不如丁女侠。”丁雪芸道:“蝴蝶剑法向来都是同心对敌,从来没有窝里斗的,拙夫的剑法比我如何,连我也不知道,王爷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李乾铮仰天打个哈哈,道:“如果召掌门今天能接住本王三十招,本王甘愿打道回府。”
  “你是什么人,敢向我师父叫板!”陆剑鸣剑锋一晃,刺了过去。丁雪芸见势已难收,唤道:“剑勤,上!”陆剑勤剑光一闪,封向李乾铮的后路。两人均是体态肥胖,身如油桶,这一剑却刺得毫不拖泥带水。李乾铮道:“蝴蝶剑法,还有那么点意思。”不躲不闪,双掌前后一开,将来剑牢牢地掐在手里,拇指向上一按,内力到处,双剑俱断,断剑后飞,双双自二人胸前刺入,背后穿出。二人做梦也没想到,一招之下,不仅输得一塌糊涂,连命也输去了。
  丁雪芸脸色一沉,道:“李乾铮,今日是你上门挑衅,不是相约比武。点苍荣辱在此一系,就怪不得我们以众欺寡了!”话完,剑已在手。于是,诸剑齐上。李乾铮身处众矢之的,泰然自若,双掌四出,阴风阵阵,许多点苍弟子未受其掌,被他的掌风刮到,稍远的便近前不得,近的则摔了出去。过不多时,死伤即有一半。
  审段二人相对一视,双剑齐出,剑尖所指,尽是要害,而且令对方几乎没处躲。李乾铮道:“双剑合璧,果然不俗。可惜离天衣无缝还差不少。”身形一转,从两剑的笼罩之下闪了开去,没入了人群当中。审段二人欲插手,却找不着空。丁雪芸向二人道:“从上攻入!”三人同时跃起,三剑齐指李乾铮的顶门。哪知一连串的点苍弟子被他或手抛或掌击,送到了空中,就好像一把人伞,教三人无处着手。
  三人自“伞”边掠过,落地时忽见几名点苍弟子破窗而入,却都是横着身子,直挺挺地落到地上,定睛一看,竟都是尸体。但听“哗啦”一声,门被撞开,冲进一队西夏武士。李乾铮左突右闪,又打倒十余人,出了重围,站到这些西夏武士的前面,面对着丁雪芸等人道:“李乾铮虽然自恃,却也不敢独闯点苍山,小觑了贵派。”丁雪芸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李乾铮一个人就已经不好对付了,何况又多了这么些西夏武士。
  段小菁忽然上前一步,道:“我便是你们要的大理公主。”李乾铮上下一打量,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嘿嘿,公主莫不是要舍身救点苍?”段小菁道:“不错,只要王爷放过点苍派,我就跟你们走。”丁雪芸忙道:“不行。我点苍派受了别人重托,怎好临危退缩。今日就算敝派覆灭,也要拼上一拼!”四下里,众弟子也都跟着喊了几声,声势倒还不小。
  李乾铮道:“段小菁,你以为你是谁。本王今日来,并非为了你这个大理公主,不过是仰慕点苍派蝴蝶双剑的威名,想借阅一下《蝴蝶剑谱》。哪知召夫人小气得很,李某便只好以公主为幌子了。”丁雪芸一声冷笑:“原来如此。”李乾铮笑道:“只要召夫人不再小气,本王不但可以放过公主,不与贵派为难,而且事后必当重谢。”丁雪芸指着地上尸体道:“这些弟子的性命,王爷又如何‘酬谢’法?”李乾铮道:“一条人命,一口黄金棺材、一万两白银。”他默数地上尸首,估计少说也有六七十具,再加上西夏武士冲上山来也一定杀了不少点苍弟子,这么一算,只要丁雪芸点一下头,点苍便有近百口黄金棺材外加近百万两纹银入账,如此优厚的条件的,想来对方不会不动心的。哪知丁雪芸道:“好,这纹银我也不要了,棺材么,就一并收下,然后……”顿了好久,“就反送与王爷。”李乾铮隐隐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却还是问道:“召夫人这是何意?”丁雪芸道:“只要王爷自行割下项上人头,点苍派就收下王爷的好意,替王爷收尸。”
  李乾铮本想先露几手绝活,好叫点苍派众人服气,然后再以优厚的条件打动,没想到对方竟软硬不吃,想了很久才道:“丁女侠,现在我五百西夏勇士正聚集于山下,只要本王一声号令,就可将贵派夷为平地。丁女侠莫不是眼看着点苍基业在两位贤伉俪的手中化为乌有?”丁雪芸心中一凛,她确实不愿做点苍派的罪人,看了看段小菁,道:“点苍人亡,点苍派灭,点苍山还在。我倒是要看看,王爷是怎么将偌大个点苍山夷为平地。”段小菁道:“点苍山是我们大理的地方,王爷是西夏的王爷,今天西夏人灭了点苍派,大理的百姓是不会放过你的!”李乾铮笑道:“是么?据本王所知,点苍山是大理四大美景之一,可是点苍山让贵派独占,大理的百姓可是损了不少眼福哦。本王今晚灭了你们点苍,明早就有大理人来光顾,不知大理百姓是怪我呢,还是感激我。”段小菁没话说了,丁雪芸道:“天下大山名川,被占的数不胜数。中原的少林派就占据着嵩山,王爷怎么不去夷嵩山,偏偏要来夷我们点苍山?”李乾铮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拣软柿子捏,却是微微一笑,道:“少林派不仅武功博大精深,好像香火也是挺旺的。”丁雪芸顿时哑然,明白他言下之意是,人家嵩山是让游人光顾的,你点苍派却是独霸一山。
  双方沉默一阵,李乾铮不愿久拖,道:“《蝴蝶剑谱》到底是借还是不借?”丁雪芸浑身在冒冷汗,道:“容我与拙夫商量一下。”李乾铮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别人国土上逞威风,须速战速决,但召青钲还未现身,对方双剑合璧威力到底如何,还是个谜,何况他并不想真灭了点苍,他并不是一个把别派的灭亡当作自己快乐的人。于是道:“召夫人请便,但莫教本王等急了。”丁雪芸道:“上茶!”叫过审传友,一起出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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