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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荆地棘行路难(4)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2-07-09 20:19:53      字数:3301

  四
  船到重庆千厮门码头,给其他商家运的货物都由下家接手搬走了。林炜和是自带零担,要靠自己去销售。但是,由于满城风传光绪皇帝薨于中南海瀛台,慈禧老佛爷也归天了,担心时局发生变故,各路商家都暂停经营。一连三天,林炜和跑了许多商号,不是遭拒就是价格压得太低,他带的货没法出手。初次出师竟然如此不利,而曾老大的船又必须及时返航,让林炜和焦急万分。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曾老大身上,他今天到各码头打探去了,看有没有好的结果。
  天已经黑了,林炜和站在船头等候曾老大,愁肠百结,没吃夜饭,也吃不下。
  下半夜时,曾老大才脚步蹒跚地踩上跳板,也许是因为心情不舒畅,多灌了几杯酒。
  “曾伯,回来了?”林炜和忙上前将他搀扶进船舱。
  “龙娃子,事情不好办呐!”一听他没有用平时那带有亲昵味道的“鬼娃子”的称呼,林炜和心里就已经发凉,看来曾伯今天是白跑了。他没再问什么,扶着曾老大进舱安歇。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便又走出来坐在船头,听着浪拍船舷的响声,漫无头绪地想着心事,直到东方显出一抹亮色。
  
  江风吹拂,浓雾飘散,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江流渐渐清晰起来。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林炜和情不自禁地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因为穷,他只念了一年私塾,不过,先生教过的诗词文章他都记住了。“大江东去,大江东去……”突然,一个想法冒出来。他急忙走进舱中,曾老大刚刚起身。
  “曾伯,我想——实在不行,能不能跑一趟汉口,到那里的洋行去碰碰运气呢?”
  曾老大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把大腿一拍,说:“也罢,死马当成活马医!正好有个朋友他们的船要下汉口,我带你去问问。”
  曾老大那个朋友姓杨名正刚,南充县老君场人,早年在顺庆伍家船帮当橹手,后来到重庆跟船,做到了“引水”,也就是后来所称的领江,为人豪爽耿直。听明白曾老大二人来意后,他把茶碗一放,说:“没得问题!刚好我们船的货源不足,有舱位。我去同船老板说,船资先赊起,出货后补交。这位小兄弟您就放心交给我,我会照料他的。”
  第二天,林炜和与曾伯分手后就上了杨正刚他们的船。这艘船比曾伯那条大多了,光水手就有二十个,有三张帆篷,船头还包了铁皮。船老板姓童,为人也比较厚道,问了林炜和的经历和水性后,同意他下水做杂活,上水拉纤,算一份工钱。
  
  第一次在长江上航行,林炜和看什么都新奇,总爱问这问那的,杨正刚都耐心回答。从他那里,林炜和还打听到罗亨礼的去向。原来他家与罗亨礼家只隔着一道山湾,他们很早就认识,罗亨礼下重庆后曾经找过他。杨正刚说:“罗老二心气高啊!他结了个堂客,姓谭,是走马乡的,人很秀气,又勤快,他们生了个女子,一家笑笑和和的。可是他想要做大事,硬是抛妻别子,跑出来了。开始想在重庆城里考报馆,人家说不是廪生起码也得是秀才,只进了几年私塾不行;又去考学堂,没想到在巴县衙门外头遭几个混混纠缠,打了一架,被弄到联保所关了一天,把考期错过了。后来才晓得,那些混混是拿了官绅子弟的钱,故意来搅场子的。他气得不得了,说路上遇到土匪,在这里又遇到地头蛇和烂龙,普天下混账东西太多,赌咒发誓要去成都报军校当新军,将来有人有枪了,回来收拾这些龟儿子,还要开个报馆,专招那些没得科名的。”
  林炜和从小就听父母讲:“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陈家师傅也常说:“队伍里头‘乌教’得很,当官的喝兵血,当兵的欺百姓,杀良冒功,估吃霸赊,和棒客差不多!”因此对兵和当兵都有些反感。如今听说罗亨礼当兵去了,很为他可惜。
  
  木船晓行夜宿,第五天清晨驶近夔门。这里是唐代大诗人杜甫所说“高江急峡雷霆斗”“群山万壑赴荆门”的起点,雄奇险峻,气势逼人。林炜和站在前甲板上,仰头一望,一红一白两座山像两根门柱高插云里;低头看去,刀砍斧削般的绝壁夹着滔滔江水,第一次来闯峡江的他不由得心里发怵。恰巧这时候童老板叫他帮忙摆香案,说是要祭峡神,他在捧香炉上贡品时,两只手就禁不住有些发抖。杨正刚见他这样,问道:“林小娃,咋个的?害怕了?”林炜和说:“有点。昨晚听他们说,‘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真有那么凶险么?”杨正刚笑笑,说:“三峡里滩多水急漩涡大,航道又曲曲折折,行船确实不容易。不过我们已经跑了多年,只要小心,就不会出事的。”听他一说,林炜和便放心了许多。
  祭过峡神不久,船就开始进入滩区,杨正刚站到船头领江位置上,指挥船工们操船。林炜和忙完杂务,就到他身边去给他端茶送水递汗巾,学着他观察水路,复述他发出的口令。童老板见此情景,点头称赞:
  “这娃儿是个有心人,将来肯定会成事的哩!”
  瞿塘峡、巫峡、西陵峡,四百里峡江真个是凶险异常!每当闯滩时,激起的浪花“哗哗”地扑上船头,漫天的水雾遮迷着人眼;杨正刚手持一根铁篙,像柱子一般立在船头,大眼不眨,盯着出没在江浪中的礁石和湍急的水流,用手势和吼声发出各种指令;尽管已经深秋时节,两个舵师和篙子手们全都光赤着上身,头上、身上的热汗还是不停地往外冒;算得是庞然大物的木船竟如同一片树叶,在急流怒漩中上扬下坠、左摇右摆;平时十分沉稳的童老板也坐不住了,靠在船舱口上紧张得不住拭擦汗水……这真是龙口夺食啊!林炜和想起船工们的议论。
  
  水急浪大,船行也快,仅五天多功夫,就走完峡江。过了宜昌南津关那天晚上,童老板特地捧出一坛烧酒,犒劳了大家。他笑眯眯地端着半碗酒,递给林炜和,问:“林小娃,一路上害怕了没有?来,喝点这个压压惊。”林炜和笑着点头:“开始怕得很,后来就不那么怕了。”说完,仰头把碗中酒一气喝光——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
  “好!豪气!”童老板赞了一声,对大家说,“莫看这娃儿才半大子,将来出息得很呐!”
  货船抵达汉口,稳稳当当停靠在江汉关下的木船码头。
  在童老板和杨正刚的热心张罗下,林炜和很顺利地把货卖了出去。尤其让他惊喜不已的是,由于各地商家大多因担忧时局而犹豫观望,汉口的桐油、猪鬃货源十分紧缺,各洋行为了履行已签的合约,心急火燎,四处收购零担,价格便高了许多,加上当地在闹“秋瘟”,也就是洋人所说的流感,两罐僵蚕也卖了好价钱。林炜和算了一下,扣除本钱和开销,纯利竟然在两倍以上!他拿出几两银子要感谢童老板和杨大哥,他们都谢绝了,“林小娃,你生意才开头,来日方长,留着做本钱吧。”
  从汉口返回重庆的路上,林炜和背上纤绳套子,加入了拉纤的行列。在崖壁间凿出的纤道上,在乱石嶙峋的江滩边,他和船工们顶风冒雪,逆着寒气激流,浑身只穿一条短裤,弯腰曲背,匍伏行进在大江侧畔,挣扎跋涉了整整四十天,终于到达朝天门码头。经童老板和杨正刚指点,他用赚来的钱进了一批货,又当货主又当纤夫,在嘉陵江上逆水行舟,中途遇上土匪,被抢走一些他们看得上的货物,好在人没吃亏受罪,总算是平安回到顺庆。
  
  五
  林炜和同商家们交割完货物走进家门那天,顾不上向家里人讲述两个月来的经历,就着咸菜喝下几碗稀饭,便倒在板床上沉沉睡去。林正和林罗氏看着明显黑瘦了的儿子,轻抚着那张被日晒雨淋和寒风霜露搓磨得十分粗粝的脸颊,再摸摸紧系在他腰间的钱袋,悲喜交集,低声啜泣起来。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起身擦了把脸后,林炜和就去了张澜先生家,听说张先生去了县立中学堂——先生还兼任学堂监督——他便赶到学堂,把二十块银元分成两叠整齐地放在那张大书案上。
  张先生有些诧异地问:“炜和,你、你这是做啥?”
  林炜和笑着说:“先生,全靠您和庞先生饶先生的帮助,炜和这趟生意做得还好,我是来还本付息的。我晓得,先生你们在办学堂,钱紧得很。”
  张澜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炜和呀,难得你这片心啊!克勤说的不错,你人虽小,但是个有志向有情义的人!本金我就代他们收下了,息钱么,你拿回去做生意,等二天生意做大了,再来还情也不迟。”
  张先生告诉他:“你克勤兄有信来,他在日本学习很用功,还考察了东京和静冈的蚕种场、缫丝厂,获益匪浅,获益匪浅啰!”一边说一边捋着胡须笑起来。
  知道了盛大哥的近况,林炜和也很高兴,但想到罗亨礼,他不禁有些憾然:“先生,我在重庆听说,罗大哥考报馆考学堂都没弄成,一气之下,上成都投军校去了。”
  张先生默想了一阵,说:“人各有志,不可强为。亨礼心气也高,不混出点名堂他是不会罢休的。从军也是一条路子,只要走正了,于国于民还是有益的。就看他的将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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