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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精神物质一手抓 男女老少齐邀集

作品名称:成败人生路      作者:赵安庆      发布时间:2022-06-29 16:00:07      字数:8542

  喜日定的是腊月初十,徐晓云比向河渠操的心还要多。
  自从徐晓云在褚国柱的帮助下插到沿江公社以后,就常趁到公社学习的机会往向家跑,从向霞嘴里得知腊月初十向河渠结婚的消息,初时惘然若失,接着就热心地为他张罗。
  她不赞成向家在结婚仪式方面的摆布,认为越是受坏人的压制越是要昂首挺胸、横眉冷对。办喜事就要办得热热闹闹,有点儿气派,气死那帮狗杂种。由于向伯伯只拿一半工资,向家经济上不宽裕,这一点徐晓云自然知道,既要热闹又要不花向家的钱,泼辣的姑娘自有她的办法:利用公社召开大会的机会,她串联本社的同学谈了自己的主张,得到一致的赞同,然后分别发信给与向河渠相处不错的同学。因为她充当向、王之间的联络员,引起同学们的猜疑,表面看来是坏事,但却赢得了对那些朋友的指挥权。
  她发现好些高初中同学因为她与向河渠的密切交往,而显得愿意听她的意见,于是通过信件要求插在袁桥的凌紫娟到县食品站找她爸买十副内脏三十斤肉渣,内脏要跟她爸说帮加工成熟食,但要留下三副肝作炒菜,三副肚肺作扣菜用;同时要她通知朱建华、尹家琪届时去取,并于腊月初九下午到褚国柱家碰头;要求李晓燕找褚国柱借一套锣鼓、四面红色彩旗,由仍在校升了高中的吴勇军、陈根锁和唐光宏于初十上午带到褚国柱家会齐;要求冒坤平请他爸爸帮做一个竹制的书橱,由他自己初十上午直接送到向河渠家,人情钱他就不要另外出了;通知顾碧云、陆卫红初九上午到她所在队——沿江公社红旗九队找她。其他同学凡通知到的,除冒坤平外,要求每人带十六块钱一律于初十上午九点前赶到褚国柱家。有点遗憾的是她不知道参加《卫东彪》同学的地址,没法通知,以致这一部分朋友没能前来,救她的那天向河渠许的愿竟落了空。
  喜事,对向河渠来说喜不起来。答应了凤莲的亲事使他犹如失去了无价珍宝,王梨花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头缭绕。这些天来家里在为他作些什么准备,几乎没去考虑,徐晓云的那些行动更是全然不知。他常常呆立于后门外竹园边向北眺望着,一站就是半个钟头,甚至还不止。向霞受到母亲的告诫,不敢惊动他。做娘的能理解儿子的心绪,也知道这样下去对儿子的身体很为不利,她担心如不纠正会影响办喜事,几次劝慰儿子,得到的都是驯顺的“嗯”“喔”,屁股一转,依然如故。
  去找老头子商议,老头子把脉看病是把好手,可治心病却是束手无策。眼看着喜日一天近似一天,这个小冤家还是那么六神无主,郁郁不乐,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呢?早知如此,就让他同那个姑娘相配倒也省却了许多烦恼。老妈妈却忘了,同王梨花的分手,哪里是她左右得了的呢。唉——向妈妈发愁了。她忽然想起,咦——那个胖姑娘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影了呢?现在倒盼望她常来呢。
  向妈妈原先不怎么欢迎胖姑娘来,那姑娘好像不怎么庄重,第一回来就与儿子坐一张凳,叽叽咕咕地说过不停;有一回来,没几句话就把儿子给拉走了。看起来儿子似乎很喜欢她,不论她说什么都不犯犟,真怕她把儿子抢了去,用“提防”这个词来形容向妈妈对徐晓云的态度,无疑是恰当的。她有时暗暗地偷听,有时观颜察色,有时吩咐向霞刺探,时刻提防胖姑娘夺走她的儿子。可又不能做得露骨,担心万一挽不回局势,得罪了人家,而人家又真成了她的媳妇,那将更难堪。自从儿子答应了亲事,她才放了心,才相信姑娘真的不是儿子的对象。另外她发现只要胖姑娘一来,儿子的心绪就会好得多,因此每当儿子又伫立在后门口时,她就不自觉地望望前门外的路,盼望姑娘能突然从路上出现,今天她又在盼了。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胖姑娘果然来了,向妈妈连忙迎了出来。徐晓云今天来,是因为在向河渠的喜事中有两桩事她觉得做不了主,想来商议一下,同时实地看一看向家缺些什么东西,便于集中使用同学们的贺喜钱。她一跨进场院,从向妈妈焦虑的目光和“姑娘,请你帮劝劝他吧”的恳求声里就明白了一切,亲热而又自信地说:“大妈,放心吧,有我呢。”
  徐晓云走到向河渠身后平静地说:“在考虑什么问题呀?”
  向河渠猛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是徐晓云,脸一红,说:“没想什么,多会儿来的?”
  “刚到。走,我们到明间去,跟你商量两件事。”向河渠什么话也没说,跟在徐晓云后面走进了明间,并从厨房带去一张凳,明间的凳子今天被搁棱晒被子用了。
  明间就是人们常说的客厅,沿江人又叫它为堂屋,多数人家是连家灶,两头房间,中间一间厨房兼饭厅,一间客厅,三间屋的人家是厨房、饭厅、客厅三位一体的,向家是第一种。向家是草房子,芦芭壁,只要声音不过低,客厅里说话,厨房里同样听得清清楚楚。向妈妈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风箱烧开水,同时侧耳听声地捕捉着隔壁的每一句话。母亲的心现在巴望胖姑娘能帮助扫去儿子眉间的愁云。
  只听得姑娘在问:“今天是初四了吧?”
  “呃——也不知道哇。”向河渠迟迟疑疑地回答着。
  “今天几时明天几时都忘了,你是盼喜日盼胡涂了吧,格格。”
  “你瞎说。”这是向河渠急忙分辩的声音。是瞎说,盼喜日也没有把今天是初几也盼忘了的,不是瞎说是什么?
  向妈妈一听儿子的心思正在被姑娘引向别处,心中暗暗高兴。她将烧好的开水冲到热水瓶里,拿了两只茶碗,拎着瓶送到明间,笑着说:“姑娘,今天在这儿吃饭,我到自留地上忙会儿就回来煮饭。”
  “不啦,大妈,我说两桩事就走,您忙去吧。”
  “别走,河渠这些时……”
  “妈!”向河渠难为情地赶忙打断妈的话。
  向妈妈只好说:“好,妈不说。姑娘,你可别走呀。”
  向妈妈前脚刚走,徐晓云又开起了玩笑:“刚才大妈是想告诉我,这些时你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对吧?”
  “哪个高兴啦?”
  “你呗。古话说:人生得意两桩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再过五六天,你不就……”向河渠委屈地往起一站就要走,徐晓云没注意,猛然凳子翘了起来,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右手顺手一抓,抓住向河渠的衣角。向河渠一惊,也连忙伸手一拖,这才稳住了人和凳子。徐晓云埋怨着说,“看你这么冒失。”
  向河渠见没摔着,心头一松,说:“谁叫你瞎嚼舌的啦。”
  徐晓云将散落到脸上的头发往后理了理,笑着说:“不跟你逗趣,新郎倌就会憋成小老头啦。哎,我问你,镇北的房东郝大伯请不请啊?人家可是拿你当儿子看的呀。”
  “这些时我昏头昏脑的,也没想到这方面来。请,请,只是……”向河渠又迟疑起来。
  “顾虑到他家的困难,是不是?”徐晓云能想到他心里想的东西,这不奇怪,不然怎么叫知己朋友呢。
  向河渠说:“郝妈妈长年病身子、药罐子,文哥文生还小,工分不值钱,又好争个面子,请他,不让他为难吗?”
  “这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办法。”接着又问,“还有个人请不请?”
  “谁?”向河渠一时没会过意来。
  “她呀。”
  “哪个她?噢——你说的是她呀。”
  “就是啊。”
  向河渠摇摇头说:“不请。”
  “为什么?”徐晓云不解地问。
  “你呀——聪明起来连人的心思也能猜透,糊涂起来呢,却又……”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徐晓云说,“你呀,想过没有?请她来,让她亲眼看着新娘不是她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又是个什么滋味?我……”他说不下去了。
  向河渠的话在徐晓云的心中如电击一样,也猛地心头一紧,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侧目望望向河渠,见她没有觉察到刚才自己的神态,于是极力以平静的口吻问:“那么她懂不懂你已定下来了呢?”
  “四五天前已将情况告诉她了,你坐好。”说罢站起身走进卧室拿出一张纸,转身出来递给了徐晓云。
  徐晓云接过来一看是词的草稿。她默读起来:“《诉衷情。和前韵》。”
  “前韵是什么?”
  “你先看这个,看完了,我再给你看。”
  徐晓云埋头读正文:
  一、挣扎险滩搏激流,前途让人愁。问地大地不说,问天月一勾。纲纪毁,声声秋,冤海河。小人得志,苍生羁祸,功臣成囚。
  二、卿落陷阱我心忧,脱困才消愁。利弊反复掂量,两全真难求。养育恩,报从优,不容丢。何况屋破,危若累卵,哪堪淹留?
  三、力不胜任硬着头,解脱是原谋。不料事与愿违,又惹卿添愁。意南辕,辙北投,抓错阄。愈期何年?掐指算来,不知哪秋?
  四、家父卿父虽犹囚,刑宽应减愁。王法如同家法,暴政终会休。瘟神前,不必求,自保佑。螃蟹横行,冷眼旁瞅,看有几秋?
  五、生掰连理心若焚,频换拭泪巾。北门伫立眺望,门框留倚痕。破碎了,两颗心,又怎甚?豺狼当道,黑手遮天,泪干声喑。
  六、辞旧迎新整杯盆,怅登泰山门。喜怒哀乐迥别,谁能懂此心?强装欢,拭泪痕,答问询:吉期已定,心碎万瓣,你说可行?
  随着字字句句的移动,自与向河渠熟悉以来的一幕幕情景迅速地从眼前闪过。这两家的遭遇是如此的悲惨,这一对的结局是如此的不幸,联想到自己的家庭,父亲被剃十字头,妹妹挨冲击,张仕飞一伙挟嫌蓄谋整自己,尽管未婚夫家还平安,但自己一家的遭遇也够得上“不幸”二字。这艰难凄楚的幕幕现实事,这催人泪下的六首衷情词,激动了她的心弦。倔强的姑娘在挨打时没有流过泪,在家庭遭难时没有流过泪,在诬陷谣言聚蚊成雷时没有流过泪,逆境教会她的似乎只有高声地叫骂、辛辣的讥讽和横眉冷对。可是此时,当她抬头向向河渠提问时,却见到两行晶莹的泪水挂在白里透红的面颊上。
  “就这么多?”
  “嗯。”
  “没另写信?”
  “嗯。”
  “具体日期也没告诉她?”
  “嗯。”
  “喔——”徐晓云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她转换了话题,说:“我想认真地谈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你的情绪问题。”
  “情绪问题?我的情绪有什么问题?”
  “没有吗?”徐晓云微微一笑,问,“刚才你呆立在后门外在想什么?”
  “我没,没想什么呀?”
  “‘北门伫立眺望,门框留倚痕’是谁写的?”
  “……”
  “我和大妈边说话边朝屋里走,一直走到你身后才停下,你还没觉察,能说你不在想什么?”如同小偷被抓住了把柄似的,向河渠无话可说,窘迫地低下了头。
  “你俩的心情我理解,你们感情的深浅我还不清楚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过五六天新娘子就要过门了,你却还在以这种心绪来对待新婚大事,你打算达到什么目的?大妈说你与梨花恋爱的事情新娘子早就听说了,人家明知这样却没有拒绝你,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大伯大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如今大伯身处逆境中,两位老人盼望着儿子顺利成家,从而给家庭增添力量,增加生气,可你却在丧魂落魄地胡思乱想,你对得起两位老人吗?”
  向河渠架不住这样的责问,他想换一换气氛。思想感情这东西比天上的云彩还要变化多端、难以测定,向河渠的心绪再紊乱、再难过,正如向妈妈观察到的,只要徐晓云一来,立刻阴转多云到少云,刚才他还深陷在对王梨花的思念之中难以自拔,现在却想开个玩笑换换气氛,堵住徐晓云的嘴,让她不好意思再责问。他笑着说:“唷,幸亏新娘子不是你,是你我还吃不消嘞。”
  对向河渠相当了解的徐晓云还从没听他开过这样的玩笑,她自以为比王梨花更了解向河渠,其实不然。向河渠不是出家的道长,向王在一起时也是谈笑风生,时有笑话的,不是不会开玩笑,而是分场合看对象罢了。徐晓云惊疑中脸一红,神情依然严肃。时间是那样的紧迫,向河渠短期内如不转换情绪,那将给新婚之喜罩上一片阴云,甚至会对他的一生带来让人担心的影响,她“哼”了一声说:“要是我,就不跟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结婚。”
  “什么?我无情无义?”向河渠吃惊地问。
  “你以为对梨花的思念就是情义的体现?呸!”徐晓云白了他一眼,说“那是一种不健康的感情,片面的感情,也可以说是无情无义。”
  频繁密切的交往,向河渠对徐晓云是相当熟悉的,知道她泼辣,说起话来不像王梨花那样温柔委婉,他强忍住心头的激动,不平静地准备听取更厉害更辛辣,甚至带有更尖刻的话语。不料徐晓云却一反常态,突然柔和了许多。她轻言巧语地说:“可能我的话罗嗦些,大妈今天很担心你的情绪,我也担心。我担心你这样郁闷地朝前过,会对你的家庭、对嫂子的幸福带来不利的影响。因为郁闷,新婚期你会强装笑容,对嫂子没有真情;你对霞妹子可能会烦躁、火多;不能理智地为大伯击鼓鸣冤;对前途你更加悲观失望;你会像刚才给我看的诗词一样常给王梨花写饱含泪水诗词,从而拖累梨花也走你走过的路,进而毁掉她的幸福和前途。这样下去,你的才华会在悲观中毁灭,你的身体会在郁闷中垮掉。对国家你是无所作为的庸人,对家庭你是没有作用的累赘,对妻子你简直是个罪人。你会辜负父母对你的养育、老师对你的教导、国家对你的培养,也辜负了梨花对你的一片深情。”
  徐晓云说理严谨、尖锐、一针见血,这是凡与她接触的人都有的感觉。刚才她说的这番话要是换个人,尽管她轻言巧语也会感到难以下台,从而心头涌起不满的情绪。当然向河渠不会对徐晓云不满的,他有的只是脸红。这道理是浅显的、明摆的,只不过他没有想罢了。如今徐晓云这么一分析,知道自己错了,然而又知道梨花在自己心中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要想转换感情,谈何容易唷。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知道从感情上你很难放下她,这不奇怪,两人处得那样地密切,感情那样地深厚,正像书上所说的心心相印、肝胆互照,现在却要丢下深深相爱的对象,去同从小由父母包办的人结婚、一起生活,这,不论是谁,心头总是难过的。我不是不能体会这一点,也并不同意你俩的选择,但你俩都愿意这样决定,我也没办法,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不过,路既然是你们选的,就不应该陷在无休无止的郁闷之中。古人说得好,‘愁城非长生国,奈何久居不出以自困自囚哉’。”
  人们认为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徐晓云同向河渠一起搞宣传工作,受到向河渠的影响,理论水平、分析能力都有了明显的提高。许多道理,如果不听声音而形之于文字,人们几乎要认为这是向河渠的见解。
  向河渠无法否定徐晓云的意见,他无话可说。徐晓云接着说:“当然,转换感情不容易做到,我们也并不要求你抹去对梨花的爱,只盼望去掉郁闷、悲伤,理智地对待一切。当前首要的是理智地处理你的婚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认为……”
  听徐晓云两次提到“我们”,向河渠发出了疑问:“你们,你们是谁?”
  “曹老师、石老师和我。”徐晓云回答,接着她说,“我们认为目前必须采取的一个重要措施是你俩的联系要立即中断。”
  “那不行!”向河渠急急地说,并站了起来。
  “你坐下,还想坏我的跟斗?”徐晓云拍拍板凳继续说,“在一段时间内中断你们的联系是有好处的。它能有助于你们冷静冷静,有助于你们恢复理智,当然这是权宜之计。”
  “不!不能!我们不能断掉联系,你知道她需要我帮她拿主意。”
  “算了,眼下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帮人拿主意?放心好了,她有什么难题,我们负责帮她设法解决,需要跟你商量的再来找你。”
  “我——”向河渠迟迟疑疑地下不了决心。
  “索性告诉你吧,中断联系的工作已在开始做了,曹老师说不定已到小王庄去了。”
  “啊——”向河渠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啊什么?曹老师或者石老师去找王梨花,我来找你。本来曹老师要写封信给你,我说不用了,我长着嘴呢。”徐晓云转头看看向河渠,见他也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她缓缓地说,“曹老师的任务是说服王梨花在振作自己的精神迎接新生活的同时,要从促进你改换精神面貌着想,暂时中断联系,即使你写信去她也不回。我呢,和你保持一定的接触,跟你多谈谈,设法减轻你的痛苦,同时帮助你做些我能做的事情。”见向河渠不作声,徐晓云继续说,“我们以朋友的身份劝告你:同王梨花已断绝了恋爱关系,就只能以同志、朋友的关系相处;要理智地处理好父子、夫妻、兄妹关系,理智地处理好朋友关系,不要让感情的海洋淹没了自己。”
  初十这一天的早晨,向家门前冷冷清清,要不是余师傅使鱼肉的香味从向家厨房顺风向路边扩散,几乎让近邻也会忘了今天是向河渠的喜日。由于是历史反革命,加上没钱,向妈妈没敢惊动多少人。
  事实上向家亲戚间保持来往的本来就不多,主要原因在于老医生解放前坐反动派的牢,解放后也在运动中被关押过,眼前还没有获得人身自由,这是其一;其二,参加新四军期间固然没有分文半钞到家,从外头回来后,只要手上拿得出,总肯施药义诊,家庭经济一直处于拮据中。常言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这两层原因,感情不深的谁还肯与他家来往,偏偏肯来往的人家中又有两家被关进了牛棚,他们是向河渠的四舅五舅,所以向妈妈在准备宴席材料时,就只备了两桌人两顿的菜蔬。
  不料到九点半左右,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十来部自行车,都是向河渠的男女同学。不用说是向妈妈和向霞,就是向河渠也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么许多同学不避嫌疑地来祝贺他这个历史反革命儿子的新婚之喜。
  走在前面的徐晓云人没到场,声音就先到了:“大妈,我们给您道喜来啦。”
  向妈妈看着这一队鼓鼓囊囊自行车驮着、人抬着的贺喜队伍,激动的热泪盈眶,她边擦眼泪边高兴地说:“难得大家看得起我家河渠,谢谢你们啦。”
  “向大妈,祝贺您哪!”
  “向大妈,您好哇!”
  “伯母,大喜啊!”
  各种祝贺的话语如滚滚热流包围着向大妈,向大妈乐不可支地应答着。
  “干妈,二姐,哥!”李晓燕推着装满鼓乐的自行车最后进了场。
  “哎——好孩子,你也来啦。”向妈妈亲热地说。
  “燕子,可曾见着你大姐?”向霞急急地问。
  “谁让你带这些东西来了?”向河渠不满地问。
  “二姐,慧姐还没到?我一早就跟唐光宏他们上了路,没看见慧姐呀。哥,你可怪不上我,是云姐交代的,要怪怪她去。”李晓燕笑嘻嘻地一一回答。
  “你在说什么呢,河渠,有这样说话的吗?幸亏是你妹子,要不不惹人生气呀。燕子、云姑娘,快请大家进屋坐。”
  大家陆陆续续将自行车撑好,卸下车上的东西,走进屋里。向霞和李晓燕为大家泡茶,向妈妈将向河渠喊到厨房商量一件令人发愁的事情,就是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菜蔬怎么办呢?现买也来不及呀。
  正在这时,徐晓云那银铃般的声音响到了厨房,她说:“大妈,我们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您拿什么招待呀,我们可拣嘴啦。”
  向妈妈笑着说:“云姑娘,开饭店还怕大肚子吗?有,有,有,家里不够街头还不有的是嘛?正想请你去跑腿哪。”
  “叫我去买?格格,大妈,您可找对人了。我会变戏法了,现在就给您变出来。”徐晓云笑呵呵地说。
  随着她的话刚落音,尹家琪、朱建华拎着四只袋子进来了,他们问:“大妈,东西搁哪儿?”
  向妈妈迷惑不解地问:“什么东西?”
  徐晓云笑着说:“您老人家不是叫我去买东西的吗?这就是啊。”
  “啊?!”向妈妈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向河渠却记起晓云所说的关于“同时帮助你做些能做的事情”明白了这是她的安排,感激地说:“你早有了准备?”
  徐晓云没有回答,她从勾子上拿下篮子,叫朱建华将生的肚肺、肝、肠往篮子里倒,同时自己则将熟的肝、肠、肚儿、肉渣、舌头往外拿下,并吩咐尹家琪:“还不快去把米袋卸下来,愣着干嘛?”尹家琪笑着走出门去。
  向妈妈看着这一大堆到街上也没法买到的东西,无限感激地拉住徐晓云的臂膀说:“好姑娘,真难为你们啦。”
  “大妈,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们跟河渠还不象兄弟姐妹一样吗?这点儿事情还不是应该做的?”
  “有你们这班兄弟姐妹,是我家河渠的福气,河渠,可要记住这班兄弟姐妹的情义。多少钱啊?”
  在向河渠答应“我知道”的同时,徐晓云笑着说:“多少钱?格格格格,大妈,这您就别管啦。”
  “那可不行,老头子知道了也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作为我们的人情钱、贺喜的礼物也不同意?”
  向妈妈愣住了,她今年五十七岁,新旧社会都过了几十年,红白喜事不知见了多少,可就是从来没见过贺新婚之喜的礼物正是市场上紧缺的副食品,直接解决了她的困难。她感动得嘴唇直哆嗦,连声说:“这、这这……姑娘,你们太……太好了,叫我……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你你们啊?”
  “大妈,刚才就说过了,我们同学之间赛如兄弟姐妹,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说话之间尹家琪又拎来一袋儿米,徐晓云说:“大妈,伯父的不幸遭遇,大家都很同情。向河渠的新婚之喜,我们知道这儿各方面都有一定的困难,为了不使他婚后生活上有多大难处,所以我们带来这些东西。这点米好像有些唐突,不过大家有这么个意思,还请大妈谅解。”
  “看你说的,你们想得这样周到,还唐突?真是说到哪儿去啦,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向河渠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这精心的安排,包括鼓乐都是晓云的一番苦心,目的与以前的谈话都是一致的。他感慨万端地走向明间,跟同学们打着招呼。
  “云姐,快来呀,凌大姐叫你哪。”李晓燕边倒茶边喊着。
  “大妈,我一会儿就来。”徐晓云说罢走到明间问,“凌姐,什么事?”
  “晓云,到这儿你是总管,现在快十点了,赶快分配任务吧。”凌紫娟笑着说,其余同学也都随声附和,催她分配。
  前面就说过了,由于徐晓云与向河渠的频繁接触,凡与向河渠关系好的同学都比较愿意听从她的意见。今天到的同学中以高三(二)的居多,其次从初一到高三各年级都有,当然这个年级还是六六年时的老称呼了,在这许多同学中,除了向河渠,就数徐晓云接触最广泛,因而凌紫娟说她是总管并不过分。
  徐晓云呢,也不推辞,她笑着说:“好吧,我来说说,不妥当的大家再纠正。蔡国良、尹家琪、徐卫兵和薛大姐,你们立刻动身去接郝大伯夫妇和石老师,请曹老师一齐来。彩旗嫌少,薛大姐再去拿四面来;冒坤平、沙忠德负责写喜联,凌姐和我去帮厨,顾碧云、陆卫红和燕子将房间、明间装饰一下,就照我们昨晚说的布置。吴勇军报纸带来了吗?好,呆会儿你将大头针都交给她们三个,向霞,请你找把剪刀给燕子,马粪纸就用那个皮鞋盒子,不好?嗯,那就用——喂,唐光宏,你赶紧上街买一张来,有球鞋盒子?行了,行了;吴勇军、唐光宏协助陆卫红她们布置,那个书橱刷一下;沙、冒两位先去把那箩筐还给褚国柱家,再回来写字。”
  “我们呢?”蔡健、陈根锁齐声问。
  “你们?你们俩和我们一起配合厨大师忙饭菜怎么样?一人一个锅膛,专管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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