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父亲被冤河渠迷惘 恋人遭难梨花明心
作品名称:成败人生路 作者:赵安庆 发布时间:2022-06-25 08:29:43 字数:7592
“大文豪,在想什么哪?”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向河渠抬头一看,只见一位打着两条短辫的圆脸姑娘走了进来,他忙将诗稿折迭起来,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尴尬地说:“呃—呃——是您哪,我说是哪个嘞,吓我一跳。您不是到夏庄去的吗?”
来人说:“哈哈,我可不同你文诌诌的您啊您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徐晓云,直来直去。我是来报到的,根据王梨花的意见,我调到宣传组来,接受你的领导。”
“哪——梨花她呢?”
“你问她?”徐晓云眼睛向向河渠一瞥,讥讽地一笑说,“不晓得是哪个给她写了封什么信,气得她一夜没睡得着,一早就赶到夏庄去了,要跟我换换。嘿嘿,抓宣传队我本不是那块料,让她抓,正好。”
徐晓云的一番话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板底,向河渠连心都凉了,手上的诗稿不知不觉掉到地上,他呆若木鸡。徐晓云一弯腰将诗稿拾起来,展开一看,哦——一首诗。她边看边笑着说:“嗬,那鬼信是你写的呀,咦——你怎么啦,哈哈,哈哈,真没用,一点儿也经不起考验。别发呆啦大文豪,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呶,给。”说罢,她掏出一个叠成方胜儿的信一甩,甩到向河渠的面前。
一听说是开玩笑的,向河渠这才回过神来,他顾不得去要诗稿,连忙拆开信笺,贪婪地阅读起来:
“亲爱的渠:
感谢你将火热的心献给了我,感到无限的幸福。
没有同你商量,我就擅自决定离开宣传组来抓宣传队,而由晓云同志接替我的工作。她是我的知心战友,我俩的事已拜托她了,她是可以信赖的。我想你是能理解我的作法的,因为我们心心相印。
我是多怕离开你呀,然而却不得不这样做,详情我会告诉你的,晓云也知道,盼你能谅解……”
“刚见面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没头绪吧?”徐晓云笑着说。
“没什么。”心情轻松的向河渠也笑着说。
“看了你的信,她昨晚就赶到夏庄,演出结束后,叫我陪她走走,将情况和打算全部告诉了我,并要我解释一下。”
原来事情是这样:由于姑娘生得人才出众,追求的人自然就多,其中特别以宗启明、郭汉生纠缠最厉害。这两位可是惹不起的货色,两位老兄都有亲人在县里当大官,他们又都是能打能骂的文武全才,徐林就是因为给王梨花寄了一封求爱信被宗启明认出笔迹,叫到无人处挨了揍而放弃追求的。王梨花知道要是断然回绝了他俩的求爱,或者公开同谁谈,不仅是自己,而且男方都将会受到无法无天的打击,她不能这样做。因而一方面以“年龄还小,没到时候,目前正处在革命的紧要关头不宜考虑个人私事,以后再说”为借口,一方面在审慎地选择着对象。与向河渠的相处,很快使她决定了归宿。小小的波折反而加快了事情的进展,事情定下来了,她的心也定了。为减少不必要的矛盾,她决定将恋爱转入地下,于是找到了徐晓云。
“真可谓是才子佳人哪。哎,我说大文豪,你是用什么手腕迷住我们女秀才的?”
“晓云同志,早就听说您,呃——你的嘴巴厉害,我,我甘拜下风。”
“呣——大文豪,谁不知道你是理论家呀。”
“真没法你。”向河渠说罢再不开口,任凭徐晓云去取笑。一方挑战,一方不应战,战火自然只好熄灭了。
虽然说家庭的那一套教育在向河渠思想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但他毕竟是青年人,初恋的感情无论对谁都是炽热的,也正如他在诗里所说的“才片刻,似数旬”,他渴望见到她。徐晓云的唇枪舌剑他到镇北以后就有耳闻了,今天刚见面就领教了一番,很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意中人,可又怕引来她的冷嘲热讽。怕徐晓云的那张嘴又熬不过想见王梨花的欲望,跃跃欲试了几回,终于说了出来:“不知道该不该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能、能……”
“哈哈,听褚国柱说你很厉害的,原来这么没用啊。”徐晓云看着向河渠那种窘态,忍不住快活地笑了,她说,“明天鄂岱演出结束后就回驻地休整。明晚要是没有会议,蒋桥放电影,你俩中途退场,她在三队北坎的大杨树下等你。”
表态以后的第一次约会在与不远处银幕上欢呼毛主席接见外宾同时开始了。初七八的夜晚,虽说有月亮,也是一弯新月,不怎么明亮,用不着招呼,只从走路的姿势上,王梨花就知道来者谁。她从树旁迎了过来,两人并排坐到王梨花带来的报纸上。
“恨我吗?”
“为什么?”
“自作主张呗。”
“你不是说过了,心心相印嘛。”
“真的?”
向河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将右手放到王梨花的右肩上。梨花她微微一颤,随即就慢慢地将身子斜靠到向河渠的胸前,轻轻地问着:“想我吗?”
向河渠稍稍用了点力,让梨花同自己靠得更紧些,同时也轻声说:“真想。”
王梨花说:“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家的真实成份是小业主。填革命干部成份是初中时的校长教这样填的,他是我爸的朋友,据说已靠边,我爸爸这个副经理将来会不会被冲击,我也拿不准。说起来论成份还没有你家好,你可要三思。”
向河渠又让手臂用了点力,轻声说:“虽说你说的是我不知道的,但我的心仍然不变,因为第一我爱你是爱你的人,而不是爱你的成份,爱你的爸爸;第二,党有政策在;第三,有许多事我目前还不能理解,你说我们曹老师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看是个好老师好书记,可是被诬害成坏人了。不要说你爸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有事我还是爱你,我爱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爸。”
“真能这样?”
“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就不会变。”
“要是将来我的病情恶化呢?”
向河渠坚定地说:“我伺候你一辈子。”
王梨花问:“告诉你成份以后,你进一步知道我为什么要表面上离开你了吧?”
“是的。但是我想我们不必怕,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我知道。不过许多事情说不清楚,何必吃这个哑巴亏呢,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就行啦。还记得秦少游的诗吗?‘两情若是长久时……’”
向河渠接口吟道:“‘又岂在朝朝暮暮’,好,我听你的,就让徐晓云传递消息好了。不过,第一盼望能常安排像今天的约会,第二,徐晓云那张嘴——”
从此,在徐晓云的穿桥架线下,他俩的爱情便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发展起来。从表面上看,王梨花脱离了宣传组以后一心扑到宣传队,同向河渠保持着与其他同学同样的关系;向河渠呢也依然故我地写他的文章,或者帮驻地的社员裁裁衣服、推推磨,也与他们拉拉家常,甚至去帮人家分家、调解纠纷。对女同学,除他的那位燕妹子外,还有就是见天在一起的徐晓云,其他人很少接触。实际上向王两人不断地进行着感情的交流:在徐晓云的掩护下,他们不定期地在那杨树下进行亲密地交谈,更多的是通过徐晓云或传递文字,或转述口信,对今后的人生道路,两人进行着展望;向河渠也注意练习钢笔字了,但他临的不是名家字帖,而是一份字体清秀的文章底稿;群众集会场合里,如果顺着两人中一位的目光一定能找到另一位;有史以来向河渠从没穿过凉鞋,现在也有了一双……
当然人们发现不了的更多:入秋后向河渠穿的松紧带单鞋,入冬后向河渠穿的枣儿红的绒线衣,还有不好意思带的绒线手套等是王梨花精心制作的;王梨花煎服的中药是向泽周从他收集的方剂中精心挑选的;《服装裁剪法》《烹调知识》也被向河渠从家中拿来给王梨花作有空时的读物。王梨花与褚国柱的接触尽管还不少,但褚国柱已明显地感到她热情淡泊了;而同徐晓云,王梨花则显得更密切,常常两人或躲在房里,或站在路边,叽叽喳喳地不知有多少话说。向河渠与徐晓云,在局外人看来,则好像在谈恋爱,瞧,他俩那股热乎劲儿,连看电影也同来同往,一点儿不避嫌疑。徐晓云尽心尽意地充当着两人的联络员……感情在一天天地加深,正如向河渠诗里所说的“峥嵘岁月风雷骤,志同道合一条路上走。”“日积月累情谊稠,患难与共同操一叶舟。”
两人表白后将恋爱的小舟驶向了爱情的大海。你听听向河渠在诗中说:
岸边红梅犯寒开,银世界里放异彩。一叶小舟依呀止,问梅许看可许采?
为了谁,雪野雾茫茫,足踩冰凌碎;寒风如刀割,不识知难退?睁眼如见人,闭眼影相随,除却知音能有谁?腊梅方谢迎春开,杜鹃呼我挥鞭归。归来也,不见人影心怅惆。惘然若失,似痴又似醉。单等到,明朝相依偎,一扫阴云笑语溢,勿忘我配红梅瑰,赢得个长久瑞。
蒙蒙春雨罩危楼,洗却尘土涤去愁。荆棘渐除路渐宽,心迹愈明情愈稠。
世态炎凉谅无碍,甘苦荣辱誓同舟。任凭风浪浪滔天,自有金桥架两头。
《浣溪沙.鹊桥常搭怕何来》夕阳晚照后窗台,彩霞漫天无阴霾。织绵仙子忧难排。
病较西子胜三分,性似绛珠郁满怀,鹊桥常搭怕何来?
世上事总是难以一帆风顺的,向河渠的爸爸遭受一班人的冤枉,变成了历史反革命。说爸爸是个历史反革命,向河渠怎么也不相信。还是在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就从《临江火花》——一种县文化站办的专门刊登临江县革命斗争故事的刊物上读到了爸爸的事迹。那些故事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他清楚地记得书上说爸爸在新四军东进以后,曾在临江独立营营部当医生,战场上救活了不少战士,在独立营工作到1946年冬。
那年冬,反动派进犯解放区,我军撤离前,营教导员将爸爸找去。原来临江县委了解到沿江区反动区长是爸爸的表兄,为了掩护当地区乡干部坚持就地斗争,县委指示爸爸打入敌方,千方百计争取担任匪职。由于爸爸是在外游学的游医参加新四军的,敌方不了解他的真实身份,加上有匪区长的关系,1947年农历正月十八,爸爸当上了沿江乡匪乡长。匪联防队长为报杀父之仇,疯狂地举起了杀人刀,我沿江乡地下党支部书记沙纪申、乡队长谢坤等在内的十四名革命干群被关在蒋家大院内。爸爸知道后立即运动各保甲有关人员,动员了两百多人去匪联保所请愿、保人,又设法搬出匪联防队长的岳父出来说情;同时在敌人骑虎难下的当口,他假装路过干预了这事,终因沙、谢身份没有暴露而与其他群众一齐获释。
爸爸秘密地为我方武工队员医治创伤,为已暴露身份的我方干部、积极分子出具通行证,并以怀柔、攻心为名,发还了被查抄的我北撤干部家的布、家具和其他物资。匪区公所追要沿江乡田亩册,爸爸同沙纪申秘密研究后,重抄新册,减去了二千亩,大大减轻了地方群众的负担。匪区公所数次下令沿江乡筑据点、追收各种苛捐杂税,爸爸也阳奉阴违,能拖则尽量拖。
《临江火花》上刊登爸爸的革命斗争故事中,最突出的莫过于掩护我方乡队长了。乡队长谢坤奉令砸沉我方军火船埋藏于谢庄大河中的事不知怎么的被敌人知道了,匪区长派区队长带了两人来找爸爸去抓谢坤,被爸爸冒险掩护并送走了。为此爸爸被关进了监狱,挨了打,撤了职,幸亏匪区长是爸爸的表哥,爸爸的婆婆哭着不依不饶,这才幸免一死。这样的爸爸怎么可能变成历史反革命呢?
向河渠记忆中的爸爸一直是个好爸爸,光荣的革命斗争史固然使向河渠为有这样的爸爸而骄傲,日日常在的家庭生活以及所见所闻也始终在他的脑海中给爸爸下了“世上少有的好人”的结论。他从来没看见爸爸跟妈妈吵过一回架,而东头的姜家打起架来几乎是隔时辰不隔日子。每逢拿了工资回来,爸爸总是笑呵呵地对妈说:“哎,内政部长,二十八块钱,我吃掉三块钱的菜,买了四块六角四的饭票儿,两方水烟四角六,一打火柴两角钱,还有十九块七角交公。给你,啊—”要商量个什么事儿总是没开口先带笑,说:“慧她娘,我想……”
向河渠的小舅舅在南京工作,公公和大舅早已病故,婆婆靠两个舅舅两房表兄轮流赡养。虽说爸爸当个卫生院的院长,工资一向低,直到目前也才四十几块一个月,全家五个人吃饭,两个孩子上学,经济上并不宽裕。说起来让人难相信,当了几十年的医生连块手表也买不起,尽管这样也常将向河渠的婆婆接过来团聚,假如按天数算的话,婆婆在向家生活差不多每年有四分之一的天数,其实也就是承担了一个子女的养老义务,对此爸爸是乐而为之的,并且每回都是他去接。
婆婆吃不动花生米,爸爸就用擀面杖将花生米擀碎,拌上红糖,让婆婆用汤勺舀着吃。向河渠小时候是很淘气的,什么东西都要跟姐姐争,姐姐扫地他争笤帚,姐姐挑猪草他争小锹,姐姐写字,他争铅笔,缠得姐姐什么也干不成。妈妈气得举手就打,要是让爸爸看见了,便不让打,还说什么“你就是军阀作风,要教育嘛”。爸爸爱孩子们,从来不打,但不溺爱,他以理服人,什么“融四岁,能让梨”呀之类的小故事常在没事的时候讲给孩子们听,使孩子们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
爸爸是沿江一带有名的中医,上班时找他看病的人特别多,劳累一天下班了,还常常有人找到门上,这种时候爸爸总是来者不拒,有时听说什么地方有人病了,也会不等病人找上门来,就主动送医上门。有一回爸爸工休在家,适逢下雨,又是星期天,全家人团聚在一堂,妈妈提议裹馄饨,爸爸第一个赞成。正忙着呢,沙庄的张井奎肚子疼的在床上直打滚,家里人知道爸爸逢十休息,赶到向家。爸爸二话没说,立即撑起那把外面大下,里面小下的雨伞冲出门去,等他从沙庄回来,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干斑了。
三年困难时期爸爸也得了浮肿病,公社成立了浮肿站,社长谢坤对爸爸说:“你去当浮肿站的头儿吧,既治自己的病,也治人家的。”本队的几个浮肿病人回家了,他这个浮肿头儿还是浮肿着。妹妹向霞不理解,妈妈说浮肿主要是饿的,是缺少营养,上面配了不少食品,爸爸都分给了别人,自己仍吃三合粉、豆腐渣。爸爸走中西结合的道路,他虚心学西医,又诚心诚意地将中医技术向西医介绍,并在医院里、自家的自留地上种植中药。一次加工资,医院里有人为争名额上窜下跳,爸爸见名额有限,主动将自己的机会让给了别人,从而使连争带挤的那几个张口结舌。爸爸从个人行医到组织联合诊所,到组建卫生院,从来都是积极响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走在人们的前面,为了救别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这样的好爸爸怎么可能是历史反革命呢?
周兵的消息让向河渠十分震惊,本当立即赶回的,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去请教了曹老师。曹老师以自已亲身的经历对向河渠说:“这场运动谁也没搞过,运动中出现的各种现象都不要匆忙下结论,要看,要分析,特别是事情牵涉到自己更要谨慎,千万不要冲动。”他说,“我被关起来后,你说什么来着?闪闪发光的不一定总是金子,但真是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你和同学们的鼓励和支持,说不定我也像陈校长一样见马克思去了呢。”曹老师帮他作了多方面的分析,讲了回去后的做法和策略,说了很多很多。
虽说曹老师说的都很有道理,向河渠还是心烦意乱,怎么的也睡不着。这一夜他想得很多,他眼前浮起爸爸那慈祥的面容,怎么也不会相信爸爸是坏人。他咬着牙暗暗地下定决心为还历史的本来面目而斗争到底。他想起了王梨花,如果自己真的成了反革命分子的子女,那前途是可想而知的。党的政策尽管是有成份但不惟成份论,但是现实的情况告诉向河渠,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女实际上是被当作二类专政对象看待的,那时候再同梨花相爱就将会拖累她。不!不能!不能连累自己的心上人,他在对自己说着。然而一想到可能与梨花分手,则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相处以来,特别是相爱以来的经历又像电影一幕一幕地从他眼前闪过,他没办法将历史反革命同爸爸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将来生活中能缺少王梨花,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向河渠一夜没能睡个囫囵觉,王梨花也是板床轧轧未曾眠。未来的公公向泽周虽说她没有见过面,但《临江火花》早就读过了,热心的病人家属出于感激,为老先生拍摄的工作照片也显现出一副敦厚、慈祥的模样,向河渠的为人则从侧面反映出老人的正直、老实,这样的名医竟会是历史反革命?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作了多种设想,觉得即使向泽周真是阶级敌人,她也不能离开向河渠,因为她爱的是向河渠而不是向泽周。
由于情况不明,向河渠没有将自己的“如果真是那样就”的想法向王梨花挑明,他来女生宿舍大院的目的是打算告辞一下,别的倒无深意。恰巧徐晓云起得早,上井打水,没出大门就碰上了他。向河渠正愁没法找梨花,一见晓云就想托她代为传言,至于今后怎么办,等情况弄清以后再说。尽管严峻的现实使他意识到一朝被人血喷头,就难以再还白无暇,但仍存一线希望。
“不管它事态变化如万花筒,我以不变应万变。”王梨花爱向河渠铁了心,因而一听见向河渠的声音,就立刻跳出来喊住了他;随后不顾一切地扯下向河渠的挎包,公开地偕同向河渠走出校门来。这时的她,什么顾忌都抛到脑后,恐怕纵使前面横着刀,她也敢迎上去。
天刚蒙蒙亮,路上有几个赶早市的人挑着韭菜之类的蔬菜匆匆往街上走去。走到北街头,向河渠折向东,踏上街后的小路,两人并肩而行。快走下一里来路了,两人还始终沉默无言。周兵清楚褚国柱与向河渠的关系,因而传达时没有背着褚国柱。向河渠估计褚国柱已告诉了徐晓云,并听说徐晓云同王梨花一起找过他。找他干什么?同学说不知道。虽然知道梨花不会像高三(三)的薛冰冰因吕伟森爸爸被整而另找新对象,但她想说什么,却也心中无数。如果说王梨花是提出暂且搁一搁,今后再说,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并且倘若今后再谈也决不会跟她谈的,见风使舵的对象还是不谈的好。谁知将来的风会向何处吹呢?和平环境里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不等于都心心相印,好像有谁说过,恋人的盟誓是写在沙滩上的,微风一吹就会化为乌有。这现象不普遍存在,但也为数不少,王梨花如何,要让她自己说。
怎么说呢?王梨花在考虑着表明自己观点的方法。向河渠的沉默,她能理解。不管将来事态怎么发展,王梨花的决心是下定了的,她首先打破了沉默。
“事情我已知道了,回去了解一下情况很有必要。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的,就是要正视现实。目前的现实是有理也不一定说得清。你的性格我知道,嫉恶如仇是对的,但不等于硬顶硬斗,要注意策略,不能太冲动。”
“噢。”向河渠顺从地答应着。
“我没见过你爸爸,但他的历史早就在书上读过了,见到了你,我进一步感到他是个可敬的老人。不过好人不等于不遭罪,团委曹书记怎么样?不也是个好人吗?可一样被整。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冷静对待。”
向河渠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听着走着,走着听着。
“只要你坚持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王梨花瞟了向河渠一眼,深情地说,“我都是你的。”
“梨花,你的心我、我知道。有你刚才这句话,就什么都有了,我会冷静对待的。不过假如事情是真的,我、我不能连累”
“瞎说!”王梨花打断向河渠的话说,“你不是常跟我说做人就要做个真正的人吗?难道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是真正的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永远是你的。”
向河渠心头很乱,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管出现了什么情况,都要回到学校里来,一个人的主意毕竟比不上大家的,别忘了我在等你的消息。”
“嗯。”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已到了桑木桥。向河渠停住了脚步,他心思重重地说:“你回去吧,终有一别的。”
王梨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向河渠的意思还不明白么?随即紧走两步,站到他面前深情地说:“是暂别,暂别,不是终有一别,听见了吗?”
向河渠没有作声,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王梨花呢,却急了,她说:“相处到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除非是死,其余都是暂别,我不能没有你。”
“梨花,如果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我只认你!你必须还回学校,听见没有?”
还能再说什么呢?特别是在这种困难的时候——他只好点头了。
王梨花还想再送一程,向河渠却坚决不同意,百般无奈,王梨花只好目送着向河渠的离去。向河渠愈走愈远了,就好像有谁摘去了她的心肝,她六神无主、惘然若失,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