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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小爸小妈      作者:流浪的松鼠      发布时间:2022-06-15 09:11:43      字数:3426

  这是一个阴风怒号乌云满天的早晨,疾疾的风一阵紧过一阵。狂乱的风像一个暴戾的王者,它至所及,一切都在战栗,一切都在哀嚎。狼藉的大街小巷里垃圾横飞,沙尘漫天,少有行人。
  凌乱的枯枝败叶东冲西撞,击打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玻璃,“噼里啪啦”爆豆一般;往日里,最爱在晨间欢唱的鸟儿都蛰伏了行踪,“哆哆嗦嗦”地蜷缩在风雨飘摇的巢穴里听天由命;每一棵树木都在狂乱的风中努力挣扎,努力抗争,但总有一棵两棵命运不济的大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咔嚓”腰折。
  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但李老板却并没有让民工们停工的打算。狂风起处,云梯般的脚手架摇摇晃晃,像要飞离墙面,挣脱连墙件的束缚一般。
  李老板说:“今儿哩风太大,室外太危险,大家伙儿都到室内垒隔墙。”
  工头说:“李老板,前段时间塔吊挪到三环线的工地上去了,昨天新装的塔吊还没有升到位,这天气,咋办?”
  李老板叱责道:“咋办?还用我吩咐?有本事你一桶一桶地拎上去。”
  一架新装的塔吊高耸入云,风吹塔吊的尖利的呼啸声不绝于耳。数名塔吊工人站在塔吊下,仰望着云端的塔吊战战兢兢。
  这些塔吊工人都是塔吊界的老手了,有两名工人还是李老板的开国功臣。他们亲眼见证了李老板的公司有小变大,有弱变强的历史。
  李老板降低了语气说:“工期催得紧,实在没办法。升塔吊,吊物料要不了多长时间,大家小心一点,确保安全。等完工了给各位师傅们发红包。”
  一个标准节在吊机的牵引下隆隆地升到高空,电机的轰鸣声和尖利的风声相互映衬,民工们已分不清哪是电机声哪是风声了。
  牵引标准节的钢绳越来越短,巨大的牵引力借着钢绳传导到整个塔吊,整个塔吊都微微地震颤着。塔吊上,民工们的双腿也似乎跟着微微地震颤着。
  塔吊上的两个民工拦过钢绳,准确无误地把标准节推到提升平台的滑轨上。顶升节已经升到位,只等工人们把新的标准节推到顶升节和底层标准节之间的空隙里,再拧紧螺丝,一个标准节的加高就算大功告成了。
  两名民工小心翼翼地推着标准节,一厘米一厘米地向着目标推进。近了,近了,再有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就可以固定标准节了。
  又一阵狂风席卷过来。云浪翻腾奔涌不息。漫天的沙尘升腾到半空之中,雄起遮天蔽日的幕布。高耸入云的塔吊也明显地左右摇晃起来。
  塔吊上,那个穿灰色长裤的民工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子向后仰躺着栽倒下去。出于本能,那民工双手死死攥着还没有固定的标准节,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尚未固定的标准节像滑板车一样在滑轨上快速地倒移着。另一个民工躲避不及,也被倒移的标准节带着向后倒了下去。
  还没等塔吊下的民工们反应过来,塔吊上的两个民工都已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重重地跌落在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变成了一堆血水肉泥了。
  倒移的标准节滑出滑轨,跟着两个民工一起跌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砸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地面上的民工慌作一团,四散逃奔。
  那标准节落地之后又像弹簧一样重新弹了起来,在地面上翻滚着,张牙舞爪,势不可挡,“噗”的一声,扫到了一个民工的后腰。那民工“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在医院里躺了半年之久,那民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落下了下半身终身瘫痪的后遗症。腰部以下,永远没有了冷热的感觉,也没有了痛的感觉。尿尿,要一辈子带着一根管子,大便,也只能靠手一点一点地往外扣了。
  出事的三个民工都正值年富力强,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李老板一共赔付了四百多万的丧葬费等费用,再加上各环节的打点疏通,塔吊事件摆平下来,李老板大约花费了五百多万。
  巧娃和操盘手说及此事:“嗨,真是倒了血霉,遇到几个贪得无厌,毫无良心的民工。多大个事?狮子大张口,一点也不念及老李以前对他们的好。”
  操盘手说:“现在的人,讲良心的有几个?特别是那些民工,鸡毛大的事也要赖你个金娃子。”
  巧娃又说:“照老李这样折腾下去,早晚要把家业败光。”
  操盘手说:“是呀,是呀。老李越来越糊涂了,那么大的风,还敢开工?”
  巧娃叹了一口气:“老李以前回家还有说有笑,现在回家,一副阴不死阳不活的样子。我又没有得罪他,他在我面前摆什么脸色?
  操盘手说:“老李一直把姐当玩物,当花瓶,现在也是。是花瓶,是玩物,总有被抛弃的一天。”
  巧娃的投资终于又赚了一把,这是巧娃的第二次盈利,也是巧娃的第十五次投资。
  李老板听了巧娃的好消息只幽默地说道:“十五比二,呵呵。你这成绩,离着及格还差得远呢。”
  巧娃内心不爽,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倾吐。圆月升起来的时候,巧娃突然产生了一种急切地想见到操盘手的念头。那是春雨之后野草的疯长;那是烈日之下气球的膨胀;那是灶膛里的一堆干柴熊熊燃烧。
  街灯下的咖啡厅像个满怀心事的姑娘。操盘手如约而至,依然风流倜傥,温文儒雅。
  包间里灯光暗淡,凄美幽怨的钢琴曲百转徘徊。这是巧娃特意为自己点播的音乐。
  操盘手劝巧娃说:“老李这是大男子主义。姐不挣钱,老李板着脸;姐挣了钱,老李又怕姐强大了,不再是他的花瓶。”
  巧娃热泪盈眶,一头扑在操盘手的怀里痛哭着说:“只有弟最了解姐的心思,姐这样努力到底图个啥?”
  操盘手伸长舌头,狗喝水一样,舔舐着巧娃的眼泪说:“姐的眼泪都是苦的,涩的,啥时候姐才能真正的幸福呀?”
  猛然,巧娃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双臂用力,紧紧搂抱着操盘手的后腰。两人翻滚着,倒在沙发上,交缠的蛇一般,痛苦而又默契。
  沙发起伏着,颠簸着。这原始的欲望是一切痛苦,一切欢愉,一切生命的稀释剂。
  一场山崩地裂的炸响,操盘手疲软地躺在沙发上。操盘手抚摸着巧娃的脸说:“姐,你太好了,太善良,太美丽了,弟弟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巧娃迷离着双眼,颤抖着说:“弟呀,姐跟着你炒股心甘情愿。亏也好,赚也好,姐这辈子都认定了你。”
  真是祸不单行的日子,塔吊事件刚刚摆平不足一个月,李老板的公司又爆出了一桩严重的质量丑闻。这桩质量丑闻虽然没有造成人身伤亡,但其影响力却远超于塔吊事故。
  在城市老旧小区的改造过程中,李老板承建了一个叫雅园的小区。雅园小区交付使用不久,雅园物业就接二连三地接到业主们的投诉。
  有的业主投诉墙体开裂;有的业主投诉屋顶渗水;有的业主投诉墙面的腻子和石灰大片大片地脱落。
  让雅园物业震惊的是:有两户居民承重墙的裂缝已经贯穿到邻居家,从墙顶一直裂到墙根,裂缝里可以轻松地塞进两根手指了。
  在建筑业,李老板一向口碑不错,享有“李金钢”的绰号。李老板对工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哪怕咱们盖的是茅草屋,也要用盖宫殿的标准来完成。”
  许多人买房子的时候只认准“李金钢”这个金子招牌,哪怕“李金钢”的房子比同路段其他开发商的房价贵个百八十块也不在乎。
  对于业主们的投诉,雅园物业莫可奈何。雅园物业建议业主们找李老板协商解决。
  业主们找到李老板,李老板只答应对损毁的房屋进行部分修复。业主们不答应,要求李老板退房退款,并赔偿一定的违约金。
  李老板傲慢地说:“这些现象都是地基下陷造成的,属于自然灾害,和房屋质量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的楼盘三书一证一表齐全,对你们的房屋进行修复,已经是公司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了。”
  业主们一纸诉状把李老板告上法庭。李老板请了最善辩的律师同业主们周旋。几经庭审,法庭最终审理认定,李老板在施工过程中存在严重的偷工减料行为。至于三书一证一表,那也是李老板通过不正当的手段非法获得的。
  房屋质量人命关天,特别是像雅园小区这种不能再豆腐渣的豆腐渣工程,完全应该按照刑事案件的标注来判责。李老板的辩护律师为了李老板还真是拼尽了全力,愣是把雅园小区的案子辩成了民事案子。
  至于那些业主,也并非真正地想为难李老板,只要获得了预定的利益,他们也就不再哭爹骂娘地对李老板穷追不舍了。
  拿到判决书的当天,李老板大病初愈一样,精神状态焕然一新。
  虽然李老板再一次大破钱财,几乎倾尽了所有的资产,但李老板终于跨过了险峰,平安着陆了。
  当晚,巧娃又来找李老板要钱。巧娃直截了当地说:“李哥,操盘手这次看准了一只股票,稳赚不赔,我想搏一把。”
  李老板还是像以往那样平静地说:“只要你认准的事,搏就搏吧。”
  “但是,钱,”巧娃略做停顿,又接着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要了。”
  “这是最后一次”是巧娃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每次炒股血本无归之后,巧娃都是用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向李老板要钱的。
  “要多少?钱吗,身外之物。”
  巧娃的语气一如既往:“十万。”
  李老板皱了皱眉,和巧娃商量着说:“家里只有一万多块了,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去筹钱,行吗?”
  巧娃说:“行,我也就是想多赚点钱,好替你减轻一点负担。等我赚够了钱,我养你。”
  李老板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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