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振误国（中）

　　邝埜毕竟武将出身，体质毕竟要强健许多，在帐中躺了一阵，便能强撑着坐了起来，想到无端的受王振之辱，心中又恼、又恨、又羞、又气，想到这次扈驾亲征，完全被王振一手操纵，王振无知无识，偏偏又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只怕是这五十万大军会毁在王振手里，天啦，如果五十万大军被毁，那京师已是一座空城，那么……想到这里，邝埜心中一惊，不敢再想下去，正在这时，就听亲随来到身边轻声禀道：“老大人，樊将军看你来了。”
　　“哦，樊将军，快请进。”邝埜正想站起来迎接，樊忠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樊忠稍稍问候几句，就压低声音说：“老大人，末将一来是看望大人，二来是有要事相商。”说罢朝邝埜身边的随从扫了一眼。
　　邝埜会意，命左右退下。樊忠说：“邝大人，末将已是忍无可忍了！”
　　邝埜一惊，问：“啊！樊将军何出此此言？”
　　“亲征三军出京以来，那王振……”
　　“嘘！低声，将军！”樊忠口中的王振二字刚出口，邝埜已吓得脸上变了颜色，赶紧起身走到营帐外看了看，并吩咐门口的将士，如果有人来访，提前禀报。这才回到帐中坐下道，“樊将军讲话留神，留心帐外有耳。”
　　樊忠不高兴地摇了摇头，说：“王振奸雄，擅权误国，也非止今日，但皇上卸驾亲出，京师三大营一律从征，大明社稷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可那王振只知作威作福，兵马钱粮，行军布阵一窍不通，且专横跋扈，唯我独尊，容不得半句逆耳之言。目前大军离京婇数百里，尚未遇敌，已是疲惫不堪，将士离心，可王振依然一意孤行。以此临敌，焉能不败。末将不忍大明江山毁于贼阉之手，特提醒邝大人防患于未然。”
　　邝埜“唉——”地长叹一声，说：“将军所虑极是，老夫刚才也在为此事忧心如焚，可是思之良久，仍然无计可施，可惜于侍郎不在，不然他一定会有办法。”
　　樊忠咬牙切齿地挥拳说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末将拼着一死，一锤将这阉贼砸死，为国除奸，死不足惜，只是会因此连累家人，因此末将请大人到时候照顾一下家人，就此先行谢过。”樊忠说完双拳一抱，正欲起身告辞。
　　邝埜双手急拂说：“不可，不可，樊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将军岂不闻投鼠忌么？亲征离京以来，王振一直紧跟在圣上车驾之后，将军纵能一锤将王振打死，护卫将士势必大乱，万一在乱中伤及圣上，谁吃罪得起？再说将军勇冠三军乃万人敌，强敌当前，胜负尚难料定，万一有不测之祸，圣上之安危，还得赖将军保护，将军纵然不惜自身，但如今圣上安危难卜，将军能安心而吗？樊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事关圣上安危，社稷存亡，还望将军三思。”
　　樊忠听后默然无语，停顿一阵，这才以拳击掌，长叹一声：“唉！那就留这奸贼再多活几日吧！但总有一天，末将定要亲手诛此阉贼！”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却说曹鼐见邝埜、王佐两位重臣竟被王阉无端的在烈日下罚跪，恨恨道：“王振擅专军旅大事，不除其贼子，难劝圣驾。只有行于侍郎兵谏之计了。”于是深夜密约都察院右副御史邓槃、通政使司右通政龚全安、大理寺右寺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内阁侍读张益、吏部考功郎中李贤及随驾御史十二人到帐。
　　曹鼐向众官说道：“大军出京以来，连日大雨，天象异常。今日邝大人、王大人因体恤兵士，受到王振之辱，跪于烈日之下。而且，王振还说服皇上将节制六师之权，委之于他，因此劝谏圣驾回返，已无可望。目前五十万大军，病倒者十之有二，军情汹汹，已丧斗志，此行必败无疑。众位大人乃朝中重臣，司谏言之职，可有高见，以挽回大局？”
　　张益说：“这些都是王振一人所为，实在可恨！”其他人听了，默不作声。
　　曹鼐一见众人这种呢状况，心中顿时冷了许多，可仍然心有不甘，又说：“六师出京之时，兵部左侍于大人曾嘱曹某可于军中兵谏圣驾返还。今见军情紧急，故密约众位大人前来相商，欲行兵谏之计，不知众位大人之意如？”
　　杨善问：“如何行此兵谏之计？”
　　曹鼐犹豫一阵才答：“皇上御驾亲征，都是王振一人所为。现在要劝圣上回銮，必须诛杀王振。曹某之意，可令忠义武士于驾前诛杀王振，我等则于皇上面前齐数王振之罪，共谏皇上驾返京师，或驻跸怀来，由英国公率军御敌，即可挽回败局。”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萧维桢跌倒在地。杨善目瞪口呆，怔怔直视曹鼐，似僵木一般。众人亦显惊骇之色，无有一人作声。张益、李贤面露激动之情，但也无言语。
　　沉默片刻，曹鼐一见无人响应，心知所谋无望，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扬善立即起身出帐，其他人也悄悄地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杨善、萧维祯、李贤同住一帐，回到帐篷里，杨善说：“曹鼐不过是内阁一学士而已，竟然胆大包天，密谋欲诛王公公，我等当往报王公公知晓。”萧维桢无言。
　　李贤说：“现在御驾亲征，天时已不利，何必再失人和呢。李某预料此次北征瓦剌，必是凶多吉少，我们得谨慎行事，千万不可再挑起事端。”杨善听后这才没去告密。
　　曹鼐见众人离去，知道必有人会向王振告密。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诛杀王振的大计无人响应，心中十分遗憾。他坐在帐篷里苦苦地思索一阵，心想在大军之中，能够促使完成诛王大计的只有英国公张大人了。于是来到张辅的账前，想找张大人商量，可是守卫亲兵说：“英国公有令，不论军中公侯伯及将军百官，概不相见。”曹鼐无可奈何，只可惜虽有奇谋妙计，却无法实施，只有望月长叹了。
　　七月二十八日大军行至阳和城南。令王振意想不到的是，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极为恐怖的景象。阳和城外，到处是横躺竖卧的明军尸体，惨不忍睹；阳和城内，则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焦土瓦砾。很明显，就在北征大军到来的几天前，守卫边关的明朝军队，曾在这一带与瓦剌人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扈驾从征的众多朝廷大臣和广大将士，见眼前的悲惨情景，都纷纷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他们暗想，城中官兵的遭遇，很又何尝不是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王振看到边关的战事如此惨烈，心里不免暗暗吃惊，这才意识到要打败也先，并没有像坐在车辇中喝着龙井茶那么轻而易举，甚至还蕴含着无比凶险，有可能会把自己这条老命送到这蛮荒之地，想到这里，心里暗暗后悔，当初不该头脑发热轻易出京兴兵北征。
　　懵懵懂懂的英宗皇帝却对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只是对于瓦剌人的暴行愤慨万分。他恨透了残忍杀害大明军民的瓦剌强盗，发誓要向也先讨还血债，于是催促王振下令追赶入侵的瓦剌军。
　　愚蠢的王振一见皇上催促进军，脑子又一热，心道：自己手下有五十万大军，与这阳和城内的只有几千人的军队可有天壤之别，也许这大军一到，也先闻之丧胆，望风而逃，兵不血刃就能得胜回朝。于是，下令大军继续向北边熏镇大同进发。
　　大同城在望，隐约听到从大同方向传来喊杀之声，越走近就听得越清楚。这时，只见—匹快马朝王振的车辇飞跑而来，王振传令人马暂歇等候，就见那匹快马来到王振的车辇前，马上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老都堂约有万余瓦剌骑兵，正在架梯猛攻大同城，城上守兵无几，危急万分！”
　　王振听说敌兵不多，立即命平乡伯陈怀、都督井源各率本部人马，赶奔大同城下杀敌解围。两将立即各率两万人马，分左右两路，朝大同城下夹击。攻城的瓦剌骑兵将近万人，陈、井两将的人马一出现，敌兵后队立即大声喊叫起来：“啊！援兵到了！”指挥攻城瓦剌大将阿里，见有大股明军似潮水般涌来，来了个光棍不吃眼前亏，急令退兵。
　　陈怀和井源的两人马冲到．大同城下，城上守将大声问道：“城下是哪位将军？”
　　陈怀朝城头上喊道：“我是御前左翼先锋陈怀，速报宋元帅得知，圣驾到了！”
　　城头守将赶紧下城禀报去了。少时，城门大开，王振和文武百官簇拥着英宗的车驾过来，大同兵马监军郭敬、都督同督同知石亨和山西都司指挥使许贵，顶盔贯甲，率领百余名骑兵和三百多名步卒，在城外躬身迎驾。
　　王振和百官簇拥着英宗的车驾入城，英宗看到迎驾的大同守军如此之之稀，而且衣甲不整，器械不全，人人面带惶恐，狼狈不堪，不也不见大同镇帅西宁侯宋瑛出城接驾，心中奇怪，问：“怎不见宋瑛、朱冕出来接驾？”
　　监军郭敬“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回禀圣上！西宁侯宋瑛与武进伯朱冕贪功冒进，中了也先的埋伏，已于七月十七阵亡了！”
　　英宗皇帝大惊失色，继而掩面痛哭。宋瑛是永乐朝驸马，系咸宁公主之夫，在朝臣之中威信很高。只因当年为救于谦在英宗面前说了情，颇受王振嫉恨而遭到排挤，被外放大同任总兵官总督军务。英宗是个软心肠的人，宋瑛一死，不禁想起了了他生前的种种好处来，后悔不该让他到边御敌，这才痛哭了一场。王振虽感觉私仇已报，但一想瓦剌人如此凶猛，血洗阳和，重创大同，脸上顿时也变了颜色。
　　原来，也先亲率三十万铁骑直扑大同。来到大同城下，得知大同镇帅乃是西宁侯宋瑛，军师哈麻献计说：“宋瑛用兵一向谨慎，大同城墙厚壕深，兵力充足，俺们要是硬攻恐怕不是办法。但是监军郭敬却是个贪鄙无能的小人。郭宋二人历来不和。郭敬大权在握，宋瑛却只是有职无权，处处受到郭敬掣肘。俺们必须利用他们这一弱点，派出一部人马猛攻阳和，引他们前去救援，然后再给它来个聚而歼之。”
　　也先听了，连声叫好。于是定下计策，派“四兽先锋”率兵五万攻打阳和，也先与军师哈麻则带了二十万大军埋伏在大同至阳和的途中。这“四兽先锋”乃是“大虎”哈木尔、疯牛”乌巴、“恶狼”艾不盖与“野犬”那仁宝力格，四人都是先手下的得力战将，都有万夫不挡之勇。
　　这天，西宁侯宋瑛正在与监军郭敬、武进伯朱冕、都督知石亨等人商议如何防御也先的进犯。突然接到探马急报，称瓦剌大军兵围阳和，攻势甚猛。宋瑛闻知，心中生疑，主张暂且按兵不动，固守大同。
　　都督同知石亨也说：“也先狡诈，切不可轻易出兵去救阳和。不如让阳和守军放弃城池，与我们合兵一处共守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