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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十三位女同志

作品名称:一个都不能少      作者:赵文元      发布时间:2022-06-02 21:52:57      字数:3948

  5月10日,国、共、美三方代表签署了《汉口协议》。协议规定,双方立即下令停止军事冲突,国民党必须保证中共伤病人员连同眷属及医护人员、非战斗人员安全到达华北解放区。
  皮定均和徐子荣立即下令,全旅伤病人员连同眷属及医护人员、非战斗人员必须在两天内起身向华北解放区转移。虽然全旅的思想已经统一,都知道大战在即,但这么突然的生离死别,让大家真是接受不了:这是把他们几年来扎下的根拔起来呀!夫妻、父子、母女、兄弟、战友生离死别,嚎哭之声昼夜不绝。
  皮定均硬起心肠对该离开却死活不离开的同志赶、骂,甚至踢,有来哭求他要自己留下来与皮旅同生死的,他立即让警卫员推出去。那些要和妻子或者丈夫生死在一起的人他硬生生地分开他们,那些年幼的孩子,他托付给一个个离队的人强行送走。他是经历过长征、经历过红二十五军艰苦转战的人,深知突围意味着什么。但一个案件差点让他硬起来的心肠崩溃了。
  负责疏散的副政委把一位瘸腿老兵带到他面前。老兵偷偷把自己用了几年的三八大盖抢拆卸了,藏在包袱里要拿走——路上一旦被查出,死路一条!这证明你不是非战斗人员!但他死活就要带走,官司就闹到了他这里。他问这老兵为什么要做这自找死路的事?这老兵扑通给他跪下了,说:“皮旅长呀,这杆枪可是我杀死了一个日本鬼子夺过来的,六年来一刻也没离开过我,它就是我的命呀!没有了它,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我恳请旅长,要不你枪毙我,要不把我留下,让我抱着这杆枪战死。要真是这样让我离开,就让我这样带着枪走吧!我是战士啊,离开枪不就是剪了翅膀的鹰?”
  皮定均左忍右忍,泪水还是夺眶而出。他扶起老兵说:“我也是战士,我理解你的心。但你不是一位合格的战士,为什么呢?战士不光爱枪,更要服从命令、顾全大局!你想过没有,一旦查出你带着枪,和你一路的人都得遭殃啊!”老兵说:“那么旅长,你就留下我,抱着枪战死,我心甘情愿!”皮定均的两道浓眉又像两头牛顶架一样在印堂撞在了一起,说:“胡说!你是革命战士!革命事业才是你的头等大事,你的命该为革命事业献出去,而不是为一杆枪啊!我的同志哥!你为一杆枪而死,一文不值啊!既然组织上要你转移到华北解放区,那一定还有重要的革命工作等着你去做呢!你怎么能因为一杆枪,不去完成等待着你的革命工作呢?荒唐啊!”
  老兵不吭声了,但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问:“你为什么参加八路?”老兵说:“先开始为了给自己找活路,后来,为天底下和我一样的人闯出一条活路来。”他问:“你闯出来了吗?”老兵说:“没有。”他喊一声立正!老兵脚跟一磕,立正了,他下达命令:“我命令你去了华北解放区继续为天底下和你一样的人往出闯活路!执行命令!向后转!起步,走!”
  第三天凌晨,枪炮声骤然响起来,比以往更猛烈多了。国民党认为签订《汉口协议》是上了周恩来的当,就变本加厉地缩小包围圈。军区总部所在地宣化店也遭到了飞机的轰炸。这一下,还对和平抱有一线希望的人,也知道国民党是要杀人了!那些还在转移路上的人员虽然有护送员陪着,会不会被国民党扣押,谁也不知道,而没来得及转移走的非战斗人员的妥善安置就更迫切了,他们不但在突围中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还要拖战斗人员的后腿。安置办法就是隐蔽、复员、寄养、暗地转移。
  全旅人再次折服于旅长的果断——拖延一天,那一千八百五十一人就走不了了!即使他们在路上被扣押,我们可以通过美国人交涉救人的。但皮定均的两道浓眉还是像两头顶架的牛一样撞在印堂:还有一百多个老弱病残皮皮塌塌地误过了这个机会,尤其是二十四位女同志没来得及转移,她们都是干部的眷属,把优先转移的名额让给了别人。皮定均深知一旦突围离开这里,国民党,尤其是还乡团,一定会草过火、石过刀地搜杀留下来的革命同志,所以隐蔽、复员、寄养都不是活路,只有一条:暗地转移还算是一条活路。但国民党又封死了几个出口,这是暗地转移必须经过的,一旦被查出来,格杀勿论!而女同志,说不定还要遭受凌辱!
  皮定均与妻子张烽结婚四年了,前三年真没见几面,以至于每次见面,陌生人似的,刚有了点感觉,又分开了。从张烽调到白雀园工作,两人才真正算得上夫妻了,才尝到了做夫妻的甜头。不管工作多繁忙,只要能回家过夜,皮定均都要返回来的。战友们笑话他让老婆黏住了,他哈哈大笑。
  这天夜里,和妻子亲热过后,他说:“我们是夫妻,但更是革命战士,所以革命事业要重于我们的小家。”张烽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道理我懂,你要我干什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交给你一项危险的任务。张烽问什么任务?皮定均说:“看能不能混过国民党把守的出口。”张烽直视着黑暗中的丈夫,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皮定均望着漆黑的屋顶说:“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我只能用你去探路。”张烽说:“我肚里的孩子快六个月了。”皮定均过了一会儿说:“所以,你必须得转移走——你能转移成功,不但我们的孩子能活,那一百多位老弱病残和二十三位女同志也就有一条活路了。我们是革命战士,尤其还是干部,为了大家而去冒风险是应该的。”
  两人没再吭声,眼睁睁地看着屋子里渐渐地亮起来。
  远远地传来一声鸡啼,催命鬼似的。两人不由得都动了动身子。
  张烽抽泣起来。皮定均说:“在战争年代,眼泪是最没用的。为了早点过上太平日子,咱们必须闯过这个鬼门关。起来吧,给我做一碗面疙瘩。”最后这句话,他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来。
  张烽窸窣着穿好衣服下了地,忙乱起来。熹微夜色中的她真是如梦如幻啊!
  皮定均看着张烽吃面疙瘩。张烽说:“你吃啊,这可是你要我给你做的啊。”他说:“你吃,这以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吃到一顿像样的饭。”张烽忍住泪,说:“你不也一样嘛,你也吃。”皮定均这才拿起筷子吃。
  张烽化妆成回娘家的农妇。太阳还没露头,皮定均把她送到院门口就站住了。张烽跨出院门,不由得回头,热泪盈眶,看着也热泪盈眶的皮定均。两人都知道这一别,或许是永别。皮定均挥挥手,说,快走,别让人看见你是从这里出去的,就转身向屋里走去。走到屋门口,他回头,院门口没了人影儿。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院门口。他知道该去把院门关上,但就是挪不动脚。
  远远近近,鸡鸣声声、枪炮声声。
  “报告旅长。”他回过神来。是参谋徐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眼前。徐水红着脸看着他说,“政委要皮旅长速到旅部去。”
  这一天,国民党军对二团阵地的进攻,在太阳落山后才消停下来。皮定均决定在团指挥部随便猫一夜。他刚和团长钟发生讨论完敌人第二天可能以哪种方式发动进攻,旅部打来了电话,要他回去。
  皮定均一进院门,看见屋里一豆灯焰,心里腾起一股暖流,一进家门就骂张烽:“你怎么回来了?!有你这样完成任务的吗?”张烽委屈地说:“我如果不连夜回来,一早就被抓了!那个常来咱白雀园的货郎是个特务!我本打算在靠近关口的那个村子里猫一夜,第二天再蒙混过关的,谁知道一进村就碰上了这个货郎,他一眼一眼地瞄我,我估计他认出我来了,我可是向他买过好几回针线的。”皮定均抓住她的手连说:“好!好!就得这么机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烽哭起来,说:“我怀孕得真不是时候。”皮定均说:“别瞎说!我巴不得你生个孩子呢!为什么呢?我是革命军人,随时会死去的,要是没在世上留下一点骨血,我才死不瞑目呢!但是,你还得走呀!”张烽问:“为什么?”皮定均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碗影子,说:“从今天国民党对二团阵地的进攻来看,这几个关口怕也要封了,那时你得偷偷地过敌人的战壕和碉堡群,更危险。”张烽说:“那我就留下吧。”皮定均垂下头,过一会儿抬起头来,昏暗的油灯光下泪光闪闪,说:“我身为旅长,带着老婆突围会分散精力,就会增加全军覆没的风险。”张烽一动不动地看了皮定均的眼好大一会儿,低头叹口气说:“古诗云‘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我这次算彻底明白了这句诗。如果我能成功出去,那些老弱病残和女同志就也能出去,你们就能无牵无挂地突围了。”皮定均说:“是的,我要起到表率作用。”张烽说:“再换一个出口试一试。”皮定均说:“只能这样了。国民党把我们六万人压缩在南北只有四十里宽,东西只有二百里长的区域内,环绕我们修了上万里的战壕、七千多个碉堡,除了走这几个出口,真是插翅难飞啊!只是……你自己一早走吧,我这就回二团阵地,那里吃紧啊。”
  第二天晚上皮定均在一团阵地猫了一夜。第三天夜里在旅部值班。第四天一早,他还没有收到地下党的电报——地下党组织会在郑州接张烽。
  政委一进旅部,皮定均就报告了张烽暗地转移没有消息的事。政委责怪他不该让张烽冒这个险。他问:“那你说让谁冒这个险?谁让她是我老婆呢?老徐啊,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是决定剩下的百十多个老弱病残和这二十三位女同志该怎么处置的问题,因为时间不等人啊!张烽到现在也没消息,证明暗地转移这条路也走不通。我决定带着他们一起走,为什么呢?老徐,你也清楚,隐蔽、复员、寄养,说的不好听些,就是甩包袱嘛,我皮定均不做这种事,为什么呢?除了他们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同志,还因为,从良心上来讲,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尤其是这二十三位女同志,我们全旅还有五千战士,连她们也带不出去,不丢人吗?”徐子荣拧眉想了想,说:“老皮呀,从革命大局来讲,这些同志是该那样处置的。”皮定均说:“我明白,但是,我这次要犯一次错误,带他们走,就是他们真要死,我也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在了哪里,这样我才心安呀。”徐子荣深看他一眼,果断地说:“好,咱就这样定了!从旅直属队抽调一个加强连,专门保护他们,他们需要什么,我们提供什么。”皮定均说好!
  很快传来怪话,说,带着这些累赘能突出去?皮定均立马召集三个团的团长、政委,对他们说:“要干部战士们明白,我们那样处置这些同志不但自私,而且是孬种的表现!我们堂堂五千战士,如果连这一百三十多个非战斗同志都带不出去,还不如把这一万颗卵蛋劁了喂狗呢!告诉他们,谁再说这样的话,我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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