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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林雾深

作品名称:灰叶林      作者:黛梳      发布时间:2022-05-28 08:27:23      字数:3242

  (苑庭莞)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苏轼的晚年遗作之一,十分准确地道出了我当时当刻的心里状态。
  我这一生虽然比不上“苏大”坎坷波澜,但就目前可观的人生局路,只有“悲戚”二字可囊括。
  我之所以感到“悲戚”,跟任何人没有干系。
  唐瑞、还有夏空,他们都是我生命里的光。
  没有认识他们,可能这种“悲戚”还要更添几分。
  无数次的时候,我在想:假如我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我的童年生活会不会幸福许多?
  但可能,不会遇见唐瑞,以及夏空了。
  父母皆很爱我,但他们的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本身并不来自枫城,和夏空、唐瑞他们一样,我也来自“匮溪”。
  但这个秘密,我并未向任何人提起。
  1992年的那个冬天,我的亲生父母葬送在从“匮溪”赶往“枫城”的载物大货车上。
  冰冷的血液,冰冷的雪夜,北方的呼啸残忍地搜刮着冰冷的躯体。
  尚在襁褓中安详熟睡的我,没能目睹这场惊心动魄的逝别画面。
  第一次听讲这段画面的光景,还是我在小学二年级的某个阴天傍晚。
  那天,我家的简陋茅庐,突然登临了位花白胡子老爷爷。
  他看起来是那么絮絮叨叨,恨不得一句话要拆成十句来分细。
  父母皆听得晃头鼓脑,全程没有一句厌烦。
  “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望你们好好运用。”他极力地说着官腔汉语,可首尾出位的另类口音,让我狐疑其底盘踞坐在远方何处。
  我倚靠在门沿上,一遍遍回想着、究寻着,最终只得到两个字的永恒绝唱。
  囡囡。来自亲生母亲的芳柔呼唤。
  也许呼唤了两遍、三遍,或者四五遍,每次的语调和传速都无一二致。
  模糊的面容重叠模糊在眼前蹒跚的背影之中,有种奇幻的告警暗示我进行挽留。
  “阿公!”我已经清楚明确了,同住的这对憨厚忠实的所谓父母,并没参与过我的血缘缔结。
  蹒跚的老者背影并没理置我的这声呐喊,反倒是激动地走得更急切了。
  “阿公!”我顾不得养父母的面面相觑了,只想奔到这位白花胡子老爷爷面前,探个究竟。
  “囡囡。”和母亲一样浓郁的亲昵呼唤,只是声线显得比较沧桑。
  “您是阿公吗?”阿公的称呼是夏空告诉我的,他说“匮溪”一带很是流行外公唤作阿公,外婆唤作阿婆。
  “哎!”他欣喜地表示承认了,只是纵横的老泪渲添伤感。
  “阿公您还会再来吗?”我小心翼翼地求问着,生怕说错话,抵触了远遥稀客的难言之喙。
  “看吧……”平原树林里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阿公原先的犹豫随着忽来的音奏,转化为斟酌的肯定,“有时间就过来。”
  “带上阿婆一起。”如果说母亲是模糊的印象派画作,那阿婆简直就是神话里的传说。
  阿公没再啖言片语,只是用他那双青筋暴绽的麦油色槁手,加大力度地握紧我的稚拳。
  后来,后来的我,发现这场仅一次的相逢,原来也是段永恒的绝唱。
  没人能告诉我,阿公最终活了多久,阿婆当时是否弥留在人间。
  童年里的零碎掘探,粗鄙空乏得好似部天马行空的意识流小说。
  再大一些,也就是初中时代,中国的网络时代已经发展得较为便捷了,手机不再作为单一的通讯工具。
  那些平凡悲苦的隐秘角落,势不可挡的随着科技潮流,抬举河底。
  各大论坛上,笑料或惨剧的描述,得受文字的强大编撰,通皆露展无遗。
  我是在“匮溪吧”的百度论坛下,冥搜到我所皈向的陈年往事的。
  1992年的那个冬天,与遇难的载物大货车冲抵撞的是另一辆小型面包车,也就是此前供养我的现任父母为其车主。
  撰文人,一直都在强调自己是当时的主要目击者。那个年份,地级市路道上的摄像头几乎没有,随便点风吹草动都要录散视频的“好事”群体也还没形成。
  所以,我十分确信这个人的笔述,哪怕只是他脑海里添油加醋的半真假日记。也比我多年来的深思苦想不得解要效用多了。
  然而这只是前奏。真正揭晓答案的还是同住屋檐下的牵连者。
  中国人惯常以面貌来评定血缘,孩子越长越开,却与父母的象征大相径庭,任哪个正常人士都不免猜忌的。
  何况是这般东家挨着西家的北方平原“一锅端”。
  到底是瞒不住了,迫于世俗的压迫,有一天二老语重心长地对我承诉:“你是被收养的。”
  收养?此前我无数次遐想过,万一我真是被收养的,我该如何皈附自己的乡土呢?
  与夏空、唐瑞三人并肩齐走,共同奔赴“匮溪”,从而落户定居吗?
  “但你无须感谢我们。而是我们应当感谢你。”二老面面相觑,与白胡子老爷爷登临寒舍的那天,作态别无二致。
  明了。已明了。通过二老的口述,我明了如果自己不是恰好出生在那年的冬天之前,他们这对肇事主定会赔得倾家荡产。
  没有摄像头的辅助,没有众多目击者的捍卫,四个“倒霉蛋”自发性地结起渊源。
  据现任母亲透露,我的原生母亲是挣扎了一小段气数才恍恍离开的。
  她如愿以偿地等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同时降驱。
  人性这档子玩意,很多时候是经不起试探的。
  假设我的原生母亲没有坚持最终的一小段时间,我的现任父母是否会选择逃逸?
  尽管伟大的缜密公安迟早会破解出合理的证据予以答复。
  但那尚在襁褓里安详熟睡的女婴呢?她的处境何归何从?
  好在这对肇事的现任父母,骨子里的善良淳朴开辟了新生生命的潜流长河。
  若说十几年后的今天,这种做法实属无奈之举。称不上褒奖美赞。
  但在网络贫瘠的十几年前,我却觉得非常伟大。
  只是,光有伟大又怎么能够呢?它并不能稀释往日童年里发生的十之八九不如意。
  无论是放学后的暮落时光,还是闲暇的周六周日,我的空隙并不能由我填补。
  深深的犯罪者自责,带来的是极端性的捆绑式补偿。
  我羡慕唐瑞有开明的父亲,羡慕夏空有“打搅”清净的哥哥。
  我甚至羡慕班上每一个没大致了解过的过客同学,他们脸上表现出的从容应当是适度放开的教育成果。
  独有我,犹如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圈养我的却不是达官显贵。只是一对承托重任的贫贱夫妻。
  太难了。我很能理解他们的苦衷。整日活在“造孽”的阴影笼罩下,没法拥有自身融孕出的结晶。
  是谁交托给他们这般的重任呢?
  撰文人的信息里,我窥探不出相关的任意答案。
  我也不忍心将怨怼与愤懑倾洒在缘止一面的阿公身上。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实质嗅闻过的乡土风情啊。
  这种乡土风情,是唐瑞以及夏空爱莫能助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每一天的傍晚,住在西边的唐瑞都试图带我短暂逃离,他总是用形如神龙似的风格堂皇闪现在我的卧室窗口。
  “嗨,美丽的庭莞。”这是他说惯了的开场白,头几次听得简直头皮发麻,恨不得把窗户用三合板给订上。
  但我那对极端的养父母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参考那些爱好鹦鹉的文人雅士便知道了——囚中百灵也是需要阳光给沐浴沐浴的。
  “我可以想办法把这个防盗铁栏细无破绽的拆换一根。”唐瑞看着埋在桌案里奋战题海的我,正义感炯炯地闪烁在坚定的净眸里。
  “不用。”我嗤笑地摇摇头,劝阻他放弃这个念头,“但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后果就是失去这扇窗户!”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不想日后唐瑞被冠上“偷盗”的名声。
  你说只是好朋友间的“越狱助援”,说出来谁信呢?
  也就夏空会信。毕竟我们是一伙的。
  “庭莞姐。我又来教你‘匮溪’话了。”夏空总共来探顾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每一次来都像是饱含金量。
  他清楚明了地知道我是多么地向往“匮溪”,所以他每次来的主旨都是传授他奶奶灌输给他的地道乡音。
  “太难了吧!”我很气馁地拒绝学习这种浊声方言,一个词汇能听出好几个普通话里的调。
  “卷起舌头吐气,尽量低音,说快一点就不难了。”夏空可真是一个合格的好老师,奈何我的语言天赋太低,总找不到诀窍。
  “3000年前泰伯奔吴的时候,那时候他不也是北方人嘛。”夏空试图用吴语的发展史来提警我鼓舞士气,“这要是让你学习温州话那还得了。”
  “哈哈哈哈——你走你走!”我破防性地失口大笑,这种连日军绞尽脑汁都无法翻译出的鬼魅密语,一直是中华人民的骄傲调侃。
  “我会好好学的。”百般煎熬纠结后,我潜藏的信念富力鞭挞着我,“等你和唐瑞带我逃离枫城。”
  我从未想呆在枫城一秒。这里的仅存意义无非是拥有两个好友的朝夕陪伴。
  当我们奔赴成年,摆脱家庭桎梏——同一个城市里的大学才是我们的情感天堂。
  当然,如果能够在同一所大学里吸触引撞,自然更好不过。
  只是总分数和背景,往往决定着格局的走向。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唐瑞如愿去了北京的师范,夏空当上了炙手可热的青春文学作家,只有我——整日流连在灯红酒绿的勾栏瓦肆之中。
  舞女和舞女泪这两首经典的底层歌曲,可不就是为我而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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