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 第二章 鬼医

　　“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医人的，而是医鬼的，是这一带的鬼医。”
　　巧娘的这番话在这深夜说起，令得傅廉冷飕飕的，身上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据说，鬼在灯下是没有影子的，他低头看了眼，对方有影子，心下松了口气。
　　“你这法子不灵。”巧娘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了句。
　　她说话的同时，影子正在一点点淡去，直至消失。
　　此时的她，在灯下赫然没了影子，无端诡异！
　　傅廉噔噔退了几步：“你……你不是人……”想起那晚，她的身子被汽车穿过，而后凭空消失，原来不是眼花。
　　巧娘摘下手套，手臂抱在胸前，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笑了：“不错，我正因为是鬼，才能做这鬼医。你想怎样？”
　　“我……”傅廉“我”了半天没有下文，心里却满是异样。鬼，这世间怎么会有鬼？一时间，不敢相信，也有失望，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居然不是人！
　　假如，对方是人，他也不认定自己有机会，但对方不是人，还是不免失落。
　　“那天夜里出诊，遇见了你差点被车撞到，这才现身救你。”巧娘满不在乎地重新坐下，喝了口热水，接着说，“你我能够打破阴阳壁障相见，是因为你这段时间气运衰弱。能够见我一次已是偶然，你后面主动打我的电话，我们有了再次相见的机缘。”
　　“想想，你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呢。”巧娘摇了摇头，“能见到我的活人，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是运衰之人。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领丽人的巧娘居然是鬼，而且，遇见她不是什么好兆头，傅廉一时心中苦涩。
　　“那我的病……”傅廉想起她来的目的，犹豫着问道。
　　巧娘那双大眼盯着他，有些戏谑：“你很想用到那个功能？”
　　那个功能……尽管没说是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傅廉知道她的所指，低下脑袋点了点头。
　　“呵，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羞涩。好吧，不逗你了，之前瞧过的大夫说的对，常规的医药确实治不好你这先天的毛病，至于国外花大价钱去那些实验室、研究所，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效果。甚至，给你治出另一极端的问题，都很难说呢。”
　　傅廉听着，心下胆寒，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我的医术习自我的母亲，她是当地的巫医，通鬼神阴阳以及虫蛊，所以我才能死后成了公职人员，在阳间自由活动，为滞留的鬼救死扶伤。或许，母亲她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真的？”听到巧娘母亲有不同寻常的本领，心下火热起来。
　　巧娘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笔刷刷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他：“我母亲她在云南的深山当中，你一个人去肯定找不到，但你可以打这个电话给她，到时候可以到镇上找我们的老乡把你稍过去。”
　　傅廉谢着接过，巧娘却把手一缩，笑着提醒道：“先生，你的诊金没付呢。”
　　傅廉反应过来：“你……我烧给你纸钱？”
　　巧娘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恐怖电影看多了吧？还烧我纸钱，怎么不给我烧别墅洋楼？不用那么俗套，你微信给我转就行，毕竟我是阴间的公务员，阴阳两地自由通行。我也可以吃好的，看电影、玩游戏，跟你们一样过活。”
　　傅廉一阵惊讶。
　　巧娘提醒道：“还有，5元的出诊费，那是换算成阴间的钱，现在阳间的钱贬值厉害……这么跟你说吧，阴间的5元相当于阳间的600元，所以，出诊费加上看诊，整整齐齐，一共1000元！”
　　傅廉瞪大了眼睛，说好的关怀呢，怎么她和那些小广告的奸商一样，甚至更黑？
　　“怎么？你不愿意，想要吃霸王餐？”巧娘眉头一蹙，从西装里掏出一个纸制的电话，她在上面按了起来，说来也怪，纸做的电话居然响了。
　　“混了将近十年，阴间一些官老爷还是熟络的，他们的家人都是我看的病，请你过去坐坐喝茶，容易得很。”
　　傅廉不淡定了，让鬼请去喝茶，能有什么好事？不就是1000块钱吗？
　　收了钱，巧娘巧笑嫣然：“好心提醒一句，最近你运气衰得很，这还没到最低点，所以好好做人做事，不要去一些不干净的场所，更不要心生恶念，否则下场凄惨。切记！”
　　傅廉还想问什么，一阵阴风卷过，他家的门自动开了，巧娘没了人影。
　　巧娘所言全是真的，她果然不是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如巧娘所料，他的运气越来越衰，赶公交崴了脚，吃饭鱼刺卡了喉咙，座椅坏掉闪了腰……总之，各种倒霉的事，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接踵而至。到后来连公司的同事都怕他，怕公司跟他有关的事不顺，蒋头儿干脆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好好修养。
　　新冠病例以每日数十的人员增加，以他的霉运来看，很可能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为了避灾，干脆彻底宅在家中，除了做核酸检测的时候，基本不在外面露面。
　　这天，他实在闷得慌了，临近晚上十点的时候才下楼去了公园，10:07公园的路灯会定时熄灭，唱歌跳舞的人也基本回了家，只有零零散散的年轻人散步。
　　他找了个没人地方摘去口罩坐下，呼出了一口气，这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靠在椅子上，望着清亮的夜空，繁星点点，月亮正圆，忍不住吟诗一首：“啊！好多星，好亮的月！”
　　旁边路过的女人，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傅廉干咳一声，装作没有听见，灵感如趵突泉喷涌，继续吟着他的新体诗。
　　等他口干舌燥，渐渐有了睡意才回家去，走了没多远，他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园里的人一下多了，人来人往。
　　他使劲揉了揉眼，很不是不解，深夜时分，怎么人反而多了？
　　人虽然多，但是大家都相当的安静，从他身旁走过也听不到在讲什么。
　　或者，他们什么也没有讲。
　　他想不明白。
　　走出公园，经过一个路口，一个中年妇女在烧纸，一边用棍子拨弄，一边念念有词：“爸，又到十五了，肖素没什么本事，只有这个时候给您烧点纸钱，略表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傻孩子！你也不容易，爸都知道，女婿他不是东西……”熊熊燃烧的纸钱旁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火里拿出一些的纸灰，那纸灰到他手里变成了一沓沓崭新的钱。
　　老人似有所感，霍地抬起头来，火光掩映，照见他惨白得没有血丝的褶皱五官，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挂着血丝的眼白。
　　傅廉艰难地吞了一嘴的口水，连忙把视线移开，却在这时瞥见纸钱的下方印着“天地通用銀行紙幣”八个血红大字。
　　傅廉一下傻了！
　　“滚！”冰冷的声音从老人的口中传出，傅廉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就跑，形状十分狼狈。
　　一边跑，一边想，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忽然，他头脑一下通明许多，公园里的那么多人，不，那分明是一群鬼在公园里散步！
　　一口气跑回家，都不带歇的，到了家才发现身上全湿透了，冷汗，吓的！
　　听附近的老人说过，公园所在以前地方一直荒废着，开发商没胆量在这里盖房子，因为老早的时候这是一处乱葬岗，凶得很，寻常人根本压不住。市政府为了市容市貌，后来才在上面修建了公园。
　　公园刚落成那会儿，每当深夜健身器材会自己动起来，好像有着看不见的人在那里活动锻炼，其情形十分可怖。所以，到了晚上11点以后就没人敢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尽管没再听说什么幺蛾子的鬼事发生。
　　他冲了个澡，愈发觉得身子发冷，翻出了冬天的棉被裹上，这才觉得暖和一些，晕乎乎地就这样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上很重，好像压了几十斤的重物，翻个身都难，加上身体虚弱，他更是觉得不堪。
　　他想要睁开眼，异常的艰难，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小伙子，不要浪费力气了，我这把老骨头虽轻，但不是你一个病弱体能扛得动的。”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身上传来，傅廉猛地一惊，这不是公园路口在纸里捡钱的那位老爷子吗？
　　“你想干什么？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可不要害我呀。”他想说话，就是嘴巴发不出声音。
　　“放心吧，我没有恶意，只想借你身子一用，教训教训我那不成器的女婿，让他学会做人。”
　　怪异的是，傅廉心里这么想着，那老头居然听得见。
　　“借身体？身体还能借？”
　　“当然！这叫鬼附身，只要你放开意识，我就能附着其中，等我办完了事就会走，以后也不打搅你的安宁。”
　　“鬼……附身……”傅廉简直要晕过去了。
　　“怎么？你不愿意？”老头似乎恼了，“看来，我得用强了。”
　　“别别，我给你还不行吗？”傅廉怂了。鬼来了都来了，还准备用强，他一个弱男子能怎样？
　　他放弃抵抗，接着便感到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钻入身体，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坐起来，一跃而下，活动活动关节，咔咔作响。没走几步，习惯性地驼起了背，弯着腰向前缓缓走去。
　　“年轻的身体真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感觉可以大战三百回合。嗯？等等，怎么感觉下这么小，像是婴儿的小玩意儿呢……”
　　傅廉微弱的意识开始骂娘，老头听了沉默起来，半晌才道：“可怜的娃，这辈子注定碰不了女人，比我生前还惨，活着图个什么劲儿，不如随我去了，咱们老小两人做个伴。”
　　“……”傅廉干脆闭嘴，免得真随他去。
　　老头附在傅廉的身体里，径自往小区外去了。说来也奇，明明迈的步很短，实际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好像无形当中有莫名的力量相助。
　　不到数个呼吸的工夫，老头居然来到两公里开外的一个小区，这里住的都是回迁户。
　　老头毫不迟疑地进了某个单元楼，在密码锁上一通按，“嘀”的一声，门开了。一直来到9楼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就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
　　寂静的楼道中黑漆漆一片，傅廉有点害怕，老头道：“怕个鬼？不对，我就是鬼，你还有什么怕的？”
　　“……”傅廉撇了撇嘴。
　　这时，电梯的门开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拿着酒瓶歪歪扭扭地走着唱着：“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两眼是独相随，我只求他日能双归……”
　　醉汉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头顶光秃秃的在灯下泛着光亮，看到傅廉反而呵呵地笑了，伸手在傅廉的眼前晃了晃，见傅廉眼睛都不带眨的，骂了句“傻逼”。
　　醉汉开了门，人刚走了进去想要把门关好，老头一把握住了门把手，任醉汉怎么推也推不动。
　　“你他妈有病吧？大半夜站在老子门前，还不让我关门！”
　　老头一拳挥了过去，听得“咔嚓”一声，打在醉汉的鼻梁骨上，鼻子立时冒出了血。
　　老头的声音从傅廉这具年轻的身体里传出：“柳立伟，你敢在你爸我面前自称老子？”
　　“什么？你小子占敢我便宜！”醉汉柳立伟一下子来了火气，顾不上擦拭鼻子里流出的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他很快想起什么，一下子像是失了魂一般，坐那里身体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