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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长吁短叹凄凄然

作品名称:诡异的谜团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2-05-26 18:19:37      字数:4371

  一、淳朴、善良,孤陋寡闻的秦老太,从农村到了城里,她的生活范围缩小到了家,一个字上。
  老伴儿临过世前,郑重地交代给她一件事,要她撬开靠东屋墙根儿的那块砖……当拿出那三根儿黄澄澄的金条时,在微弱的灯光下愈发显出雅静的贵气,且带有摄人心魄的不可靠近的惧惮。
  秦老太被惊呆了,这是老公公临终前交给丈夫的东西,乘她不备时藏埋起来,此前从没对她提说过一个字。
  当老伴儿觉着自己的身子快不行的时候,担心怕突然闭上眼失埋了,这才一字一顿地交代给她,此前没说是怕她嘴漏对外说出去,更担心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万一有散兵、土匪来家里洗劫,一个女人家提不住底露了馅儿。他只想着把这三根儿宝贝将来留给儿子们。无奈天命难违,只好再转交给老伴儿了。
  秦老太一生围着锅台转,不主家正,突然间受此重托,顿时感这个家有了重量,自己真正成了当家的人。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好这东西,过好自己的晚年。但她又哪里万万何曾想到,那三根拴在心尖儿上的金条竟是冥冥中向她追魂索命的“魔物”,丢了那宝贝的同时也丢了她的心丢了她的魂,近两年的时间处于无知无觉的混沌中,自从意识恢复后,虽然嘴上不再提说了,但那种深深的隐痛一直在折磨她,这次突然间碰上骗子卖“金货”,一下子强烈地点燃了她的得金之火,理智被烧掉了。
  满心欢喜得了宝贝之后,却被街上闲坐的五六个老太太的说假道假调侃假都快被说懵了,在她热乎乎的心腑里如同注入凉水一般,降温了,虚怯了,对自己买的这个宝贝产生了极度怀疑。天哪!这要买下是个假的,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呀!她心里的一千多块钱的分量可要比年轻人重百倍千倍。
  当天晚上老人家便不好睡觉了,反反复复思来想去悬着这件不着边际的事,将心中的忐忑不安全数寄托于佛主保佑吧。于是她在佛像前燃起一炷香,虔虔诚诚地跪伏在地,一遍遍向佛密语着祈求保佑得金无恙之词……
  
  二、张二拴得不到刘继堂去向的丝毫信息,又是两天联系不上莫丽花,这下她可真急了,于是到就地派出所报了案,民警只是告诉他,从昨天到今天,莫丽花已经报过两次案了。
  警惕性很高的民警对他一番盘问后,得知是买卖上的合伙儿人。他们首先和铁路部门取得联系,又向平州警方了解了近日发生的刑事案件。临了还看了看张二拴的身份证,且作以登记。
  
  三、到了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张二拴试着又一次拨打了刘继堂家的电话,天哪!这次接电话的人竟然是刘继堂!!
  吃饱喝足的刘继堂,正处于天旋地转的昏睡中,突然听到了刺耳的电话铃声,一激愣艰难地爬起来接了电话,一声“喂,谁呀?”之后便听得张二拴一声尖叫,“哎呀!是老刘你回来了呀!”
  刘继堂眯眯糊糊,嗓子眼像是粘了胶:“二拴,这会儿我啥也不跟你说了,三两天我进城去。现在一句话跟你说不清。我困得要死,我要睡觉。”
  放了电话,两口子都清醒了。丢了钱这件事,这该对张二拴怎么说呢……
  这会儿的刘继堂缓过些劲儿来了,他对莫丽花从在火车上上厕所开始讲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已过的往事如同坠入地狱之门……
  刘继堂经历了一番殊死行程,终于回来了。第二天上午,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刮掉了满脸的胡子拉碴,卸去了这些天罩在他周身的乞丐外相,但浮肿的眼泡仍包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脑门儿上被莫丽花打起的大包虽然有所消退,但仍是淤青鼓肿,颇似大病痊愈后刚刚坐起。
  吃过早饭,两口子蔫儿蔫儿得靠坐在屋檐下的条凳上,一场不及躲避的“狂风暴雨”过后,看去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但劫后余波的震荡仍在继续。
  刘继堂那呆呆的目光一直弱弱地狐疑地瞅视着西墙根下那棵埋有金条的小树,似乎看到了一片乱云翻搅在眼前,仿佛看到了火车从乱云间出来,好多往事像无声电影一样在眼前化出化入,他感到了怯怯的畏惧。
  莫丽花经过这两天厄运击打后的折磨,她也是一副虚弱不堪的蔫样儿,软软地靠坐着,看着丈夫那发呆的神情,她若有所思地问:“继堂,你是在想啥呢?”
  听到莫丽花问他想啥,他恍然间回过神来,在静静的纷乱的意识中,发出的声音挨蹭着喉根儿,沙哑沙哑的:“乱,说不上来在想啥,我这脑子里老有火车那种轰隆隆的声响。人在这儿坐着,总感觉还在铁路边儿上走,眼前总能看到路基边儿的地皮,一阵一阵的,唰唰的。”
  “别想那些了,过去了。咱人能‘整整的圆囫囵’回来,也算是神仙保佑了。说今后吧。”莫丽花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刘继堂脑门儿上被自己打起的大包,心疼地说,“你的命差点儿丢在外头,好不容易回来了,才刚一进门儿,先挨了我一棍子!真后怕,再要手重点儿能把你脑门儿砸塌了。”
  刘继堂脸上渐渐地扩开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样,自觉藐小而庆幸地说:“没事儿,看出来了,我命大。”
  “继堂,可能是你上辈子欠了我一棍子。”
  刘继堂宿命似的点点头说:“一定是那样。这就好了,补上了。看,这脑子里又有火车的声音了,不是呜呜地叫就是咣当咣当响。”
  “别想那些事就没有了。说咱今后咋办吧。”
  “唉——这会儿顾不上说今后。我怎么都想不到,过了年眨眼的工夫,咱家这光景可就东倒西歪不成汤水了。”
  “我也是在想,倒霉事一个接一个,这是断了线的珠子,散了一地。”
  “是啊,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堆满了好些事啊。”
  “啥事?”
  “我总觉着此前什么事都做错了,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了。”
  “对。继堂,这会儿咱俩坐这儿,看起来啥事没有,真不敢保险天上掉下块石头来,“当啷”,把咱俩砸了。”
  “乱了,不知哪儿出了差错,让日子把咱俩过倒了;不知哪儿有把手,把咱俩抡圆摔了个大跟头。”
  “这可摔重了,摔得眼花缭乱的。”
  “这会儿才刚落地。”
  “哎呀我的妈呀,落没落还真说不上。”
  刘继堂点燃一支烟,说:“我这会儿坐这儿都害怕,别这房子倒了。”
  这话说得莫丽花发虚了,她向刘继堂靠了靠,说:“继堂,我跟你一样,挺虚的。原先过日子吧,总觉着咱的日子咱说了算,想咋地就咋地……”
  “嗯,以前咱俩肚子里的这颗心老是飘着,不知在哪儿跳。”
  “这两条腿看起来不闲着,都不知走哪儿去了。”
  “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的,咱俩真窝囊。”
  “成天耍心眼儿想过好日子,哼,还比不上那放羊的二货。我刘继堂脚不着地,不冷静呀。咱俩都不冷静。”
  “是的,有一个脑袋清楚点儿也不是这。继堂,这会儿我的心呀,平得好像不跳了,但脑子里老是这个东西进去那个东西出来,哗哗哗始终停不下来。”
  “是的,心是静的,脑子是乱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总在甩着绕圆圈儿。完了,我估计这辈子再不能坐火车了。”
  “啊呀呀,好家伙,一眨眼咱俩摔了个大跟头,生疼生疼的。”
  “丽花,我都麻了,这会儿还没感到有多疼。你看,我这一闭眼,又是火车咣当咣当的。”
  “去年那会儿我就说你们俩,本来买卖做得挺好的,刚挣了俩小钱儿就胆儿壮了……”
  “不是胆儿壮了,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
  “算了吧,明摆着就是耗子腰里别杆枪,那还不是起了打猫儿的心?”
  “倒不是想打猫儿,这是计算得好好儿的事情嘛。”
  “哼,开什么分店,不去平州哪能丢了钱?”
  “唉,老天爷的劲儿真大,谁也拗不过他。”
  “继堂,拗不过咱不拗,哪儿也不去了,还是在家种地吧,咱俩就这蝲蝲蛄的命,钻在土里行。”
  “也许是?”
  “肯定是么。咱这地方再不好也是黄沙圪梁上的野草,旱不煞涝不死。”
  “不对了。”
  “怎么不对,哪儿说得不对?”
  “不是你说得不对,是咱家的光景不对了,脚底下乱了,不敢往前迈步了。”
  莫丽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失意地说:“唉——啥人家就是啥人家,咱家的日子也冒得太高了,看这摔得生疼生疼的。”
  “是,折腾得快了。”
  “歇歇吧,别做什么买卖了,拿不准的事别干,蹲在地里伺候庄稼也比瞎折腾强。”
  莫丽花一说买卖停下来,刘继堂的心唰地升高到不可想象,瞬间又回落,倒也觉出了一身轻松,那种原本简单的生活结构,单一的生活内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真的也挺好的,虽然平淡无奇但也没什么麻烦呀!他糊涂了无主了,只是心生感慨地说:“这会儿我才感觉到,村儿里那些靠着墙根儿谝闲传晒暖暖的老人们,以前还笑话他们夏活,这会儿还真让人羡慕他们。要说人活得简单点儿其实挺幸福。”
  莫丽花亦是感同身受地说:“可不是,以前咱俩活得多兴脱。”
  刘继堂扶了一把窗台站起身,抖动了一下双臂,头还是有些晕,他大喘了一口气,虚虚地说:“嗯——甭管怎么说,恶风暴雨过去了,今儿还阳了。”
  
  四、夜深了,北方的春天是强风“刮”开的,不知疲倦的北风所到之处,毫无忌惮地掀动着不牢实的物体,树头上那些干枯死掉的枝枝杈杈被风刮得噼啪作响的折断声有着异响的狂躁。窝在暖屋被窝儿里的人们,家的惬意感反倒更浓了。
  而今晚上难以入眠的秦老太被这躁动的风声将本已不宁的心绪搅动得更加烦乱,她仍呆呆地坐在床上,整个精神世界被新买的“戒指”搅乱了,一个巨大的悬疑怯怯地挂在心头,一阵紧一阵松。
  
  五、山里的夜风刮得人“惊心动魄”,呼啸而来穿过峪口的风声仿佛是洪流在怒泻。
  刘继堂和莫丽花盘腿在炕上坐着,黑暗中的风声时而把刘继堂的思绪带入穿行于隧道的恐惧,时而眼前出现寒风扑面荒凉无限,但此时他坐在灯光明亮的家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才是温暖的港湾,家的平和的惬意,看着灶火口映出柔柔的炭火红光,感受着屁股下热炕的舒适,在享受着这份温馨的同时,俩人的脑际里仍能不时掠过这些天来不寻常的变化,仿佛是大水冲灌过的田野,庄稼东倒西歪在一片水汪中,人,呆滞悲苦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收拾这场残局。
  刘继堂习惯性地摸一把嘴巴,长吁短叹地说:“唉,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会儿才懂得啥叫害怕,啥叫心虚,都觉着不会活了。”
  莫丽花双眼直瞪瞪地空洞地看着地面,不堪回首地摇摇头说:“自从听说了你失踪那一刻起,我就乱起来再没停过,进城倒运撞了人,这脑子整个儿成了豆腐渣。甭管干啥,都不由自己,像是鬼催的。”
  刘继堂这会儿对“鬼催的”这三个字深信不疑,他觉着眼前的日子连续栽跟头,一定是暗中有“黑脚”在下绊子,他不安地说:“做过的事都不敢想了,这往后再出去做什么事,我老感觉有一团漆黑的雾跟在身后。”
  “完了,浑水沫子灌进脑子里了。”
  “我就是现在坐在咱家这炕上,也担心怕这炕塌了把我掉下去。”
  “继堂,我这会儿才知道,其实咱俩以前的日子那就是老天爷安排的,要说吧是瞎活,但瞎活不一定错,好像咱俩都是该瞎活的人。”
  “说对了,咱俩就是一对儿睁眼瞎子。到了外面,你就是再小心也不行,有六只眼也看不过来。”
  “指不定啥时候掉进多深的坑儿里。”
  “对呀,就像我这次外出,火车上那茅房就是个坑儿,差点没爬出来。”
  “可人活着总得出门呀?”
  “是。想想也是的,我的心太高了。”
  “咱俩的命不行,靠墙墙倒,靠屋屋塌,当院立擀杖——四面无靠。天上那好云彩多会儿也飘不到咱俩头上。”
  “咱俩不是高人,是地上爬的人;可能上辈子咱俩都是牛,这辈子才变成人,其实还是牛,拼命地干活儿才有草料吃。”
  “这事真是难说,谁知道咱俩上辈子是个啥出气的东西。”
  “也许就是牛,这是初世转人?”
  忽然间,莫丽花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显然像是受到了暗中忽灵而至的惊恐所慑,见她不自觉向刘继堂近前倾移身子,眼睛叭眨叭眨闪动了好多下竟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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