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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千里寻骨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5-25 12:54:46      字数:5199

  吞团屯中目前未成年之男丁只有三个,一是元规养子桂旺,十七岁;二是元合之孙京道,十四岁;三是元德之孙景色,两岁。未成年之女子也只有两个,一是桂松之女亚兰,十六岁;二是元纪之小女美金,十一岁。此外都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人了。也就是说,自从当年周公、再公、国茂公开发吞团以来,周公留在吞团的支系,如今只剩下元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再公支系传到第四代,也只有两女两男。两女均嫁接学乡三合村拉岜屯梁氏家族。两男是桂禄和桂全(桂禄为长,桂全为次)。桂禄生一女一子,女名“达掰”,子名景照,都未成年就都夭折了,后来他迁居宜山县,再娶而生一男,此是后话。桂全因家境贫寒,三十岁上了尚未成家。直到“解放后”他才娶妻,后生三子,名景农景胡景川,此是后话,在此不提。
  此时的吞团,真可谓人气凋零,屯中一片低沉之气。桂元公是道家,他饱读诗书,对屯中过去的一切进行深刻的反思,他觉得要重兴吞团,唯有修德,他决心从他做起,以身作则。因为前些时候,元集公来到他家聊天,元集公谈到那位地理先生所说的话来,他暗暗记在心里,过后又细细地琢磨,觉得那些话有些道理。
  桂元公思前想后,觉得他有些对不住三弟桂松。他想,三弟是被拉去当伕的,后又客死他乡,情景很是凄凉,作为长兄的他,不但没能相救,连他丢下的妻子儿女,也得不到他的关照,这使他有些内疚起来。想到此,他忽然想起桂松的尸骨埋在遥远的他乡,已过了四五年了,不知如今那片黄土情况如何,会不会被人开垦造田呢?弟弟的坟头还在不在呢?会不会被人当作无主坟挖掉了呢?想到此,他心中极为不安,他觉得去寻找弟弟的遗骨回来,他是责无旁贷的,而且是当务之急、善莫大焉。
  桂元公主动将他的想法告诉桂松妻,他对她说:“京道妈,京道他爸丧在拉垮已经四五年了,也不知坟头还在不在,我真担心万一有什么工程在那儿用地,那他的遗骨就难找了,我本来早就想去取回,可这年头闹霍乱、闹敌人,出远门都不安全,所以就拖到现在。我打算近期将去拉垮一趟,处理这个事情,你意下如何呢?”
  桂松妻听了很是感动,她觉得自从景春子女夭折之后,桂元公对她家的态度变得好多了,于是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孤儿寡母的,什么主意和能力都没有,去那么远的地方办这种大事,我更是无能为力,若不是大哥您作主,京道他爸怕是永远成为他乡的孤魂野鬼了。”说着说着她流下泪来。她停了一下又说,“若得大哥作主,让他尸骨还乡,魂归故里,我作为他的妻子,当是千恩万谢的。”
  桂元公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桂松是我亲弟,桂财双目失明,我不担起这个责任,那就枉为大哥的了。因为拉垮此地在哪我也不知道,桂松的坟头在哪我更不知道,幸亏当年表弟凤国跟他在一起,否则是绝对找不到了的。所以,我须得请凤国与我同去才行。”
  “如此最好。一切都赖大哥作主和费心了!”桂松妻说。
  桂元公带了些礼物,就到建耕屯表弟家去。凤国刚好在家,忽见表哥到来,很是高兴,立即杀鸡打酒,热情款待。席上桂元公将来意叙说了一遍。凤国听了道:“表哥考虑甚是周到,这事还非我跟去不可的,因为除了我谁也不知他的坟头在哪里。”
  “是啊!我更无法了,我连拉垮在哪都不懂,更不懂得他的坟头在何处,你若不跟我同去,我三弟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表哥啊!桂松也是我的表弟,我能不管吗?”凤国若有所思后又说,“一般装入棺材而葬的三四年就当捡骨了,桂松当时没有棺材,只卷一张席子,怎耐得如此之久呢,只怕骨骸都损坏了。”
  桂元公道:“估计坏不到哪里去,过去也曾有人家六七年才捡的,骨骸都还在。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捡捡看才放心啊。”
  “那表哥你择日了没有?出那么远的门,办这样重要的事,得用吉日良辰才好。”凤国提醒说。
  “那是自然,大后天便宜出行,你后天就到吞团我家,次日辰时我们从吞团出发。就这样定了哦,我先回去了。”桂元公道。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桂元公叫景春与儿媳舂糯谷包粽子和做糍粑,准备路上的干粮,以应不时之需。
  凤国果然提前一天来到吞团,桂元公早已杀鸡备酒等着他了。这一晚,哥两聊至深夜,都是谈论此去行程的有关问题。桂元公深为世界不太平而担忧。凤国道:“我们此去,来回五六百里的路程,我们不能走夜路,黄昏就得投宿,途中得找客店四五次,我们时时都要提防,方保无事。”桂元公道:“表弟走过江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有表弟在,我就放心了。”凤国道:“此一去,山高路远,旅途漫长,人生地不熟,如今世乱无常,兵匪横行,我们得处处小心啊!我们没有别的防身之器,但一根木棍总是不能少的。”桂元公频频称是。
  次日黎明,兄弟俩用过早饭,收拾行装包袱,桂元公取出六十块大洋,分成两份,三十块给凤国,自己带三十块。凤国道:“不用带这么多的。”桂元公道:“俗话说,‘穷家富路’,多带些才好。你带一半,我带一半,以防不测。”凤国道:“漂泊江湖,钱带多了反而危险,带它二三十就够了,而且要分放身上各处,不能都放包袱里,也不能都放在同一衣袋里。要用时只能暗暗地掏,绝不能让陌生人看到。”桂元公深深佩服凤国的机智,他毕境是走过江湖的人。
  时辰已到,兄弟俩各背一个包袱,各将雨伞水壶掛在木棍上掮着就上路了。他们经过弄敢、弄水、歪挡、城下、丹远、江城、东桑、百弄、敢皓、那塘、江共、国隆等屯之后进入南宁至金城江公路,然后沿着公路一直北上,经过百设、板么、韦走、阳内、六告,到达九顿街。然后转向西行、经下楼、磷叠、平洞、弄岭、林堂、吞翁、歪堂、上城、耀南、坝牙,到达下坳街。然后继续北上,经上村、古云、那览、板下、保上、白敢,转向西北经光岩到达光隆。再继续北上,经板隆、板谁、板旺、拉友、才老、保平、拉立、板并、塘竹、古北、德合、白达等地,到达九圩。然后离开公路,转向东行,经大郭、六万、那余、到达五圩。然后再向东北方向,经那干、三镜到达红沙。再转东南方向,经凌肖、肯研、到达六圩,再向东行一段路程就到金城江。然后转向东北行去,经加道、东江、永康、兴乎等地,最终到达目的地拉垮村。一路上都是边走边问路的,他们生怕有错,便多问几个人,看说的一致了才肯实行。
  他们走了三天,计程三百多里,第三天正午时分到达拉垮村。兄弟俩一路沐雨栉风、饥餐渴饮、暮宿晓行,路途之艰辛自不必说。
  到了拉垮村后,凤国带路,向远处一片茅草荒坡走去。他们走到那儿,只见乱坟堆堆,星落棋布。凤国叹道:“苍天保佑,好在此处未曾开发,其坟必在这儿的。”正说话间,忽听得“轰隆隆”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两人不约而同朝响处望去,只见一列火车从远处奔来。兄弟俩未见过火车,故驻足观看,只见那硕大的车头像一头狂奔的怪兽,“呼哧呼哧”地喷起一丈多高的烟柱,拉着长长的白辫子,在那边飞驰,十分壮观。又见那四五十节黑色的车厢紧紧地跟着奔跑,风驰电掣一般,大有碾压一切、猛不可挡之势。此情此景,如梦幻一般。
  忽然那怪物“啵啵呜”一声大吼,直震得他俩吓了一跳,他们从梦境中醒了,神志复回现实之中。
  火车过后,余音渐无。凤国遥望四周,天地一片苍茫,近处茅花一片雪白,野风阵阵,万荼折腰,遥想当年他与桂松在这里修建铁路的悲凉情景,至今如在昨天一般,不由得阵阵心酸,落下泪来。
  由于时隔四五年了,凤国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一时难以找到准确的位置。当初他掩埋桂松遗体之时,这里还没有那么多的坟墓,这使得他的寻找增加了许多难度。凤国说,“记得当年,我是让他面向那座山头的。”凤国用手指了指那山头,又说,“我是以一块砖头刻了他的名字,并立在坟前的呀,如今却不见砖头了。”他停了一下又道,“表哥,你先歇歇,抽筒烟吧,让我再回忆回忆,反正就在这儿附近的,大范围是不会错的。”
  兄弟俩正在为难,只见桂元公双手合十,向那片野坟拜了三拜,念道:“桂松弟啊!我是你大哥桂元,我来接你回家啊!你快醒醒吧!你在哪里啊?让我们尽快找到你吧!”
  说来也是凑巧得很,桂元公刚刚念毕,忽听得凤国叫道,“表哥!快过来看啊!我发现砖头了!”
  桂元公立即跑过去,只见那个坟堆前面露出一块砖头的顶部来。原来是因为岁久年深,雨水不断将周边的坟土冲刷下来,几乎要把那块砖头全埋了。
  桂元公打开包袱,取出一把带着的柴刀,在坟地那里砍下一棵小树,并将它削成两把木镐。他们把那块砖头挖出来,揩去黄泥一看,“韦桂松”三字顿时映入他们的眼帘。砖上字迹清晰,果然是当年凤国所刻的,兄弟俩心中大喜。桂元公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小把香来,点燃了插在坟前,两人一同拜了三拜。桂元公接着念了一段《启攒咒》,念毕,两人立即奋力刨开坟墓。随着泥土被扒开,骨骸陆续被发现。兄弟俩忙了两个时辰,终于找齐了遗骨。
  他们将骨骸揩抹干净后用一只大布袋装着。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近酉牌,桂元公立刻背起布袋,两人急急往回赶路,他们决定天黑前赶到东江,那儿有旅店投宿。
  第二天,他们本想赶到九圩投宿,只因半路下起了大雨,他们躲雨耽误了不少行程,未到九圩天就黑了。怎么办呢,两人合计,决定在“六万屯”民家投宿。桂元公道:“在民家投宿,只怕人家不肯呢?他们要是不相信我们,怕我们是坏人,怕我们半夜行窃怎么办?”
  凤国道:“当然有这种可能,因为大家都是陌生人。然而俗话说,‘猛虎斗不过地头蛇’,我们都不怕东家半夜打劫我们,他们怕什么呢。只要我们能让人家觉得我们善良厚道、忠诚老实,我们又多给些盘旋,他们会接受的。当然如果我们发觉东家心生歹意或有阴谋暗算之嫌,我们就不住他家,另寻别家就行了。”
  “言之有理。”桂元公道,“不过,我们不能将这袋骨骸带进人家屋里去,这是人所忌讳的,万一人家发现了,会骂我们,还会赶我们出门的。”
  “是哦,那我们啥办呢?”凤国问。
  “我观察过了,这屯口有一大片芭蕉林,待我趁天黑先把这布袋放在那儿藏好了,我们再去敲门投宿吧。”桂元公道,“你且站住望风,若发现四周有人,你就咳嗽一声,我就另想办法了。”
  “好的。”凤国照办,桂元公终于把布袋藏好了。
  桂元凤国二人,目测了一家大户,敲了敲门。
  “谁呀!”门内传出一个老男人的声音。
  “我们是过路的客人,想讨杯水喝,太渴了呀!”凤国回道。
  门“呀”的一声开了,兄弟俩向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桂元公道:“我们是接学乡人,我姓韦,他姓黄,我们到金城亲戚家赴喜宴,早上登程回乡,本想走到九圩投宿,奈何路上遇了大雨,走到这里天就黑了,我们想在贵府借宿一宵,明早赶路。另外,我们一天不吃东西了,实在饿了,还求东家煮碗粥给我们充饥,不知方便否。”
  桂元公说到此,凤国立即从衣袋里掏出三块大洋递给主人说:“我们带的不多,就这些了,求主人收下吧。”
  那家主觉得他们俩言语恳切诚实,不像坏人,便道,“好好好!有贵客临门,理当招待的。我也姓韦,内人也姓黄,我们真是有缘了!两位既然不嫌我家贫寒,就请进门吧。男儿谁不走四方,所到为家那是常有的事了,何况是本家兄弟来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过,家中没有什么好饭菜,你们不用给这么多,我只能收一块就够了。”
  “不说这些了,您能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万分。如此多有打扰,不好意思,您就收下吧。”凤国客气地说。
  东家不想让客人在门口站得太久,便再请他们快快进屋。进得门来,宾主于神台下坐定,不免客套寒暄。那家主立即吩咐家人收拾客房,急办晚饭。不多时,东家端来饭菜,叫他们两人入桌。家主说:“我们都吃过了,你们慢用,我就不陪了;菜不好,将就将就吧。”桂元公见饭是白米饭,菜是腊肉煮蒜苗,还有芥菜炒黄豆,外加一壶酒。便大赞道:“哎哟!兄弟啊!这么丰盛啊!哪我们就不客气了。”于是兄弟俩便从容地吃了起来。
  这时,他们听到屯中有几只狗狂吠不止,东家怕影响客人的心情,喃喃道:“奇怪了,屯中的狗为何叫个不停,平时很少这样的。”桂元公猜测,一定是那些狗闻到了芭蕉林中的布袋,于是解释道:“狗是很灵的,我们是生人,它们一定发觉这屯里来了陌生人的缘故。”
  那东家主人顺着话头道:“一定是这样的,且莫管它了。”
  饭毕,东家人又打来两盆热腾腾的洗脚水。他们俩洗了洗,准备休息,临睡时桂元公对主人说:“史弟呀!我们还有很远的路,明天天一拂晓我们就得走,兄弟早点给我们开门哦。”
  “好的,不用早饭吗?”家主问。
  “不用了,我们到九圩再吃。”
  第二天黎明,兄弟俩告辞东家,又踏上归途。桂元公趁天未大亮,就去屯口取回布口袋,还好,这袋子没被狗撕破。
  路上桂元公问凤国,“昨夜你睡得好吗?”
  “没有,迷迷糊糊的,我是警惕着,怕有什么意外,你睡得好吗?”
  桂元公道:“我也睡不好,狗叫了一夜,我只担心那些狗咬破这个布袋啊!”
  这一天,兄弟俩不停地走啊走,天黑了许久才走到下坳街,他们就在那里住客店。次日,他们从下坳出发又走了一整天,直到深夜,兄弟俩才回到吞团屯。他们将桂松的遗骨,放在屯中南山脚下的“雷岩”下暂厝,然后才回家。
  兄弟俩都六十开外了,一连走了五六天,都疲惫不堪,人都瘦了一圈了。但他们为家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心中感到十分快慰。
  桂元公为感谢凤国的大恩,挽留他多住吞团几日,每日设宴款待,让他休养身体。凤国推辞不了,只得住下。三天之后,桂元公才肯让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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