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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龙娃子故事多(1)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2-05-19 23:50:55      字数:3181

  他是一个商人,一个从小河走出来的商人,一个出身贫苦当过徒工后来竟称誉川渝和大上海的商人。他一生历经艰难曲折,同各色人等打过交道。从里巷百姓到达官贵人,从贩夫走卒到洋商大贾,从土匪豪强到军警官绅,从民间社团到党派组织,都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灾星。他的人生,是一部极富传奇色彩的故事。
  他的传奇故事,是从他来到世间那天就开始的。
  那天是农历壬辰年(1892)五月二十一日。那时大清朝光绪皇帝还坐在北京紫禁城太和殿的龙椅上,那时四川南充还叫做顺庆府。
  
  一
  有两千多年历史的顺庆城,座落在长江第一大支流——嘉陵江中游河曲西岸一片丘原之上。虽然还是座小城,但毕竟是府衙所在之地,物资集散之所,因而算得上川东北的重镇了。
  先秦时期,这里是巴国故地,秦时隶属于巴郡阆中县。楚汉相争时,一位名叫纪信的本籍人做了刘邦手下的将军,曾和张良、樊哙等一道跟随刘邦赴“鸿门宴”,后又护卫刘邦逃出鸿门。刘邦当了汉王不久,被西楚霸王项羽兵困荥阳,情势十分危急,纪信主动要求假扮汉王诈降,使其再次逃离虎口。项羽一怒之下烧死了纪信。刘邦当上皇帝后,念及纪信“舍身安汉”之功,下诏将他出生地一带从阆中划出,设置了安汉县。隋文帝时,合安汉、巴西两县为南充县。唐高祖武德四年(620),设果州,州治所就设在南充县城。南宋后期时,曾受封任过果州团练使的皇储赵昀继位当了皇帝(宋理宗),因为这里是“真龙天子”最初“潜身”的地方,便按“初潜”地官署升格的旧制,于宝庆三年(1227)、恰好是南宋立朝百年之时,将果州升格为府,取“祥顺”“吉庆”之意,名为顺庆。
  民国初年废府存县,取消了“顺庆”,复称为南充县,但是士农工商各色人等还是喜欢用顺庆这个名字。
  
  顺庆城里的耆老们谈论起这座古城时,除历数其由来外,总会摇头晃脑地来上两句:“气派要数仪凤街,热闹不过东码头。”仪凤街是城中心最大的一条街,街名含“有凤来仪”之意,据说是宋朝时一位本籍状元郎给取的,顺庆府府衙和最有名望的官宦之家、商贾豪宅就聚集在这条街上。东码头,准确地讲应该叫东门码头,位于东城门外嘉陵江西岸,码头下宽阔的石阶边囤泊着一排排带蓬的下合川、重庆的货船,从小东门一直排到大东门,樯帆林立,缆索如织,气势恢宏;码头上是河街,一家家货栈与商铺相互依傍着,全城大部分商贸活动都在这里进行,船来船去,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十分热闹。
  从东门码头上溯四五里,有个中渡口,其规模虽不及东门码头,但也是个重要口岸。从顺庆城到嘉陵江以东各场镇,走陆路到蓬安、岳池、广安等县,都要在这里摆渡过江,走上水往来于阆中古城沿线的船只大都在这里转货、停泊,因而也是个人流荟萃的场所。可是,那天下午,中渡口码头却格外冷清。一方面,是因为停靠的货船都“起水”去了川北各地,江岸边只留下一个个系缆索的石头桩子;另一方面,是天气暴晴转阴,江东鹤鸣山白塔背后已堆积一大片乌云,“云跑西,披蓑衣”,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来,人们都躲在家里,只有被紧急事逼着的人才来这里候渡过江。
  
  那天,被街坊邻居称为“林大嫂”的林罗氏正在码头石坎下江边清洗衣被。她带着八个月身孕,已弯不下腰,只好面朝石坎背朝江地站在齐大腿跟的水中,吃力地捶打着一件件衣服和被单。那时已涨过了“端午水”,原本碧绿的江水已变成桔黄色而且躁动不安,一浪接一浪的,竟让她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林大嫂还在被称为罗三姑娘时就深得邻里的夸赞,说她不但清秀端庄、心灵手巧,而且识文断字,为人谦和,父亲在龙门场经营着一个杂货铺,家道也算得殷实。因此,她年方二八,上门提亲的就络绎不绝。她父母也打算在其中择一门户相当的,让女儿有个好的归宿。可是她却执意嫁给了家境贫寒、在粮行帮工的林正。她二人既非青梅竹马,两家又从无往来,为啥会这样呢?其中还有段故事——
  那年的上元节,她和姐妹们吃罢晚饭后相约去文庙观灯。她忘情地徜徉在五彩缤纷、争奇斗艳的灯海中,不知不觉与姐妹们走散了。正惊慌时,却被几个醉酒的青皮恶少缠住,一脸坏笑,秽言浪语,有的还伸出手爪子捏捏摸摸的。她又急又怕,禁不住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旁边一个男子,他赶上几步,挥臂撞开恶少,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叫她快跑,随即就同扑过来的混混们打斗起来。
  姐妹们后来打听到,那个男子是帮小西街粮行“刮斗”的,姓林,因双拳难敌众手,被打得皮青脸肿鼻血长流。罗三姑娘心存感激和歉疚,便趁给家里买米的机会,私下去粮行探望,两人由此相识。从众人的言谈中得知,粮行“刮斗”这个营生,是帮工也是中间人,首要的是公道正直,不亏老板不蒙顾客,有口碑才有生活。于是,她暗下决心,要将自己托付给这个既仗义又有人品的男子。然而她的想法却遭到家人反对,原因是林正有一个多病的寡母,一个年幼的兄弟,除却猪行巷旁边土坡上三间旧瓦房,再没有任何产业,委实太穷。可是,任你威胁打骂还是苦口劝导都无济于事,气得她老爸擂桌子踢门方,大呼“死犟人!”虽然到底拗不过她,从了她的心愿,但也惹恼了父兄。她过门那天,只有小妹相送,其他人都不打照面,竟彷佛被逐出家门一般。三朝回门,见到的也是白眼冷语黑面孔,她妈和小妹只能背地里拉着她抹眼泪。她是个颇为“硬气”的女子,既然父亲兄嫂不待见林家人,她也就很少回去;后来二老先后去世,更是与哥嫂断了往来。平日里,除了侍奉病在床缛的婆母,养儿育女,操持家务,还去揽一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贴补家用,一家子倒也过得笑笑和和。罗三姑娘不嫌贫爱富,知恩图报,一时传为美谈,加之她禀性良善,热心助人,邻里关系十分融洽。
  
  “林大嫂,你看你怀身大肚的,还下河洗啥子衣服唷!”说话的是常年在中渡口码头上摆摊给人测字算命兼治点杂症的刘先生。刘先生年近半百,比她大多了,他是随众人这么称呼她的。
  她抬头望了一下,用手将一绺湿发捋向耳边,笑了笑:“有啥法哟,一家人要吃饭,不接点活路做哪成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身子骨也要紧呀。你看!乌云都罩到白塔上了,怕是大雨就要来了哟!”刘先生摇摇头,下巴上一撮山羊胡须也跟着一晃一摆的,他边说边忙着收拾案桌上的东西。
  这时候,刚由码头划至江心的渡船上响起几下铜锣声,随后传来一阵吆喝:“起竹筒水了,封江了啊!封江啰……”
  居住在嘉陵江边的人都知道,所谓“竹筒水”,是一股势头强劲的江流,是大江涨水的征兆。按江上摆渡行船的规矩,只要发了竹筒水,为安全起见,就要停航。因此一听这吆喝,坐在码头石级上的几个过江客便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突然间,一阵狂风夹着雨箭从江东刮过来,一道闪电像银蛇般蹿入黑压压的云层,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震得人耳膜生痛,嗡嗡作响。林大嫂急急地将最后一床被单扔进石阶上的背篼里,然后双手攀住石壁,爬上了石阶。这时,泼瓢大雨已经兜头淋将下来,江水像发怒的雄狮,哗哗地扑向岸边。就在她将沉甸甸的背篓抱上一道石坎,微微侧身准备背起来时,忽然眼前一黑,浑身瘫软,“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江里。
  那时刘先生已抱着算命的家什,背起案桌,跑到了一个货棚檐口下,转头一看,江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背篼,却不见林大嫂的身影。
  “糟了!”他一下子扔掉手里和背上的东西,冒着大雨冲到江边,只见一个黑影在波涛里一沉一浮,向下游漂去。刘先生是个老江湖,他不但有一肚子精彩纷呈让人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而且有一副悲天悯人的侠义心肠,平常时候,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乡里邻居,如今眼睁睁看见有人落水,焉有袖手旁观之理!可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面对汹汹滔滔的江水,头不发晕就算不错的了,哪里还有什么法子救人!不过,他毕竟闯荡多年,经验丰富,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撩起长衫前襟,沿江岸傍着那个黑影跑,一边呼喊“有人落水了,救人哪!”然而,一路上不仅没有一只船,连人影也不见一个,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而那个黑影却越漂越远,变成了一个黑点,随即消失在茫茫江面上。
  “唉!”刘先生长叹一声,膝头一软,“笃”地一下坐在泥淖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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