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硫酸瓶（1）

　　1、 结束了。
　　
　　小杨和小虎，准备要完婚的了。
　　望着这10来平米、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其实，也没啥新的，只不过是，就是将这老房子稍稍地装点儿了一下么：三桶涂料，墙上刷刷；又大又白的玻璃吊灯一个、壁灯一盏、台灯一只；14寸的“凯歌”大彩电一台，那是托人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就数家具是新打的。那是小虎，下班以后和节假日，用了近半年多的时间，亲手打造的，还是最最流行的组合款式的呢。
　　为啥？乐意呗！
　　这就是——有钱难买俺乐意呀……
　　在打时，小虎的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呢：再过几天，小杨就要过门了……小虎的心里头，那个叫“美”呀，那还用得着去述说么？
　　打家具？这个难不到小虎。那年月，都时兴——自打。这可是他的强项呢！每天上班，他就是同木头打交道的。
　　
　　小杨，是邻居介绍的。
　　一见钟情？还是两厢情愿？还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许……都有吧！
　　不过，小杨见到小虎时，起初是不太满意的。五大三粗，虎头虎脑，虎背熊腰，还有那满脸的高低不平、起伏不定的“疙瘩肉”呀……小杨是很不愿意、很不情愿谈下去的了。但经不住介绍人的“死缠硬磨”。最主要的是，小虎将一个精致的木雕“小羊”送给了她。这一下，她真的被打动了，于是也就心动了……这小子心灵手巧呀？以后过日子肯定错不了了！也就这么谈下去了。但是骨子里，她还是那么的不情愿、很不情愿和很无奈的了。
　　小虎见到小杨的第一眼，就着迷了：心跳加速、满脸通红通红的。平日里不太爱讲话的他，这一天话特别的多了，讲的来是……口干舌燥、头头是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个啥了？难怪老邻居们都来问他：“哪能啦？有啥感觉么？”
　　“嘿嘿——感觉不要太好哦！太好啦！太好啦……谢谢侬、谢谢侬——谢谢侬啊！”小虎一连说了好几遍。
　　是啊，小杨是没话可说得了。1米68，配上小虎1米84，正好？工作轻松，人也轻松，也就白皙了许多。长长的长波浪头发，额前几簇刘海，再配上一双高跟鞋，那叫一个“飘逸”、帅，漂亮——飒？用现在的话讲——酷毙啦！走起路来，一浪高过一浪，一浪胜过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一浪一浪的袭来、随风而去的啦……也就这么如此这般:亭亭玉立了的哈！
　　小虎，能不动心、能不着迷和能不忘我的么？
　　小虎，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家具上的了……
　　
　　这天下班，该是小杨来“验收”的日子了。小虎，将家具又重新仔细的擦拭了一遍，生怕漏掉一只脚的呀……就等着小杨来验货、“批评指正”了！
　　也不知为何，小虎每次见到小杨时，心里头总是发怵？也说不上是啥原因，反正就是浑身不自在、紧张和激动的啊。一双又大又粗的两只手，真的就是不知该放在何处的呀……
　　“侬在啊？”
　　小虎想，我不在，难道你在不成？
　　“过来，我跟侬讲桩事体！”
　　“还有啥勿满意格？”小虎见她这么严肃，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凉了半截？看来……情况不妙啊，更慌了。
　　“阿拉，到此为止！结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
　　
　　小虎，手指向门外、张着嘴，半天，愣没说出一个字来。
　　到此……为止？到此——结束，是啥意思呢？到此为止？到此结束?噢……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了么?结束？就……真的结束了么？那么……完了完了，我和她，完了?结束了？到此为止了……真的完了么?就这么……完了？为止？结束了么?!还是……
　　小虎自言自语着，拿着抹布的手，将那抹布狠狠地砸向了大橱……
　　完了?就这么……完了？!
　　不行，我找——她去!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八级地震？山呼海啸的啦——死去活来?没有活路的了……不行！你不给我饭吃，我也不会叫你拉屎的！
　　
　　这是从何说起呢?
　　咱们还是先不说小虎。咱们还是先说说小杨吧!
　　是的，小杨是认真的，也是果断的。
　　她不管小虎是啥想法、感受和痛苦等等等等，她只要自己，只要自己痛快，痛痛快快地去说、去做、去活——活着痛快的啦……
　　那么，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和念头的呢?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还真是说不清楚、讲不明白和无法说透彻的了。
　　那么，咋办呢?
　　莫急，列位看官:莫急呀!
　　容我先哑口茶、抽支烟；想想办法、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去向不明的去——理清、厘清的了……哈!
　　
　　是的。小杨的提出，是不是太唐突了呢?
　　还有，她怎么会用这种最直接、最伤心和最最不能接受、承受和受不了的方式——去说出来的呢?!
　　是的。她想到过没有:小虎会是怎样的心理、心情和心态了呢?以及如何来接受和承受的呢？还有，那么——后果的呢……
　　那么，接下来、接二连三、接连不断和接受考验，还是接受工作、接受教育、接受批评，接受任务和接受能力？以及接受、接受事实和不接受、也得接受的呢？还是接踵而来、接踵而至和接受挑战——挑战不可能的么……
　　
　　在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中，不要说小杨是不可能预测和预知的了，就是小虎其本人自己，也都是完全不知道和无法控制的了。
　　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我还不如去死的啦……
　　不行！我死了……那么，不就是便宜她的啦么？
　　不行！我不能死啊……至少，叫她先死！然后，我再死啊……
　　不行！叫她死……我也活不了啊？
　　不行！一定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对——就这么办！
　　于是，小虎终于拿定主意了。于是，也就心宽、宽心了许多——吹着口哨……走了？
　　还是——
　　
　　不过有一个人，他是知道的！是谁?是谁?他是谁的呢……他就是——小虎的师傅——老弧也。
　　
　　2、毁了她。
　　
　　小虎冲到小杨家。
　　“人不在!出去了!以后侬勿要再来了!阿拉勿想再看到侬了!”小杨的母亲连门都没开。
　　小虎冲到了她的大姐家。没有。
　　冲到了她的二姐家。不在。
　　冲到了她的三姐家。没瞧见。
　　冲到了她的大哥家。不知道。
　　冲到了她的二哥家。没看到。
　　冲到了她的三哥家。没来过。
　　冲到她的师傅家。没来过……
　　冲到了她的几个小姐妹家里。全都回答是:“不知道。”“没来过。”“你别再烦她了”等等。
　　
　　小虎这个气啊……那真是：可用热锅、不，油锅上的蚂蚁——来形容了。特别的闹心、扎心和抓心的了……
　　最后一位，见他如此三九天还满头大汗，还是动了一下恻隐之心。轻声地告诉他:“侬勿要再找她了。就是找到了，也没用的了……”下面的话，也就不必再多说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啦！
　　小虎，还是听不明白。
　　为啥不要找了?她可是我的老婆啊!都登记过了。就差过门、入洞房了!不要我，早说呀?我不找她，我找谁去呢？今天再提，这不是白相（玩）我么？!再说了，不要我了……为何不早提呢！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当面问问她、问个清楚呀！
　　再说了我的房子是我父老兄弟们好不容易“腾”出来的。
　　那年月，在沪有这么一个传说：有房，就有老婆了！
　　还有：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的呀……
　　果真如此呀！
　　那么，还有我那家具呢?!
　　一说到家具，小虎这个痛啊……那简直就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和表达的呀!比他的命根子，还要——命根子的啦？！
　　可是，到哪里去找到她呢?
　　这天一大早，小虎调休了一天。早早地来到了小杨的厂里。
　　过来了，过来了！
　　小杨和同事们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厂门口。她是看到小虎的，但是她看都不看（像是没看见似的），还是径直地朝厂门口走去了……
　　
　　小虎，怒气冲冲地冲了过去——
　　“侬来，做啥？勿是同侬讲过了伐——到此为止、结束了么！”小杨板着脸、绕开他，还是朝厂门口走去。
　　“请侬讲讲清爽！‘到此为止、结束’是啥意思？！”小虎一把抓住小杨的右手紧紧地不放。
　　“放开！放开！在厂门口，做啥呢——难看伐！”
　　“不放。就是不放！请侬讲讲清爽！”
　　“……”
　　“……”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小杨有些个吃紧了。她知道:小虎的虎劲儿一上来，她今天不要说是去上班了，就是胳膊都会被他拧下来的了。
　　“格能嘎（这样吧），明朝再讲，好伐?”
　　“不行，今朝（天）一定要讲讲清楚!”
　　这一下，小杨真的拗不过小虎了。
　　“好，好，好!那就今朝吧!”
　　“啥辰光?”
　　“让我先进厂，总待先请个假吧?”
　　“好的。我就在大门口，等侬——不见不散!”
　　小虎，终于放手了……让小杨进去了。不过，他还是很担心的了！
　　那么，他担心啥呢？
　　小杨总算如释重负？如获至宝？如虎添翼地“飞”进了厂区……
　　
　　小虎傻乎乎、气呼呼地在门口等着。
　　30分钟，过去了，小杨，没有出来。
　　1个小时过去了，小杨仍不见影子。
　　望望厂门口，空无一人。
　　“咯噔——”一下，小虎火冒三丈呀……
　　哪能……又在白相（玩）我?!
　　小虎冲到了到厂门口对面的一家小烟纸店（杂货店），拿起公用电话:“喂——谢谢侬叫叫小杨，好伐!”稍等片断。但是小虎感到:这个长啊……
　　“喂——啥人啊?”小杨轻声地在问。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肯定是小虎。这是她诚心的、有意的这么问的，好让工友们听到、知道和看见的了。
　　“是我呀——侬哪能噶意思啊?!”小虎强压着胸口、心头之火。
　　“噢……是小虎啊，我跑勿开呀……弄看格能噶（这样）好伐啦——”小杨就这么慢条斯理地敷衍着。“侬……今朝也就勿要再等了，明朝吧!”说完小杨就将电话给挂了。
　　小虎这个气呀，真想冲进厂里去揍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啊……但是他没有。他不敢，还是压住了。因为他知道:厂里，自己是进不去的。再说了在她厂里，这样很不好的么……还会给她带来负面影响和很难堪的呀！
　　
　　于是，小虎原地不动地点上一支“大前门”，猛吸了几口:莫非，是我的口气不对?还是脸色太难看?还是马相（长相）不俊?还是……伊为啥勿睬我呢?不行，我还是要找她去——问问清楚的啦……
　　小虎飞速地穿过了马路，还好路过的司机急刹车停住了——寻死啊……又开走了。
　　来到厂门口，他尚未开口。门卫师傅就奔出来、指着他大喊大叫:“侬勿要命了!侬勿要命啦——侬看看清爽——阿拉是啥厂?快把烟——灭了!”
　　这时，小虎才想起来，是化工厂。连忙停住，将烟头扔在地上、迅速地踩灭。
　　“师傅，对不起啊……让我进去找个人，好伐?”
　　“不行的，上班时间是不接客的!”
　　“我不是客人，我是自家人啊?”
　　“自家人，是啥人?”
　　“我，找我老婆啊!”
　　“侬老婆是啥人?侬老婆么，侬要到家里去找啊!”
　　“谢谢侬，帮我打只电话，叫伊出来，也可以啊。谢谢侬……谢谢侬!”这个样子，小虎还是第一次呢。
　　
　　门卫师傅朝他看看，又看看墙上的挂钟，拎起了电话。
　　小杨问:“啥人?噢……是门卫师傅啊，谢谢侬跟伊讲一声，就讲我勿在嗨。谢谢侬!”咯噔，电话直接就给挂了。
　　小虎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和气冲冲、气呼呼、气急败坏、气势汹汹、气焰嚣张的啦；气都不打一处来的呀……她，就是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呀？！
　　师傅——谢谢侬！
　　说完，他走了。
　　但是没走多远，他又回来了:“谢谢侬，师傅!”说完，扔下一根“大前门”，头一甩、走了。这一回，他真的走了。
　　
　　他去何方呢?
　　他也不知道。反正沿着杨树浦路，一直朝前走。
　　走啊……走，一路走下来——咦，这是啥地方?
　　路牌上写着“军工路”。
　　他也不知走了多远，过了多久。他突然想起来了:哎呀……不对呀！我的老坦克（自行车）呢?
　　噢……还停在小杨的厂门口呢!
　　于是，很无奈。他只得、又原路返回了。
　　那么，他就不会乘乘公交车么？对不起啊……列位看官：此时的小虎，哪有这个反应，那么——聪明的呢？
　　回到小杨厂门口的时候，已是下午3点多了。这时，他也平静了许多。再等等她?这一次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好好同她讲讲，看看还有啥事体呢?不对——她肯定有啥事体的，否则不可能这个样子对待我的？她就是不肯同我讲啊……也许，她也有难处的啊？
　　突然间，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噢……早饭都没吃呢！
　　于是，他到附近，找了家小饭店……
　　
　　下午5点。下班了。
　　厂门口陆陆续续的工人师傅都出来了：有的头发是湿露露的，有的骑车飞驰而去，但大部分人，还是步行出来的……都是要赶公交车的。小杨，也不例外的。
　　等了足有两支烟的工夫，小杨还是没有出现。也许，她正在洗澡吧……不急，再等等么。
　　此时此刻的小虎显得是“成熟”了许多？
　　1个小时过去了。小虎又有些个沉不住气了:不会吧，洗澡要这么久么?以前来等时，最多也就半个多小时么。再说了今天，我在等她，她又是不知道的。她怎么会晚出来的呢?不可能的。
　　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小虎再也坚持不住了，于是，又来到了门卫。
　　“师傅，谢谢侬……”小虎还未说完。
　　“啊……又是侬啊!是三车间的小杨吧?我帮侬打，我帮侬打!”师傅拎起了电话。
　　“啥?小杨下班了。”师傅在反问。
　　她走了?小虎费解了。
　　“谢谢侬师傅，那（你们）有几个门?”
　　“门啊……可多了!正式的厂门，就有三个。还有小门、边门和后门呢!黄浦江边上，好像还有几个们呢！”
　　小虎不语了。
　　“谢谢侬，师傅!”说完，小虎放下了一棵“大前门”。转身——就走了。
　　骑上车，他回家了……
　　
　　一路上，他是欲哭无泪、欲哭无泪，欲哭无泪的啊……忙乎了一整天……连个人影也没见着？那就不要说去问、问问清楚的啦……唉——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谁说没见着人影的呢……早上，不是还见过了么？不是还讲过几句的么？还有，不是再电话里还通过了么……是的。这是谁说的呢？小虎不知道了。
　　在他的心中，报复她、一定要报复她的心理，隐隐约约，不可名状地、逐渐地始终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
　　那么，这一点，小杨可知么?
　　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有一点，她也是十分清楚的:小虎，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的!他敢么?他有么?他肯么?他……么?!
　　
　　但是，这也正是小杨的“长处”的呢!
　　那么，小虎的“短处”呢?
　　你去看好了:凡是当初百依百顺的人，到最后，都是百般挑剔的!都是暴跳如雷的！都是判若两人的了？都是……那么，到底是小虎?还是小杨的呢?！
　　小杨的想法，是可笑的？
　　小虎的想法，那就更是可笑的了……
　　对——这就是我国最大的一部大法。是什么法呢?叫——“看法”!那么，您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