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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东风擘      作者:阮德胜      发布时间:2022-05-13 10:13:00      字数:18974

  女子发射营,翘首以盼的大喜日子在初冬靠前的一天来临了。女兵们起床跑操,微芒中看到近处的草尖上、树梢上白花花的,以为昨夜下了小雪,跑出几步从鞋底上的粘贴感便知是霜冻,大小松了口气。她们多么盼望南方的军旅里有一场雪,映衬和加深绿色的青春,但绝对不能是今天,今天要艳阳高照,今天要晴空万里,今天她们要“配枪”!用向爱莲的话说,三营的正文是从今天翻开第一页的,之前的都是序言,至多算个楔章。
  导弹列装,是大事,是三营大事,也是常规旅、东方基地和第二炮兵的大事,更是紧密联系国之安全的大事。导弹所行之道、所及之处、所涉之人,无论是军队的还是地方的,无论是党委的还是政府的,无论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无不要为之让路,无不要为之护航,无不要为之保密。后来,贺民义将接装历程中的“最高待遇”当故事讲给韦彤艺听,韦彤艺坚信不移。
  全营早餐提前十五分钟,时间是为官兵们换装准备的。向爱莲命令全体干部着冬礼服、士兵着冬常服。常年着迷彩训练服的战士们猛地戴上大盖帽,穿上小翻领的常服,露出高高的绿毛衣,裤子在洗衣房蒸汽熨斗熨得能切开西瓜,还有小矮跟的黑皮鞋鞓亮得能当镜子照,人人到军容风纪镜上一照都惊讶起自己的身材,最想的是照一张图片尽快传给家人或心意的人。干部的礼服,更是要料子有料子,要造型有造型,资历章、胸牌、肩章、胸章一挂,还有那金黄绶带在饱满高挺的胸前一划拉,天啦,这哪还是军营,简直就是美女集中营。说来说去,这都是小美,大美还在后头。
  大美的滋味,向爱莲比营里所有官兵先尝到,味道堪比上好的白酒烈而纯厚。头天下午,她参加了基地和常三旅联合组织的导弹交接装仪式,还是因为保密,仪式在阵地坑道内举行。向爱莲跟着董蛟及旅四大机关领导早早地来到导弹坑道第一入口,这也是向爱莲第一次站在这个入口处,它是武器的通道,也是绝密通道。其他有些坑道,她在基地任职时多次进入。
  武器的不同,作战方式也大相径庭,常规导弹作战为陆上机动,而华强军一营的核导弹依托坑道作战,坑道为贮战一体,而此坑道主要功能是“藏于九地之下”。尽管常规弹的地宫与核导弹的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但国防条件的时代发展和机械装备介入建设的优越,地宫的格局和保障能力远大于老式、高大的核导弹地宫。董蛟曾与袁崇高吹“我的武器住的是地下别墅,你们老大只能住老一辈用风钻、铁镐筑的‘黑六间’啰”。“黑六间”,是江南地区常见的普通瓦房。
  天在夜里落霜时的十点钟左右,副旅长手里联系装备车队的对讲机终于喊出了“即将到达”的命令。向爱莲原本站在最靠里的位置,职务在队伍中算小的,况且里边也暖和些,司令部参谋在整队。她听见董蛟在喊“向营长”,跑步到洞口。董蛟指着他右边的位置说:“你站到最前列来!给你‘配枪’,你得第一个鼓掌!”向爱莲笑笑。很快,引导的越野车两只大灯“刷”地一下在山谷里扫雷式地拉个接天的大扇面,这是拐弯转入阵地的标志。其实引导车转个身就调头了,还是保密要求,之前地方公安的护航车在红山外就刹车调头,地方党政军领导也随即完成了使命。接下来担任引导任务的是阵地国宝卫士,他们三米一人地将新一代国宝直接迎入新家。
  向爱莲还真是第一个鼓掌的,她见到第一辆导弹车爬上坡露出熟悉的车头时就开始拍手,其他人跟着拍了起来。携带着弹体的导弹车裹着风、挟着冷呼啸而来,它们肯定听不到掌声,但一定感受到温暖。“一辆……两辆……三辆……”果然数到戴雷说的车数之后,是弹体特种运输车,至于一车装有几枚弹,即便没有伪装,她也看不见,但她感受到了它们的到来,没有丝毫的陌生。压阵的是四台越野车,车牌子都套上了迷彩套,分不清是哪一级领导的,待它们进入坑道,欢迎的队伍集合进去才看清军衔和职务。来的都是大官,光少将有五位,只有基地政委、参谋长她认识,另三位直到仪式开始后听到介绍才知道:一位是军委总装备部的,一位国防科工委的,当听到第三位时,她在队列里伸头一看立即又缩回去,心里叫道“黑叔叔”。
  “黑叔叔”现在是第二炮兵装备部部长,他长得确实黑,人家黑在皮子上,他黑在肉里。他与向天鼎是一个连的,他先提干,向天鼎提干时他是副连长,等向天鼎六个月回到连队下命令是连长,他还是副连长,他经常说向天鼎跑步前进,他是原地踏步。他好酒,到北京机关大院,他经常去她家喝酒,喝着喝着就逗她,她骂他“黑叔叔”,他骂她“丑丫头”。即便在院子里,他见到她下学回来,逢见必逗,逗哭他才乐。其实他是喜欢她,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丫头,四岁的时候得脑膜炎夭折。她读小学的时候,他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她还跟着向天鼎去他家吃了喜酒。那天他逗她说:“你长的这么丑,长大能嫁掉人么?”她气得眼泪汪汪。
  履行了有关交接手术,“黑叔叔”开始讲话,他首先代表第二炮兵党委和首长感谢军委和总部的关怀与信任,感谢国防科工委和参与东风-Q型号导弹设计生产的专家与技术人员,感谢此次接装的所有官兵和地方党政军,之后向列装部队提出要求……向爱莲听着便是对她提出的要求:新装备要迅速形成新的战斗力!实在是因为长途之劳和夜已入深,“黑叔叔”讲完话之后,便乘车离去。她没有机会上去与他说一句话,有些内疚,此时她早已经懂得像戴雷、“黑叔叔”他们与向天鼎同批的战友见到哪一个导弹娃都跟亲生的一样,那种爱如打坑道一样一寸一寸地从皮子往灵魂深处掘进。
  向爱莲像当初生华向党时一样迫切地想看看即将交付她们营的武器装备,可是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坑道里,依然伪装得严严实实,不是丑媳妇怕见公婆,而是时辰未到。她倒是见到了正准备在坑道里就地卧倒的、已经疲惫不堪的贺民义,她指了东风-Q:“怎么样?你看到它的尊容了么?”
  “还能怎么样?”贺民义提了提精神,“一流呗!长得跟你一样一流,能得也跟你一样一流!”
  “都要当副处长的人了,嘴里还没有一句正经。”向爱莲早听说后勤部报贺民义为战勤处副处长人选了,他们同批这四人除华强军副团外,都还是正营,不过她快了,时限一到就批。她说,“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回营呢?改天回基地,姐请你吃饭!”
  “吃饭就免了吧?疼疼我还是可以的。”贺民义小声地嬉皮着。
  见旅司令部司机在朝这边招手,向爱莲摆摆手,跑了过去。她是坐这辆“猛士”来的,还得坐它回去。车上还有两位参谋,一直将她送到三营。他们回到旅,有鸡的话起码得叫二更了。
  她进到营部办公室,赵艳青披着绒衣立即过来,这兵就这点好,领导什么时候不回营,她什么时候都醒着。赵艳青倒好水,她怕赵艳青冻着让她回去睡,她匆匆洗了洗也上了床,可是一直睡不着,开始是因为双脚冷后被热水一泡又到被窝里一焐痒得不行,待脚适应了热度,两只手又痒起来,始终有去接什么东西的感觉。她明明知道那么大的武器交给她,她也不可能用双手去接住,唯有责任和担当能扛起它们的重量。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她知道她睡着了,她在梦中唱了一首歌,一首自己写的歌,她还在梦里提醒自己:“向爱莲,你这是在做梦哦,这么好的歌一定要记住!”
  她是赵艳青在再迟就吃不上早饭的点上叫醒的,她醒来立即回想那首歌,调子丝毫记不住子,词儿却能一字不落:“你说你有银鹰翱翔/你说你有舰艇起航/你说你有战车隆隆响/我要说我们的“千人一杆枪”/我们挟雷巡视和平太空/奋扬科技强军风帆/我们裹电遨游世纪大洋/高奏中华复兴乐章/问天高,丈地远/数我导弹好儿郎/展军魂,振国威/第二炮兵最荣光”。不久,华强军要了去,请盛国富的未婚妻吴佳音谱了曲,加个《挟雷方阵》名字,却了他一营的营歌。向爱莲只有生气的份,让常三旅的人知道不说她吃里扒外才怪呢。
  向爱莲在一连食堂匆匆喝了一碗稀饭,往馒头里夹了一个红油鸭蛋,边啃边往训练大厅去。等她到的时候,郝春阳已经在大厅连安排带检查完毕了,基地宣传处摄影干事小满正在模拟发射车边为女兵照相,还有老兵借着干部的礼服在照。向爱莲正要阻止,郝春阳一步跨到她前边:“让她们照吧,真枪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与满干事说过,所有照片都交到营里,等退伍时作礼品送给她们。”
  “好人都让你做了!主意倒不错。”向爱莲突然掉过话,“你结婚就穿礼服吧,真显条儿。哎!我们那时候,还没有,等十周年锡婚时补一张,把我家党党也带上。”
  韦彤艺过来要拉营长、教导员一起合影,郝春阳说:“把党委委员叫过来吧,一起照一张放到营史馆。”
  “要照,把干部都叫过来,照张大合影。”向爱莲补充道,“一连、二连,还有营部都照照合影。”
  满干事“咔嚓”完两个胶卷,刚换上第三,向爱莲下了集合令。哨声犹如绳子迅速将女兵们绑在了一起,她们的精气神已从军人之美凝聚到武器之于她们的价值与意义之上,她们感知到军魂的力量。
  “一——二——三——四!”
  “首战用我,我用必胜!”
  她们以很少穿着的冬常服、礼服在迎接属于自己的武器,她们用清脆、有力的号子在报告属于自己的武器。
  她们熟悉而又陌生的武器终于到了,两台依然伪装得严实的发射车携弹而来,在进入营门时,在进入女兵列阵的通道时,它们放慢了速度,它们是让她们检阅,还是她们让它们检阅?随在携弹发射车后的是三辆越野车,在营门口领导们下了车,向爱莲下令所有在前阵的干部“半边向左、向右转”,她看见最先下车的是“黑叔叔”,太阳下他似乎没有那么黑了。
  向爱莲提前举起右手,笑着看着“黑叔叔”朝她走来,在他还礼之后直接将手伸过来时,她双手握住,手背有些凉,手心好暖和:“首长好!”
  “哈哈哈!”“黑叔叔”吱着大板牙笑着仰头在看天,他突然扭头对程厚德说,“程政委,她叫我‘首长’,哈哈哈!再叫一声‘首长’!”
  程厚德和几级机关的领导干部,甚至向爱莲身边的郝春阳和三营的官兵都被来自第二炮兵的大首长的话讲懵了,叫“首长”叫错了吗?
  向爱莲紧捏了一下“黑叔叔”的手,又大声地喊道:“欢迎首长来我营检查指导!”
  “黑叔叔”意识到一点什么,将左手放到向爱莲的双手上拍了拍,“我是要来好好检查检查、指导指导!”
  “首长,请!”向爱莲放开手向“黑叔叔”介绍营里其他干部,“这是我们三营党委书记、政治教导员郝春阳同志!”
  “黑叔叔”开始“首长”起来,与官兵亲切地握手、问候。
  发射车进入导弹训练大厅,参加欢迎的女兵迅速返回连队,不到十分钟全部换上作战迷彩服,列队进入装备交付现场。
  交付实弹训练的两台发射车齐头并列在训练大厅中央,全营官兵已由营连编制组成了八个发射单元分立于发射车两旁,主席台后上方悬挂着黄边红色的标宋体大字:东风-Q导弹列装仪式。
  仪式正式开始,亮点一个接着一个。
  在基地参谋长的主持下,首先进入高潮的是“掀起你的盖头来”。当第二炮兵及基地、旅和营四级首长、领导轻轻将发射车上的双层伪装网掀开之际,官兵情不自禁地发出“嗯!”“啊!”“太漂亮啦!”的叫声,甚至有兵激动得泪涌双泉,官兵们的掌声此起彼伏,至少有五个波次。你看它的身体,与过去她们所见的,甚至天天训练的完全不同,远看像一架隐形战机停在发射车上,近看又如一柄大大的枪刺,仔细看它更像一支中国古代的羽箭,如果不看到它代号标志之后的尾翼,简直不敢相信它归属导弹家族。它比训练弹“瘦”,可每一根流动式的线条在讲述着“瘦是瘦,全是肉”的真实。乳白的弹头,暗示着“锋”的存在,老绿的外衣宣告着沉稳和它应有的托举之力。
  向爱莲承认,在进入装备交付环节,她与韦彤艺代表营连号手从基地、旅首长手中接过发射车钥匙时,有些颤抖,她像华强军形容好比结婚那天他给她戴的钻戒。
  官兵表决心,选的是一连第一发射单元的发射号手,她是一名胆大心细专业好的女兵,加上决心书是郝春阳一字一字扣出来的,念得铿锵有力、表得激情飞扬、鼓得士气高涨。
  仪式的重头戏是实弹实装训练,这是让东风-Q所有相关方都捏一把汗的举动。进训练大厅的携弹发射车是两台,加上模拟车,可以一次性上去三组发射单元。向爱莲现在提供给首长的是八个发射单元,几近全营全员,这在第二炮兵部队当下可能是仅有。
  “黑叔叔”拿着发射单元名单,抽了第一组、第五组和第七组,第一组指挥长是营长向爱莲,第五组指挥长是二连连长韦彤艺,第七组指挥长是二连三排长,可见他挑选的营连排三级,极有代表性。军令如山,三个发射单元在各自指挥长的命令下“号手就位”,第一组和第五组上的是刚刚列装服役的实装实弹车,向爱莲在带队与韦彤艺交叉时,低声提醒:“沉着应战”。新缸毕竟没有旧缸光,模拟车训练给了第七组。三个组同时上车、同时启动,随着号手女兵清脆利索的报告声和顺利到位的操作,东风-Q在它应有的岗位开始着光荣之旅。先是生厂单位、军代表纷纷进入训练场地,看程序、察仪表、听声音、卡时间,后来“黑叔叔”和程厚德也坐不住,走到武器前观看,他还向程厚德解释道:“程政委,这是我国最新一款常规导弹,其战技指标比先前的P2有着质的飞跃,具备全天候、无依托、强突防的特点;尤其是它拥有超高音速度,在大气层顶端机动滑翔,全程不走抛物线,直线横飞加水漂,到达目标头顶直接垂直下来,对中近程目标实施精确打击……”
  程厚德是政工干部,对新武器有所了解,但听到此武器如此强大,着实兴奋。他问道:“在应对防御体系方面,它有什么特长呢?”
  “黑叔叔”笑着说:“刚才讲的这些技术和性能,足以让什么萨德呀、宙斯盾呀,在它面前形同虚设。还有,如果它在‘快递’途中被发现或有新的需求,能够变更‘收件人’。”
  程厚德不停地点头,他的一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三个发射单元的操作训练,尤其是两台实弹车,一次磨合都没有,直接上弹推膛,既是对武器的考验,也是对号手的考验。可圈可点的是女子发射营抽选的三个发射单元在新武器和模拟武器上几乎同时竖起了弹体。
  向爱莲报告:“第一组:发射准备完毕!”
  韦彤艺报告:“第五组:发射准备完毕!”
  二连三排长报告:“第七组:发射准备完毕!”
  “黑叔叔”看看手表,时间全部卡在了“优秀”以上。他又分别来到三台发射车前,仔细地查看了仪表显示,最后定格的发射参数分别与他随机所写的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此时只要摁下“发射”键,三枚载着国安使命的长剑将精准快递。
  “很好!很好!”“黑叔叔”边鼓掌边说,“女子发射营的巾帼比肩须眉啊!”
  最后他对所有的官兵说:“同志们,可以这么说,新型武器装备交给你们,二炮党委和首长是放心的,中央军委和军委主席是放心的!希望你们继续弘扬二炮的砺剑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切实将能打仗、打胜仗的要求落实到训练的点滴之中,为二炮乃至全军打造一块女子王牌!”
  仪式结束,向爱莲匆匆交代装备撤收事宜后便跑步到一直立着在看她的“黑叔叔”面前。她咧着嘴:“首长好!”
  “黑叔叔”启下帽子,头发大部分都白了,他用帽顶轻轻地拍了一下向爱莲:“还叫首长!你个丑……”见程厚德瞪着眼不理解,他“呵呵”笑起来,“走走,出去说,出去说。”
  向爱莲伸伸舌头。
  “你知道,她打小叫我什么哟?哈哈哈!”“黑叔叔”对程厚德说。
  “叔叔!”向爱莲带了点撒娇音。
  “咋啦?”“黑叔叔”扭过头,声音大起来,“把‘姓’给扣掉啦?”
  向爱莲伸手拉住了“黑叔叔”:“我那是小丫头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哦,哦,哦!”“黑叔叔”朝向爱莲脑后看看,“辫子剪了,揪不成了。好吧,我也不叫你……”“丑丫头”的外号从此在“黑叔叔”的嘴里抹去了。
  向爱莲笑着说:“谢谢叔叔!”
  “嫁人时也不告诉叔叔,好让叔叔少些担心啦?哈哈哈!”“黑叔叔”还在说向爱莲的“丑”。
  “两个弟弟学习好吧!?”向爱莲把话扯开来。
  “还不错,在人大附中前二十名吧,比他们老子我强!”“黑叔叔”很快也将话题拉回来,“带兵辛苦吧?”
  “还好!”向爱莲说,“就是责任心大!”
  “你呀,这点像你爸,什么苦都能咬得住。老程,我们那时候抱风钻打坑道,几个人没有吐过血?他爸一声不吭。最苦的是,我们才读几天书,又改着学导弹理论,那个劲费的……要是现在,别说考大学了,考博士也不在话下。”
  “老戴经常与我忆苦思甜!”程厚德是从院校到机关靠笔打仗的。
  “你爸出国前,我在院里碰见他带着你儿子在踢球,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个子那个大哟,我以为他上二三年级了呢,哪晓得幼儿园还没毕业。”
  向爱莲一听到儿子,心里也暖起来:“个子像他爸!”
  “也就那天,你爸告诉我你丈夫在核一旅一营当营长。”“黑叔叔”说,“你俩这么要强,都在做主官,是好事!部队也需要你们这一代有知识、有理想、有战斗力的年轻人。当兵,讲的是牺牲、奉献,可是下一代的培养也不可轻视,不能将儿子往北京一放了之。二炮首长一直非常重视导弹娃的培养。你晓得不?你还有个妹妹,当时部队要是进了城,医疗条件稍微好些,至于……”
  向爱莲往“黑叔叔”身边靠了靠,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她已为人母,当然能体会到一个父亲对失去幼女的心痛与无奈……但是,有多少中国军人在牺牲自己同时没有附带着牺牲亲情和爱情?
  “黑叔叔”还与向爱莲讲了国内外形势的百年大变局、军事斗争准备对于军队改革的迫切需求、第二炮兵的新使命新任务……“丫头!好好干吧!我下午还要赶到沿海一家军工厂,有一款新型核导弹在那里生产,我得先去看看。‘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的枪我们的炮,我们不仅要自己造,还要造得好,更要你们打得好,你说是不?”“黑叔叔”说完就走了,他脚步匆匆——这就是父辈的匆匆!向爱莲想。
  其间,“黑叔叔”到二连洗手间上了厕所,程厚德见缝插针对向爱莲说:“你来三营,干得不错,当初搞‘全员训练’有不同声音,今天见了效,我们基地哪个常规导弹营一次能拉出来八个发射单元?你们女子发射营从成立到列装不到两年,战斗力有目共睹。不过,带兵打仗,方式方法很重要,‘千人一杆枪’,就是要把所有参战官兵的意志、思想和行动高度地统一到每一次武器要精确的参数上,才能打得赢。你是一点就透的人,记住:日常管理,训练作战,条令、条例是根,《基层建设纲要》是本。我们的每一次重要命令,都要来自党委的决定,也都要落到官兵的心中,那样才能生出最佳的军事效益,你说是不是?”
  “是!首长!”向爱莲听懂了话内音也听出了话外音,她决心从背诵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纪律条令》《队列条令》和《军队基层建设纲要》开始抓落实、练内功。
  
  华强军白天忙着精雕试训和联训,晚上熬着细琢推演与资料,向爱莲几次向他描述新装备如何如何英姿,心里痒得好几周都去不成,正好顺水推舟给了在谈婚论嫁的毕达银。
  毕达银与郝春阳的结婚办证顺风顺水,可是核一旅装备部一位助理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女友,情投意合,却在政审面前有条跨不过的沟坎:女方的叔叔定居在美国。原本正常的部队政治要求,谁也没有想到在部队引起了强烈反响,很多官兵不理解,认为是教条,更有人写信到总政治部要求修改并灵活运用。那位助理尽管默认这条鸿沟之后,但他向组织递交了转业申请。一时间,当兵打仗与恋爱婚姻发生矛盾时,如何面对,再次引起大家的讨论。为此,基地专门派了工作组作政策宣讲、开恳谈会议,方才风平浪息。
  毕达银与郝春阳婚期没有定日子,只定了个时间档。这边的毕达银要等第二炮兵考核验收,那边的郝春阳要等装备列装。现在那边的档期出来了,这边还在等。其实最急的是华强军,他明白,即便第二炮兵考核验收打个“优秀”,后续的工作还是少不了,特别是士官组训这块,他们只是开了一头,长篇大作还在后头。高明亮的“迷彩兔”,一定会蹦出红山,蹦到有第二炮兵的所有地方。
  像饱满的谷粒盼着太阳一样,华强军和官兵们终于盼来了第二炮兵考核验收组。组别规格不太高,第二炮兵司令部训练处处长带队,但规模较大,有院校的讲师教授、有机关的参谋干事、有部队的干部士官、有厂家的专家技工,共计四十多人。考核与验收基本遵照戴雷带队来时的模式,但作战的想定、装备的保障、文档的规范、时间的安排、成果的展示都进一步优化了,两天紧张而有序考核验收,获得专家学者们的高度评价。
  考核验收结束,华强军将“两成一力”联训人员送走后,立即打报告撤回营区,这可是他当营长以来在训练团驻训最久的一次,甚至与毕达银商定驻训总结都回到一营营队去搞。他急呀,眼看着进入第四季度了,其他三个发射营有的都完成坑道封闭训练上来了,迟一点也在上周下去了,讲是讲今年主体是参加士官组训试点和“两成一力”联训,但基本的年度导弹武器训练任务没有完成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另外他起码得腾出了十天半个月的让毕达银把婚结了吧。
  一营才撤回营区,官兵刚进入休整,华强军逼着毕达银将日子定了下来,扒扒日历,下下周六,农历阳历都是双日子,在征求郝春阳意见时,郝春阳说得更敞亮:“什么单日子双日子,能结婚的都是好日子!”
  婚房在核一旅机关院内,毕达银两个月前调了副团,正好赶上申请到了去年才竣工的一套团职房。三室一厅,家具、电器、厨卫都是标配,拎包入住,挂上二人结婚照,就是个家。可是华强军和向爱莲一致要求,结婚当天,嫁的要从三营出、娶的要进一营门,毕达银与郝春阳也觉得这样才真正有军味,俩人都点下了头。
  有了日子,下来就是准备的过程,华强军主动担任迎亲筹备小组组长,他说:“把结婚当着一场战争,哪有打不赢的?”经请示,大约八十人的车辆由核一旅保障,司仪请的是快板演员、旅文工队队长,摄相、录相旅报道组负责,乐队嘛为了少点麻烦,两个营都有,各吹各的喜庆。最不缺的是伴郎和伴娘,两个营都有一二百官兵,随便挑都是个顶个的强。“男兵不能选,那头要是出了个女兵,俩人擦点火花出来,麻烦就大了!”毕达银有这个头脑,他请了未婚的营部管理员。郝春阳心里也有数,不等她去挑,韦彤艺自告奋勇。一营把营部最大的带套间的招待间腾出来作洞房,垫的盖的都是新军被,里里外外能贴的都贴上红双“喜”、能挂的都挂上红灯笼,婚房的感觉立马涌上来。相对来说,“女方”三营简单得多,化妆师都不用请,一连有位女兵在家开过美容店,她们更多的是将心思放在如何“刁难”接亲的“男方”上。三营送亲的人选,向爱莲从营连里挑了包括赵艳青在内的二十个相貌上、军姿上都出挑的官兵,她早早地得知,没有特殊情况旅长董蛟要来送亲。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军事婚礼,迎亲的一辆挂着伪装的越野车和两辆迷彩大巴,里边坐的全是一水的干练军人,若不是车头上挂着大红花、车身贴着喜字,老百姓看到绝对认为是一次军事行动。大约在上午十时,车队翻山越岭近两个小时进到向爱莲的三营。三营伸缩大门早已紧紧拉起,里边的女兵管弦乐队吹拉着《甜蜜蜜》旋律,一排十个女兵跨立着“一夫当关”。这时候华强军下车学着地方的民俗给一个女兵发了一个小红包子,之后他开玩笑地下命令:“都有了!立正,向后转!!”可是女兵们一个都没有动。
  赵艳青在中间咧着小嘴笑着说:“姐夫呀,你今天这营长当得是不是不在道上啦?!”
  华强军最不喜欢女子发射营的“丫头片子”们喊他“姐夫”,搞得低人一等似的。第一次来三营,赵艳青喊他“姐夫”,他发了几句小火。赵艳青到向爱莲那里告了他一状。结果是向爱莲一口气给买了三套西装、中华立领和夹克,说“本营没有男兵,下回来,请穿便装”。今天他可是穿着军装来的呀,还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他是“男方”的家长代表,只能“低头娶媳妇”。
  赵艳青右边的一位女兵说:“想娶我们姐,还坐在车上当老爷,这娶回去还不当老妈子使啊?!”
  “就是!”女兵们学着河南口音齐声喊出的“揍是”。
  华强军这才意识到“大道好走、兵门难进”,立即叫手里拿着鲜花的毕达银出来,不想女兵们要求身着礼服的毕达银给她们每人敬一个军礼方才放行。“中!中!中!”新婚矮三分,毕达银如此照办,车队才随着《军中姐妹》管弦乐进到了三营,但他们转头一看,门又关上了……
  董蛟来时,一直陪着郝春阳的父母在喝茶说话,车队进来他一眼看到接新娘的小车是袁崇高的,心想“‘袁老大’像个老大”。接下来都是“上轿”的事,华强军将它交给了一营营部管理员的伴郎,他跑过去见了董蛟,也见了郝春阳的父母,双方还真有点“男方”“女方”的味道。
  女兵们闹的,既有地方上常有的什么叫门啦、找鞋啦,又有她们从军事训练中借来的“一口清”,即新郎要对与新娘相关的所有问题做到有问必答、答必正确;“一摸准”,就是将新娘的手放到十双女兵的手里,让新郎蒙眼去摸,从中牵上新娘的手……毕达银别的话不敢多说,一味地“中!中!中”。在“一口清”中稍有失误,好在“一摸准”丝毫不差,引得女兵们阵阵大笑。
  最后找鞋时,赵艳青刁起来,过去在年大维那里听到毕达银讲家乡的笑话特别有意思:“我们有请毕姐夫讲一个河南笑话中不中?”
  女兵们嚎起来:“老中,老中!只要给我们讲笑了,立即穿鞋。”
  毕达银闹不过这般“娘家”女兵:“中,我来讲一个,讲笑了,给鞋噢!
  “故事是讲:一天晚上,树上蹲着两只麻雀,这只鸟对那只鸟说:‘你别光顾着喝水哩,你往边儿上蹲一点儿,我快掉下去了。我很生气!’那只鸟对这只鸟说:‘没事的,你掉下去,我就抱住你。’这只鸟对那只鸟说:‘看你那个熊样儿!’
  “用河南周口话讲,是这样的——晚上嗨儿,副上谷堆俩小小钟,卓鸟对挪鸟佛:‘你白光顾卓喝匪类,你往边其谷堆谷堆白,我快掉些去了。恼类慌!’挪鸟对卓鸟说:‘木扭事儿,你掉些去,俺豆抱住你!’卓鸟对挪鸟说:‘鳖形!’”
  “哈!哈!哈!”在场的都笑了。
  郝春阳伸手打了毕达银一巴掌。
  闹归闹、拦归拦,吉时卡在向爱莲手上,意味着千里挑一的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准时“发轿”,穿着白色婚纱的郝春阳捧着鲜花、挽着在毕达银胳膊走向婚姻的美好。
  三营早餐上人人都吃到了教导员喜糖的女兵们,此时全都走到营区,鼓掌欢送自己朝夕相处的首长,尽管她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在这个“嫁”的氛围中,有的女兵还是伤感了起来。相送的曲子吹拉的是《知心爱人》,郝春阳伸出头手来与官兵告别,谁也没有想到随着大门打开,门头上下落一个大大的彩球,突然一声爆响,里面红色的纸条雪片般纷落而下,几近贴满了新娘车上的伪装网,一张红纸条代表着营队的一个兵,每张红纸条上都写着她们的祝福。郝春阳得知此情后,很可惜当时无法将这些红纸条收起来、珍藏着,这份战友情、同志爱,金子也换不来啊!
  迎亲与送亲的车队进到华强军的一营,那便是主场“作战”了。车进一营大门,十六只威风锣鼓在营区中心由阿拉伯数字“1”字抽象成的红色圆雕前一字排开,官兵连打带跳地十分钟,唱起了《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向爱莲听着《打靶归来》很别扭,哪个孬兵出的主意?更气人的是接下来她吃也没有吃好、乐也没有乐好,她被贺民义缠得死死的。
  谁也没有想到,毕达银与郝春阳的大喜之日,最大的赢家是贺民义。
  贺民义是专程来给毕达银贺喜的,俩人在训练团训练中不是搭班子地搭了近三个月的班子,彼此已经不亚于与华强军那样称兄道弟了。
  华强军下车见到贺民义时,说:“战友结婚,你来干混呢?”
  “我可是来吃高价饭的哟!”贺民义本来还想揶华强军两句,他看到了新娘后边的一身红色旗袍的伴娘,他的音腔立即断电。直到新郎、新娘从他面前走过,他连一声祝福都没有说,他的眼珠子直至灵魂在一瞬间流淌进了那条优美的“曲线”,“天啦!她是谁?”
  贺民义很快从迷蒙中清醒过来,他迅速抢占高地,一把抓住向爱莲:“那个女的是哪里的?”
  吃过猪肉又看过猪走的向爱莲,她知道“那个女的”指的是伴娘,她也看到了贺民义眼里“哔哔叭叭”在着火,她不浇油也不泼水:“你找个地方坐着,我还有事要忙呢。”
  贺民义才不吃向爱莲这套,他猛地一抻她的胳膊:“我讲的是那伴娘!”
  “哎哟!胳膊被你拉卸了!”向爱莲故意用眼睛去找伴娘,“伴娘啦!你不认识,你问她干什么?”
  “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哪个单位的?我把那些字画全给你!”贺民义下了狠心。
  字画是贺民义与向爱莲的秘密,他在军校暗念上她,从那时起,凡是他见到的与荷莲有关的美术作品都会尽最大努力收藏到,凡是他认识的书法家哪怕是书法爱好者他都会求一幅《爱莲说》,十几年里他有了一百八十多帧,直到她结婚那天,他才中止这份孤行。
  “一言为定!”向爱莲一直希望与其说是战友不如说是兄弟的贺民义能“放下”她,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贺民义盯着围在郝春阳四周的那个“曲线”,说:“驷马难追!”
  “她叫韦彤艺,我们营二连连长!”向爱莲说完,便忙去了。她可是要照顾好送亲的女兵,一营的这些男兵哪只眼不在着火地看着她的女兵。
  韦彤艺!常三旅发射三营二连连长!贺民义一个字一个字地刻下了,他告诉自己这是“一见钟情”。
  接下来,向爱莲到哪里,贺民义似乎就跟到哪里,他的问话也一个接着一个:“韦连长多大了?”“韦连长结婚了吗?”“韦连长有对象么?”“韦连长哪所军校毕业的?”“韦连长是哪个省的?”……向爱莲有的应着,有的含糊而过,但她却清楚地告诉贺民义:“韦连长将青春一直都奉献在她热爱的导弹事业上,至今单身,未恋也未婚!”
  没想到贺民义的脸皮子猛长三尺三:“祝贺媒人姐姐的长寿再加十岁!”他个湖南伢子也知道做媒增寿的民间说法。
  “啥意思?”向爱莲装出一副无知相,“有话直说,姐今天哪有工夫管你的闲事。”
  “吃了咸萝卜干操心!”贺民义毛起了脸,“闲事吧?不管是吧?字画收回,今生就与它们过了。”
  “驷马就这么好追?”向爱莲开始收网,“我说不管了吗?你哪句话姐不放心上?你当下最紧要的是去抢占有利地形,我马上让华强军以你是基地机关领导的身份安排你与旅首长一桌,你不要推托!而你边上会有一个空位置,那就是伴娘的,明白了吧?”
  “谢谢媒婆姐!”贺民义想敬礼的样子,又觉得不合适,便涎着脸,傻傻的。
  婚礼设在营部食堂,喜字像营区一样能贴的地方都贴得红火火的,彩带朝八个方位拉得五彩缤纷,所有脸上都带着透彻的喜庆,能坐桌的官兵毕竟有限,但丝毫不影响全营官兵的快乐。婚礼开始前,能挤的都挤了进去,不能挤的将六个窗户扒得全是笑脸。果然,华强军在找不到贺民义时,跑到婚礼台上从准备讲话的司仪手中拿过话筒:“喂,喂,请基地后勤部的贺参谋到前台第一桌就座!”
  贺民义的眼一直跟着“曲线”,这时有认识他的一个兵推了推他的肩膀:“贺参谋,营长喊你去前边!”他站起来,朝华强军摆摆手,便侧着身子朝前挤了过去。见到董蛟,握了手。黎明是他姐夫,倒是黎明先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他作了回答。他又一一去握了双方父母的手,说了一连串“恭喜”“祝贺”的话。
  讲是讲属于基地层面上干部,可贺民义职务年龄都不大,又在一营代过职,华强军把他当着自己人。摆位上第一桌是双方父母、领导和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正好十个人,贺民义只在第二桌。有了向爱莲的临时交代,华强军只得将伴郎调开,好在伴郎是自己人。董蛟客气客气要让位,黎明拉了拉他。贺民义朝最下边的两个位置坐下,此时新郎新娘已经上台,“曲线”不见了,他将头扭了三百六十度也没有找到,急得恨不得起身,但实在又找不到理由。黎明观察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也在打鼓这个妻弟为何如此?他便顺着贺民义的眼光,直到那条“曲线”再次出现,贺民义才有了定格。韦彤艺是捞着营部管理员去找一间房间,婚礼结束后郝春阳要换军装礼服以便“敬酒”。
  “这小子是不是看上了这丫头?”黎明这么猜着,晚上又向贺宁宁作了“汇报”,贺宁宁“滚锅等不得烤旱菜”连夜询问向爱莲,向爱莲只说“有苗头”。贺宁宁千拜托、万嘱咐“要将苗头培养成参天大树”,届时必将给她记上头功。向爱莲还真有点怯“宁宁姐”,她有时公开地说她兄弟的爱情被向爱莲耽误了,这哪跟哪啊?可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向爱莲听到只得默默扛着,算是为战友两肋插刀吧!
  韦彤艺是在陪新郎新娘将所有桌面的“喜酒”敬完之后回到桌子上的,酒席的大菜上得差不了。黎明招呼着新郎新娘:“赶快坐下来吃一口!”双方父母都给新娘在夹菜,新娘将一只椒盐猪手给了新郎。
  “哎!哎!贺参谋!”华强军从后边钻出来,“你回到一营就是一营的人了噢,放下基地机关的作派,把你放到伴娘边上就是让照顾的,她可是娘家人哟!”
  贺民义立即站起来,给韦彤艺倒橙汁。
  “不用,不用!”韦彤艺也忙着站起来用手围着杯子,“谢谢!谢谢!还能劳驾基地首长。”她回头看了一眼贺民义,白白净净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韦连长,他是你姐夫哥我的同学贺民义,该用就用,过期作废!”华强军敬完郝春阳父母,又去敬毕达银父母,想着还是补了一句,“人家低调,中校调了也不挂,非得等着副处长命令!”
  “滚一边去,毕教导结婚,看把你能的?!”贺民义不敢看韦彤艺。
  华强军放下贺民义,来到董蛟身边:“旅长,一营官兵的手艺有点糙,不合口味,多多包涵!”
  “一家人不说两样话!”董蛟端起水杯与华强军碰了一下,“士官组训这一块,别人不帮,三营你总逃不脱吧?”
  华强军说:“首长放心!凡您指到的哪里,我都会打到哪里?”
  董蛟说:“我就怕袁老大骂你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的地。”
  华强军说:“谁叫我们是常三旅的女婿呢?袁旅长在家最听嫂子的。”
  “哈哈!”董蛟笑起来,“有这事,有这事!”
  华强军走完礼节之后去忙乎别的了,临走前拐到贺民义背后拧了一把,贺民义痛得不敢叫。
  韦彤艺中间几次想与贺民义说话,看他一直不怎么吃也不怎么说,好不容易等他抬起头,便低声说:“贺参谋,我出去换下衣服,麻烦让一下。”
  “好的,好的!”贺民义反应还算及时,他站起来,顺手将椅背尽力地扒到自己身上。
  桌面上、食堂里,几乎没有人关心贺民义与韦彤艺,倒是黎明时不时多看几眼。特别是韦彤艺走后,贺民义的魂仿佛也跟着走了,他八九不离十地认为这个妻弟婚姻萌动了。
  贺民义一直盯着韦彤艺出门的方向,当那个“曲线”改成一身军绿进来时,他愣了一下,很快确定后,早早地站起来,依旧将椅背尽力地扒到自己身上给韦彤艺让路。
  谁曾想,这个扒椅背的动作倍增了韦彤艺的好感。
  下一道菜上的是西湖牛肉羹,韦彤艺站起来要给大家盛,贺民义抢站起来:“还是我来吧?再被华营长看到,又要说我……”他从她手上拿过勺子,他碰到了她的手,凉丝丝,好想握过来给她暖暖。
  婚宴结束后,“娘家”的三营人就要回了,一营的“婆家”人黑压压地出来相送,谁都明白这些男兵是想多看一眼女兵。贺民义也是在送行的队伍里,他提前一步到了大客车旁等到向爱莲,叫了一声“姐”,看韦彤艺拎着旗袍过来,就使了好几个眼神,向爱莲捂着嘴一个劲地笑。
  向爱莲前脚踏进三营,顶班的一连文书就冲赵艳青喊:“快报告营长,基地贺参谋打来两个电话了!”
  向爱莲听后摇摇头,贺民义那头已经热得能打铁,韦彤艺这头还没有通烟。她决定对韦彤艺不绕半截弯子,直言直语、一竿子捅到底:“愿不愿都是一句痛快的话!”韦彤艺真不亏是对大牲口动过刀的女人,当听完向爱莲关于贺民义对她一见钟情的转述后,她说:“我愿意!”
  向爱莲的心头,又落下了一颗石头。
  
  华强军在一营发了一通火,向爱莲在三营也发一通火。无巧不成书,都是同一天的晚餐,略有差别的是一个在饭前、一个在饭后,一个不想给饭吃、一个要吃得一滴不剩。
  华强军的脸黑了整整半个月,心里有数的那些官兵见到他能绕就绕,实在绕不过去问声好也匆匆离开,不像以往总想在营长边上蹭点热度。年大维早已向毕达银汇报过想在坑道封闭式训练前下到连队继续担任发射号手,他想在部队多干几年,毕达银也喜欢他手快脚快脑子也快的劲儿,当号手会是块好料,也有利于选为士官,战士想进步是好事,明确表示没有什么意见,还让他得空将想法与营长谈谈。不是年大维得不到空,而是华强军那脸几近没有亮缝。那些天,华强军没有事就背着手在营区转,从营部转到连队,稍有一点与管理不符的人和事,他都会吼上一句“这是要打仗呢”。
  能把华强军惹这么大火的,只有与“打仗”有关。从训练团集训回来,核一旅一年一度的秋冬篮球比赛的通知紧随而至,毕达银火急火燎地将球队拉了起来,实在是因为筹备结婚,他指定副营长负责。那段时间,阵管连战士抓到一位以摄影爱好者身份进入军事禁区拍摄阵地的R国间谍。华强军受命带着轩辕致和配合阵管营对阵地上可移动植被和建筑物的伪装作了全新的调整,对球队几乎没有过问,甚至到旅里比赛那几天,他都没有带队,只是叮嘱要搞好伙食保障。结果六连冠丢了,只打回个季军。
  毕达银也认为此“仗”打得太丑,可他不能与华强军一样天天黑着个脸啊,很快就要下坑道封闭式训练了,营队的士气还得擂、还得鼓。有一次,他在饭桌上作了检讨,也分析了两条客观原因,一营在训练团担负两大试点和联训期间基本上没有进行针对性篮球训练,团队的协作与默契明显不足,加之去年又有两位骨干球员复员退伍。
  华强军听是听进去了,可脸上依然阴得转不了晴,他用筷头敲着桌子说:“这是要打仗呢?第三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军覆没啊!”
  “这毕竟不是打仗嘛!”毕达银说,“毛主席倡导体育运动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亚军、季军也总要有人得吧。”
  “群众体育是这样,军人就不能,我们一营的官兵更不能第二,还是第三,第一方阵都不在了。”华强军有他自己的道理逻辑,“打球是打技术,军人打的就是战斗精神。”
  事情往往都是赶到一起赶上的。这天是周日,也是本月实施的“三抗一倒”中“抗饥饿”训练日,全营一天冷锅冷灶。华强军午休起床后读几页科普读物《量子力学》,好奇于作者在“科普”过程中用了大量的“文学”来进行高深理论的阐述,读到量子表象时,作者引用了《哈利波特》中的幻形怪通过纳威“表象”为斯内普教授、通过罗恩“表象”为大蜘蛛、通过哈利表象为摄魂怪,而到“表象综合”时,作者又借用了德国作家鲁多夫•洛克尔的《六人》,书中分别来自不同著名中人物浮士德、董•绶、哈姆雷特、唐•吉诃德、麦达尔都斯和冯•阿夫特尔丁根的之路终将如何——“六条路通到斯芬克司的像前,这六条路从遥远的地方来,引到同一个目的地。”很有意思。他也有些饿,喝了口茶顶了顶,又低头看了看换回到他案桌前的佛莲,每一次只要凝神一望他都会想起当初一眼看上并迅速联系上向爱莲时的情形,他奶奶曾告诉他每个男人都对应一棵树、每个女人都对就着一朵花,他坚信向爱莲对应就是佛莲。此花再次回到他身边入驻一营时,他明确告诉年大维水不用他浇、肥不用他施,他要事无巨细,这朵佛莲仅仅靠水、靠肥是不够的,还要用心、用情。他看到花心中先长的两瓣在微微分开,两边的红湿乎乎的,像吃了什么又像想吃什么,可爱极了。由此可见,他戴上迷彩帽出门的时候,心情是不错的。
  华强军下楼听到营部服务中心的绞面机在响,是在和明天早餐馒头的面。营院内连队门口有战士在扫地、拾梧桐叶。这排每棵都一人粗的梧桐树,据说是军嫂们栽的。此地原来是工程团临时家属区,不知是哪位家属带的头,她们临走时都在平房后插一根梧桐枝,多年后阵地坑道交付,便选址建了发射一营营区。为了保留这排梧桐,建设者作了让步和规划,连队的营房特意以树拉线排开,成了风景。也有几个兵从晒衣场上收衣服往回走,有说有笑。他突然看见一个兵往营部俱乐部后边去,兵的看人动作和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正好卫生员出来倒垃圾,他朝兵去的方向指了一下:“你悄悄地去看看,那个兵要干什么?”
  卫生员轻轻地走过去、跑步回来:“报告营长,一连三班的仇道友同志在偷着吃面包!”
  华强军听完“面包”两个字,第一反应是“破坏训练”,脸顿时乌起来:“叫年大维通知全营,紧急集合到雕塑前边。”
  很快连队哨声四起,官兵们不假思索地随令集合到与营区雕塑“1”字一般坚定而挺拔的华强军面前。二连值班干部整好队列、报完数,向华强军作了报告和请示。
  “请稍息!”华强军扫视着自己的队伍和自已的兵,火气十足,“同志们,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周末,是法定的节假日,是休息日,可对我们一营来说呢?是训练日,‘抗饥饿’训练日。训练!训练啦!!同志们,训练干什么?训练就是为了打仗、打胜仗,这个道理不懂吗?现在部队的伙食标准多高啊?我们不是没有食物供应给大家。众所周知,我们战场是地下坑道,一旦战争打响,那里的储备有限、那里的供给受限,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两个月都有可能,所以我们才有‘三抗一倒’训练啦,都等着到地下去抗、去倒,一年有几回,一回有几天?
  “刚才我们有一位同志——在这里不点名了,相信你会主动到连队承认错误——偷跑到俱乐部后边吃面包。说点人情味的话,你是饿不过。事实呢,你在违抗军令、破坏训练。这种事发生我们一营,应该吗?下不为例!再有再犯,严惩不怠!
  “同志们,你们面前这座雕塑上边红红的‘1’字,靠什么矗立在这里?我再来告诉你们一遍!靠的是来自于党旗、国旗和军旗的旗帜精神,靠的是二炮一代又一代官兵不怕苦、不怕死的砺剑精神,靠的是任何时候都要争第一、扛第一的战斗精神,靠的是任何情况下都能打胜仗的打赢精神,记住了吗?!”
  “记住了!”官兵们齐声高喊。
  “解散!”华强军底气十足,声音正好接上官兵的号子,响度同频。梧桐树上的果子“啪啪”落地,不知道是官兵震得,还是华强军震得,应该都有。
  随后,华强军的脸开了,红晕起来。这是年大维告诉毕达银的,其实官兵们也看出来了。应了一句老话:再冷的冬天,也有出日头的时候。
  
  向爱莲发的火,很快被女兵们私低下传为“上演军事版《无极》”,这部电影开辟了神吐槽模式:“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营部官兵轮值在二连就餐有个把礼拜了,明显感到两个连队有飙的意思,向爱莲和郝春阳会上会下多次提醒,要吃“标准”,要吃出战斗力,节约和超支都必须严格落实在规定内,还指定营部管理员负责伙食标准监督。总体来说,对两个连队的伙食还是挺满意的。
  这天晚上,自助台上有杏鲍菇炒肉、干炸小黄鱼、豆干煸青椒、清炒莴笋丝和西红柿蛋汤,“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主食是手工馒头,每个都是女兵精心揉团的,大小也就拳头的样子——不像华强军他们营全是机械操作,出来又粗又大——这都符合女兵“要营养也要身材”的美学要求。向爱莲最爱吃杏鲍菇,多打了一些,小黄鱼炸得焦黄,夹两条,其它菜各打了一些。馒头和汤是赵艳青用盘子和盆提前打好放到桌子上了,她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汤,感到很美。“男人吃饭三大口,女人吃饭粒粒数。”她吃饭快,像男兵,郝春阳赶着也跟不上速度,她经常等着桌上的官兵。一会儿,见有不少女兵吃好,开始送自助餐盘时,她对郝春阳说:“你慢慢吃吧!我到食堂看看卫生,等一会在外边等你散步!”
  郝春阳嘴里在吃小黄鱼,不便张口,便点点头。她从上月起,饭量明显有增。她怀孕了,向爱莲笑她是不是“带货”上轿的,她矢口否认,算日子就是结婚当晚的“战绩”。向爱莲说她也是。郝春阳小声说:“一营的就是很,一打一个准!”向爱莲揪了郝春阳的耳朵,当然这都是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精得粘上毛就是猴的赵艳青也不让看到或听到,带兵不能有半点嘻嘻哈哈。
  向爱莲到食堂看了看操作间,该收的收得到边到拐、该抹的抹得明净锃亮、该拖的拖得滴水不剩;到储藏室里,上架的上架、入柜的入柜、冷冻的冷冻……韦彤艺见营长进去,嘴里含着一口汤就追上来:“请营长批评指正!”
  “不错!”向爱莲低声问,“贺副处长指导的吧?!”
  一个月前,贺民义的基地后勤部战勤处副处长的命令下了,关于他与韦彤艺的恋爱进程,用他对向爱莲的贫嘴,叫做“一帆风顺、二人同心、三羊开泰、四四如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一个字‘很好’,两个字‘非常好’!”
  韦彤艺瞅起了眼:“他?他只知道吃!”
  “哎哟喂,这才粘上几天,就会以批评的方式来表扬啦?”向爱莲瞥着韦彤艺,“他知不知道吃,我们同学七八年能不清楚?在大学,他可是我们四人的‘后勤部长’哟,那数学脑袋,一个钢蹦儿落在地上都得响三响、滚三滚……不跟你讲这么多哦,‘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这个亏还吃少了啊?”
  “营长,营长!”韦彤艺上去一把拉住向爱莲,但见有兵在又及时放下,“我韦某绝对不是那人!”
  “‘韦某人’不是,当了‘贺韦氏’就不好说了。”向爱莲板着脸边说边外走。在场面上,她对手下干部绝对“板”着脸,对兵要软和些,不过也很少笑。
  韦彤艺心里好笑向爱莲说她“贺韦氏”,什么年代了,这哪儿对哪儿?她还有半碗汤没有喝完,就没有跟着营长出门了,即使跟着出门,也挡不住向爱莲的眼,更挡不住向爱莲的火。
  向爱莲一脚在二连食堂里、一脚在外,便看到了门外右边绿化带旁的绿色泔水桶,上面浮着四个白圆,像四粒占了田字格的围棋棋子,又像四个顽皮的孩童在潜水。她两步跨到桶边,看清楚了,是四个馒头。它们瞬间变成了四根火柴头,划燃了她。
  向爱莲突然喊道:“赵艳青!赵艳青!!”
  正在收拾郝春阳碗筷的赵艳青听到向爱莲在喊声,“到!”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应声跑去。
  郝春阳也听到了叫喊,还嘀咕了一句:“又什么火上房的事呢?”
  向爱莲冷冷地说:“你去看看一连吃得怎么样了?要是差不多,将官兵全部集过来!”
  “是!”赵艳青一眼看出山雨欲来,脚没有站稳,转步子跑向一连。
  郝春阳过来,向爱莲指指泔水桶,她便明白过来。
  “你回去歇歇吧?”向爱莲说,“我来给这些富贵兵上堂课!”
  郝春阳听出向爱莲说的是真心话,她俩在营里一个唱“关公”、一个唱“张飞”,红不顶黑也好,她像没事一样地“散”走了。
  韦彤艺不出门还好,一出来,向爱莲的脸更难看。
  见一连的官兵跟着赵艳青跑步过来,韦彤艺不等向爱莲发号施令,大喊:“二连集合!”
  “你们吃得饱饱的,都来看看这桶里是什么东西?”待两个营快速集中整齐,向爱莲将泔水桶拎到队伍面前,她猛地提高嗓门,“一连一班,起步走!”
  从一连一班到二连八班,一班一班地从泔水桶前走过,她们都看到了那四个馒头,也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但最后发生了什么她们万万没有想到。
  “你们都看到了吧?四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一口都没有咬啊,丢在了泔水桶里。”向爱莲等官兵都回到队列里,她说,“同志们,你们大多数人在城里喝牛奶、吃面包长大的,可是往前数三代,有几个祖辈不是农村的?又有几个祖辈没有饿过肚子?我大奶奶,也就是我奶奶的嫂子,就是1960年饿死的。
  “我们才吃几年饱饭啊?中国的贫困人口还有多少?世界的贫困人口还有多少?扪心自问,你们有什么资格糟蹋粮食?
  “食堂里到处贴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是在提醒我们要节约粮食,老话讲‘一粒九斤四两力’,四个馒头要多少粒麦子才能磨成粉?打小我只要洒一粒米在饭桌上,我妈妈都让我捡起来吃,你们父母不也都是这么教的吗?
  “同志们,这首诗前边两句叫‘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讲的是‘辛苦’,封建社会不知道,剥削阶级不知道,我们是人民子弟怎么能不知道?整首诗,讲什么?讲的是我们要饮水思源啊!我们要感恩付出啊!!一支没有感恩情怀和感恩行动的部队,是党要的部队吗?是人民要的部队吗?是能打胜仗、保家卫国的部队吗?请大家回去好好问问自己!”
  向爱莲说到这里,看着队伍,她们都在目视前方,眼光里却有着一种躲闪,她需要这种躲闪,但也不需要这种躲闪。因此,她右手伸进泔水桶里拿出一只馒头,甩甩水,用左手掀掉上边的皮……她开始吃,大口地吃,一共用了三口,将这只馒头全部吃进了肚子。之后,她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瞪着眼珠子、差点傻了、大气不敢出的官兵。
  一连连长跨前一步,准备要去拿馒头。韦彤艺冲过来,用身子挡住泔水桶:“我们的馒头我们吃!”她的双手抓起了剩下的三个,水淋淋的。
  说时迟,那时快,二连指导员和值班排长几乎同时从韦彤艺手里各抢走一个。
  一连连长也没有再说什么,示意部队带回。
  韦彤艺歪着头看着不知会有什么下文的女兵们,很累的样子。能不累吗?她开始吃馒头,连皮一起。指导员和值班排长也开始吃!
  “连长,馒头是我丢的,我来吃!”一个女兵哭着从队伍里跳出来。
  “我也丢了一个,让我吃吧?”又一个女兵站起来。
  突然,女兵们蜂拥而上,从连长、指导员和值班排长手里抢走了馒头,她们无论抢到多大一块,都一口塞里嘴里,几乎没有细嚼便咽了下去。
  夜幕降临,微风乍起,有了冷意。星光满天,明月高悬,映衬得营区背后的水杉更加高大挺拔。营队按时就寝,每位女兵的一日生活制度是一样的,又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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