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气已明显转暖了。这天，程天纯独自一个人在家里,舒帧有事出去了，锦儿带萌萌在小区附近散步。程天纯隔着大窗户的玻璃望着远处的景色，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这像是幻觉。程天纯想仔细听时，那个耳语似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程天纯去取衣服，准备出去走走。声音又出现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是个柔和的女声：“快去最高的房顶上！”
　　程天纯看了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他打量着天花板，视线在天花板上扫了一圈。
　　“最高的房顶上！”声波再次传入他的耳鼓。
　　程天纯套上外套，飞快地冲出房门。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可他觉得必须遵循声音的指令去做。
　　他突然觉得应该向暴露的空间跑。他冲出走廊踩上大楼外墙上的楼梯向上攀登着。这个楼梯是为了楼内突发险情应急的，他很久没有走过了。他平时看到这个室外楼梯总觉得就是为了装饰这幢大楼。到了楼顶的地方有一个玻璃门，拉开以后就是一个很大的平台。程天纯还没来得及欣赏在这个位置上看到的景色，那个耳语般的声音又出现了。
　　“向东偏北十五度方向，六公里。那里有个新结构建筑群，务必去看看！”
　　程天纯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视野中的色彩看起来比平时淡了一些。他来不及感悟，转过身冲向玻璃门，来到电梯厢的门口，电梯此刻没有人。他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一楼。
　　在地下停车场，他犹豫了一下，冲进自行车库推出了他的黑色永久牌山地车，他骑上车子朝那个方向快速移动着。那个地点刚好在主干道附近。程天纯把变速器切换到高速档，沿着笔直的车道而去。他此刻无兴趣观赏四周的风景，想象着即将要到达的那块小区楼房内部的样子。
　　这段骑行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短。他进入了这个小区，眼前是几栋楼。这几栋楼的大小并不相同，相互间的距离也没有规律，却有几座天桥在楼房之间连接着。再看楼房的蓝灰色外墙，竟也配有蓝灰色的室外楼梯。
　　程天纯从室外楼梯来到天桥上。他突然觉得听到耳语的时候应该在这个位置，而不是在家里。这里没有丝毫建筑的豪华，却让人感到了隐隐的科技神秘感。
　　他打量着看到的一切，很快发现在一个天桥和楼梯的连接处有一个门开着。
　　他快步来到门前，这里不太像是房间，倒像是楼梯过道间的一个比较大的平台。两个女生在一张台子前轻声嘀咕着，另一位姑娘在屋子里很慢地踱着步，显然她是这里的管理人员。程天纯问那两个女孩子：“这是什么？”
　　一个穿灰白色格子衬衣的女孩说：“选教材啊？”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程天纯问得很随意。
　　另一位衣着浅蓝和淡灰的女孩抬起头来：“我们去年就毕业了，充电！”
　　“噢，噢！”程天纯的头微微低了一点，思索着。
　　踱步姑娘站住了，视线轻轻碰撞着程天纯的眸子：“你选什么呢？”
　　“都有些什么教材？”程天纯开口前跳过了本想说的“我也能选吗？”
　　姑娘的眼神看得出在微笑：“这样说吧，只要你想得到的，差不多都有。”
　　程天纯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这种通过远程输送课程的方式不是几十年前就有了吗？”
　　“对呀！可我们的项目可以考试获得国家承认的证书。”
　　姑娘的话撬开了程天纯的兴趣。他眼前浮现出夜色中站在古帆船甲板上的锦儿。
　　程天纯走近那张平台，那上面有很多分类。他在人工智能上面点击了一下。画面跳出了“智能机器人”字样。他找到仿真智能机器人界面，一大推词汇跳了出来：仿真机器人心理、仿真机器人知识输入、仿真机器人学习途径……
　　他转过脸看着那位姑娘，手指着台面：“这个不错！”
　　姑娘朝着台面走了两步：“这个是新教材。”
　　“嗯嗯！”程天纯松散的目光仍停留在姑娘的方向。
　　姑娘微微思索了一下：“最精确的解说，语速适中。所有的课程配有三维动画。如果您对某个细节有更高的要求，点击画面提示部分，解说和画面会沿着你思路的需要走下去。如果某个非常直接的问题，课程里确实没有，你也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得到解答。”
　　“那好吧！”程天纯看了眼正在看着他的那两个女生，脑子里快速回忆着在家里听到耳语到现在的经过。
　　踱步女孩递给他一本彩色的小册子：“这是教材的说明书，拿回去看看吧！”
　　程天纯骑车出了这片小区，看见一位少女在他前面走着。她背后的紫色双肩包随着步伐的行进微微跳动着，在视觉上增强了行走的节奏。这是典型的女学生。
　　锦儿！这让程天纯想起了第一次去接锦儿时的情景。他想好好欣赏一下锦儿的步态和她那偶尔用手揽一下长发的动作，他把车速降了下来。
　　锦儿并没有一直注视自己的前方，偶尔会转动脖颈看一下两侧。程天纯觉得锦儿随时会回过头来看一下，这促使他不再低速滑行了。他稍稍加快到正常的速度跟上了锦儿。
　　“你怎么在这里？”程天纯看着锦儿白皙的脸腮。
　　“我到这里拿教材啊！”锦儿微笑着，一双眸子还是天真无邪，但那丝老成还是被程天纯感觉到了。
　　“谁通知你来的？”程天纯暗暗吃惊。
　　锦儿不假思索地说：“没有谁通知我，我刚才想到的、感觉到的。”
　　程天纯已经推着山地车和她并肩走着。
　　“感觉到的，感觉到的……”程天纯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锦儿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目视着前方，可程天纯可以感觉到，她这瞬间的表情又像是一位初中生。
　　程天纯思索了一会儿：“你拿什么教材啊？”
　　锦儿停住了，她解下背后的双肩包，从里面抽出一本精致的配图册子，递给程天纯。
　　程天纯拿过册子翻开来：舞蹈技能提升，外国语输入，语音至唱歌的转换，攀登技巧……
　　每页上的每一项技能并没有详细的介绍，倒是有不少奇怪的符号和配有地标的城市地图。程天纯分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搞懂那些符号。他快速回忆着自己那本说明书上的内容，又想不出这两本教材之间有什么联系。
　　“挺不错的！”程天纯把册子递给锦儿。他看着锦儿那身学生气的装束，竟萌生出一丝凄凉；她从来没有迈进大学一步。
　　“你骑上车吧！我跑着回去。”锦儿把双肩包在胸前的两根带子扣在一起。
　　程天纯轻快地骑着，锦儿看了他一眼后沉浸在跑步的欢快中。程天纯偶尔转过脸来看一眼她。
　　锦儿认真地跑着，她那极有节奏的步姿会让人立刻联想到动感广告。路边的绿地和树木像是校园的环境，把锦儿简约的着装衬托得更书卷气。程天纯刚才心中那一丝凄凉被稀释了。
　　程天纯始终控制着合理的车速。锦儿跑步的速度跟刚才完全一样。
　　前方的路旁出现了隧道的符号，程天纯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这段路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因隧道的路标瞬间被冲走了。
　　他对锦儿说：“你自己回家吧。我再到领教材的地方去一趟。”
　　锦儿沉浸在跑步的欢畅中，她只是对着程天纯淡淡地笑了一下。
　　程天纯穿过隧道后调转了方向，朝着领教材的那个小区快速骑着。此刻他更没有多余的兴趣观看路边的景致，只想快点赶到那里。
　　程天纯来到刚才的登记处，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静得出奇，确实像是一个楼层的过道。他看了下表，焦急地在这不大的地方踱着步子。那张台子已经不在了，程天纯思索着，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位职业装的女士。
　　女士打量着程天纯。程天纯急切地问道：“刚才这里办登记的那个小姑娘哪里去了？”
　　女士的目光认真了起来：“女孩子不是我们这里的，大概是昨天联系我们这里的。已经回去了。哪里来的我也不清楚。噢，我们这里负责对外联系的女孩今天刚好出去了。要不你改天来找她问问。”
　　程天纯思索了一下，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再打听了。他谢了女士从大楼里走出来。
　　程天纯骑在山地车上还想着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山地车在光洁的车道上快速滚动着，他倒是希望回家的这段路稍微再长一点。刚才他只是在教材上瞄了一眼，只有一点，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明晰起来：他拿到的教材和锦儿的教材很可能，或者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只是锦儿的那个教材他完全看不懂。他预感到，随着他对自己的教材逐渐掌握，应该可以推测锦儿那个教材的内容。
　　程天纯回到家，看到锦儿在厨房，她表情认真地在切菜。舒帧站在阳台上，显然在等待着他的回来。
　　程天纯站到舒帧身边，把胳膊轻轻放置在阳台上端那根宽宽的横木上。他的目光和舒帧对视了一下：“我刚才到四十五弄那个小区去了一下。”
　　“四十五弄？”舒帧思索着，“那里好像有几幢房子，建筑风格怪怪的，真猜不出那些房子是沠什么用的。”
　　程天纯望了眼远方的那些绿树和楼宇交错的景致，尽管这景致和刚才去的地方方向不同，他却在想象着：“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小区是属于什么单位。”
　　舒帧看了眼程天纯。程天纯继续说道：“这事有点奇怪。”
　　舒帧：“嗯？”
　　程天纯：“就在你们都出去了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种很轻的声音。我马上感觉这是女声的音符。”
　　舒帧的目光里满是认真、疑问。
　　“我开始在屋子里找，看看声音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这时候我听清了，她是叫我上到我们这幢楼的最高处。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平台上，这个声音告诉了我那个地方的方位坐标。”
　　程天纯看着聚精会神的舒帧，继续说道：“我到了那里，说也奇怪，我并不知道那个女声说得具体位置在哪里。在那里徘徊了一会儿就进了一幢楼。”
　　“这简直像是催眠术。”舒帧喃喃道。
　　程天纯嘴角闪出一丝微笑：“还真有点神差鬼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一座天桥，天桥边上有个房间。那里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在挑选教材。教材的种类都显示在一个台面上。”
　　“那你选的是什么教材？”
　　程天纯迎着舒帧的目光：“那个台面上有仿真智能机器人的知识课程！我也只能选择这个了，我说不出还有什么理由选择别的教材。”
　　舒帧的嘴角此时看不见了微笑。她只有在认真思考时嘴角才会没有类似微笑的翘纹：“莫非那个叫你去的女声就是让你去取智能机器人的教材？”
　　程天纯：“就是说那个引导我的女声，那个发送这个消息的人是了解我的。”
　　舒帧的眼睛亮了一下：“或许是他们赋予你使命的一部分吧！”
　　程天纯的目光和舒帧很快对视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向了远方的景致：“我刚离开那所房子，在路口就遇见了锦儿。”
　　舒帧的眼神中并没有惊奇：“这样的啊！”
　　程天纯继续说道：“她说也是去拿教材的。”
　　舒帧却向着程天纯举起了手：“让我想想！”
　　晚饭后,锦儿过来对舒帧说：“我出去一会儿。”
　　舒帧的眼神有点好奇：“好的。”
　　锦儿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灿烂笑容。她走出屋子带上了门。
　　舒帧看着程天纯，目光在等待着程天纯。
　　程天纯眼睛一亮：“我看见她拿着那个教材！”
　　舒帧问得有点急：“教材？你见过她的教材？”
　　“是啊！”
　　“什么内容？”
　　程天纯的目光很认真：“那上面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说不清像什么，可以说是所有大学教材中都没有出现过的符号。”
　　舒帧下意识地正了一下手表的位置：“她说出去一会儿，那肯定不会去远的地方。”
　　“是啊！”程天纯也在思考。
　　舒帧看了眼程天纯，随即视线投到阳台上：“你说你听到那个女声叫你去最高的地方，对吗？”
　　“对呀！”程天纯的眼睛睁大了不少。
　　舒帧低头看着地板：“我想，她去那里是为了不被别人打扰，现代的通讯技术根本不在乎交流的双方在什么位置。”
　　“那上次叫我去最高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呢？噢，是为了告诉我那个地方的方位。”程天纯感悟道。
　　舒帧对程天纯说：“你可以去看看她。”
　　程天纯：“她不是怕人打扰吗？”
　　舒帧看了眼程天纯后视线立即转开了：“你抓紧时间吧！”
　　“那好吧！”程天纯说完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程天纯走出电梯后加快了脚步，在靠近那个平台的时候，他开始注意平台上的一切。
　　只见锦儿背对着他，站在平台的尽头。落日的余晖把天空的一角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锦儿的背影像是一位在背书的中学生。
　　眼前的情景让程天纯感动，他脚步极轻地朝着那个背影慢慢挪动着。最后在离锦儿大概五米的地方站住了。
　　他看不到锦儿双手在做什么，但他知道，她是在看那个教材。他本可以移到锦儿的身侧，却说不出什么原因让他站在锦儿正后方，正好和锦儿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他想到了计算时间，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并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看表之前的时间。
　　他再次望了眼远方的天际，刚才的红色正在褪去，大半个苍穹已经成了宝石蓝色。
　　锦儿终于转过身来了。她像是知道程天纯站在身后。
　　程天纯和锦儿对视了一下才想起看表。
　　锦儿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大概二十五分钟。”他走着对锦儿说。
　　锦儿等他走近了才说：“是啊，我读完这教材刚好需要二十五分钟。”
　　“我们回去吧！”程天纯说道。
　　锦儿“嗯”了一声，眼睛朝大楼的下方下看了一眼，随后望着远方：“这里真好，真想飞。”
　　程天纯探头看了眼楼房墙壁最下端：“挺可怕的，这么高！”
　　“为什么要可怕？”锦儿的微笑揉进了灿烂。
　　程天纯好久没见到锦儿这样的笑容了。
　　入夜，舒帧看着程天纯好一阵子却没有说话。
　　程天纯打量着舒帧那略微发呆的眼神：“你在想什么？”
　　舒帧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眼神很认真地说：“锦儿肯定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程天纯的下巴微微向下动了一下：“应该是这样的。”
　　舒帧的嘴角又出现了容易让人错觉的笑纹，她的思维在运转着：“你现在的感悟几乎都和她的行动一致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大脑里加了芯片。”
　　程天纯没有辩解，也没有把话题转开，倒像是想进一步挖掘下去：“我都没有经过思考，这可以解释为我无意中已经在习惯这种节奏。”
　　“我希望你帮助她顺利完成她的任务。”舒帧的目光很认真。
　　程天纯看着舒帧，眼神中的思考并没有被舒帧打断。
　　舒帧看了眼程天纯的眼睛，随后转身看着天花板：“我们和锦儿的合同也快到期了。我当然希望合同到期之前她能够结束所有的任务。”
　　程天纯已经有睡意了：“即使她没有做完计划中的事情，她也会走的。他们的实验肯定会一直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