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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22-05-06 08:29:22      字数:7471

  秦忆军转身回到山槐树下,试图将他小舅子的尸体弄下来放到地上。然而挂在树杈上的那根帆布军用皮带,却将吊死鬼的脖颈紧紧勒住,任凭秦忆军几番努力,依旧无法将他小舅子的尸体弄下来。
  “你个驴操的!”秦忆军喘着粗气叱骂吊死在山槐树上的小舅子姚春辉,“即便是上吊自杀,寻一根草绳也能把你狗日的给勒死,为何非要糟蹋了我给你的军用皮带啊!那根皮带我都没舍得用几回,要不是看在你姐姐我老婆的面子,你就是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也不会忍痛割爱让它系在你的腰上。可眼下你狗日却用它寻了短见……那是一根多好的军用皮带啊你个驴操的!”
  秦忆军畅快淋漓地骂了几句之后,回头又喊铁拐李:“老李头,赶紧过来帮个忙!”
  此时的铁拐李,正将目光投向来时的路上,焦急地等待虞子俊以及公社人保组的人赶紧过来。
  “老李头!”秦忆军很不耐烦地又催促道,“你耳朵塞驴毛了么?!”
  “谁耳朵塞驴毛了?”铁拐李转过头,板着脸问秦忆军,“亏你还是大队副书记,你就这样跟俺说话么?好歹俺老李头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也是俺看着长大的;现如今又当上了大队副书记,长了脾气,有了官架子,你就可以不把俺老李头当作长辈了,就可以对俺拿腔拿调说难听的话!俺虽说是个‘五保户’,是咱双山生产队的累赘,可人家梁增宽都还没有对俺说过像你这样不入耳的难听话,你咋就能说得出口!”
  “我这不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么。”秦忆军赶紧陪着笑脸解释说,“行啦,您也别生气了,我秦忆军这就给您道个歉!如果您还觉得不解气,您也怼我一句‘耳朵塞驴毛了’行么?”
  “有你这态度,俺也没必要跟你较劲了,你说是啥就是个啥,你说俺耳朵塞驴毛就塞驴毛吧,又能把俺怎样呢?反正俺身上不痛也不痒,没缺一根骨头没少一两肉。”铁拐李见秦忆军态度诚恳地跟自己道了歉,也就跟着就坡下驴,“再说,谁都不可能捧着书本说话,谁都有口不择言说错话的时候。孔老二是个圣人,难道他就没有说过一句错话,做过一件错事?”接着又问秦忆军,“你叫俺帮啥忙?”
  “把那狗日的东西弄下来!”
  “这……能行么?”
  “咋就不行?”
  “现场不就给破坏了么?”
  “那也不能眼瞅着狗日的吊在树上啊!”
  “可是……”铁拐李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秦忆军很有把握地说,“出了问题我一人担着,跟你老李头没有半毛钱关系。”
  铁拐李实在拗不过,只得违心服从秦忆军的命令。
  借助铁拐李的一臂之力,吊在树上的姚春辉的僵尸皮囊,很快就落了地,就差入土为安了。当然,如果此刻秦忆军下达了这样的一个命令,铁拐李也不得不服从,不得不就地挖了坑,把秦忆军小舅子的尸体给埋了。
  碍眼的麻烦处理完之后,秦忆军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得抓紧时间往铁拐李的脑子里灌输一个临时杜撰的真实故事。
  “唉,知道旁边躺的那个女的是谁么?”秦忆军叹息一声说。
  “谁?”铁拐李瞪大眼睛问道。
  “许芳璞的闺女林秋叶。”
  “这……这怎么可能呢?”铁拐李惊讶地望着大队副书记秦忆军,“许芳璞是个啥身份?她可是个右派分子啊!”
  “谁说不是呢!可问题是王八看绿豆,我那狗日的小舅子,偏就看上了右派分子的女儿林秋叶!”秦忆军瞥了一眼仰面躺在地上的吊死鬼小舅子姚春辉,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狗日的东西,他前几天还去我家说起过这件事,口口声声跟我们两口子说,他和林秋叶是怎样的相亲相爱,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肉麻的话说了一大堆。说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谁都不可能把他们两个给拆散了,谁要是阻拦他们两个在一起,他就跟谁势不两立,哪怕是两家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你听听,老李头,他说的是人话么?!这个狗日的东西,我浪费了多少吐沫星子跟他说我们是无产阶级,她们是反动阶级;无产阶级的儿子怎会跟反动阶级的女儿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可这狗日的就是不听劝,他把我的忠告当成耳旁风,当作裤裆里的屁!更可气的是,这个狗日的说他已经睡了林秋叶,所以林秋叶横竖都是他的女人,是他今生唯一挚爱的女人。他说他是跟林秋叶搞对象,又不是跟林秋叶她妈搞对象,她妈是右派分子那是她妈的事,林秋叶又不是右派分子,所以她也就不是什么反动阶级。所以他就一定要把林秋叶娶回家做老婆。我当时听了这些不着调的混账话,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这个狗日的东西,气死人不偿命啊!”
  秦忆军在跟铁拐李述说自己杜撰的这个故事过程中,不仅绘声绘色、言之凿凿,又将诸多情绪溢于言表,以此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可信度。
  “咋会弄成这么个结果呢?”铁拐李感到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眼前跟他说话的这个人,并不是大队副书记秦忆军,而是一个爱叨叨的碎嘴子。
  “估计是许芳璞不同意。”秦忆军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跟他姐还有他爸他妈也坚决不会同意的!”
  “那也不至于寻短见啊!”铁拐李感慨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别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么?”
  “唉,但凡有办法解决,也绝不会弄成眼下这个结果。”秦忆军长叹了口气,说,“这狗日的魔怔了,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这狗日的才不管不顾,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来。”
  正说着,就见虞子俊急三火四赶到了现场。喘息未定时,公社人保组长于震江也随之率领包括周干事在内的三名办案人员以及七名公社治安小分队队员匆匆赶了过来。鉴于案情重大,公社治安小分队几乎是倾巢出动。
  秦忆军赶紧迎上前去,热情又不失严肃地跟于震江握了握手,说:“又给你们公社人保组添麻烦了!”
  “麻烦谈不上,本职工作而已。”于震江一边说,一边走到姚春辉的尸体前。沉吟片刻后问虞子俊,“怎么回事啊小虞?跟你反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我也正想问。”虞子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秦忆军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于是就指着姚春辉的尸体问铁拐李:“老李头,你说有个人上吊自杀了,是这个人么?如果是这个人,那他怎么又会躺在这儿,诈尸了还是被你给弄下来了?”虞子俊说这话时故意不看秦忆军,也故意不说出姚春辉的名字,仿佛他从来就不认识姚春辉这个人,更不知道姚春辉是秦忆军的小舅子。
  “这……”铁拐李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有话你就直说,别藏着掖着。”虞子俊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这……这事儿我有责任!”
  “责任?”虞子俊没好气地说,“现场都被你破坏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谈什么责任啊老李头!之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说要保护好现场的,难道你转腚工夫就忘了?!说实话,我现在倒是觉得你当时的‘保证’动机不纯,很值得怀疑!”
  “真是对不住你啊虞主任,”铁拐李满脸悔意地说,“都怪我一时糊涂……你可千万不能怀疑我呀!”
  “别扯些没用的!”周干事很是气恼地盯着铁拐李质问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把他从树上给弄下来的?”
  “我……”铁拐李忍不住看了秦忆军一眼,欲言又止。
  秦忆军干咳了几声,并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显得极不自然。
  于震江尽管在一旁看得真切,但嘴上没有立即挑明秦忆军跟此事脱不了干系。
  “问你话那!”周干事继续质问铁拐李,“就凭你这副身板儿,你是怎么把他给弄下来的,啊?!”
  “唉!”铁拐李无奈地叹息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周干事见铁拐李闪烁其词的样子,心里很是生气,正要冲他发火时,却被秦忆军给阻止了。
  “别再埋怨他了周干事,他只是个胁从,责任在我。”秦忆军拍了拍周干事的肩膀,简单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继而又将于震江和虞子俊叫到一旁,把他刚才说给铁拐李的那一番杜撰的故事,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故事”讲完之后,秦忆军也依旧没有忘记他跟上级领导汇报工作或者传达某个会议精神而惯常使用的一句结束语,“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既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那你为何擅作主张就把现场给破坏了呢?”于震江蹙着眉头问秦忆军。
  “姚春辉是我小舅子,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瞅着他吊在树上让人看笑话?”秦忆军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毕竟人死了,人死为大嘛!所以我这样做也是符合常理,算不上是故意破坏现场!”
  “哼,符合常理?”于震江冷笑道,“秦副书记,身为大队领导干部,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么?”
  “我没觉得有啥可笑的。”秦忆军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换做是你,你也会这样做。”
  “这是命案,不是儿戏!”于震江拉下脸,嗔责道,“亏你还是个大队副书记,怎能做出这种低智商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办案人员没到现场之前,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接近案发现场么?!”
  “可毕竟这个案子跟其他案子不一样,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秦忆军尽管还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进行狡辩,但他说话的口气却比先前温和了许多。
  “怎么个不一样?”于震江耐着性子问。
  “这还用问,”秦忆军十分肯定地回答说,“就是殉情自杀么!”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两个是殉情自杀,而不是……”
  “于组长,我不是已经跟你介绍过他们两个的恋爱情况么……”秦忆军抢过于震江的话,进一步做出了他对此案的分析和判断,“所以无论从哪个层面分析,也都只是殉情自杀,没有其他别的原因。”
  “凡事都要有证据,没有证据,就算说破了天也没用;况且这还是一件人命案。”于震江不容置辩地说,“所以,我们也不能光凭你秦副书记的一面之词,就不负责任地把这案子给草草了结了。”
  “我向毛主席保证!”秦忆军庄严地举起握住拳头的右手,“我所说的这些情况,都是真实可信的,绝无半句假话!”
  “那你就去趟北京城,去趟中南海,亲自跟毛主席做个保证。”于震江乜了一眼秦忆军,不无讥讽地说。
  秦忆军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站在一旁的周干事实在看不过眼,便用轻蔑的表情奚落秦忆军:“秦副书记,你可真是个人才啊!只可惜没有遇见能够赏识你这个千里马的那个伯乐。”
  “周干事,你这话啥意思啊?!”秦忆军有些气恼。
  “啥意思你心里最清楚,还用得着问我啊!”周干事鄙夷不屑地回敬了一句。
  争论中,公社治安小分队的七名队员也相继聚拢过来。
  于震江顿时就沉下脸,用嗔责的口吻问道:“你们凑过来干啥?!”
  七名队员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回应于震江的话。
  “都给我向后退十步!”于震江对七名队员发出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拉开距离守住外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向前一步!”转而又对秦忆军说,“秦副书记,作为死者的亲属,也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秦忆军表情尴尬地点着头说,“那我就不妨碍你们工作了,我也向后退十步。有事你们就喊我一嗓子啊!”他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朝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缓步走过去。
  铁拐李没有接到退后十步的命令,所以他就不敢贸然离开,依旧立在原地,神情肃然地搓着他的两只如同鸡爪般的手,等候领导们的发落。然而,当他想到堂堂的一个大队副书记都被劝离十步之外,而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一个连籍籍无名也谈不上的“五保户”,又怎能没皮没脸地跟公社干部大队干部们呆在一起呢!你这不是癞蛤蟆上马路——愣充小吉普又是什么呢?想到这里,铁拐李便拄着他的花椒树棍准备离开,免得日后遭人诟病。
  虞子俊见状,赶紧把他拦住,说:“先别急着走,我还有话问你。”
  铁拐李迟疑了一下,然后勉强点了点头,又从喉管中挤出一个干涩的“噢”的声音。于是,当铁拐李将花椒树棍夹在腋窝之间,再次搓着他那如同鸡爪般的两只手,他的神情便不再肃然,而是从容了许多。接着他又偷瞄了一眼十步之外垂头丧气的大队副书记秦忆军,就又觉得自己的卑贱无形之中亵渎了秦副书记的尊贵。然而这个想法仅在他被炽热阳光晒得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里逗留了几秒钟后就顿然消失了。之后,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幻觉,在幻觉里,他依稀看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双山生产队的杂交玉米田走出来,下到西沟的隐秘处准备解手。紧接着,另有一个年轻男子也跟着窜出杂交玉米田,疯狂地朝正欲解手的年轻女子猛扑过去……阳光之下,年轻女子发出了一阵惊恐而又绝望的呼救声。
  铁拐李感觉自己是在梦里,可被阳光刺痛的昏花老眼,却让他看见了头顶那轮明晃晃的太阳忽然变得丑陋不堪,像是一个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嘴。旋即,他的耳边就开始嗡嗡作响,那响声中混杂着一个年轻女子声泪俱下的控诉。尽管铁拐李没有完全听清控诉的内容,可关键的几句话他却听得十分清楚:“秦副书记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林秋叶从没跟任何人谈过恋爱,更别说跟秦忆军他小舅子谈恋爱搞对象!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姚春辉是个十恶不赦的强奸杀人犯!”
  铁拐李听得出来,那几句声泪俱下的控诉,分明是右派分子许芳璞的女儿林秋叶冤魂的声声呐喊。于是就在心里指责秦忆军:不是我批评你啊秦副书记,你说林秋叶和你小舅子两个谈恋爱,我咋没看见也没听说过呢?我老李头平日闲的没事干在村里村外四处转悠的时候,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要比别人多得多,更比你这个大队副书记多得多。所以说,连我老李头都没看见也没有听到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就觉得特别纳闷,我就觉得你刚才说林秋叶跟你小舅子两个如何如何纯粹是瞪着两眼编瞎话!可是就算我知道你秦副书记在瞪着两眼说瞎话又能怎样呢?我再蠢再糊涂我也不能当着你的面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些没有影的瞎话。说实话啊秦副书记,你就算借我老李头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般冒犯你。我老李头算个啥?我在你眼里无非就是个屁!我走到天南地北也不过是一个给生产队添累赘的‘五保户’;而你就不同了,你可是受人尊敬的大队副书记,就算你满嘴胡言乱语颠倒黑白,社员群众也得竖着耳朵听,也得当作真有那么一回事。
  秦副书记,容俺跟你说几句拍马屁舔腚沟子的话:在咱双山大队广大社员群众眼里,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你明辨青红皂白,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你脑子里的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比梁书记,比虞主任,比双山大队所有能喘气的干部群众还要紧。你牢牢掌握着双山大队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就连风吹草动你都十分警惕,你都怀疑那一定是躲藏在阴沟里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们蠢蠢欲动了。秦副书记啊秦副书记,俺再偷偷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咱双山大队离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你……你连放屁都比别人有味道、有力度;你从嘴里随便蹦出一个字,冒出一句话,都比我老李头说一千句一万句话还要顶用啊!
  指责了一番秦忆军,铁拐李又想起刚才出现在幻觉里的令人发指的犯罪场面,想起头顶上的太阳如何就变得丑陋不堪,像是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起右派分子女儿林秋叶声泪俱下的控诉。于是幻觉与现实的层层叠加,彻底颠覆了他对大队副书记秦忆军所言所行的深信不疑。他甚至觉得秦忆军原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的背后藏了一肚子坏心眼儿。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这个自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别人都是阿斗的大队副书记先是侮辱了他这个“五保户”老汉的智商,接着又侮辱了虞主任以及公社人保组那些人的智商。他以为随便耍点小聪明,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了啊?这简直就是胡扯嘛!
  狗日的秦忆军!铁拐李心里骂了一句。
  此时,公社人保组几个人正紧张有序地在案发现场勘验取证。
  虞子俊因为头一回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不免显得有些紧张。不过还好,当于震江和他分析案情时,虞子俊脸上的紧张表情,顿时就转为凝眸沉思之状,感觉像是一个成熟老辣的刑侦专家。
  太阳仍在头顶上恣意燃烧,燃烧的势头似乎有增无减,大有烧焦整个西沟周边所有能够烧焦的一切方可罢休。
  铁拐李感觉他的秃顶被阳光晒得冒出了油,脑子昏昏沉沉,腿脚绵软无力。尽管这样,铁拐李还是不敢挪步躲到附近的山槐树下、或者钻进玉米田里乘凉。后来实在忍受不了烈日的炙烤,便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没精打采地看着几名办案人员对那两具尸体进行全方位的拍照,不停地在本子上写些什么,间或又凑在一起嘀咕几句他无法听清的话。可是看着看着,铁拐李那一双昏花老眼就渐渐模糊起来,之后眼前就腾起了一团薄薄的雾气,透过雾气,他仿佛看见香消玉殒的林秋叶,身着一袭白纱,翩然走出西沟,踏着一朵白云向西而去。
  接二连三的幻觉,让铁拐李怀疑自己身上必是附了民间传说中的八仙之首铁拐李的仙气,不然的话,他又为何能够看到肉眼凡胎的人看不到的事情,听得到秋叶姑娘冤魂声泪俱下的控诉呢?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没准就是那个八仙之首铁拐李的化身。
  勘验工作进行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除了对尸体进行拍照、提取脚印之外,在场的几个人又对案发现场作了缜密的分析。之后大家一致认为:此案绝不是殉情自杀,而是杀人奸尸。由此看来,秦忆军所反映的情况并不真实,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维护自身利益的误导行为。当然,这也只是他们对于此案的一个初步分析,最终结果,还要等到县公安局两名同志再次勘验之后,方可作出最具权威性的一个认定。
  这期间,秦忆军几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案发现场每一个人的面目表情,似乎想要通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揣摩他们此刻心里是怎样想的,判断他们是否相信了之前他所杜撰的那段殉情自杀的故事。可越是这样观察和揣摩,他的心就越是烦躁,越是对他杜撰的故事缺乏自信心;认为于震江他们绝对不会轻易被子虚乌有的故事内容所蒙蔽,他们一定会通过现场勘验得出的结果来戳穿他煞费心思编织的谎言。同时他也想到了右派分子许芳璞,想到如果许芳璞坚决否认她女儿和姚春辉俩谈恋爱,他又该如何应对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秦忆军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后来,当他忽然想到他和许芳璞天差地别的政治身份和社会地位,自信心就又重新树立起来——因为从古至今,真理始终掌握在权力者的手中。他是大队副书记,所以只要他一口咬定:姚春辉和林秋叶之间的确存在着恋爱关系,那么,即便许芳璞再多生出一张嘴予以否认也都无济于事,毕竟她是右派分子,一个右派分子所说的话,有谁会相信,又有谁敢相信啊!
  想到这一层,秦忆军便不再烦躁,甚至觉得他所杜撰的那个故事,其实并非子虚乌有,而是确实存在着的。
  现场勘验暂告结束后,人保组长于震江便让周干事及另外两名组员找个阴凉处稍事休息,等待县公安局同志到达后再配合他们进一步开展工作。之后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貌似和尚念经打坐般的报案人铁拐李,感觉他此时已被头顶燃烧的太阳被西沟地表蒸腾的热浪给折磨的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于是便提醒了虞子俊一句:“我说小虞,你不是有话要问那个老李头么?”
  “瞧我这脑子,光顾着跟您分析案子,差点把他给忘了!”虞子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回头招呼铁拐李过来。
  “虞主任,你总算是想起俺了。”铁拐李一脸倦怠地对虞子俊大声说,“若是让俺再待上一会儿,估计俺这把老骨头就被头上的火盆给烤糊了!”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拄着花椒树棍站起身子,踮脚撅臀地朝虞子俊这边走了过去。
  于震江问虞子俊:“你想问他些什么?”
  虞子俊沉吟片刻,说:“我就想问一问他,为何把秦忆军带到了案发现场,这期间秦忆军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们两个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把吊在树上的姚春辉给弄下来,破坏了案发现场。”
  “你觉得他会跟你说实话么?”
  “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跟我说实话。”
  “那就给他精神施加点压力!”于震江随口说道。
  “看情况再说,或许他……”虞子俊话没说完,铁拐李就拄着花椒树棍来到俩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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