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往来归一>8、过春节

8、过春节

作品名称:往来归一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22-05-05 20:52:08      字数:6099

  13、过春节
  
  “每次都吃你们,咋要得!该我请你们,马上过年了,我回去看看我姐,就没处去了。”敦周说:“也不想出去,到时约个时间聚聚,我做东。”何家两位女性不是一般女人那样扭扭捏捏,有点女汉子的味道,同这样的异性交往少了许多小心,很是爽快。
  “我回一趟茅坪,去给妈老汉儿和老祖先人烧柱香。哪里也不想去,走到哪里都说地震,说起来就伤心,还不如就在家里,免得生闲气!”何幺女说道:“琪琪,你春节咋安排?”
  “我没啥安排。放假了,有些孤儿莫人管,可能要值两天班。如果学生接走了就不值。”何琪说道:“到时同你一起回茅坪,去县城给妈老汉儿烧烧纸。小嬢,我们烧了纸就回来嘛。碰到人总是问这问那,烦人得很。就住你新房子,伸伸展展耍两天。”何幺女和敦周对望了一眼,也就岔开了话,约定正月初三四在涪城聚会。
  到了春节,敦周才发现假期比上班还忙。腊月二十三,就同姐姐商量好了,大年三十上半天班,中午从安洲出发,去张家场姐姐家过节,初一回石家沟,初二回安洲,初三或初四聚会,初五初六值班,初七上班。说起来一周的假期,这儿一天那儿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想一个人清清静静过两天都不行。真是身不由己!
  地震前不觉得。那时遇着节假日,虽然也是两头跑,但无论是在石家沟团年,还是在石泉过节,总能同母亲姐姐和岳父岳母商量好,不用赶时间。母亲来到石泉后,就更简单了,不管是不是节假日,一大家人总在一起吃吃喝喝,和谐融洽。稍长点儿的假期,一家人总是计划着外出,到附近的景区去走一走看一看,姐姐一家也是常来常往。道路很好,车辆方便,走哪儿都行。地震后一切都变了,条件变坏不利出行是现实,但关键是心态不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不想见任何人。可是姐姐家不能不去。地震过去多半年了,姐弟俩还没见过面。姐夫有时出差来安洲,两人见了面,也就是闷头吃饭喝酒。前几天放寒假,在外地上学的侄儿侄女回来,无处安排住宿,也只是匆匆忙忙见了面,就各自散了。世上最亲的,就只剩这几人了,无论如何都该在一起团年过节。敦周租了车,沿着新开的堰塞湖环湖路一路向北,回张家场吃年夜饭。
  新开的道路全部建在地震垮塌体上,不断上坡下坎。车子摇摇晃晃颠簸前行,满眼都是灾难的痕迹。左岸的砂石哗哗地翻滚,一股股烟尘从高高的山顶奔泻而下,落向右侧的堰塞湖,不断传来阵阵回响。路面时宽时窄,好多地方只能勉强通过。为加快通行速度实行错时通行,但还是总在不停的等待和会车。从安洲出发,坐了两个小时,才走了一半,又被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松动。实在太憋闷了,敦周很想下车走走。
  “莫去!灰多厚,脚都要埋了!”师傅劝到:“弄得到处都是,难得打整。外头又冷,感冒了划不着!”
  敦周透过起雾的玻璃看向窗外,车辆一眼望不到头,静静的停着,尾气弥漫,烟雾缭绕。有几个人下了车,原地跳几下,又忙着钻回去。敦周缩了缩头,望向对岸的悬崖绝壁,山顶的积雪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一道道溜槽将山体划分成几段,在大山的阴影下,仿佛国画中的山水立轴,一一的展示开来。看着熟悉的大山,想起半生岁月,心灰意冷,想理理后半生的日子,却无论如何也聚不起心神。开车的师傅同敦周还算熟悉,但也守着震后人们的习惯,不主动开口说话,更不问这问那,闷坐在车里,想着各自的心事。
  到达张家场已是晚上八点,黑黢黢一片,灯光从各家各户的窗口射出来,时不时显出些光亮。姐姐家没变化,还是原来那座吊脚楼。堂屋亮堂,大门虚掩,灯光照亮着门前的院坝,嘈杂人声从火塘传来。
  “姐——”敦周推开堂屋大声叫道。
  “回来了,回来了!”
  “没变没变,还是老样子!”
  “瘦了瘦了!”
  火塘屋一阵乱响,涌出来一群人,胡乱同敦周打招呼。
  “快快快,烤火烤火!”姐姐笑着走在最前面,一手接过敦周手中的口袋,转身递给女儿,一手拉着敦周,忙着往屋里让:“洗把脸,歇口气,马上吃饭!”
  敦周身不由己,跟着姐姐往里走,不停地回应着亲戚们的招呼。张家场周边的亲戚都来了,坐了满满三桌。大家都在谈地震,谈救灾救济灾后重建,谈谁家领了多少钱,谁拿了钱胡吃海喝不干正事……总是小心翼翼的回避着,不说人员遇难,不谈小孩儿成长,不讲生离死别。
  敦周一杯接一杯喝着自酿的烧酒,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温暖在四处流淌,全身轻松,不知不觉醉了过去。清晨醒来,神清气爽,充满力量。正月初一,姐姐和敦周回石家沟,满眼都是熟悉的景象,流动着过去的时光。
  “我一直在想,是把生基毁了,还是选个时间,埋点东西进去,其他的也可一把火烧了,放这儿终究不是办法。时间越长越不好,人家不说,我们自己要考虑。”姐姐告诉敦周:“你是儿子,都是你的,还是你拿主意吧。”
  母亲很传统,守着山上老人的规矩,六十岁刚过,不顾敦周和姐姐的反对,就自己出钱修了生基、买了棺材,还偷偷去张家场找裁缝缝制了几套丝绸的老衣。每年六月六,还总是将老衣摆出来晾晒,评论着哪件的好坏,计划着哪件怎样穿。总是请漆匠将棺材再上一道漆。敦周知道,母亲名义上是为了冲喜,让自己长命百岁,实际上是精打细算,自己节省着钱安排后事,减轻敦周和姐姐的负担。
  姐姐总是笑母亲:“妈,你一天操的啥子心哦!担心我们不给你置办这些啊,你好年青哦,早得很,寿材放朽了,你都不得死!”
  “老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还不是冲冲喜,讨个吉利!哪个说置办了就要用?不过,人终归有那么一天!再说了,你们啥都不懂,总认为这些迷信。”母亲总是说:“柏木的,一年上一道漆不进水,放在水里几十年都不烂。”敦周能清楚地看到母亲说话时的音容笑貌,想像出她内心的平静和自足。同样,对于为啥要置办丝绸的老衣,母亲也有她的心思:“蚕丝好啊,贴身穿会入骨,尸身朽了骨架不散……”不知道母亲这一套理论来自哪里,把生死说得那样平淡自然,她对死后有着诸多的向往和安排。世事难料,母亲永远想不到,自己会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离开人世。自己提前安排的一切,终究是一厢情愿。建好的生基、备好的棺材、缝制好的老衣,都安安静静放在石家沟,计划中的主人却被埋葬在永远无法知道的地方。
  “遂她的愿,埋了吧!”敦周想想,觉得姐姐说得在理,干脆选个时间,把老衣和母亲生前使用过的东西,装进棺材,埋进生基,子子孙孙以后才有个地方烧纸上香。这些东西放在老家终究不是办法,老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住人了。母亲在世每年还会回来几次,打扫照顾,住上几天。没了母亲就没了家,谁会常常回来?在时间的长河中,一切都会败坏腐朽,棺材这样长期放着会吓着邻居,定然不妥。两人便商定,收些母亲生前喜欢和使用的东西,到了冬月母亲的生日前,为她建个衣冠冢。
  14、想修路
  
  从祖坟山烧完香回来,村上书记和主任,早早的在院坝里守着,无论如何要请敦周吃了午饭再回张家场。真搞不清楚,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回来的,敦周笑着问:“你们咋知道我回来了?点子踩得这样准!”
  “领导来了都不晓得,就莫法整了。这点都弄不好,咋领导全村几百号人!”书记与敦周同辈,快60岁了,虽然大了敦周很多,但敦周是政府办领导,也就显出下级的样子。
  “老辈子,书记主任要的就是消息灵通。你是我们沟的骄傲,是沟里走出去的大领导,你的一举一动,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晓得。如果外人都清楚,我们蒙在鼓里,就丢人现眼了。”主任低一辈,50多岁,同敦周算来,往上三辈是亲房。
  看这架势,肯定是有事相求。敦周回县上工作以来,年年都要回村上坟,同书记主任也时常见面,只是限于打打招呼,敬敬烟,说上几句客套话。也同村上的书记主任吃饭喝酒,大多是两人到县上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自己出面帮忙协调,最终是敦周做东。村干部一个月也就几百元的误工报酬,村集体也没几个办公经费,一顿饭下来,虽然只有百十元,也禁不住三番五次的折腾,村上要请客吃饭,肯定有事要办,而且是大事。
  敦周估摸着,也就答应下来。要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敦周一直是全沟人眼中的另类。说不是梁家人吧,但是姓梁,从小到大一直在沟里成长,在外转了十几年又回到石家沟,整天被人梁局长梁主任的喊着。说是梁家人吧,与全沟梁姓本家总是隔着一层,总觉得有各种说法,有种天然的畏缩情绪,走不到人面前去。在部队提了干,才生起一种自信,转业回来当了局长主任,精气神才稍稍好转,但还是不主动与沟里人交往。同其他的领导比,少了不少的乡情往来。人总是害怕孤独,渴望交往,但敦周却破不了心中那道坎。书记主任相请,有事相求,若能为家乡做点事,也该当仁不让。
  “兄弟啊,我们到县上办事,经常吃你喝你,早该回请你,择日不如撞日,请请,粗茶淡饭莫嫌弃。”书记打断主任的话,把敦周让在前面,又招呼姐姐:“大姐前面请,石家沟比不得张家场,将就吃点再回去。”
  “老哥先请,我才不客气!”姐姐让着书记主任。四个人就相跟着,朝书记家去。
  “兄弟啊,现在都忙着修路修桥。八几年全体总动员修了机耕道,前几年以林换路,还是不行,又窄又陡,好几处都是死弯,经常出事,想弄弄,镇上领导说通路的原则不安排。工作做在前,反倒要吃亏……”书记边走边说。
  “要想富先修路。我们为啥?还不是为老百姓,打击工作积极性,以后哪个还敢做工作!”主任插嘴道:“老辈子,你晓得,还有几个组连机耕道都没得……”
  “我们也不是一口吃个胖子。可先把主道硬化,大家进出方便,走一步干净路,领导来检查工作也方便。现在这样,下雨一身泥天晴一身灰,领导都不愿意来。领导不来,哪里能发展?”书记道:“如果水泥路不行,就把各组的土路修整下,前几年修是修了,没人管,好多地方不行,拉进拉出不方便,大家意见很大。”
  “要弄就弄主干道,各组莫几个人,山上人越来越少,不起作用。钱要用在刀刃上。”主任的看法也有道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敦周明白,今天这顿饭要解决村道的项目指标。从张家场到石家沟的主干道不到15公里,在原基础上硬化,不扩宽不加高,路面找平,水稳层做浅点儿,均铺30公分厚的混凝土,一公里30万,整条路也就400多万。县政府出台的支持群众返乡重建政策,也包含这样的意思,但只说建设通村道路,支持群众返乡,并没说是建设土路还是水泥路,项目可给可不给。全县好多村庄无路回乡,石家沟却要硬化路面,确实走得靠前了,旁人自然会有说法,镇上不同意也很正常。好在村上以前没有使用政府任何项目资金,给一个项目也说得过去。都喜欢锦上添花,支持这种自我加压自我奋斗的村出形象出效果,也算是一种导向一种鼓励。在全县大搞基建的时候,这样的项目这点资金确实不是大问题。不说目前这种特殊时期,自己在农房重建办兼任着职务,就是平常时期,国家的资金只要是为人民谋利益办实事,用在哪里都是对的,也可以给交通局农建办、搞规划的总工程师协商协商,完全可以协调下来。
  万丈高楼从地起,工作得先从基层一步步做起。村上得找好角度,让书记镇长同意将石家沟纳入全镇道路建设重建盘子,将资料报到县农房重建办公室,才好向交通局的技术人员打招呼,顺利通过项目审查,实在不行,也可以向交通局局长汇报,列入农村道路规划。敦周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也可以给书记镇长打电话,让他们纳入盘子,可事情不能这样干,得让书记主任多努力多想办法,同书记镇长搞好关系,别让人小瞧了石家沟,落下个轻浮自大的名声。
  敦周和书记辈分最高,又是领导,自然坐了上席,主任和姐姐坐了下方,请来陪客的崇伦在右席,文书在左边负责斟酒,民兵连长忙左忙右,跑上跑下。专门负责做饭的妇女主任,也一会儿进进出出,手脚麻利的端上端下。桌上就层层叠叠摆上了熏干的心舌肚、鸡鸭鱼、香肠腊膀、几盘野味,还有传统的香碗蛋糕,烧白龙眼,有自家现磨的豆腐荞面,地里时兴的菜头儿豆苗,甚至有儿时记忆中的干豇豆萝卜卷儿燉腊肉。看来村上为了请敦周,做足了功课。
  敦周很感动,为了全村人能走一条好路,这一班人用了心下了功夫。三十多年来,自己很少在家,就是回到石泉工作,也很少深入了解村社干部的具体工作,体会不到他们的艰辛。在民政局工作时,时常下村去送粮送油送慰问金,都是做好事,大家喜笑言开,看不到村里的筹办谋划。这顿酒,在生养自己的村里,有求于自己的桌上,敦周却看到了村社干部的艰难。大家边说边吃,慢慢品着自酿的小甑子酒,甘甜纯正,入口绵长,一尝就知道放了些年头。
  村上5位领导、煮饭的几个妇女都轮番出来敬酒,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大家既是熟人又是本家,说些往昔故事,感慨叹息,酒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敦周毕竟年轻,酒量也不差,往回走时还很清醒。书记主任却不行了,醉得不成样子,拉着敦周不停的说,却听不清楚一句话。姐姐招呼着民兵连长扶着书记,敦周好不容易挣脱手,忙忙的走出院子。
  “莫问题吧?客走主人安。我们早走,他们也就早点收拾,过年过节的,都图个轻闲。”姐姐关心地问。
  “不存在。是喝得多,但时间长,问题不大,走走就对了。”
  “哎,你们官场上,这个酒不得了。”姐姐感叹道:“村干部一年要喝好多酒,这样喝,早晚要出事!”
  “领导喜欢,下面的只得陪。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不喝没气氛,啥也说不成。酒一喝,啥话都敢说,啥态都敢表,工作也就这样做走了。”
  “你要注意,病从口入,都是吃喝出来的。这样早晚要出问题。现在更要注意。”姐姐停了停,慢慢说道:“过去多半年了,想起来就伤心,但还是要说,妈不在了,我不说就没人说,你属牛转眼就四十,后半辈子还长得很,该忘的就忘了,得考虑以后的事。”敦周知道过年回来姐姐肯定会说。这一路走下来,不晓得要说好多话,也就静静的听着。
  “人这辈子,是福避不开是灾躲不过,都是命。年轻时不信,现在我信了。都过去了,总得活下去,日子还得过起来……”姐姐就将姐夫单位的,张家场周边的地震中发生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事例一一列举起来,劝告敦周面对灾难,得树立起生活的信心。看来为了劝敦周,姐姐做了大量工作。
  “翻过年就快一年了,想不想得通都这样了。唉,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也想开了。日子总得过,不可能学有的人眼一闭一了百了。”敦周回答道:“只是成家这个事,哪里去找合适的?每天上班,事情多得不得了,哪有时间去操心。”
  “你想开了就好,就怕你想不开。生死由命,活着的总得活下去。妈也好,弟媳妇儿也好,无论如何都希望我们日子好过。”姐姐叹口气,闷着走了好久,转头来笑道:“看来你硬是一心工作,不关心社会上的事。地震一震,事情就颠倒了。现在是女多男少,男的吃香。说来也怪,男的死得多女的死得少,新参加工作的也是女的多男的少。张家场新来的干部都是女的,老师医生也多是女的,哪像那二年,现在的男同志好找对象。”听姐姐一说,敦周想想,平常还真没注意,想想几个科室考进来的人,还真是女多男少。女生仔细认真,静得下来,考试比男生厉害。回想秋季开学招的老师,好像也是女多男少。
  “特别是你们这种,有个一官半职的,找个女青都莫问题。”姐姐说道:“现在的女娃娃都很现实,也不奇怪,嫁个有底子的,少操好多心。若是个领导,办啥事都方便,少求好多人。”
  “不全是哦,年龄差好多,年轻姑娘咋会找老头儿?”敦周不相信。
  “男人四十一枝花。好多家里儿女都遇难了,再婚的总还是计划着生儿育女。女人生得出来还好,上了年龄莫法生养的,还真不好嫁,你看四十岁左右的,哪里有人管有人问。”
  就这样,两人走一路说一路,仿佛小时候姐弟俩相跟着一起上街。人生就是兜圈子,几十年过去了,又回到了起点。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