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青叶烬

　　（夏风）
　　2015.9.30日凌晨三点，我醒了。我做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清明梦”。
　　那梦的走向回自于我为夏空精心布置的浅蓝色房间。
　　“清明梦”大抵是快乐的，许多人都这么说。无论来招惹你的魂灵是邪祟，还是庇佑，都曾赐给你肉体的欢愉。
　　它们的区别，只有可控或不可控。
　　我现在很迷糊，已经琢磨不清是我在控制它，还是它控制我。
　　我的迷糊当然拜酒精可赐，若不是它存心捣乱，我势必要在今天上午去城隍庙卜一卜卦。
　　要知道，每月的朔望之日，庙内的“符菉”道士可是很准的。
　　这一次着实遗憾，就姑且放弃吧。
　　当然，为了祈求下一次还能够拥有这般的美妙体验，我必须得把嗜酒之好给生生剔除。
　　因为它才是最至关紧要的。
　　从前，我不知酒为何物，总会披揽着“愧惭”的外衣大肆酗饮，全然淡却了事情的真实面目，知错又放任其错。
　　也压根不会找寻有效的方法，去挽补那昭然若揭的“假模假式”。
　　今晨，我多么感谢（有幸）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奇遇，令我斩钉截铁地剜击好大一出罹患。
　　该喜，该贺，更该与心上人表明衷肠。
　　但现在时未天亮，我不能急躁地隔空骚扰，只能静待着钟针的指向迄过朝明。
　　也许，在等候的间隙里，我又将再次睡着，错过了光芒最鼎盛的照耀。
　　那便也没有关系。毕竟还有舒缓的下午，以及美轮美奂的黄昏。
　　然而，世界上有时候却存在第三种结果。
　　第三种结果惠临的当头，我正坐在马桶上翻看着这数月来的流水账，预想着如何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小空同住屋巢。
　　七年过去了，他应该吃了不少苦，再不让他享享福，以后一旦成了习惯，便永远都无法弥补了。
　　此想彼来，隔空的消息落实得恰到好处。
　　“我睡不着。”他毫不作前缀的牢骚，生疏中带着渴应。我想，他大概是怕惊扰到我吧。
　　怎么会呢。我求之不得。
　　“你要是不想奔波了，直接回家休养吧。”我直奔主题，生怕他错过我的拳拳之意。
　　“我何德何能。”我想，屏外的他应该有些窃喜，只是多年的分离，让他暂时不能适应。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如果说，曾经有我的双亲阻拦，我们活在教育和年龄的桎梏下，我不能谵妄地大言不惭，那是实情。而如今，我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店铺，以及一些存款和代步车，这也是实情。
　　“我想写诗、绘画、养花鸟鱼虾，我更想创作一些不取悦任何人的小说与文章。”
　　“没问题，没问题，一点都没问题。”我快速敲打着屏幕，眼泪也快速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老家，我祖父祖母那里，有很多很多土地，只要你不嫌弃，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你的生活费每月我都会打给你。”
　　“你可以挖好几个池塘，池塘里不仅可以养鱼虾，还可以养乌龟王八和蛤蟆——”哭着哭着，我又笑了起来，为自己的亡羊补牢感到庆幸。
　　“那可真是好。”良久，他终于作出了回应。但这五字的缀后，除了一个句号，便无更多的回应。
　　屏幕之外的他，究竟是默许、从而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还是身傍掣肘、不知如何脱身？
　　不管背后的原因出于什么，我务必要替他拔草除根。
　　天亮以后，我从地下室驱出了车子，在助理“庞景”和厨师“唐曜”未到来之前，率先打开了餐厅门。
　　我想做四份便当。一份自己吃掉，两份留给员工，还有一份，献给受伤的心上人。
　　我小心地做着，尽量拖延着时间，拖延到白领们正式上班的时间。
　　但很不凑巧，无论我怎么拖延，劳动成果终究是提前完成了主人的“摧拉打磨”。
　　更不凑巧的是，“老T”也趋临了现场。
　　“嘛呢？”“老T”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我还以为贼进屋子里嘞！”
　　“曜叔，你先去客厅坐着。”我把四份便当一齐摆进餐盘里，聚精会神地踩着莲花步，万万不敢怠苛。
　　“少爷，你这君子远庖厨的，突然破天荒地舞起刀来，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吧？”我已经尽量地把莲花步走得轻妙舒徐，奈何“老T”竟出展地比我还要缓慢。莫非他走的是“茉莉花步”不成？
　　“曜叔，你先吃饭。”我真是服了这个老顽童了，本来我心里又窝火又焦急，他一来，立马把我搞得“百味陈杂”了。
　　“我不吃，我要为你出谋划策。”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老男人就是老男人，青年毛孩只够在他们面前翻两个跟头。
　　我啜了两口便当，就当是翻了两个跟头：“还记得那天来的姑娘吗？”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老T点点头，示意我继续我说下去。
　　“他可能是遇到挫折了。”我把便当推向一边，暂时的“百味陈杂”立刻归为窝火、焦急。
　　“什么可能！他就是遇到挫折了！”老T掀拳裸袖地对着桌案就是一顿猛揍，“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东跑西跑、风餐露宿的。”
　　“你是说他被人包养了？”我很惊诧，如若是这种结果，我很惊诧。我不是吃醋，我是觉得既然有人愿意为他的生活买单，就不要强行插进去多作叨扰。
　　尽管，我多么希望，给予他生活条件的那个人是我。
　　“那倒不是。”老T将撸开的袖子重新放回，虽犹疑却很赏脸地吞了块便当，“就是她，现在身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好好打磨打磨，日后成为顶流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他是演员？”我更加惊诧了！记忆里他是个连去KTV唱歌都百般挣逃的人，竟然摇身一变、转化成了演员？
　　“老T你快告诉我，他都演了些什么戏？我现在就去回去一一欣赏。”太好了太好了，能够探寻他的消息，真是太好了。哪怕只是虚拟的屏幕表演，也总比一无所知、盲目猜忌来得好。
　　“等等等等——小夏。你大清早赶来就是为了知道她是什么职业？”许是我的失礼举动把老T给吓着了，于是他接下来的语气才显出了些颤抖，“另外两份便当呢？要怎么处理。”
　　“一份给景哥。一份我带走。”我的确喜出望外过了头，还好“老T”懂得悬崖勒马。
　　“你不知道地址怎么送去？”老T呀老T，他怎么就知道我多一份便当是要送人，而不是等自己饿了继续吃呢。
　　“她的经纪公司在欧茗市，拍戏的景区是琦华市，无论是前者的前台，还是后者的保安，都认识她。”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老T自作主张地捂住了嘴巴，好像多说一句便是罪恶。
　　望着老T目送的眼光和身影，我不由得奇怪：他的大肚囊里到底装了多少秘密。
　　时间不允许我作太多揣测。
　　我预先在网络查询了欧茗市内几个出名的经纪公司，然后顺着导航一一赶往。
　　第一个公司的前台小姐姐告诉我：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看来小有名气的确就是小有名气。
　　第二个公司的前台小姐姐告诉我：认识倒是认识，演了部和《聂隐娘》差不多的武侠电影，但目前还没上映，并且人不在他们公司。让我去另外一家公司看看。
　　我如愿来到了第三家公司，前台的小姐姐告诉我：她跟她的保镖男友跑去琦华市景区拍戏去了。还问了句：“您是风姐姐的前任吗？”
　　我受不了了。再聊下去，这个第三位小姐姐肯定会把我的风流韵事一一问候个遍。
　　事不宜迟，我赶紧驱车驶往琦华市景区。
　　但当我真正站在景区大门口时，我却双腿发酸地迟虑住了。
　　打个电话？发个简讯？伺机等候？
　　“你现在在哪呢？”来都来了，还是打个电话更为直接吧。好在，对方也接得挺快。
　　“琦华市景区旁边的维也纳酒店里。”他回答得那么干脆果断，应该也不是在做什么苟且之事。况且，真有苟且又与我何干呢？我跟他名不正言不顺，又没绑定契约和合同。
　　“我现在就下来。”电话里，我听到了翻转床铺的衣被摩擦声，想必，他是下床开始准备出行的步骤吧。
　　九分钟后，夏衫终于来到了景区大门口，并且后面跟着一个稍微年长的青年男子。
　　很意外，却也是预料之中。第三位小姐姐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让我想忘记都难。
　　“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真相。”她上来就直接劈头盖脸地负罪请缨，全然忘却了三人初次见面的客套寒暄。
　　“什么？你哥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位青年男子咋一看沉静斯文得很，没想到激动起来也是个不省事的主。
　　“要不是他来探班，指不定以为你跟哪些阿猫阿狗一起聚众吸毒呢。”
　　“老兄言重了！”我翻转着口袋，试图找出根烟来、敬以宾客，“家妹向来就喜欢整‘出其不意’这一套。”
　　“哎！”他敲了敲夏衫的臂膀，“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来个‘出其不意’。”
　　“咳咳——”夏衫故意打断了青年男子的调俏，“路放的意思是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演一个耳目一新的角色。”
　　“曲解什么，难道你哥还会吃醋呀！”叫路放的青年男子，可能是真对她含有情愫，又可能是对我表以试探。
　　总之，我不会上他的道。
　　“路兄所言极是，当哥的自然希望妹过得好。”保镖男友也好，黄颜知己也罢，小空能慰授到我亏欠的庇佑，理应祝福。
　　“风弟可否同去景区看看？”路放为何多此询问？难道小空没有跟他说明？
　　“夏衫——哦不，信语。我只能陪你和路兄俩稍逛一会，就要回去打理店铺了。”
　　“风弟还是按照原来的叫法吧，毕竟那是一开始的名字。”路放这么一说，我倒是清楚明了了。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细，怪我虚惊一场。
　　“你们这么互相试探，不觉得累吗？”夏空（虚惊过后，便不用在姓名间来回跳跃了）蹬蹦着松糕鞋，置气般往景区内迈了几间大步。
　　在场有关的两位大老爷们听即此，只好窘迫又尴尬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