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长长的步道贴着江水，伸向目力所及的远方，江水默默地向着大海的方向流淌着。
　　谭盈潭揽着锦儿的肩膀，看着远方：“你爱这个城市吗？锦儿！”
　　锦儿扭过头来看着谭盈潭，脸上的微笑又是那种及标准的，却不是刻意做出来的：“当然爱啦！这里这么多漂亮的房子。”
　　谭盈潭认真问道：“还有呢？”
　　锦儿刚才的微笑一直保持到现在：“还有就是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谭盈潭恍惚看到了那座半隐在山坳里的唐城，他沉思着。
　　一只海鸥扑扇着翅膀在他们附近的一根粗粗的护栏装饰柱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沿着江岸向远处飞去。与此同时，一架民航机在空中飞过。
　　锦儿的目光刚送走海鸥，她抬起头注视着空中的民航机。那样子像是在认真观察，又要努力记住看到的东西。
　　谭盈潭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又一次望着远方：“这样真好，最好我们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锦儿注视了一会儿看得见的远方：“那我们今天就走下去，走到底了再转回来！”
　　谭盈潭“噗嗤”一声笑了，又感到一丝凄楚。
　　锦儿看着谭盈潭：“没错啊！我走过的地方是不会走错的。”
　　谭盈潭看着前方那些高耸的楼房：“我们不用走到底，在前面往左拐吧！”
　　锦儿冲着谭盈潭笑了一下：“好的！”
　　一座过江桥从他俩前方横过江面，锦儿微仰着头，目光落在那一条承载桥面的钢梁上。高速穿梭的车辆反倒是给了桥梁和江面一种安详的美，宛如配有抒情曲的一个精致画面。
　　吹过来的江风把锦儿的长发掠向一边，谭盈潭看着在这个角度上，锦儿柔和的腮部和衣领上的那一截白皙的后颈：“在这样的地方散步简直就是欣赏艺术！我喜欢观赏城市的建筑，我收集了好多世界著名城市的图片。”
　　锦儿把头转过来了，乌黑的眼睛看着谭盈潭：“你介绍给我的城市建筑我都看了，并且很认真地看了关于那些桥梁的介绍。”
　　谭盈潭高兴地看到锦儿把今天的话题展开了，她那标准的语句会让他努力去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嗯嗯！”谭盈潭算是发了一下声，他生怕打断锦儿的话。
　　锦儿仰视着长长的桥面底部，“鉴于高强度的新材料不断出现，设计师喜欢把桥梁绘制成单跨的形式，这样在外观上更为流畅，也方便了江水上的船只。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桥梁的风格与两岸的建筑在视觉上更融合，而钢铁框架的桥梁是为了保留工业时代的气息……”
　　谭盈潭在锦儿的眼神中看到了兴奋，她这个可以捕捉到的热情让他感到安慰。
　　谭盈潭在滨江的一个小转弯口上了街道边的步道，锦儿健步超到了他的前头。高层建筑在这里错落出了纵深感。锦儿的目光扫着两座大厦之间那条延伸得很远的街道，突然，她开始跑起来，像是要去某个目标地。奔向古城的那一幕瞬间出现在谭盈潭眼前，他在锦儿后面追赶着。
　　“锦儿，慢一点！”
　　锦儿没有停下来，仍旧按照她自己的速度跑着。谭盈潭才真正发现，锦儿奔跑的速度看起来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要追上她就会很难。他在后面费力地追着，锦儿竟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由着性子发挥着自己的技能。谭盈潭的眼睛只盯着锦儿的背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体能跟不上锦儿了。
　　终于，锦儿在前面的一个绿化带停了下来。她身后的草坪上一个银色的金属造型却还在奔跑者，那是一尊位少女的雕塑。
　　谭盈潭赶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空气：“你……干嘛要跑啊？”
　　锦儿同样喘着气，她的胸部起伏着，说话却并不费力：“我就是高兴啊！”
　　谭盈潭的呼吸平复了一些，他看了一眼那个奔跑姿态的少女塑像：“如果你跑丢了呢？”
　　锦儿笑了：“哪里会呢，我会去找你的啊！”
　　谭盈潭张开的嘴向着两边伸拉着，尚未停止的吞吐大大减缓了笑声。
　　锦儿却“咯咯咯”地笑起来。
　　谭盈潭呼吸舒缓下来后，望了眼四周：“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锦儿和谭盈潭对视了一下：“吃饭？好吧，吃饭。”
　　谭盈潭揽着锦儿的肩膀，他的目光顺着这条街的人行道向前看着。这个角度看不见前方路边的店面，只有那些店面凸起的装饰部位叠加在一起，烘托出街景的繁华。
　　“这里吧！”谭盈潭已经向着一家餐馆转动身子了。锦儿跟着他走进餐馆。谭盈潭一直走到餐馆的最深处才停止脚步。这里贴着江水，对面的楼房和江景让淡淡的菜香多了分情调。
　　谭盈潭更多的是留意着锦儿进食的样子。与普通人相比，锦儿的饭菜入口似乎更精确，每次喝汤都是在调羹刚接触嘴唇部分慢慢吸着。谭盈潭最多也就是瞥上一眼，生怕被锦儿察觉后会有哪怕一丝的尴尬。锦儿不会去动肉类烹制的荤菜。她每次处于平静的状态，都是因为在轻轻地吞咽。
　　“你可以连续快跑多少时间？”谭盈潭看着窗外，他的余光却观察锦儿的嘴部和手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锦儿只是面对谭盈潭微笑了一下。谭盈潭吃完了饭，他的视线在锦儿和江水之间交替着。
　　两人默默地在桥上走着，江两岸高耸的楼房像是在静静地注视着江面上那看似涟漪的波浪。
　　锦儿那张沉静的脸像是又在思考，突然她转向谭盈潭：“我从来没有试过一次能跑多少时间。”
　　谭盈潭看了她一眼，：“其实我也想过的，你跑步，肯定可以持续很长时间。”
　　锦儿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那你可以持续多少时间？”
　　“我会累的，慢跑可以时间长一些。”
　　锦儿看着谭盈潭：“为什么会这样呢？”
　　谭盈潭显得有点无奈：“你说为什么呢？”
　　锦儿不做声了。谭盈潭望着眼前的楼房，这都市的情调让他此刻很想听一首抒情曲。他更喜欢在空旷的环境里和锦儿在一起。
　　谭盈潭的双腿已经感到疲惫，而锦儿走路的姿态仍看不出一丝疲劳的样子。每当这种状态出现，一开始谭盈潭倒还没觉得什么，但随着步行的继续他会觉得市区在慢慢变大；眼前浮动的都是笔直的，看不到尽头的马路。他不知道如果没有锦儿在身旁，这样的步行能坚持多久。这种曾经艰辛的体验回忆时却又是那样的甘甜。
　　谭盈潭已经把前方那座桥梁作为分别的地点，两人来到桥面上。锦儿站在一根杆灯的装饰柱边上，她没有丁点想靠近柱子减轻疲劳的样子。
　　谭盈潭望着泛着波光的江水，稍后他看着锦儿：“又要和你分别了！真想和你这样永远走下去。”
　　“下次和你永远走下去”锦儿笑着说，
　　谭盈潭双臂交叉着，后背略微靠在装饰柱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脸颊上稍稍有点笑容，下巴极小幅度地点了一下。
　　锦儿此刻的步子缓缓地，她并没有向着侧方张望。那步态和身姿像是从歌曲视频上剪辑下来的。当她的身影到了桥尽头的大楼边上时，谭盈潭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这么多年对都市情怀的诠释，几乎都被锦儿展现出来了。
　　锦儿在转弯处回过身来，她站立着，身子完全对着谭盈潭，随后举起右臂摇摆着，而谭盈潭却只有靠想象推测她的表情了。锦儿终于转身消失在一座大楼后边了，谭盈潭把目光转向江面，在那流淌向远方的江面上望了很久。
　　
　　谭盈潭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锦儿了。近期超大的工作量，根本抽不出时间去见锦儿，而锦儿基本上是不会给他发来信息的。他不用担心锦儿会和他生疏，即使每次见面之前，也不必为交谈的内容而斟酌。和锦儿在一起就是真正的放松，他几乎迷上了和锦儿在长长的人行道上漫步，那简直是紧张的脑力劳动后对大脑的理疗。和锦儿分别之后，他常常在梦中又和锦儿相见，若不是那些梦境明显美过现实中的景致，他真的很难区分哪次的会面是真实的，哪一次又是在梦里。
　　谭盈天在阳台上望着对岸的风光。因为是依山，岸边极少有建筑，整个沿江公路就是一条幽静的观光带。他居住的这幢楼距离两侧的过江隧道都很远，才使他没想起带锦儿去对岸走走，他拿起手机：“现在有空吗？过来一下。”
　　谭盈潭甚至都没有想到征求锦儿的意见，直接邀请她了。
　　半小时后，锦儿出现在谭盈潭的面前，而谭盈潭最大的欣喜就是锦儿今天又穿了古装。
　　“刚才看到对岸的风光，才把你叫来的。”谭盈潭说着，把手机对着墙上点击了一下。
　　大半个墙面立刻出现了一幅彩色的立体图。
　　谭盈潭拉动画面，介绍着：“这条沿江路至少有二十多公里，当然，我们今天没有时间逐个景点都看完。古时候对岸是没有今天这样的快车道的，而且远离当时的城区，所以几乎没有历史遗存。”
　　谭盈潭担心锦儿不理解“历史遗存”，特意看了她一眼。锦儿的眼神说明她听懂了。
　　汽车在过江隧道中穿行。
　　谭盈潭觉得对锦儿讲解任何风景的内容都是一种幸福：“这一带景区，过江基本上都不采用桥梁，而是用了不破坏自然风景的隧道。”
　　汽车钻出隧道后，在两面满是翠竹的过渡车道上打着平缓的弯折。汽车绕上公路，辽阔的江面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沉静了半天的锦儿随即兴奋了起来：“好美！你怎么不早点带我到这里来啊？”
　　“我对你得有个了解的过程啊！”谭盈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他笑了，转过脸看了锦儿一眼，“我实在太忙，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
　　公路因地势有时会慢慢升高，在这个高度遥望对岸的城区，更呈现出立体感。谭盈潭把车头对准了山脚下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
　　从地下车库的江滨通道出来。锦儿指着对岸隐隐约约的一排楼房，惊喜地说：“你住的那个楼就在前面！”
　　谭盈潭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望着那一片楼房，竟萌生出从未体验过的归属感。
　　“谢谢你，我们是饶了一个大圈。”谭盈潭内心的波澜还没有消退。
　　“前面有座房子。”锦儿习惯在发现一个目标的时候用手指着，谭盈潭自然也不会放过她那衣袖垂下来的身姿。
　　“这个房子千百年后也会成为‘历史遗存’吗？”锦儿突然问道。
　　锦儿古装细腻的衣纹和古雅的色泽，让潭盈潭第一次感悟了“遗存”的内涵。但他却来不及想出一个让锦儿满意的答复：“噢噢！可能吧！”
　　“房子”已经拉近到了跟前。谭盈潭来到房子的正面。只见入口处的上方有一个块匾，黑色的底色面上是行书写得“临江阁”三个金色的字。
　　门的两侧有几个像是龛穴的矩形结构，其中一个穴内摆放着两尊石雕。一位是双手按剑，身着铠甲的将军，另一位抬起了双臂，左掌平放在右掌上，显然是一个文官。
　　“这两个石雕还真是遗存。”谭盈潭端详着石雕。
　　“这是宋代的石刻。”锦儿几乎是随口说出。
　　谭盈潭看着锦儿：“宋代石刻？我想起来了，这肯定是从倩湖那个石刻公园拿来的”。
　　旁边几个穴位，还有石刻蟾蜍，一个横卧的文官头像等。
　　“遗存”谭盈潭喃喃着，像是忘了身边的锦儿。他上了楼梯，楼上是一间有着大阳台的通透房间。窗外是几根樟树的树干，树干在二楼窗户上端处已经开始分叉，远近的树荫遮住了部分窗外的视线。只有临江大阳台可以望得很远。
　　谭盈潭出神地望着辽阔的江面，再把视线投向对岸的城区。他想看一下自己居住的房子，可刚才的漫步已经把对岸的视角移动了很大一截。
　　“我的楼房子看不见了！”谭盈潭竟有几分伤感。
　　锦儿用手指着江对岸的左侧：“在那边呢！不过看不到了，被那几个黄色的大楼遮住了。”
　　谭盈潭没有惊讶，他知道锦儿的视力和记忆力。
　　“你怎么记住的？我并没有带你来过江这边啊？”谭盈潭像是找不到最佳的话题，随口问问。
　　锦儿的眼神认真了起来：“我上次和你在那边散步，我回头看了一眼。”
　　谭盈潭久久注视着江对岸居所的方向：“我以前只觉得从公寓看这边的风景美，今天才发现在这里眺望家里，这样让人牵挂。可能是视觉上感觉很远了，还隔着这条宽阔的江水。”
　　“哎哟哟！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想家了？可我呢，我怎样思念大唐的你知道吗？”锦儿的脸几乎全部转向谭盈潭了，她的眼神分明是告诉谭盈潭，她想就这个话题一直讨论下去。
　　谭盈潭看到了锦儿眼中隐约闪动着泪光。他后悔自己刚才说的，牵动思乡的话，连忙把目光转回室内：“这里如果摆放上桌子、茶几、床。住人还真不错！”
　　锦儿只是对江景有兴趣，她淡淡地扫了眼大厅：“和大唐的房子没法比。那种木格子窗户，每天早晨推开的时候，窗外的小河上浮萍的清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