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经过半个月紧张的工作，谭盈谭又迎来了放松的休息日,他乘地铁在大隐景区站下了车。他在登山步道的入口处等着锦儿的出现，他喜欢在等待后看见锦儿出现在视线里。
　　经过了一个冬天，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山脚下庇荫处，微风吹拂在身上还有点冷，日光照在登山服上很快可以透进肌肤。坡道上除了阶梯就是平缓的路。每次遇到阶梯，锦儿的两条腿快速交替着向上攀登，几十米的台阶，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上面的平台层。这时候，锦儿的胸部同样是剧烈起伏着。上缓坡，她也是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而谭盈潭却暗暗叫苦，又不好总是要求锦儿停下来等自己。
　　谭盈潭的视线在锦儿的蓝色运动服兜帽开领处停留了一下，锦儿把运动服的拉链拉开了很长的一段，他才注意到锦儿蓝色汗衫圆领上的细长脖颈。
　　山道上格外宁静，这使得谭盈谭想起“唐韵公园”超脱尘世的安静，而这里的静谧，甚至四周的环境都像是有人替锦儿的出现预先设计好的。这更让谭盈潭觉得锦儿不同于常人的神秘。
　　“这真像是远离尘世！”谭盈潭吐着气，环顾着周围的树木。
　　锦儿笑着看了谭盈潭一眼：“这样才好呢！”
　　谭盈谭朝远处望去：“如果偶尔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是不错，可时间长了，真有点……”
　　一架民航机在远处的天空飞过，飞机下方隐隐约约的城市给人一丝居家的温暖。
　　锦儿的额头是没有刘海的，微风迎面吹在她脸上，那微微后掠的几缕散乱的乌发只有她在运动的时候才会出现。这张脸在吐故纳新的过程中会变得更有生气，表情也更为专注。谭盈谭仔细看了眼锦儿的脸，观察她是否也会渗出汗珠子，然而却没有。锦儿白皙的脸腮只是看上去微微有点潮气；这种湿润会让少女的皮肤看上去更娇嫩。那种夜间睡眠不足，或是睡眠过于充足造成脸部轻微的走形会被这湿润带走。可锦儿在任何情况下脸部都不会走形。
　　谭盈潭行走的过程中总是向着远方眺望，而锦儿显然是对远处的高速铁路和公路网没有兴趣，她只是对周围的环境流露出好奇。当前面出现上坡时，锦儿的眼神立刻就会出现欣喜，像是一位喜爱运动的人再次看到自己喜欢的运动场所。
　　锦儿站住了，她指着前方。
　　谭盈潭顺着锦儿的手臂望去，在起伏的山脉中，一簇建筑群被山脊半包围着。建筑群中有几座施工中的殿宇，弯折处有着棱角的围墙虽然护着殿宇，却没有空间上的局触感。更有几处楼台水榭、蜿蜒的小河营造出江南水乡的清雅。
　　整座小城尚处在施工中，在等待着完成后的亮色。虽然距离很远，谭盈潭仿佛嗅到了那些木料发出的淡香。
　　锦儿已经从对登山的专注中分心出来了。她加快脚步向着古城走着，然而步道上竟找不到一条径直通向古城的小路。显然是新的建筑还来不及劈出通向那里的小路。锦儿虽然加快了脚步，但也只能是和古城的方向几乎平行地移动。
　　锦儿还在加快着脚步，她已经近乎小跑了。
　　“我们下次还可以去看啊！那时候全部完工了才好呢！”谭盈潭一边紧跟锦儿的步伐，一边劝着她。
　　锦儿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这漫长的山道，谭盈潭却开始感到枯燥。他看着在前面的锦儿，她仍旧很专注地走着，好像每一段路都是今天登山的起点。
　　“看，那是唐城！”锦儿兴奋的叫声把谭盈潭从凝视中惊醒。
　　锦儿的一只手臂指着唐城的方向，像是没有听见谭盈潭刚才的话，她依旧快步向前，并不停地向着唐城望着。
　　锦儿已经和谭盈潭拉开了距离，突然，她转身了。谭盈潭赶到锦儿转身的地点，这里隐约有条登山者踩踏出来的小路。锦儿正向着唐城小跑着，谭盈潭离锦儿越来越远。
　　锦儿的步子突然慢下来了。
　　谭盈潭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当他快要接近锦儿的时候，锦儿的背影却微微摇晃起来。
　　谭盈潭预感到锦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跑到锦儿的身侧，喘着气：“你怎么了？”
　　锦儿并没有转过脸来：“好累啊！”
　　谭盈潭简直不相信锦儿会说这样的话，但锦儿的神态确实像是没气力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谭盈潭寻找着路边可以坐的地方。
　　“我……”锦儿朝着谭盈潭倒了过来。
　　谭盈潭急忙上前托住锦儿的肩膀和腰肢，锦儿看了他一眼后就闭上了眼睛。谭盈潭轻轻地将锦儿放倒在地上：“锦儿，锦儿！”
　　锦儿像是睡着了一样。谭盈潭用手试了锦儿的鼻息，感觉不到一丁点儿气息了。他又搭了锦儿的脉搏，同样也没有任何微弱的跳动。
　　虽然知道锦儿是智能机器人，谭盈潭此刻还是感到了锦儿要离他而去的恐惧。
　　他拿起手机打通了智能研究中心的电话，中心的回话让他觉得锦儿像是有希望的。
　　谭盈潭静静地守护着锦儿，她那平静的样子像是在安睡。他突然觉得锦儿此刻应该是穿着唐装，穿着唐装是对锦儿最好的安慰。他希望等一会儿到来的不是直升机，而是来自大唐的使者，他可以把锦儿交给他们。
　　这个位置望着山脚下那一片古城，两侧绿葱葱的山脉恰好把古城半抱着，山梁在半圆的尽头融进了大地。
　　谭盈潭望着古城竟入了神，直升机来到之前的这段时间长得让他聚集了更多的伤感，他眼前浮现出最难忘的几个锦儿微笑片段。
　　直升机终于从那个山脉开口处的上空飞过来了。谭盈潭一下子站起身来，他迎着直升机向前走了几步。
　　直升机在谭盈潭的头顶上盘旋着，在寻找着陆的位置。巨大的旋风吹得谭盈潭摇晃了一下，他本能地弯下身子为锦儿遮挡住部分的旋风。周围的松树在摇晃，像是在旋风中倔强着，可坡上却没有可以着陆的地方。
　　直升机悬停在了谭盈潭和锦儿的上方，机腹开了一个长方形的舱口，一位穿着棕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挂在一根吊绳上放了下来。吊绳的底端有一个蓝色的网袋，谭盈潭和那个工作人员把锦儿用网袋套住，工作人员和挂着锦儿的网袋很快被收进机腹。舱门关了，直升机调整了机头，向着远方迅速飞去，直到消失在蓝色的天空里。
　　谭盈潭目送着远去的直升机，突然觉得自己在天地间竟是这样的孤单。眼前再次浮现出锦儿往日的身影，他此刻希望伴着穿唐装的锦一起前往山脚下的那座古城去看看。脚下的步子已经在不知觉中向着古城移动着。随着距离的拉近，古城已经无法从高处观察了，整座古城的结构却更清晰了。他感激脚下的这条不成形的路和那些不知名的登山者。他已经来到了山脚下，古城的城墙拦住了他。他试图环绕着古城走上一圈，疲惫的双腿立刻告诉他今天肯定是没有体力绕着古城走上哪怕是半圈了。周围已经没有了阳光的亮色，谭盈潭在用日落前最后的时刻观察这座古城：殿宇的风格显然是唐代的，蓝灰色的斜坡屋顶，二楼上便是一根根红色的柱子，难怪锦儿把它叫做唐城。城门是紧闭着的，城门的技术处理看起来没有那种新油漆的生硬感。
　　谭盈潭加快了脚步，很快在古城不远处找到了通往外面的道路。道路在前面连接上了公路，公路的绿化和路灯立刻给人现代城市的温馨。
　　不远处的高架上，列车的车厢一掠而过。谭盈潭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劳消失了不少。
　　锦儿的形象已经印在谭盈潭的脑海里了。工作之余，他把锦儿的动漫制作了出来。锦儿也是穿着古装，在一座古城的城墙上跑着，她奔跑时总是一只手提着裙子。在谭盈潭的记忆中，锦儿并没有当着他的面这样奔跑过。她飘逸的长发下，淡绿色的长裙在迎面的风中形成了各种起伏和皱褶，那些皱褶因衣料的轻滑极快地变动着。锦儿从正面而来，随之是脸部的侧影，最后是由近而远的背影。
　　谭盈潭也有把锦儿制作成现代人样子的想法，可每当这个念头出现，很快就被另一款古装的锦儿覆盖掉。他现在已经知道古城就是这座城市唐朝时期精华部分的复原和升华。他思念锦儿的时候自然是想象着他和锦儿的对话。他把锦儿和他谈话的情景制作出来，反复看着。
　　谭盈潭迷上了唐诗，这些从小就熟悉的诗篇现在读起来像是搭到了唐代的脉搏。他甚至研究起唐代仕女的服装佩饰、唐代的建筑。他认为这些都和锦儿有关联，锦儿身上那种特殊的唐韵都是出自这些深厚的文化。
　　
　　“唐代文化博览会”正好可以满足谭溢潭的愿望了。他晨跑之后，在阳台上望着流淌的江水，想起锦儿上次来找他的情形，深深沉浸在回忆里。他要去博览会寻找和锦儿在一起的感觉。
　　博览会设在城市会展中心，这座建成已有二十年的建筑直到今天才真正吸引了谭盈潭。他站在会展中心数十米远的地方观察着这座建筑，建筑的正面采用了传统的造型：屋顶和地面之间是两条横向的弧线，使得屋顶和底层有了向中心呼应的视觉效果，而整块墙面前的多组垂直细杆则像是竖琴上的一根根琴弦。
　　作为建筑专业的谭盈潭在这座宏大的建筑前久久思考着，或许越是平稳的造型越是经得起时间考验。他突然觉得这里是举办“唐代文化博览会”的最佳场所，他甚至觉得这里与大唐文化之间没有横亘的空间。她此刻的庄严竟让潭盈潭的眼眶湿润了。
　　潭盈潭开始向着这座建筑迈动步子，这块空旷的广场更让他对其内部的展品充满向往、敬畏！
　　展厅内，精致的唐代建筑模型配上光电效果让人恍如回到那个年代。谭盈潭感谢自己近段时间的知识提升，对他来讲这绝不是走马观花。每一个建筑群的模型都和他读过的信息对应着，他仔细看着建筑的风格细部和关于年代的说明。当一位全息影像的年青女子从一座石桥上缓缓走过时，他觉得她的步态简直就是锦儿。
　　唐代著名的诗句出现在每个展品转换的位置上，使得整个展区几乎没有一个视觉空白。那些水榭、凉亭靠着清澈的流水声缓解了几分孤寂。这些临水的建筑小品会在参观宫廷建筑结束后，在某个角落上等待着你，而这又恰恰成了视觉放松的最佳方式。
　　服装展厅并不像常见的服装展示，一条绿荫小道略显蜿蜒。穿着各色古装的女子款款经过小道。
　　最后经过的唐乐展厅，轻柔的乐曲，加之唐代美女的舞蹈，谭盈潭一直走到门口都还不舍。他折返回会展中心的迎客大厅，觉得像是从唐代穿越回来。大厅天花板上，那些临时吊挂在金属结构上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像是让人们挽留离别时最后的唐韵。
　　他出了大厅，越过两边是水池的中间通道。再往前，他站在一座河道的铁桥上，低头沉思着，偶尔看一眼不远处那些深红色基调的建筑。
　　“谭公子！”
　　这嗓音、这称呼，只有锦儿才会有。谭溢潭的目光几乎没有搜寻就落在了桥对岸的那个少女身上。一身学生气的打扮，她的一个扭头，让谭盈潭看到了她脑后的一根粉红色丝带。那精致的五官仍旧是他熟悉的锦儿。
　　“锦儿！”谭盈潭的脸上看不出笑容，只有眼神中略带惊奇的凝视看得出那里面的深情。
　　锦儿像个学生那样向他跑过来，摆动手臂的同时，她的脸向着两侧转动着，全然是少女奔向大自然的样子。
　　“谭公子！”锦儿紧紧搂着谭盈潭的脖子，兴奋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溢出。
　　“锦儿，你终于回来了！”谭盈潭揽着锦儿的秀发，眼眶也湿润了。
　　锦儿紧紧地抱着谭盈潭，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接触女性的身体，而且还是最新的仿真智能机器人。他感觉到了锦儿的发香和温软的胸部，原先只是觉得自己在近距离感受一部童话，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童话中的人物了。
　　“你也在参观唐代文化展览吗？”谭盈潭的上身稍稍向后让了一点，看着锦儿。
　　锦儿“嗯”了一声，她脸上出现了微笑，眼睛还是湿润的，笑容看上去更甜了。
　　谭盈潭注视着锦儿，锦儿的美没有一丝可以稀释爱情的瑕疵。
　　谭盈潭的目光落在锦儿的肩上：“展览好看吗？”
　　锦儿黑亮的眸子和谭盈潭对视着：“好看，很喜欢！”
　　谭盈潭牵着锦儿的手，他觉得有很多话要跟锦儿说。他拉着锦儿朝着不远处的沿江绿化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