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我给朋友看病不收钱

　　李儒林诊所。白天。
　　穿着漂亮旗袍的陆子奇带着朱之光和肖东来到李儒林诊所里。这是一排四间木结构的楼房，两间是他做眼科医生的弟弟的；两间是他的。都是用巨大的圆木柱子墩在圆石上，然后在上面再用木架拉住，搭成框架做为房子的骨架，外面再砌墙，是明清时代的老式房子。屋里很干燥，再加地板也是油漆过的木板，走进去给人以舒适卫生的感觉。
　　李儒林当时四十七八岁，穿着灰竹布长衫，理着光头，大大的脑袋，长方形的脸，一脸慈祥谦和。陆子奇进去向李儒林点一下头亲切地说：“李乡长，你忙啊？你还认得我吗？”
　　李儒林抬起头来一看，是个穿着旗袍年轻漂亮的姑娘，一时想不起来，眨巴着眼睛仔细一打量，才认得这是去年打西门时三五支队战时服务队长陆子奇，忙起来高兴地说：“哎呀，还是小陆啊！小陆同志，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好想你们啊！听说你们都撤到北方去了，你没有去？还有朱区长、包纯和、陈爱中是不是也都去北方了？”
　　陆子奇说：“他们也都没有去，和我一起仍留在四明山。”李儒林听了望望着陆子奇高兴地说：“哦哦，那好，那好。他们现在怎么也很少来我们地方走走呢？”
　　陆子奇上去边握着他的大手边对他轻声说：“李乡长，他们在的，有机会他们会来看你的。”
　　李儒林听了点点头说：“嗯嗯，好好！”
　　陆子奇说：“李乡长，你还好呀？我们走后国民党有为难你吗？”李儒林说：“为难过我呀。三五支队大部队走后，国民党开来大批国军大清乡，县清乡委员会主任汪焕章问我：‘你是三五支队好朋友，他们走了许多，听说还有留下来的，这些留下来的人你知道现在在哪里？’我对汪焕章说：‘我是龙嘘乡乡长，你是大雷乡乡长，你们乡就在四明山根据地，你们乡里三五支队最多，你最清楚三五支队的去向还来问我？’汪焕章红着脸不再问我了。后来他还抓了不少地下党员和自卫队员，我说：‘汪焕章，他们都是自卫队员，哪是什么共产党呀？这么多共产党那你抓起来警察局关也关不过了。’后来把被他们抓去的人都让我让保了出来。”陆子奇听了称赞地说：“我也听说了，当时你保了不少人。李乡长，你是个大好人哪，后塘乡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李儒林看她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不说自己的事情了，看着陆子奇说：“小陆，这两位是你带来的？”
　　陆子奇忙对儒林说:“李乡长，这是我的两个朋友，这位男的是周先生，他是我的好朋友，女的是他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慕名特地从余姚到您地方来看病的。”
　　李儒林听了谦虚地点点头说：“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这么远的路来我地方看病！快坐下来！快坐下来！我来给你诊诊脉。”
　　陆子奇忙对肖东说：“肖东，你把你先生的病给李医师说说吧。”
　　于是肖东让朱之光坐下来后，对李儒林说：“李医师，他是我的先生。我先生原来有点咳嗽，这晌来他工作有点累，咳嗽得厉害，已经吐了好几次血。医生，请你给我先生好好看一看吧。”
　　李儒林立即坐下来，一看那病人中等个子，方面高鼻，脸形坚毅而倔强，个子不很高，身板却很结实，觉得好面熟，好像在什么样地方见过。他在脑子里搜索一遍，想起来了，在抗日战争时，有人请他去南山县看病，带着他乘大西坝航船到上虞再转余姚的航船，给三五支队一个战士看伤寒病，出来一个首长向他道谢，过后人家告诉他，他是我们南山县县长朱之光；为避嫌疑，当时他戴副眼镜，头上戴顶礼帽，和今天在家不一样，所以朱之光不认识他，但是他看到过他没有忘记。是了，他前天看到宁波大公报说：“最近共匪武工队大肆骚扰民众，政府已进行镇压，在余姚杀得共匪多人，其中还包括匪首朱之光之父。”想到是陆子奇陪来时说他是从余姚来的姓周的可能就是朱之光。朱之光病了为安全起见，他的战友们陪他来宁波看病。李儒林这刻上同情地尊敬地望望朱之光身心俱疲的神色说：“周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吐血的？血是什么样颜色？”
　　朱之光皱着眉头说：“已经吐了好几天了，吐出来的血有时痰中带血；有时纯血，咳嗽得重了就会大口大口地吐血。嗽得气都喘不过来。”
　　李儒林问：“你咳嗽的时候胸脯有没有痛？”
　　朱之光说：“咳得厉害的时候胸脯都咳得痛。”
　　李医生问他：“有没有发热？”
　　朱之光说：“不知道，只是有时会出汗，又气急，胸脯里好像有股火似的。”
　　李儒林叫他伸出手来，朱之光伸出一只手放在李医师面前的桌上，让医生诊脉。李儒林让他的手放在自己面前一块布垫上，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又叫他伸出舌头来看看，最后又拿了听筒伸进他的内衣里边，在他胸脯上，上上下下移动着仔细地听了听说：“脉膊沉重，呼吸急迫，似支气管扩张。你以前有过这样现象吗？”朱之光说，“有过，但没有这次这么厉害。”
　　李儒林对肖东说：“你先生大概是支气管扩张吐的血，咳嗽厉害了，支气管就会发炎充血，再咳嗽时支气管局部破裂出血；有时吐的血也很多；但这血和肺里咳嗽吐出来的血不一样。听听你肺呼吸时声音还算正常，估计你的毛病主要在支气管里，不在肺里。先吃几贴药吧，吃完这些药之后再来看看。”李儒林又对陆子奇说：“你朋友是太劳累之故，心中还有一股郁气，是不是心里受过重大剌激？周先生，你心胸要放宽些。这世界上，坏人挡道好人受气，好事难做，好人难当，一些坏人看不惯好人做好事，倚仗势力横行霸道，处处作恶，欺强凌弱，做好事的人反被坏人所害，只好想开一些了；恶人不可能永远横行下去的，到时候总会有报应的，只是时机未到，时机一到一切都报。如果你心放宽一些，吃了这几贴中药后病情会慢慢好起来的。药房间就在诊所旁边，等下你们就到那里去配药。这七贴药吃完再到我地方来看看。”陆子奇就谢过李儒林带着肖东和朱之光出来了。肖东说：“还没给过诊疗费呢。”她伸手要到昆包中摸钱问李医师说：“李医师这医疗费不知要多少？”李儒林向肖东挥挥手说：“不用！不用！小陆是我的朋友，我给朋友看病从来不收钱。”肖东和朱之光红着脸说：“这怎么好意思，小陆是你的朋友，我们可不是你的朋友呀，你应该收的。”
　　李儒林说：“你们既是小陆的朋友，小陆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给自己朋友看病我好意思收钱？”他挥挥手叫肖东带着先生走。肖东和朱之光只得感激地跟陆子奇走出来。感到很愧欠，陆子奇说：“好啦，好啦，李医师从来都是这样的，当年我带着三五支队的人去找他看病，他也从来不收我们一分钱。”肖东神秘地望望陆子奇说：“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陆子奇说：“我的身份他知道，朱书记的身份我没有给他讲过呀，估计是我说是我的朋友李医师意料出来的。”
　　肖东说：“这位李医生看病还真准，我们没有给他讲过朱书记父亲被害的事，他搭搭脉就知道朱书记心里难过有股郁气。听他安慰朱书记的话，好像他是知道朱书记父亲被害的事情似的。”
　　陆子奇说：“也可能李儒林过去见过朱书记？另外他天天看报，余姚发生的事情报纸都登过，他也已经知道了。他家是订着《宁波时事公报》的。”
　　肖东说：“李儒林看病这么准。看来吃了他开的药朱书记就会很快好起来。”
　　陆子奇说：“是呢，所以四方八乡都到他地方来找他看病的。”
　　
　　药房间。白天。
　　肖东带着朱之光到药房间去配药。配好药当肖东摸出钱来要付药费时，药剂师挥挥手说：“李先生说过了，这药不收钱。”肖东坚持要给：“这怎么可以呢？看病不收钱我们已经够感激了，这抓药是一定要给钱的。”李儒林听了走过来说：“我刚才说过了：给亲戚朋友看病我是从来不收钱的，包括药费。”陆子奇也很感意外，她过去在李家吃饭，在李家住宿也是常事，抗日时也在他家拿过乡长捐来的给三五支队大笔大笔的钱，可是今天是给朱之光看病，诊诊脉不收钱，但中药是他买来的，怎么也不要钱了呢？于是陆子奇对李儒林说：“李乡长，我听说你给穷人看病不要钱，还白送药，我们朋友不能算是穷人，你辛苦辛苦给我们看了病怎么连药费也不收了呢？这太说不过去了。”李儒林向陆子奇说：“小陆，你还是我的朋友不是？”陆子奇说：“我当然是你朋友了。但这不是我自己看病，是我朋友看病，桥管桥，路管路，你的药也是买来的，你连药钱也不收你不是太亏了吗？以后我不好意思再带朋友来你地方看病了。”李儒林望了朱之光一下感叹地说：“唉，太亏的是周先生啊！我看他是身心俱损呀！我有什么亏？不过搭一下脉。找我看病的人很多，我的钱有地方赚的，小陆你不要替我多想。”
　　陆子奇还要说什么，他挥挥手说：“小陆，等这些药吃完了，你再陪周先生来给我看看，我再给他吃几贴药慢慢会好起来的。既然来到我里了，让我给他看好为止。”
　　
　　路上。白天。
　　陆子奇无奈只得和肖东朱之光走了出来。走出外面，朱之光感慨地说：“这样的医生我真是还第一次碰到。”
　　陆子奇说：“既然李医生硬不肯收，那就随他去了，我知道他的性格。他给人看病多，他的钱好赚的，给老板们看病，有的从上海杭州来的，看一次就是五元十元大洋；没有关系。他这个医师该赚的地方赚，该贴的地方贴，他是‘劫富济贫’，李乡长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说着陆子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再讨了两辆三轮车回来了。
　　
　　四明联络员站。白天。
　　看好病肖东就带着朱之光来到693号联络站楼上。
　　刘青扬迎上前来：“老朱，你去看过医生了？医生怎么说？”
　　朱之光说：“这个医生是陆子奇认识的，他对我看得很仔细，搭了脉后又用听筒听听，又问了我一下吐血时情形，他说大概是支气管扩张，肺还好的，这我就放心了。他给我开了些药。这七贴我药吃完了，叫我再去看看。这个医生真好，他给看病连诊疗费和药费都不肯收。”
　　刘青扬说：“那是我们自己人，小陆在鄞西已经好几年，她在这里熟悉的人多，我听小陆对我说过，她带你去看病的是个开明绅士李儒林。他以行医为业，专为老百姓做好事，他也像你父亲一样，抗日战争时当着国民党乡长，却积极支援我们三五支队，为我们筹粮筹款，处处保护我们，他的医术又好，所以陆子奇带你到李儒林处去看病，你碰到好医生了——你如果好一些了你就直接回去吧。前段时间，你带着武工队到天华乡缴了伪乡公所的枪做得很好，也就因为你天华缴枪的行动，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极端仇视，他们到处找你，抓你抓不到不到就抓你父亲了。敌人越凶狠，我们越要向他们斗争。现在各区大力发展武工队，向国民党全面开展武装斗争。我打算最近还要到台州去一下，叫台州的同志们也积极起来开展武装斗争要向国民党进攻。但是你现在是一定要先把自己身养好。等到你的病养好了，再去余姚也不迟。”
　　朱之光听了点点头说：“刘书记，我知道了。我身体好一点立即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