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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家长里短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4-23 10:47:59      字数:5170

  却说元合的孙女桂元之女景春之妹名“媚念”(1911,11,4—2007,12,22),于1934年4月18日出嫁于接学平原的三合村“漓河”屯,夫家给了一百五十块大洋作聘金,其父桂元拟将这笔钱用于购置土地田产。这时候接学平原极少见到卖田的广告,吞团及其附近村屯也没有土地出买,桂元正在犯难之中,忽有人告诉他说,歪挡屯黄安珍要卖掉两亩地,要价一百五十块大洋。桂元闻信,满心欢喜,便立刻去与卖主洽谈,最终以一百四十块大洋成交。
  这几年来,元合家也不得安宁,因为民国政府的“征兵拉伕”政策的影响、因为他家有三个男丁,所以倍受村官的搔扰。先是村长多次带着打手入宅理论,孙子景春又与他们口角;继而三子桂松离家出走,躲避“征兵拉伕”而不知去向;后来桂松妻又被抓走并关进牢房长达数月之久;更要紧的是她在“接学集中营”里患了重病,差点儿死在牢狱之中。等等。现在桂元又在远处买地耕种,一大堆的事儿在那里等着,加上孙女“媚念”又嫁人去了,家中少了一个强劳力,怎能不令人烦恼呢?这一切的家庭变故,使八十三岁高龄的元合公,心力交瘁,他渐渐地感到身心俱疲起来。
  这一天,元合公和儿子桂元一同去保安乡古良村开丧事大道场回来,回到家时已是黄昏了,孙子景春还在屋顶上检瓦,因活儿未完,正在赶工之中。元合公和桂元父子俩都觉得十分疲惫,他们将行道所得的牺牲肉类以及带回的道器诸物,一并堆在堂屋的供台上,就各自休息去了。桂元一骨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元合公则吩咐儿媳道:“景春妈:我觉得又困又累,你先烧锅热水给我洗澡再做晚饭吧。”儿媳遵命。不一刻,热水备好,元合公便去内房洗澡。洗澡完毕他就换好衣服,安坐在堂屋神台边的“太师椅”上,静静地闭目养神。
  不一时,晚饭做好了,桂元妻去叫醒桂元起来吃晚饭,桂元起床后就来到堂屋叫道:“老爷子!快醒醒!吃晚饭啦!快醒醒!吃晚饭啦!”他一连重复叫了四五声,元合公总是毫无反应,依然安祥地靠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桂元突然感到不对劲,他想,若说是睡的太深沉,那应该是有呼噜声的,平时都是这样的,可现在那么大声地叫他,他却没有醒来,而且一点儿气息都没有。喂!他转念一想,不好!难道是……桂元来不及想下去了,他急奔过去握了一下父亲的双手,啊!冰凉的!全身都僵硬了呀!就一顿饭的工夫,也不知什么时刻这老爷子就过世了!天呀!有这样归天的吗?
  桂元急呼正在屋顶上检瓦的儿子:“景春!不好了!你快下来吧!你爷爷他过世了呀!”景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刚才不还在说话好好的吗?别搞错了哦!他准是太困了,睡不醒。”
  “没错啊!没气了!真的走了呀!”桂元道,“你快下来吧,我们把你爷爷他抬下椅子来。”
  屋上之瓦还差两列尚未盖完呢,景春顾不了这些了,急急爬下屋顶,来看爷爷。景春妈也急忙丢下手中的活,跑过来观看。令他们感叹的是,这老爷子洗澡时已经自己换好了整齐干净的衣服,好像他预先知道他就要上天的一样。桂元叫道:“老婆子,你快将老爷子床上的席子拿过来铺在地板上,要让老爷子在这儿安静地躺平着。”
  元合公生于1854年10月8日,今天是1937年10月28日,他骤然逝世,寿延八十三岁,无疾而终。按当地人的说法,他是道德高尚,骨肉高贵,才会先自沐浴其身,然后羽化登仙而去。
  元合公去世,开了三天大道场,耗资甚巨,皆由桂元、桂松两家共同承担。当时元合公及他儿子桂元、孙子景春都是道公,时人褒称他们为“三代道家”。只因誉播梓里,所以生意兴隆。此外他们还经
  营纱纸作坊,所以生活比较富裕,手头相对阔绰。
  桂松家却大不一样,他家土地极少,家底极薄,六个人吃饭,其中三个是小孩,外加一位双目失明的二哥桂财。因为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所以生活困难,手头拮据。这时候桂松又在外面躲避“征兵拉伕”,不知去向,为了应付这场大道场,桂松妻把家中能卖的都卖光了,还是不够数。为了交这笔份子钱,桂松妻只好到处去借。这场大道场之后,桂松家便负债累累。
  元合公的道场开到第二天,桂松忽然回到家中以尽孝男的义务。他披麻戴孝,跪拜守灵,抬纸车纸马纸马上庙山祭神,抬棺椁到墓地入土等等,他尽了为人子者的孝道。
  元合公逝世前最后一次过的生日,是1937年9月17日,他的嫁于“漓河”的孙女“媚念”,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但她还是不辞辛苦,爬山过坳地来参加爷爷的生日,这使元合公很是感动,他说:“等下个月你生了个胖娃子,我就去‘漓河’看看他哦。”谁知生日过后一个月零十一天,元合公就去世了。在元合公去世前六天,“媚念”真的就生了一个大胖娃子。因为孩子太小,未能出门去赴丧,她感到非常遗憾。
  因为父亲逝世,兹事天大,桂松不得不冒险回家参加父亲道场的。这两天来,他时时高度警惕,只怕村长突来抓人。他心中早有打算,待老爷子丧事一完,就立即隐退,继续去弄贯藏身。这两天,桂松已将他的秘密情况和对未来的想法,暗中向老婆透露了,对于家中的一些具体事宜他也交代过了。出殡那天,他跟着抬棺到了墓地,趁众人忙于造墓之机,他就悄悄地钻进山林之中,然后凭借山林的隐蔽,慢慢地向山顶爬去,顺利地翻过古潭屯那边去了。为了避人耳目,他首先往古良方向走一段,走到半路,他突然折回另寻僻道,迂回曲折地拐到弄贯屯,依然到黄忠厚家去,继续借“捯纱纸”以藏身。
  却说景春年龄已近三十了,元合公还在世时,家人已经给他定了亲,本想在今年九月就办喜事的,不料元合公突然逝世,此事就被推迟了半年。
  第二年的春天,桂元便为景春办了娶亲大事。
  景春妻苏氏,接学平原板尚屯人。此屯有一位照相和画肖相的高手,名叫苏世骈的是她的房族。她的娘家是个大家族,她有四个哥哥,五个姐姐,她是第六女,人称“苏小六”,长得如花似玉之美。
  苏六妹嫁到吞团后,景春待她非常好,夫妻恩爱有加,不到一年就生了一个女娃娃,取名韦万益。自从苏氏有了娃之后,景春对她更加宠爱了,有时甚至到了有些过份的程度,他容不得别人包括他的母亲说她半句不中听的话,绝对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
  再说桂元在歪挡屯买的那两亩地,这两亩地卖下来之后,烦恼也就随之而来:因为歪挡屯与吞团屯隔着三个屯,要翻过座山坳,光走路也要一个钟头才能到达;因为要去那里耕种、护理庄稼,必须早出晚归,要带午饭去才行;因为从吞团屯牵牛去耕、挑肥去放,收获时又要将粮食和农产品挑回吞团,实在是很费劲、很辛苦的。
  因为桂元和景春父子俩都是道公,所以不时有人来找他们去做法事或开道场,加上苏氏又刚生小孩,是故歪挡屯那两亩地春种秋收的活儿,大多都落在景春母亲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两三年。
  却说景春妹“媚念”嫁“漓河”的夫家当时也不富裕,生活也是紧巴巴的。夫家姓黄,祖上也曾是富裕人家,可后来却渐渐衰落了。到了父辈,几乎没有什么田地了,便以纱纸制造为主业,于是农产品倒成了他们家的稀缺之物,小孩爱吃的玉米、红薯、饭豆、葛薯他们家没有,所以“媚念”每次回吞团娘家,总要带些回家的。
  从“漓河”到吞团的路,必须经过歪挡屯,走到歪挡屯正好是这段路程的一半。因为娘家在歪挡有两亩地,玉米、红薯、饭豆等地里都是有的。在饥荒的时节,“媚念”不时来到歪挡跟她母亲要一些回去,后来这个情况被景春妻发觉了,她颇有微言。
  为了更隐秘一些,母女私下约定相会的时间,相会之日,“媚念”黎明从漓河出发,景春母从吞团出发,差不多同一时间就能在歪挡屯相会,然后母亲就给女儿带些农产品回家。
  有一次是农历五月,玉米苞刚刚成熟,“媚念”就到歪挡屯来要玉米苞,她母亲对她说:“你到玉米地里去,只能寻找一穴有三株的,你就拔取一株即可,如果你哥你嫂发现一穴只有一株,他们就会生疑,又要吵闹了。”媚念在地里找了半天,才找得二十来株。她对母亲说:“妈妈,没有一穴三株的了,就这些了,我来一趟不容易,就得二十来苞?能不能多给点呢?”
  “够了罗,我的孩子,多了你就挑不动了。”她母亲说。
  “二十来苞就挑不动?妈您小看我了,我挑一百苞都没问题。”
  “不,孩子,不是光挑苞儿,你必须整株都挑去,不留痕迹。如若留青秆在这里,你哥嫂会发现的。”
  “啊!妈妈,您是要我连株挑去的吗?”
  “是啊,必须连秆挑去,”她母亲说,“所以这些已够你挑的了。”
  “媚念”不再说什么了,只好连秆挑那二十来苞玉米回去。她一路走一路落泪:“妈妈也真是的,我拿这些玉米秆回去有什么用呢?我又没有牛羊。这样挑着走,路人见了会笑话我的。”想到此,她感到有些委屈,便将玉米苞掰下装进布袋里,将那些玉米秆全都丢进草丛中去,然后掮着布袋走。
  这个事不知怎么的也让景春妻知道了,她骂景春母说:“你这个家婆没良心,胳膊肘向外扭,你‘不顾鱼笼顾螺笼’!像这样下去,这个家非让你掏空不可了!”
  景春母听了这话,觉得很刺耳,于是怼道:“你这儿媳够霸道的,教训起家婆来了!你只是生了个女娃就这么嚣,日后若生个男娃子,那不上房揭瓦去!这还了得!”
  景春妻听了此话,理解为家婆嫌她生的是女孩,便觉委屈,于是“呜呜”哭了起来。景春本在屋外干活,听得婆媳在吵嘴,心中已是不快,后来竟然听到妻子在哭,便以为他母亲欺负她,便怒火爆发,冲进家门对他母亲大吼大嚷,甚至扬手扬拳要打。他母亲道:“我只是说了她几句,你却想要打我,天下有这样的儿子吗?!”景春听了更是怒火冲天,便将他母亲的铺盖卷成一团,扔出屋外。那些铺盖差点儿就落下桂松家的粪塘里,因为这个粪塘很长,一半在猪栏里,一半在屋檐外。景春吼道:“谁敢再捡回来我就打谁!”直到傍晚,那些铺盖还在粪塘边,谁也不敢动。桂松妻看不过去,便去捡起那些铺盖,放回景春母的卧房中。这时景春怒气已消,他装做没看见一样。
  这些家庭糗事,桂元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对于婆媳不睦的根因,他心里明镜似的——完全是歪挡那两亩地引发的。他想,再把地卖掉吧,不行,他家在吞团的土地太少了,况且现在土地越来越紧张,有钱也无处买去。他转念又想,天天跑去歪挡经营那两亩地,也实在辛苦,怎么好呢?他忽然出了一个后来证明是失败的主意,他提议卖掉吞团祖屋,举家迁居歪挡屯。这个提议,却得到景春夫妇的极力赞成。夫妇俩主要的想法却是防止妈妈暗送粮食给妹妹而非别的。
  主意已定,父子俩毅然决然把他们原来所住的那间房子拆了,卖掉房子的木料和瓦片,连房屋基地也要卖了。他们打算到歪挡去,在那两亩地旁边再建新房,从此在那儿定居。
  桂元一家的房屋基地开价三十块大洋,当时隔壁的元规元修元纪,都想买下这块旧房基。桂财知道了,便对桂松妻说:“那是祖上国茂公留给我们的祖地,卖出去容易,想再买回来就难了,将来我们家族要发展,我们又去哪里要房屋基地呢?我们不如筹借三十块大洋,先把这块房屋基地买下来留着。我们先把我们那头肉猪卖了,起码得十五块大洋了。我们再东拼西凑,又再去借点也就行了。我相信若桂松在家,他也会这么主张的。”桂松妻觉得有理,就同意这么办了,于是他们将桂元一家的旧房基地买了下来。
  桂元景春家卖了自己的祖屋,将吞团自家的那些土地租给桂禄家种,一切办理妥当之后,就举家搬迁歪挡屯。他们事先已跟歪挡屯周公支系的桂芬联系好了,桂芬同意将一间房租给桂元一家暂住,直到他们建好新房为止,但期限为两年。
  桂元一家住进租房之后,与桂芬家共一个大门出入,刚开始两家还能合睦相处。住了半年之后,景春的暴躁脾气与其妻的娇矜性格渐渐地暴露出来,使得桂芬家人看不惯和受不了,后来就发生了口角和吵架,随着擦的次数不断增多,两家的不睦越加明显,他们租住了一年之后,桂芬家人就有不想再租的意思,但是原立的契约是租住两年的,而且已一次性交了两年的租金了,桂芬无奈只得忍忍。
  桂元觉得在这不合谐的氛围中生活,也不是滋味,于是打消了在歪挡屯建新房定居的念头。那么问题又来了,明年租房合同到期又去哪里住呢?吞团又没有房子了怎么办?桂元未雨绸缪,他知道弄敢屯仕明公后裔的桂秀家,房子比较宽敞,他决定去跟他谈谈求租住房的事。
  “桂秀老弟,有件要紧的事儿要跟你谈谈可以吗?”桂元道。
  “什么要紧事啊?老哥!你先说说吧。”桂秀道。
  “是这样,我在歪挡租桂芬的房子住,合同很快到期了,他不想续租,我想你家房子这么宽,能否租一间给我暂住两年呢?”桂元道。
  因为桂元与桂秀的曾祖父同是国茂公,他们之间仅隔三代,所以桂秀爽快地答应了,他含笑道:“好说好说!就给你们租住两年吧。”他停顿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你们要在歪挡建新房在那儿定居的吗?为什么还要租住我的房子呢?”
  “改变主意了,不想在那建房了。”桂元解释道,“那儿没有合适的房屋基地,山向不好取啊!”
  “哦哦,原来如此。”桂秀道,“老哥是风水地理的行家,这些我们都一概不懂的。既然山向不好,起了也住不安然啊!”
  “正是。”桂元道,“且租住两年,再作计议了。”
  租住桂芬家的合同一到期,桂元一家就搬到弄敢桂秀家住下了。为了经营“歪挡”屯的那两亩地,景春妈又得经常爬坳了,不过总比住在吞团时要爬两座坳好些,现在只需爬弄敢一坳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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