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锦儿的未来一定是长久的，她可以不断地被升级。她现在肯定是以唐代诗意为主，这是设计者的安排。估计她今后升级也是根据这个思路走的，会在这方面深入得更广阔、细腻。如果说锦儿能达到今后几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她是不可能回到唐朝的。她说的要回到大唐是怎么回事？谭盈潭这几天苦苦思索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爱上锦儿了，他倒是希望锦儿输入的是以现代文化为主的内容，如果是那样，他和锦儿可以站在当代的视角去体验唐代的文化。
　　这几天的工作压力，使谭盈潭没时间思考锦儿的事情。他在计算机前认真校对着计算数据，然后把完工的文件发给公司总部。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连续工作五个小时了，看着即将发完的文件，谭盈潭笑了。他拿起桌上的一盒果汁和一块夹心面包，填充着刚刚感觉到饥饿的胃。他站起身来，来到阳台上望着蜿蜒而去的江水。他常常庆幸自己生活在这座穿梭着几条江水的城市，才使得观赏江景成了非常容易的事情。
　　门铃响了，谭盈潭从阳台走到门边，拉开门。他有点吃惊：锦儿站在门口，又是一身古装。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的住址你知道？”谭盈潭兴奋地问道。
　　“你有一次聊天说起过这里呀！”锦儿已经走进了屋子。
　　“可我并没有说起过我的房门号啊！”谭盈潭还没有从惊奇中回过神来。
　　锦儿笑了，黑亮的眼睛里有一丝调皮：“你有一次接电话，告诉对方房间号码的。”
　　谭盈潭这才舒了口气，开始平静下来：“唉，智能机器人太精确了，记忆也绝对不会被后来的想象成分覆盖和修改！”
　　锦儿似乎对谭盈潭的话没有兴趣，她来到阳台上观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
　　潭盈潭站在厅里看着锦儿的背影，她那望着江水而侧过来的脸,因为微微有点逆光反而增强了轮廓的效果：“说实话，看着你穿着大唐的服装，我每每觉得可能唐朝的人思维都是这么精确，只是沉下心来才会和人工智能联系起来。”
　　锦儿的眼神看起来很认真：“我本来就是大唐来的啊！”
　　“嗯！你确实是大唐的才女。”谭盈潭细细端详着锦儿，渐渐地，锦儿在他眼前模糊了，他恍惚看到了浩如烟海的历史。
　　锦儿的目光顺着江对岸望去，整条江岸点缀着几栋楼房，临水处都留有亲水的绿地。远处，起伏的山峦像是故意避让着江流，却陪衬出城市悠远的韵致。
　　“这儿美吗？”谭盈潭觉得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值得他去问这个问题。
　　“美是美，可江上缺少帆船来点缀。如果没有这些楼房，只有树木和几处凉亭那才叫美，才是诗人作诗的意境！”
　　谭盈潭听着锦儿的回答，他甚至注意着她的口型是否真正对得上刚才的语音，锦儿那像是深思过的话语让他暗暗吃惊。
　　谭盈潭沉默了一会儿，他在咀嚼着刚才他和锦儿的对话。随后他走到工作台前细细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锦儿站在谭盈潭背后，打量着屏幕上的图片。
　　“没有大唐的楼宇好看！”锦儿很认真地说。
　　谭盈潭并没有转过身来，他的嘴角微微跳动了一下：“大唐的建筑确有她的风格，但今天的建筑不管怎么说，总体上肯定是超越唐代的。当然，我们在部分建筑的外形上可以借鉴一下唐代的风格，不能让我们的民族文化元素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稀释。”
　　锦儿的脸部表情凝固了很短时间，她接着说：“我还是觉得大唐的屋宇比现在的美！”
　　谭盈潭嘴角再次出现了微笑，像是有点无奈。他的目光完全沉浸在屏幕上那些风格各异的建筑上。他站起身来，看着锦儿：“你想，现在的建筑总体上难道比不上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吗？我不否认当时的建筑有很多独到之处，有的甚至今天的科学技术都难以解释。但那时候最精华的建筑往往是某个，不！是一群工匠毕生的心血，不像现在的楼房可以大规模量产！”
　　谭盈潭等待着锦儿的答辩，他尤其特别注意锦儿在这种状态下的口型、眼神。锦儿存有的信息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
　　锦儿深情地望着阳台外的远方，像是看见了当年唐代的建筑：“你再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大唐的建筑有神韵，每一座宫殿，一个小凉亭都像是天地间造出来的，与周围的景色浑为一体！”
　　谭盈潭的眼神里看得出惊讶，他甚至怀疑远处有个人在为锦儿配音。他稍稍沉静了片刻，像是在找最佳的语句：“当年的建筑大部分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你看到的视频和图片里的，还有仿造的大唐宫殿、楼宇，有很多都是今天的人们根据少量的历史遗迹和记载想象出来的，其中不免有升华的成分。”
　　锦儿注视着谭盈潭：“你怎么知道那些消失的建筑肯定没有仿造的好呢？”
　　谭盈潭看着美丽的锦儿，她简直就是一个天真、任性的小女孩。他吐出了一句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话：“哎，真是‘灌输’出来的人！”
　　锦儿的表情已经不再争论了。谭盈潭迅速描绘出一幅有着民族风格的现代建筑：大楼敦实厚重，楼房的顶部是超出外墙直径的大屋顶．在外墙的每个夹角处配上了图案简洁的深色花边。
　　谭盈潭的头稍稍向着他身后的锦儿侧了一下：“你看看，现代建筑适当加点古典的元素是不是比纯古典建筑更符合当代人的审美观啊？”
　　锦儿笑了：“这个比这幢大楼漂亮多了。”
　　谭盈潭“嗯？”了一声。
　　锦儿踮起一只脚：“我脚下的这幢大楼啊！”
　　谭盈潭看着画面说：“那我打印出来给你。”
　　谭盈潭随手把打印好的这幅建筑图递给锦儿。
　　锦儿笑了，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图，然后把图塞进袖口里。谭盈潭对锦儿往衣袖里塞图的动作看得很认真。在他的记忆中似乎还没有古装女性往衣袖里塞东西的画面。
　　谭盈潭关上计算机，站了起来，眼睛却看着阳台外的风景：“出去走走好吗？”
　　锦儿看着房门，嘴角微微牵动着。在谭盈潭的记忆里，他和锦儿邂逅到现在，锦儿还没有在哪件事情上拒绝过他。
　　两人在江边的步道上走着，谭盈潭不时地看看锦儿。每当锦儿的背景中没有现代化的楼房，或者有一座仿古小凉亭的时候，他总是放慢步子。只要锦儿感知到了，他就会在这个景点上驻足的时间稍稍长一点。
　　谭盈潭感慨道：“虽说现代科技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大自然的风貌，但这些山峦依旧和千百年前没什么两样，清清的江流也还是按照当年的方向流动着。不管什么时候，我看到这景色总有说不出的沧桑感！”
　　锦儿没有说话，她倾听着谭盈潭的叙述。
　　谭盈潭深情地望了眼江对岸的山峦：“百年以后我肯定不在了，可这山还是这山，水还是这水。”
　　锦儿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谭盈潭凝视着锦儿眼睛：“可你，或许可以和这些山水一起走上许多个世纪。那时候早就没有了我，你还会记得我吗？”
　　锦儿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茫然，随后渐渐严肃了起来：“不！我不会再记住另外的人了。”
　　谭盈潭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和锦儿接触的男士，必定在锦儿的记忆中排在第一位，并且自己肯定也是符合锦儿的筛选，因此两人童话般的故事才可以一步步走下去。和锦儿相识本身就是巧合，而这种巧合让谭盈潭每次见到锦儿后感到的就是时空错位。锦儿的思维完全是一个唐代女子，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锦儿身上有着相隔千年的灵魂。可他又觉得锦儿向往的或许不是那个横亘着漫长岁月的大唐，极有可能是经过升华的大唐，那个只有精致风景和诗韵的唐朝。他更知道，要想改变锦儿的思路，其难度不亚于一项艰巨的工程。让她完全认同当代的都市文化，即现代的一切必定是超越千年之前的大唐的。说服锦儿看来是不可能了，能让她改变思维的人谭盈潭当然知道。但这样去做或许本身就不符合那些实验室里的人的初衷。如果改动了，那锦儿就不是唐锦儿了。
　　谭盈潭慢跑着通过一座跨在一条小河上的人行桥，他已经越过了上桥的缓坡段。微寒的空气深深地吸入肺叶，使他觉得整个身心都被洗练了。下坡段，极其轻松，他甚至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楼房。以往的晨跑中，谭盈潭仅仅是对跑道沿途建筑的欣赏。自从他认识了锦儿后，每次晨跑途中，他都会想象着沿江绿化带的后方有着几座唐代的建筑。古建筑自然是没有超高层的，他常常想象着从高处细细观察这些建筑的结构和风格。想象着，带着锦儿从这些建筑旁走过，看着锦儿脸上欣喜的样子。他从大量的文学作品和科技文章中看到机器人是极有耐力的，是可以持续奔跑而不需要休息。和锦儿一起去进行任何运动都不用担心她的体力，绝不会像有的女孩子那样在运动的中、后段，会渐渐成了你的负担甚至累赘，这在自己都已经感到疲惫的情况下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