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八章

　　第七章、真相
　　张雪迎见宁采臣形貌怔愣，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一番，方才说出实情。
　　雪迎道：“这件事府中或多或少有耳闻，之前他是偷偷摸摸私底下来的，恰遇上我不雅的行为，他便大胆了许多，所以别人以为我招揽男宠。”她又告诫宁采臣，让他的好友离开临安为妙。
　　晚上宁采臣回家，转达了雪迎的建议，陈尚君不以为意，表示自己在临安玩够了就走，至于张明哲绝对占不了他便宜。知道他不是个莽夫，且颇有见地，宁采臣放心下来。
　　“为什么这样担心我，是不是你也喜欢我？”陈尚君弄着扇子，一脸自得。
　　宁采臣像是吃了死孩子：“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幸好这里里房间多，他不用与陈尚君共处一室。
　　接下来的几日，太守张明哲常常光临，总是到了晚上才离去。宁采臣总被支走，让他去和雪迎增进感情。他见陈尚君不拒绝和太守的往来，不免有些担心，又劝了几次，陈尚君仍是不在意。
　　张雪迎听说了，猜想陈尚君可能是为了谋求富贵，甘愿去做父亲面首。宁采臣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面对陈尚君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月余。
　　宁采臣和张雪迎的婚期定了，太守府和宁采臣的院落来往的人比之前多了，也有了一些喜悦的气氛。他决定尽快把母亲请过来了，以后一家人住一起。
　　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陈尚君！
　　依旧白衣，只是衣服的材质明显不凡，一看便是上等货品，更衬得他的形象不俗。
　　“陈公子大驾光临，令在寒舍蓬荜生辉。”宁采臣随意拱了拱手。
　　陈尚君知道他在生气，气自己与太守的关系，他作揖行礼：“宁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对方有礼有节，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推辞，引着陈尚君往屋里去。宾主落座，宁采臣不说话，陈尚君看了看左右，见没外人，侧着身子轻声道：“我在太守府发现一桩隐秘，事关于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叹息一声：“你的雪迎小姐，已经死了！”
　　“什么？”宁采臣霍然起身，指着陈尚君的鼻子，“陈兄，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素有信任，哪怕你甘作太守的人，也只是你个人的追求。没想到，你在我大喜来临之期，竟说处这等滑稽之言，实在令人失望！”
　　陈尚君没有丝毫恼意，扇子轻轻敲打着手掌：“理解！换作是我，我甚至会跳起来打人。不过，你看在我尚且值得信赖的份上，不如照我的话去做，真假自辨。”
　　是夜，新月如钩，淡淡的月辉落在地面，清幽宁静。
　　两人漫步在后花园，张雪迎满含柔情，道：“那晚，你使我有幸认知了你的品行，以前的我认为你和那些公子哥们一样，喜爱父亲的权贵，贪图我的美色。”
　　她甜甜一笑，宛如夜里盛开的花儿，只给有缘的人看到，又不无遗憾地道：“要是能更早些见到你就更好了。”
　　“现在也不迟。”宁采臣握紧了她的手，望着她的脸，五官是那样的精巧，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雪迎，我……想抱抱你……”
　　话还没完，张雪迎上前一步，投入他的怀中：“当然可以，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你的妻子了。”
　　宁采臣伸出双手，犹豫片刻，缓缓放到了她的后背，轻轻抚弄着她柔顺的长发，继而拥住了她的身体，轻轻的。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相拥着，享受着短暂而宁静的夜色。
　　良久，宁采臣有两行泪流下，滴落在她的发丝上，她掏出手绢为他拭泪，担忧地问：“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宁采臣没有说话，脑袋僵硬地缓缓下垂，目光往向她的胸口。
　　张雪迎顺着他的视线，察觉到了他的注意力，不禁微微低下头。
　　忽然，他将脑袋凑向她的胸口，耳朵紧紧贴在那里，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柔柔软软，十分适宜。可是，他并没有逗留，像确认了什么，最后霍地抬起脑袋，失魂落魄地往后退去。
　　她凄然一笑：“你发现了？”
　　“你的身体是凉的，没有心跳，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她望着天，眼角湿了：“老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眼看着好事近，却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她道：“实话告诉你吧，雪迎已死！我名聂小倩，本是一介孤魂，受人所迫，附在了这具尸身上，有我的精心打理，所以雪迎的尸身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唉！我没想到你会怀疑我，也只有你我这样亲昵关系，才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异样吧。”
　　“我想着与你成婚后再告知你真相，看来是我福浅，难以如愿，仍只是无人爱怜的孤魂。天意如此，奈何？”她十分伤感，目光吃吃地望着宁采臣，又道，“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雪迎，我们的缘分便尽了。”
　　“这段日子，是我在陪着你，与你恩爱。我想要问一问你，我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雪迎，你还喜欢聂小倩这个灵魂吗？”
　　宁采臣的心里莫名的痛楚，几次张嘴却如鲠在喉，只是泪千行。
　　一道青烟从张雪迎的身体里袅袅飞出，化作高挑冷艳的女子，她一身淡青色的外衣，如墨漆黑的长发梳在脑后，衣衫无风轻轻飘动，如仙。
　　她的五官精美，身段绝佳，不似人间女，站在那里令满天星辰失色。她的美已到了极致，却带着忧伤和哀怨，使人忍不住将其拥入怀中，疼爱一番。
　　一时间，宁采臣为她的容颜所倾！
　　
　　第八章、小倩
　　聂小倩笑了，浅浅地笑，婉约得像是大家闺秀，却异常的惊艳，连黑夜在这一刻似乎都亮了。
　　女为悦己者容，她很享受宁采臣这样的痴痴。
　　“我美吗？”
　　宁采臣回过神后，别过了头：“雪迎……你害死的吗？”
　　过了会儿，聂小倩才开口：“不是，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切腹自尽。”说着，她的长袖一挥，一阵阴风袭来，吹开了张雪迎尸身腹部的衣服，那里有一道发黑的伤口翻卷开来，露出里面黑褐色的血肉，干涸得早无了血液，狰狞而可怖。
　　宁采臣闭了上眼，整个人如释重负，呢喃道：“那就好，既然人不是你害的，就快些离去吧。”
　　“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本该前些日子走的，因为对你的好奇和眷恋，我舍不得离开。”说到这儿，聂小倩停顿了片刻，又道，“我曾想着与你完婚，结一段夫妻情缘，哪怕很短，我也愿意。至少证明，被人爱过，被人拥有，不白来世间一遭。”
　　说到这里，她充满期盼，恳切地道：“采臣，你可以当作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吗？继续与我成亲，我愿意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也好。虽然这些年我被迫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的灵魂仍然洁净，绝不会辱了你的情意。”
　　“走吧！”宁采臣摇了摇头，转身回去。
　　“站住！”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原路退回，如同牵线木偶，再次回到聂小倩面前。
　　此时她的满是怒火，整个人的气势变成了美艳的修罗，死亡的气息在游荡，令人心生畏惧。她的衣衫和青丝疯狂激荡，好似有一阵看不见的强风在袭扰：“说爱我！否则，你就死！”她的手柔软而冰凉，轻轻一提，便捏着宁采臣脖子，把他整个人拎起。
　　“你杀了我吧。”宁采臣的眼睛也未眨。
　　她无力，让他安稳落地，无奈地背过身，肩膀一抖一抖，似在抽泣。等转过身来，眼圈发红，挂着泪痕，我见犹怜。
　　她轻咬贝齿，一双秋波含恨：“你不爱我，我爱你还不行吗？”说着她在宁采臣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地吻上了他，不顾一切。
　　“大胆妖女，休要猖狂！”就在这时刻，一道怒喝传来，紧接着，宁采臣只觉宁小倩身体一震，一股液体从她口里喷出，涌入了他的喉咙，冰凉带腥。
　　聂小倩受了一击，她推开宁采臣，嘴角挂着血，肩上有一大块伤口燃着青色的火焰，她以袖子挥动了几下居然无法熄灭，这火直烧她的灵魂，痛得她忍不住低吟。
　　她愤恨不已，面容狰狞，与假山上的陈尚君她对峙着：“好狠毒！我自问与你没有过节，你为何偷袭我？”
　　陈尚君目中含怒，指着宁采臣，道：“不要脸的厉鬼，勾引他欲要吸他的阳气，我可是亲眼看到，休得狡辩，看我来降你！”说着，手中的扇子飞出，带着寒光疾射而来。
　　扇子以菊花和君子兰等阳气较重之物浸泡数个时辰，已然化作了除鬼的利刃，也是因为这原因，他出手袭击聂小倩才会使之受创，熄灭不了肩膀的阳火。
　　聂小倩一跃避了过去，身体飞在空中，白玉般的手掌轻轻一按，空中显出丈余的红色手印，听得“轰隆”一声，陈尚君落脚的假山被拍掉半块，尘烟激荡，四处弥漫。
　　陈尚君欺身迫近聂小倩，待得近了，轻轻一扇，一阵清风挥洒而出，含着浓重阳气的雾水落在聂小倩的身上，令她发出一声声惨叫，奔逃时身子上已有多处燃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苗，如墨的长发也跟着燃烧起来，形状十分凄惨。
　　陈尚君一击得势，扇子随着他的手指灵活地转动，寒光闪闪，像是一把疾速旋转的锯齿。但见，他的身体一闪，追到聂小倩身后，她只是慢一拍，扇子展开直接扫在她的左肩，痛呼一声，化作烟气，狼狈逃窜。
　　陈尚君欲要一鼓作气，彻底铲除后患，宁采臣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挡在了前面：“她并没有对我做下恶事，放她一马吧。”
　　陈尚君瞪大了眼，怒冲冲地道：“那是我来得及时，否则她早将你阳气吸干了。人鬼殊途，她对你怎么可能有善意？不提你，她之前以太守千金的身份引来众多男子，你也认为她没有做错？”
　　宁采臣张了张嘴，聂小倩附身在太守千金的尸体里定有所图，可是让他看着聂小倩被杀，又于心不忍。
　　陈尚君素能见鬼，他在太守府中发觉异常，靠近张雪迎总能从她的身上瞧见丝丝的阴气缭绕，初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或是此女气运不佳，即将迎来灾厄。昨晚，他经过张雪迎闺房，悄悄接近了，透过窗缝见她正在往身上涂抹着什么，随着那东西抹在身上，阴气减淡许多，这时才知道她不是人。
　　他将这一发现告知了宁采臣，死人与活人大不相同，只要宁采臣去感受张雪迎的体温，还有她的心跳，就能知道真假。不放心宁采臣一人，便跟了过来，将后面发生的事全部收入眼中。在他的猜想中，是张雪迎死了灵魂不甘离去，强自附在自己的尸身里头，以吸食男人的阳气为生。
　　可是，远没料到现实的状况更加复杂，这竟是一个厉鬼附在了死去的张雪迎尸身里，他怕下一刻宁采臣着了道，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于是愤然出手。
　　“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饶她去了吧。”宁采臣说着行了一礼。
　　陈尚君不敢相信：“你为了一个厉鬼……求我？”
　　聂小倩听闻，展颜一笑，连身上的痛楚都忘了，低声道：“宁郎，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个人，为你……”
　　“住嘴！”陈尚君打断了她，“哼！你这样一个祸水般的厉鬼，留着你只会有更多的男人遭殃，还是消失的好。”
　　忽听，一阵脚步逼近，是以太守张明哲为首，带着数人赶来。
　　陈尚君一惊，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到张雪迎的尸身上，暗叫不好，被别人看见，他们有嘴也说不清了。他不敢恋战，拉起宁采臣往外跑，刚走出花园便被重重包围。
　　他故作镇定地说：“我和宁兄在园中赏景，为何这般？”
　　府兵互相看了看，一个是姑爷，一个是面首，都是太守重视的人，不好得罪。其中一个头目道：“原来这样，那你们走吧。”
　　刚出太守府，宁采臣想要与陈尚君告别，陈尚君一把拦住了他：“太守可没有那么好糊弄，快，随我出城！”
　　“雪迎小姐的死，与你我二人无关，为什么要逃？”
　　陈尚君道：“你不懂，太守此人疑心重重，雪迎小姐的事只有你我两人在场，到时候解释不清。”
　　宁采臣还在犹豫，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贤婿、陈公子，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