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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名称:人约黄昏后      作者:独钓清波      发布时间:2022-04-20 13:27:44      字数:3302

  秋收完了,公粮也交完了,农具收拾好了,取暖做饭的木柈子也准备好了,小山村的庄稼人就等着猫冬了。
  
  柳絮屯的冬天来得早,山上的树叶刚黄了没有几天,雪就下来了,寒风吹得雪花漫山遍野。山是白的,地是白的,房子是白的,就连天空也是白花花的,整个小山村就像被装进了白色的包裹当中。
  青年点的房子是半石头半土坯砌成的,房子的举架比较高,采光也不错。这里原来是一栋装粮食的仓库,工厂知青办人员到这里来踩点,看到这房子还不错,就和生产队联系由工厂出钱出材料,换了门窗加高了房顶,把这当作知青点儿了。
  冬天没有农活儿了,有的知青请假回家了,有的是集体生活过习惯了不愿回家,其实是因为家里人口多住的地方小,回家还得吃家人的口粮,不如在青年点儿待着自在,这毕竟是自己的家啊!不下雪的时候,男知青们上山套兔子、抓傻狍子,到河沟子里凿冰窟窿网山胖头鱼,等到年根儿底下大家分分,背着老乡们给的粘干粮、干菜什么的,再带点儿山货回城,这样在家吃饭也算仗义。
  我也是因为家里房子小没回去,每天看书打发时间;秀珍是因为青年点儿比家里热闹没回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再就是做饭的张姐和另一个女知青没有走。我们白天就到男知青的房子里待着,人多暖和,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省煤。
  男知青的房子很大,南北两铺大炕,屋子中间有一个铁炉子,铁皮炉筒子从头顶上越过伸到墙外,煤火呼啦呼啦地燃烧着,煤是工厂送来的。
  无论是从父亲的地位还是论长相,秀珍无疑地成了青年点儿里的中心人物。如今下乡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她和所有的知青都混熟了。男知青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转,没话找话地和她搭讪,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秀珍也和他们拍拍打打嘻嘻哈哈,弄得别的女知青用白眼直瞪她,那神情很是嫉妒和鄙夷。秀珍装作没看见,有时还故意夸张地和那些男知青打情骂俏。
  “哎,秀珍,问你个事儿呗。”三子说。
  三子的手掌筋被割断了一根,回家休养了几个月,无名指和小指留下了终身伸不直的残疾。他家里人到他父亲的单位给他报工伤,想把它从农村弄回来,但是他家也是没根没腕的,工伤没报上人也没回来。三子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没记恨李江和点儿长,知道两人都不是故意的。
  李江和老猫他们上老乡家去玩,他没跟着去,此刻他闲得无聊就和秀珍没话找话。
  “啥事儿?有话说,有屁放,别藏着掖着的。”秀珍咯咯地笑着。
  “在咱青年点儿里你看好谁了?是点儿长,还是李江?你看我咋样?要不咱俩搞对象吧?”三子故意问道。
  点儿长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毛选》装模作样地看着,两只耳朵却使劲地往这边够,听到三子的问话,他微微歪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秀珍,想听秀珍说什么。
  “你们仨都挺好,关键是得看你们的能耐和胆量。”秀珍毫不在乎地回答。
  “啥能耐和胆量?”
  秀珍沉吟了一下:“你们仨光腚上外边围着屯子跑一圈,谁赢了我就跟谁。”说完脸不红不白地看着三子和其他人。
  两年多的知青生活,秀珍这个原本就泼辣的女孩子,已经炼就成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神功,插科打诨一般的男知青都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秀珍的回答,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做饭的张姐听到秀珍的回答脸一板,看着秀珍严肃地道:“余秀珍,你这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吗?还有没有点儿女人的矜持了?真是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
  秀珍可能也意识到这话说得太不像女人了,于是低下头看着炉火。
  两个男知青嗷嗷地起哄,三子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秀珍会如此回答,他不知是不是接着问下去。
  点儿长站起来说:“别瞎闹,该干啥干啥去。”
  “点儿长,你敢比不?不过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参加,把机会让给你和李江。”说完对一个知青说,“哎,你上村中间老马家去把李江找回来,这家伙要是知道为了余秀珍,得尥蹶子往回蹽。”
  “好嘞,得令啊。”
  “点儿长,李江一会儿就回来,你敢不敢上啊?”三子想激怒点儿长。
  
  就在三子在青年点儿里挑外撅的时候,李江正在一户姓马的老乡家,给人家驴唇不对马嘴地讲《梅花党》呢,老猫和老狗在一旁帮腔帮着瞎编,老马家屋里炕上地下甚至大柜上都是人,屋里烟熏火燎的。
  李江搂着火盆盘腿坐在炕上,沙哑的嗓音本来就够恐怖的了,现在他正讲到神秘的接头人,在太平间里接头的情节。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打断李江道:“大叔,太平间是干什么的?”
  还没等李江回答,老狗两只手扯着腮帮子,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在那姑娘的肩膀拍了一下。姑娘一回头,正好看见老猫冲她做着鬼脸,阴森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就是,装,死,人,的,房子,里,边,全,是,死人。”说完还发出一声怪叫,姑娘吓得妈呀一声把脸捂上,旁边一个中年女人使劲给了老猫一巴掌骂道:“死老猫,没正形,看你把丫头吓的。”
  老猫刚要回嘴,外屋门哐啷一声,一个人闯了进来,正是三子派来找李江的那个知青,他进来趴在李江的耳朵耳语几句。
  李江下地穿鞋,对着屋里人一抱拳道:“今天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完使劲儿地怼了老猫一下,小声地道,“你要是给姑娘吓坏了,你就娶她当媳妇。”
  那姑娘好像听到李江对老猫说的话,脸一红低下了头。
  李江像兔子一样,一出门撒腿就跑,弄得老猫老狗一脸懵懂,只好紧紧在后边追赶李江。
  
  正当三子想激起点儿长的斗志时,棉门帘子一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李江和他的两个死党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
  李江进了屋,照着三子的脑袋拍了一下:“说我啥呢?”
  三子捂着脑袋一边躲闪一边说:“秀珍让你和点儿长光腚围着屯子跑一圈,谁赢了他就和谁搞对象。”
  李江一听,小细长眼瞪得溜圆,他看着秀珍问道:“真的吗?”
  秀珍抬起头,示威地看着李江:“是真的,你们敢吗?”
  “那有啥不敢的,不过光腚跑不行,穿条裤衩儿吧?”李江说完回过头看着点儿长,“咋样?你敢吗?”
  点儿长眼珠子转了几下:“你敢我就敢。”
  “好,一言为定。”说完就跑到另一间屋子真的脱衣服去了,点儿长有些犹豫。
  秀珍用眼睛看着点儿长,嘴角带着一丝蔑视的微笑。
  点儿长看了看秀珍,一跺脚,也到那间屋子里去了。
  
  我正和另一个女知青在屋子里看书,李江一头闯进来:“你俩先到那屋去一下,一会儿再过来。”
  我俩不知就里地刚要问为什么,点儿长也一头闯进来:“你俩先过去一下。”
  我一看他俩都很严肃的样子,就推了一下女知青,不情愿地出去了,到了那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推了秀珍一下说:“你咋这么无聊。”
  秀珍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谁让他们像癞蛤蟆似的硌应人呢,调理调理他们。”又说,“没事儿,他俩比不成,我了解他俩,不信一会儿你看。”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秀珍。
  这时李江和点儿长已经脱得就剩下一条裤衩儿了,两人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地来到大门口,两个男知青一边跟着哄一边跟了出来。
  张姐高声骂道:“你们还不要脸。”说完又看着秀珍说道,“还有你,这会儿你高兴了?要是冻感冒了看你咋说。”
  秀珍低下头摆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门外,点儿长和李江拉开架势,三子喊了一声跑,李江弯着虾米腰一下子蹿了出去,点儿长却一转身跑回了屋里。老猫和狗子看点儿长耍赖,就喊李江赶紧回来。李江已经跑出去了二十几米远,听到喊声一回头,看后面没了点儿长,也一转身折了回来,一边往回跑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点儿长。
  两人穿上衣服回到这边,一边哆嗦一边围在炉子边烤火。好一会儿李江才说:“咋样秀珍,我赢了吧?”
  秀珍嘴角一歪冷笑着说:“不算,你俩没有围着屯子跑一圈,所以这场比赛不算。”
  李江狠狠地瞪了点儿长一眼。
  没过多久,两个人打赌的事儿,在屯子里当作瞎(笑)话儿传开了,而且越传越走样,到最后传成了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拼命,三九天一丝不挂地在屯子里打架,最后,一个冻死了,一个冻残废了,唉,人的嘴呀!
  ……
  也就在这时,我得到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请假回家复习功课,我劝秀珍和我一起回家复习,到时候一起考,可是秀珍说她上学的时候学习就不好,还是老实儿的在青年点儿待着吧,等哪一天她爸一开窍,就把她调回去了。
  我说服不了她,只好一个人回到小城,为我今后的人生之路做好铺垫,谁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青年点儿。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外省一家报社工作,整天忙着到处采访写稿子,后来又在那里结婚生子,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柴米油盐的,再加上几次搬迁,慢慢地就和秀珍她们失去了联系。这次要不是回来侍候父母,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和大家见面了。
  嘀嘀,车笛声把我从三十年前拉回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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