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集：天华缴枪

　　梁弄。白天。
　　1946年11月国民党“四明地区绥靖指挥部”又一次组织清剿原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司令部所在地——余姚梁弄镇，还对邻近县边境实行联防会哨，日夜巡逻。时及严冬，气候恶劣，连续下雪，大雪淹没了山路；竹子被雪压得半弯；平地雪下一尺厚；行人走路跋一脚一跋一脚地非常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军以为三五支队无法行动，就容易捕捉。他们号称“雪天清剿”。在邱家湾、龙坑、永和市一带碉堡林立，国民党反动派部队在山岙路上暗设埋伏，对革命三五支队和革命群众进行残酷的镇压。捉拿1945年北撤时留下来的一些三五支队伤病员与坚持在四明山的少数干部和共产党员。捉到共产党员和三五支队战士就“就地正法”，杀害了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四明山下一片腥风血雨。蒋介石再三强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幻想一统一天下，先把家乡的共产党杀得一个不剩，使得他的家乡永远太平。
　　
　　南山，夜晚。
　　在一个村庄暗沉沉的一间密室里。
　　姚虞县委正在开会研究当前形势和对策，由县委委员和各区区委书记和武工队长和指导员肖东、罗爱芬等人参加。此刻南山县委书记朱之光正在向大家讲话，他讲一句歇一下讲一句歇一下，因为这些日子来工作劳累身体不大好，经常要咳嗽。现在他断断续续地在向大家讲话：“根据党中央指示，我们南方的革命……根据地现在……应该大力发展……革命武装，以对付反革命……武装。我们现在要大力发展……武工队，一方面打击他们的统治势力，一方面拖住国民党部分军队不让他们向北方进军……以减少北方战线我军的压力……所以我们从现在起，要千方百计……向敌人抢夺武器，以武装我们武工队。今天晚上……我们这些人就要向天华乡……乡公所去劫夺武器。同志们都作好准备了吗……”
　　大家低声地说：“已经准备好了。”
　　会开好分前后几批三三两两地走出去。
　　
　　余姚天华乡。夜晚。
　　1946年11月11日晚上，朱之光穿着短棉袄和棉裤。他带着姚虞县武工大队，其中有肖东带的虞东区武工队和罗爱芬带的姚南区武工队，总共12个武工队员，也都穿着短棉袄和棉裤棉鞋，由大队长兼政委的朱之光带领下山。大家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天气大雪纷纷，十分寒冷。虽穿着棉袄棉裤，大家仍感到很冷，两手不时地呵着气，但心里却是热腾腾的。十几个男同志扮作卖掬箩等竹器的。朱之光穿着短棉袄，棉袄表袋上系着一条表链，扮作商人，怀里揣着手枪；其他人在棉袄里也暗掖着手枪，或是腰插着匕首。肖东和罗爱芬两人穿着黑色棉袍扮作商人的家眷，身上也都插着短枪，准备在天华出发。
　　
　　天华乡公所河边。夜晚。
　　朱之光带着两个区的武工队雇两只小划船，把长枪藏在船底下，乘小划船到八字桥黄开增家里。
　　两只小划船划到黄开增家门前，肖东轻声叫开黄开增家门。
　　门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他就是黄开增。黄开增原是乡公所一个烧饭的饭师傅，是三五支队的好朋友，他的一个侄子就是三五支队战士；他的家也曾是肖东的联络点。后来他侄子跟三五支队去北方了，但黄开增有机会仍为留下来的三五支队做事；所以肖东对他很熟。但乡公所对他这些情况并不知道。他在当地是个厨工师傅，为人老实，默默地为婚丧人家当厨师，他煮得一手好菜，所以乡公所请他去做饭。
　　肖东叫：“黄师傅，开开门！开开门！”
　　黄开增轻轻地开门出来，朱之光叫他：“黄师傅，来，你下到船里来一下。”黄开增认得朱之光。
　　肖东和罗爱芬把黄开增扶到小划船里。
　　朱之光问他：“开增同志，现在乡所里情况怎么样？”
　　黄开增向朱之光说：“夜里他们打了半夜麻将，一直打到12点多，吃好夜点心才睡，现在刚睡着。”
　　朱之光亮着手电看看怀表，这时已经是午夜一点多钟。朱之光说：“现在正是时候，走，上去！”
　　在黄开增带领下，朱之光带着肖东和罗爱芬12个人，就上岸悄悄地蹑手蹑脚地奔向乡公所大屋。
　　
　　天华乡乡公所。夜晚。
　　朱之光把兵分两路：一路由他自己和罗爱芬和五个武工队员，冲进乡公所右侧的厢房——乡丁睡觉的地方去摘枪支和控制醒来的乡丁。另一路由黄开增带着肖东与四个武工队员先找到左侧厢房里乡队副睡觉的小厢房控制乡队副。乡队副就是乡丁们的头头。
　　因为肖东他们不认识乡队副，黄开增领着肖东向一个房间里一指，悄声告诉肖东：“乡队副就睡在那里。”
　　肖东带着四个武工队员到那间房间里，只见那个乡队副睡得死死的，只脱了一件棉袄歪着脑袋躺在那里，鼾声如雷，下巴流着口水，肖东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
　　肖东上去用手电一照，想先找到他身边的武器。她四处角角落落搜寻了一遍，见那个脸相凶狠干瘦的乡队副，警惕性还挺高，遍找他的枪一时竟找不到。肖东打着手电四处寻找，才发现他把快机枪垫在眠床里边的枕头底下，外面一点也看不出；用手电仔细照看，才看见里面枕头底下露出一个手枪的皮梳头。肖东越过他的身体迅速抽出枕头下压着的手枪。乡队副很是惊觉，虽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发现有人动他的手枪立即跳了起来，大叫：“你是什么人！”他睁开眼睛见一个全副武装的姑娘正把手枪点着他的脑袋，在她的旁边站着四五个带短枪的小伙子，他一惊愕：这是三五支队武工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到枕头底下去摸枪，可是枕头底下的手枪早没了，他呆在了那里。这时肖东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把手枪点到他鼻子上，那乡队副只得慢慢地举起手来，眼睛望望站在他前面的英姿飒爽的“女三五”，又听见隔壁乡丁宿舍喝叫声，他向东边厢房张望一下，见一堆人每人挂着好几支长枪和一长串子弹带，看样子已经把他的乡卫队的武器全部缴了去。他望望她身后个个提着快机的武工队员，一时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声张，心里说：“怎么来那么快？”他看看这些人似如神兵天降。
　　
　　天华乡公所。夜晚。
　　朱之光带着罗爱芬的五个武工队员悄悄走到乡公所大厅的右侧厢房，见四面七八张木头床上，睡着七八个乡丁。此刻他们一个个都安静地睡着了，只听他们“起——呼——”的呼吸声，没有一个醒的。朱之光手电一照，见中间一排枪架上挂着十几支步枪，他看了如见宝贝，向队员们悄声地说：“赶快把枪都背上！还有子弹带都带上！”朱之光又带着罗爱芬等两个队员到里面一间屋里看看，见里面还有一两个长长的木箱和一只方方的木箱。罗爱芬打开一只长箱子的盖子一看，箱子里竟是满满的一箱子长枪，仔细翻看一下竟有十二支长枪。又打开另一只箱子看看，竟是两挺轻机枪；又打开只方方的木箱，打开一看竟是满满的一箱长枪子弹。朱之光高兴地叫罗爱芬等队员们都扛出去，扛到小划船上。
　　睡在大屋子里的乡丁们，听见响动才醒来，见一伙人在他们屋里活动，枪都已经叫他们弄走了，都不敢动一下。罗爱芬叫他们：“起来！起来！都起来！”乡丁们一个个傻傻地起来。知道他们是三五支队的人。
　　这时肖东把乡队副和六个乡事务员、八个乡丁们统统赶到门外的操场上。他们披着棉袄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站在明堂里不敢动一动。
　　朱之光对乡队副和乡丁们大声说：“我们是三五支队姚虞县武工大队。我们武工队缺少枪支，借你们这些武器去用一用。你们不用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愿意加入我们武工队的欢迎，不愿意加入，要回家的你们就回家。我告诉你们别再替国民党卖力了。当年的三五支队——现在的华东野战军大部队马上就要打过长江来了，这里又要变成共产党的天下了。我们四明山三五支队比以前更壮大了，各乡也都有了许多游击队和武工队。你们要看清形势找出路，你们回去再加入国民党的部队来打我们，我们还会俘虏你们的。”
　　朱之光又对事务员们说：“你们在乡公所做的事务员先生，我知道你们多数也为了赚口饭吃，但你们从今以后要多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不要再去欺压老百姓了。共产党快要来了，你们也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你们回去吧。”那些事务员只是“哎哎”连声地回宿舍去了。有几个愿意加入武工队的肖东把他们拉到武工队员们一边。
　　因为事先作好周密充分的准备，这次缴枪行动非常顺利。缴来两挺轻机枪、二十多支步枪、二支快机、两千多发子弹。朱之光感到不胜欢喜：来到天华乡缴枪竟是满载而归，收获不少。
　　天华缴枪的胜利，传到各县各乡，大大鼓舞了四明山的干部群众，促进了四明地区武装斗争的开展。肖东通过参加天华缴枪，也得到锻炼，学到了怎么对付国民党的好经验。
　　
　　国民党绥靖公署指挥部。白天。
　　第二天天华乡长听了乡事务股长前来报告，昨晚上乡公所被姚虞县武工队缴去了乡公所所有武器的事情。乡长到乡公所一看，果然武器库精光的了。乡长只好跑到县政府去报告，余姚县县长一听，他只好带着他去告诉国民党绥靖指挥中心。
　　听了天华乡乡长的哭诉，国民党绥靖公署指挥部指挥郑小隐，望着天华乡长大声地骂：“你这个狗屁乡长是怎么当的！啊！你手下的人也全是饭桶！这许多武器都会叫一些土三五缴去了，你们也太没有用场了啊！”
　　天华乡乡长耷拉着脑袋没声气地说：“您不知道，他们来了一百多个人，都个个手持快机威风凛凛的，又是乡公所职员正熟睡之间，他们来了一点声音也没有，神出鬼没的，恐怕是从墙上跳下来的，大家都在睡觉，怎么防得着他们？”实际上天华乡长根本没看到那晚上情景，他是瞎讲的，为让绥靖指挥部相信，他把朱之光和上虞武工队讲得如神兵天将。
　　“你们是死人！有这许多武器，都抵挡不住几个小小的土三五！”
　　那个事务股长说：“不是土三五，是朱之光亲自带的三五支队大部队。朱之光可是威风不减当年啊，那天他带了一百多个人，有男有女，都年轻力壮的，还带着肖东等几个区委书记都是老三五、老共党分子。”
　　绥情指挥部主任郑小隐听了咬着牙齿说：“胡说，三五支队大部队去年都走了，朱之光正躲在南山生病呢。”
　　天华乡乡长说：“千真万确，大家看到是朱之光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来的。”
　　郑小隐听了怒气冲天地说：“真是朱之光？上晌听说他生病吐血，怎么还没有死啊！朱之光不死余姚就不会太平。得要把朱之光这个共匪头子伙除掉！”
　　天华乡乡长说：“是啊，朱之光这批人了得，他们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又像当年他当三五支队大队长时那样，天胆地大的。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对他们是防不胜防呀！”
　　郑小隐瞪着天华乡乡长愤怒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老爹不是还在南山家里吗？把他的老爹抓来，叫他交出朱之光的下落，他若不肯交代，就把他老爹干掉！也好来个‘杀一惩百’。”
　　“对，应该这样干，要不我们乡公所以后日子不好过呀。”被缴去武器的天华乡乡长也大声地应和着。
　　
　　
　　梁弄。白天。
　　郑小隐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带着大批绥靖指挥部的士兵把住在南山的朱之光的父亲朱祥甫捉来。
　　晒谷场上，国民党绥靖指挥部的士兵绑了朱之光父亲朱祥甫和革命群众五六个人。周围围了一大群关切的群众，群众有的叹息有的流泪。因为朱祥甫当年为百姓办学校、赊粥、赊棉衣，当乡长时实行二五减租为百姓做过许多好事，他的儿子朱之光受父亲影响，在抗日战争时就早早地组织余姚抗日自卫大队抗日。后来当了根据地的南山县长，现在国民党反动派却要杀光朱之光的父亲朱祥甫能不难过吗？
　　已经在余姚杀了几十个共产党员的国民党四明地区绥靖指挥部主任郑小隐，凸着凶狠的狼眼问朱之光父亲朱祥甫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们，你的儿子朱之光现在在什么地方？”
　　穿着长棉袍的朱之光父亲——南山县左溪乡老同盟会会员（同盟会是孙中山革命时的革命团体）朱祥甫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我儿子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他来去自由，我哪管得了他去什么地方！”
　　郑小隐咬着牙齿说：“老家伙，你不说实话，有人明明看见昨天朱之光还在家里的，你说不知道？你儿子是四明山三五支队的头子、姚虞县委书记，是武工队的政委你会不知道？南山是共产党和三五支队的老窝，三五支队在你家进进出出，长期在你家吃饭睡觉，你能说你不知道三五支队的行踪？你是最支持三五支队的人！你和三五支队串通一气，你说不知道？”
　　朱祥甫说：“当年我是支持过儿子和三五支队的。现在共产党早被你们赶走了，我还支持什么？”
　　郑小隐：“你别装蒜，去北方的是老三五，现在新的三五支队又兴起来了，你儿子又当了新三五支队的头子。他现在是姚虞县委书记、县武工队政委和大队长，前天他带着大批共产党抢劫了天华乡的武器，你怎么会一点不知道呢！”
　　朱祥甫说：“天华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我支持他革命，但我对于他们的具体行动，我真不知道，他也从来不告诉我的。不过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郑小隐：“听说你还是个孙中山革命时的同盟会会员，是国民党的元老了，你却不支持我们国民党去支持共产党，你这是为什么？”
　　朱之光父亲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党是革命的，我们推翻封建皇朝打军阀实行三民主义；现在你们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太腐败！太反动！你们在抗战时自己不抗日，看日本鬼子来了逃之夭夭。新四军三五支队为打日本人浴血奋战，可是你们不但不支持他们，还打他们，你们看见三五支队比对日本鬼子还凶；你们在鄞西后屠桥一次就勾结日伪军包围五支队四中队，把他们通通打死，只剩下逃出来的几个人。抗战胜利后，你们却逼迫他们撤到北方去。1945年10月，慈溪特派员蒋子瑛在洋墅工作，你们叫他投降，他不投降你们就把他封在大屋里把他活活烧死。你们做的事情还有一点人性吗？三五支队走后，你们又大肆抓捕三五支队，连留下来的一些伤病员都不放过，把他们统统杀害。你们认敌为友为虎作伥，把为抗日作出牺牲的共产党三五支队当作敌人，千方百计杀害共产党杀害抗日军民，所有仁人勇士无不痛恨你们！
　　“三五支队走后，你们在地方上又强捐税赋强抽壮丁，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现在的国民党实在是太坏了！和日本强盗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我坚决支持儿子革命，和你们势不两立斗争到底！”
　　郑小隐气得大骂朱之光父亲：“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你这个老东西是个不是共党的共党分子，现在我叫你把你儿子在什么地方和三五支队现在在什么地方统统向我们交待出来！你不交待就甭想活命！”说罢立即叫一个士兵给朱祥甫一叠纸，“你儿子朱之光在什么地方，武工队在什么地方，限你一个钟头写出来！你不老实交代就别想回家了！”
　　朱祥甫拿过纸来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了“得道者昌，失道者亡”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郑小隐叫士兵拿来看了朱祥甫写的八个大字，气得大叫一声：“这个老家伙真不想活了，把他拖出去毙了！”
　　
　　梁弄。白天。
　　两个绥靖公署士兵就把朱之光的父亲朱祥甫推到山脚下一枪崩了。朱之光父亲翻身倒地，血洒四明山下。当地村民们无不为之哭泣。
　　接着又杀了几十个革命群众，第二天在龙坑村又枪杀十多人，梁弄和龙坑哭声震天。
　　在余姚梁弄和上虞等地国民党遍贴布告，悬赏捉拿朱之光。在布告上说：“谁捉住朱之光，赏大洋两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