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程天纯看着显示屏上的航班时刻表，舒帧乘坐的飞机即将着陆。当航班显示舒帧乘坐的航班“到达”时，程天纯来到乘客通道口等着。将近两个月的分离，程天纯对于即将见面的舒帧涌出了亲情。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以前，他离开家一小段时间返回，走近他们居住的这幢大楼时，都会有这种感觉。但他肯定都是没有留心过的，是此刻的感受触发了他对以往的回忆。
　　当舒帧的前面没有人遮挡的时候，她和程天纯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俩的眼神是一样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像是懒得再添一分多余的客套。
　　“我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地铁这么方便！”舒帧说着，眼神里透着惬意甚至一丝当年初恋时的微笑。
　　“仪式总是要有的嘛！”程天纯像是在感慨，他确实真的害怕一缕生分悄悄地弥漫在他和舒帧之间。
　　车子到了小区，程天纯把车停好。两人一起来到家门口，程天纯打开门，萌萌从里面跑出来：“妈妈！”
　　舒帧抱起萌萌：“萌萌想妈妈了吗？”
　　萌萌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想！”
　　舒帧走进屋子，她看着正在炒菜的锦儿，对程天纯说：“我在国外天天都还惦记着锦儿呢！”
　　程天纯的目光和舒帧碰撞了一下，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把视线转向了锦儿。
　　锦儿转过身来，看着舒帧，笑容挂在微微牵动的嘴角上：“您回来啦！”
　　舒帧像是第一次见到锦儿，她从头到脚端详着锦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更辛苦了。”
　　锦儿笑得更温婉了，那双黑亮的眸子代替了说话。
　　舒帧和锦儿对视了一下，说：“我给你带了一件短大衣。”
　　锦儿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舒帧从鹅黄色的拉杆箱里拿出一件半长的大衣，递给锦儿：“穿上试试！”
　　锦儿套上这件棕黄色的大衣，大衣两排深得近乎黑色的纽扣，最下面一排的纽扣落在了斜插袋上。大衣十分合体，舒帧把头微微侧着端详着：“照理说锦儿是不怕冷的，但在外面穿的太少会让人觉得怪怪的。我们看着也觉得冷！”
　　舒帧说完看着程天纯：“你说呢？”
　　程天纯回报舒帧一个微笑：“是的，还是女的心细！”
　　舒帧牵起锦儿的一只手：“你转身给我看看！”
　　锦儿的身子转了半圈，那姿态像是在跳舞，舒帧喊道：“停！”
　　舒帧看着程天纯：“你看锦儿的腰肢有多美！这衣服本身是有收腰的，如果在腰部有更多的余量会看起来更窈窕。”
　　锦儿此刻的美并没有让程天纯的目光有一丝躲闪，他的眼神像是凝固了，却没有固定在锦儿身上的某个点上，他眼前出现了锦儿着古装跳舞的样子。刚才锦儿的手臂舒展的样子把他带入了想象中，他眼前仿佛有一个活脱脱的古装少女在舞蹈。
　　舒帧似乎没有注意到程天纯的走神：“我也算走过不少欧美国家了。可以说比较大的人群从眼前经过基本上分得清他们的国籍。每个国家的大街上都能看到很有气质的少女，可无论怎么，都没法跟锦儿相比。锦儿身上是升华了的我们民族的古典神韵；实际上是现代的美和古典美的最佳结合，可我们欣赏她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古典的雅致。因为现代美，我们太熟知了，会被我们的目光在无形中滤掉。我们看到的其实是现代气息支撑的华夏古典美，可这个恰恰是西方人没有的。”
　　程天纯认真听着舒帧的阐述，他的目光像是也想融进舒帧的思路里。
　　这天上午，舒帧突然对程天纯说：“什么时候让我也占用锦儿半天？”
　　程天纯表情有点吃惊：“为什么这样说？锦儿在我们家，谁都可以让她作伴啊！”
　　舒帧笑着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和她出去这么多次了，真有点嫉妒！”
　　程天纯掩饰着面部表情：“出去好多次？我不就是上次的邮轮旅游吗？还有就是出去散散步，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
　　舒帧扫了眼程天纯的眼睛：“我又不是审问你，你想的太多了。就是出去了又怎么样？这样吧，明天休息，你带萌萌去动物园，我和锦儿去逛商场。”
　　第二天吃完早饭，程天纯领着萌萌先出去了。舒帧这次倒不像一般的女士那样，要出门前难免要稍稍打扮一番。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锦儿身上：“你太漂亮了，出门太惹眼。需要简单化妆一下！”
　　锦儿看着舒帧，舒帧打量着锦儿：“戴副墨镜，再戴上口罩！”
　　舒帧说完去自己的房间了。锦儿站在原处踮起脚尖，微微向上跳了几下，手臂也随着活动了几次，像是在放松筋骨。
　　舒帧拿着墨镜和口罩出来，她先把墨镜递给锦儿：“先戴上这个！”
　　墨镜淡灰色的镜框和眼镜腿像是连在一起，整个造型让人想起海边的沙滩。近黑色的口罩在色调上与墨镜十分的协调。舒帧看着锦儿，也在想象着墨镜和口罩戴在自己脸上的样子，她又在锦儿脸的正面和侧面匆匆看了两眼。
　　舒帧没有再看锦儿，而是回房间了，她穿上灰蓝色的外套，带上核桃色的拎包。
　　在地铁站等车，锦儿站在那里。虽说脸部的一半都遮掩了，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还是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从地铁站出来，阳光充裕的马路上，锦儿的皮鞋有节奏地响着。舒帧观察着和她俩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她看到路人羡慕的目光，甚至那些装作矜持，眼神技巧很高的男士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锦儿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样子，这原本就是舒帧预料的，现在锦儿的表现只不过证实了她的推测。
　　平时，舒帧逛马路一定喜欢往商店里钻的，她在那些高档商店里很少买东西，那里面的氛围就是一种享受。今天，她突然觉得在室外的蓝天下，在那些形状各异的现代建筑之间，能够欣赏锦儿是难得的享受。锦儿在家中的出现对舒帧来说就是一个极偶然的事情，而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
　　她有时候特意走得慢一点，在锦儿的侧后方细细地观察锦儿的每一个动作。可以说，锦儿出现的每一个场景都超越了她以前见过的所有广告中的美女。舒帧取出手机，看准了好的背景就按一次快门。给锦儿拍照要比给真人拍照简单的多，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背景的套入。
　　舒帧看着锦儿身上的大衣，这修身的效果完全跟她买衣服的时候想象的一样。锦儿今天披着长发，用一根长长的粉红丝带在脑后扎了个结，丝带的两头伴着乌发几乎垂到腰际。微风来时，丝带随着黑发轻轻飘摆着。舒帧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看看好看的发夹戴在锦儿的头上是什么效果。
　　前面一道弯曲的走廊，舒帧带着锦儿走了进去。长廊继续弯曲着，两边是各色化妆品。走廊的主色调是玫瑰色，充满女性的阴柔。锦儿不停地转头看着，似乎每一件饰品都能吸引她的注意。走廊像是一个旋转体。最初是西式服装和化妆品，渐渐临近最里端出现了古装美女的动感画面。舒帧停止了脚步，她静静地看着画面上那个飘逸的美少女，像是在看一部连续剧最精彩的片段，随后继续挪动脚步认真观看每一件古典风格的腰带、发夹。
　　舒帧又看了锦儿一眼，目光在锦儿黑亮的长发上停留了一下，锦儿双唇外侧出现了微微的笑纹。最后，舒帧在最时尚的部分拿了一枚发夹，对锦儿说：“这发夹你喜欢吗？”
　　锦儿拿起发夹细细看着，她接着把发夹反过来也看了看：“好美！”
　　舒帧举起手机，对准十米外的付款镜头，随后和锦儿走出商店。她像是不满足刚才在灯光下发夹的视觉效果，在阳光下又看了一遍。随后轻轻拆开透明的包装，递给锦儿：“戴上吧！”
　　锦儿接过发夹，她双臂向上举着，解下了丝带。她把丝带塞进插袋里，把发夹戴在了丝带结的位置上。在这个过程中，大衣的腰身在牵拉下更显出她腰肢的婀娜。紫色的发夹像是把满头黑发所有的“韵”都吸引了过来。舒帧看着锦儿戴发夹的过程，那眼神就是在高端化妆品商店欣赏精品。
　　锦儿现在的步姿更活泼了，她自然是没有疲劳的。舒帧观察她每经过一幢建筑时，建筑和她的搭配。仿佛那些建筑就是为锦儿建造的，有一些甚至等待锦儿的到来都等了上百年的岁月。舒帧竟觉得，锦儿在经过建筑风格不同的楼房时，她的步态和身姿出现的变化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靓影融合进街景。舒帧暗暗想着：“别错过任何一个好的位置为锦儿取景。”
　　舒帧突然想到程天纯。她把自己假设成程天纯，绝对可以肯定的是：锦儿在程天纯的眼里是美丽的。她不能断定锦儿在程天纯眼中会触发什么遐想。她是程天纯的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属于比较在乎外在美的那一类，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子。程天纯在对待女性上很大一部分是倾向于柏拉图式的。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舒帧看锦儿的时候，总是想象着程天纯在锦儿的身边走着。她甚至在锦儿行走停顿的每一个瞬间，都想象一下锦儿身侧的哪一个空间更有可能是程天纯站立的位置。
　　舒帧此刻是以女性细腻的眼光在观察锦儿。她俩站在一个向外凸出的观景台上，下方是有着倒影的小水湾，前方一簇楼群，错落着五、六幢看似有点工业化中期风格的建筑。在这个角度，楼房之间看起来贴得很紧，靠近底部是几个贝壳造型的建筑，整个建筑群的周边是浓密的树木，在营造绿色氛围的同时也把一抹的绿色倒映在泛着亮色的水中。一条轨道高架跨过水面绕过楼群向远方伸展而去。
　　锦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致，几秒钟后，她的胸部因激动而起伏着，白皙的脸上会给人兴奋时渗出一层水分的错觉。舒帧自然又抓拍了几张锦儿有着深度景深的照片、
　　舒帧和锦儿回到家，程天纯和女儿还没有回来。舒帧用手机问了程天纯，才知道他大概两个小时后才能回到家。
　　舒帧感到有点疲劳，她走到床边脱去外套，躺了下来。刚才锦儿的各种镜头出现在眼前。锦儿的纯真总让舒帧觉得有欣赏价值，可锦儿不在视线里的时候，那些回忆的画面还是让舒帧多少有点心烦。每逢这种时刻，她总是告诫自己：锦儿不是真实的，她只不过是一件作品，是幻觉；而且她只是暂时在这里，最终会离去的。
　　她觉得脑子好累，这只需要稍稍睡着一会儿，哪怕是打个盹儿就可以缓解。可大脑仍在兴奋着，她觉得好累好累，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多，这些画面叠加着……